“是, 六公子，洛铭明白。”洛铭的修为不差, 当年在龙族之中的地位也并不低，如若有心, 他自然可以聚起一大批势力闯下自己的一番基业。只是，洛铭对于自己的定位，从来都是臣子而非君王。

曾经的野心早已在跟从龙君的岁月中逐渐被磨灭殆尽，不知从何时起，洛铭望向自家君主背影的目光里便是全然的尊崇。

水族的帝君是龙玉。

这是如今的洛铭所坚守的信念，同样是即使他自己，也绝不可以碰触的禁忌。

守着龙玉最后留下的一道命令固守北海, 堵住所有通往重华宫的秘境道路。洛铭一直在等待着或有一日, 龙之一脉的回归。

然而虽说如此，洛铭眼见如今的四海沦落到如今的地步，却也无法不痛心疾首。曾几何时，水族在龙族的统领下也是一方霸主, 曾几何时, 纵然凤凰麒麟二族联手，也无法将龙族的荣光压下分毫。

那时的四海、那时的沧峦宫是何等的威势。

可如今的四海，却沦落为了各方争夺的棋子，更出了金龙一脉这群叛徒。再加上龙姝陨落的消息传过来，更令洛铭几乎被心底的愧疚折磨想要不顾一切地带领手下离开寒水涧，从妖族那里为龙姝讨回公道。

莫说龙姝在离开方丈岛的那刻已非龙族公主，断掉龙姝与龙祖一脉因果关系的是天道法则, 而不是龙姝身边的人。

而就在这个时候，曾经被洛铭奉命亲手送至昆仑的六公子龙霁，只身返回了北海。以龙族六公子的身份，整顿四海。且与一开始洛铭对龙霁的猜测不同，龙霁整顿四海的目的并非如同别家一般要将四海当做棋子，而是在尽力保全四海。

说实在的，这样的结果着实令洛铭松了口气。

而在之后与龙霁的接触中，洛铭之前的隐忧逐渐转变成了欣慰——无论是智谋、修养还是修为，龙霁并不逊色于自家龙君亲手教养出的其他公子公主——看来，自家君上选友的目光还是很不错的，自家六公子被玉清圣尊教养得很好。

收回落在洛铭身上的目光，龙霁了然地微勾唇角。

他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自家师尊在提起这位自己父君昔日手下第一护卫时脸色古怪、以及当初自己父君为什么下了死命令让洛铭去守通往重华宫秘境的原因了。

在见过洛铭之前，龙霁真没想到一活了亿万年的……好吧，是竟然既然能够这么单纯到想什么都会直接表现在脸上的程度！

不知道的，绝对会以为这货是冒牌的好么。就算是他通天师叔，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也沉稳了很多啊。

不过既然想到了自家师叔，因为自小被师尊抚养长大所以颇有几分隐晦师控的龙霁公子当然会想到自家师尊——百年之前，元始天尊召齐座下十二嫡传弟子，并各赏赐法器灵丹等遣下山去，广传阐教道统。

如果说事情发展到这里都还一切正常的话，那么在他们谢过师恩，准备各自下山之时，他师尊突如其来让他单独留下的举动就有些不寻常了。

在龙霁后殿等到自家师尊，元始的一席话令他当时便呆立当场，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好……

百年之前，玉虚宫大殿：

伴随着元始讲道的声音戛然而止，萦绕在整座大殿中、凝结成雾的灵气也渐渐消弭。自大道至理中清醒过来的龙霁立刻就敏锐地感觉到了自家老师正在看着自己。

虽然身为自家老师从小养大的弟子，龙霁从小到大对元始的目光早就习惯了，但今日他老师的目光还是令龙霁觉得浑身有点发毛。为什么呢？

废话，如果你爸或你妈用一种不放心中带着点温柔混杂起来的目光一直对你行注目礼你会不会发毛？

而且据龙霁所知，他家老师也不是什么太感性的人啊。

今天怎么就……

然而还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元始就已经将自己的目光移开，从坐在龙霁左手侧隔了一个座位的广成子开始，一直望到最右边跪坐着的云中子，旋即开口言道。“众徒儿上山至今，年以亿记，根基稳固。道之一途，切不可按他人之法一味照行。故，玉虚宫暂停讲道。”

说到这里，见座下十二个弟子皆鸦雀无声地等待着自己继续往下说，元始也不卖关子，径直说道。“众徒儿即日起，便下昆仑山去，自择仙山开门立府，与尔等众师兄弟一道，发扬我阐教道统。”

修长手指向前微微一扣，一阵空间波纹转过，一印一钟悬浮虚空。

元始拂袖一挥，两件散发着浓郁灵力，宝光盈然的法器便落于自家首徒广成子面前。“广成子，尔为我阐教首徒，吾之亲传大弟子，今日，便赐尔番天印、落魄钟，以为护身。你且将之炼化后，便下山去罢。”

“谢师尊垂怜。”听罢元始一席话，广成子附身叩拜，而后收起法器，起身告退，在与赤精子以眼神交流一瞬后返回自己所居院落炼化法器。

待广成子出了殿门，元始手指再向前一扣，几乎是与先前完全相同的情景，其面前波动的空间之中显出一镜十二珠，再度开口。

“赤精子，你为吾之二弟子，为师便赐你阴阳镜护身。再次，尔先天属火，于水之一道理解稍欠，为师此处十二颗定海珠，便一并予你，以弥补你先天之憾。”

定海珠乃是一套三十六颗，其中有一大一小两枚主珠，另有三十四颗次珠，且含有天地至理于内，若是用好，则妙用无穷。

其实在前世的记忆中，这三十六颗定海珠中就有十二颗与元始有缘。只是它们并不仅仅与元始有缘，当时因半步之差，这十二颗珠子落入了西方阿弥陀佛的手中，后赐予燃灯古佛。

而今生，元始抢先一步得到定海珠，因其定海之效，自然就被他转赠给了先天受水克制的二弟子。

望着自己二弟子，离开的背影，元始目光一闪。听闻前些日子他小弟将到手的另二十颗定海珠赐予了赵公明，那么，就希望今生封神之战那赵公明莫要如他记忆中一般执迷不悟。否则，这一套定海珠最后能不能聚成一套，落于谁人之手还真不好说。

想到这里，元始收回目光，转而对一侧的爱徒龙霁道。

“黄龙……”

十二个弟子每人两件威力巨大的法器赐下，并无半点偏颇。元始起身，挥开仍旧笼罩在大殿边角之处的云雾，步入后殿，边见自己那三弟子当下便对自己鞠身一拜道。“师尊。”

“霁儿起来罢，你我师徒何须多礼。”闻声言道，元始挥手扶起龙霁，让对方坐在自己对面。“霁儿，此次为师遣尔等下山，于你十一位师兄弟而言，是为发扬我阐教道统，而于你——为师却是另有打算。”

“师尊请说，凡师尊之命，弟子必当全力完成、万死不辞。”

不假思索地这么说着，对于龙霁而言，恐怕就是他师尊在他面前挖了坑指着让他跳，他也会一点不过脑子地照着跳——所以说么，师控什么的也是够了。

“呵，有为师在，尚轮不到你万死不辞。”

唇边泛起一丝浅笑，虽然元始那么说，但显然龙霁的回答令他心情很好——就算不需要龙霁真的拼命付出什么，但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又乖又孝顺什么的，还是会让当家长的感到欣慰不是么。

想到“家长”这个词，元始唇边的笑容微微一敛。

“霁儿，为师要你前往北海，收拢你父旧部，守住四海，不允许任何人插手。你，可能做到？”

“师尊……师尊放心，霁儿能做到。”闻言，龙霁微微一怔，在一开始，他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儿。难不成，他师尊也要如同其他势力一般对他父君遗留下来的四海出手了么？

虽然明白即使是再好的朋友，元始也没有道理在他父君已经陨落的情况下对龙族一直关照下去，并且无条件地为四海生灵创造一片不被利用的净土。可是……

不过最后，龙霁还是一咬牙，这么答应了下来。

在这一点上，就能看出生的总不如养的亲这一点来了。所有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就算龙霁对父亲再有父子天性孺慕之情，但毕竟龙玉陨落的时候他还未破壳，一出世看到的是自己的师尊而非父亲，这么多年来也一直是元始养着他，所以龙霁到底跟元始更亲。

而那边元始自然看得出龙霁在想些什么，心底微微一叹，他既欣慰又无奈地补了一句。“霁儿，你可知道，你父君并未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