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双唇有些艰难地动了动, 本想出口的问话却在下一瞬间又被元始自己咽了回去。

紧抿着嘴唇，元始下意识地准备调动起体内法力, 但下一瞬间，他又将攻击也好防御也好, 总之是他所有已经准备好了的法诀尽数消去，而后将退后的步子挪动了回来，抬头望向那一袭玄色的青年。

此时的元始根本不敢挪动半步，因为在洪荒，以下对上时任何动作都有可能被认作挑衅。

别问元始为什么能够确定那青年的修为一定在自己之上，他所有神识无法锁定那青年身形倒也罢了，在元始目光转过后, 下一瞬间他竟是再无法回忆起那青年的形貌。

像是这样的情况, 本应该只有在修为差距过大，乃至于无法记忆对方的信息。

但是，如今的这种感觉，即使是当初弱小不堪的他初见鸿钧的时候, 也不曾有过！

原本的元始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这辈子遇到现在这种境况的可能, 但谁知道，他竟然在自己已经证道成圣的如今，在追查自家好友的如今下落的过程中，于自己亲手用先天功德封印的时空间裂隙边缘，硬生生地遇到了这种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虽说如此，事实就是事实。面对着这位神秘的青年，元始虽然心底的危机感一直叫嚣着, 几乎快要溢了出来，最后却还是不得不得硬生生地将自己钉在原地，谨慎以待。

“你何必这么紧张呢。”

察觉到了元始的紧张，那一袭黑色长衣的青年微微一笑，望着唇畔笑意有些勉强的元始，反倒更是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

“舍得先天功德，封印这一层裂隙，以避免更多的绝域形成——说到底，我还要感谢你出手。”

“……阁下谬……”

听得青年这一席话，元始虽未曾放松警惕，却也无法继续保持沉默。他掐着自己掌心，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将即将出口的话反复斟酌数遍后才开口言道。然而，令元始没有想到的是，他刚刚开口，只说了三个字就被那青年给打断了。

“不是谬赞，是事实。”

瓷白纤长的指尖轻触玄黄封印，青年微敛长睫，微微开口。“只是，你可知道，你封印这道时空间裂隙的举动，为我可是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为龙玉……也是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呢。”

那青年的一句话，令元始手下一时错力，指甲无意中划破了掌心，神血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散开来，引来那青年似乎含笑的一眼。

“……阁下可知吾友现在何处？”停顿半晌，元始微微启唇，嗓音显得略有些沙哑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洪荒之外。”点点碎金，纠缠在那细致的手掌上，青年回答得干脆，当下如此开口道。

“这不……”瞳孔瞬间放大，两个字几乎是脱口而出——只这一点，就足以令人看出元始此时的失态。

然而，元始的失态不过是一瞬，隔空望着青年那双温和沉静的眼眸，略略冷静下来的他却也不得不承认，那青年给出的答案，倒也不全然是看上去那般不靠谱。

就如之前所说的那般，即使元始身为圣尊，又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那一份记忆傍身，但无论是记忆还是现实，他都没有那个能耐去探索混沌之外的世界。

可即使是这样……

元始紧锁双眉，心中暗道。即使是这样，他也无法在第一时间接受洪荒世界之外，还有别的世界存在的说法。

“混沌有三千世界，若以我们的论调来说，就是有三千神系。上下分为五级——洪荒世界，算是位列最高层次的世界了。”似乎是明了元始的疑惑，那青年微弯唇角，侧眸过来，似乎并不在乎自己说了什么颠覆元始认知的话来。

“玉微斗胆，直言妄问阁下一句——不知阁下是何身份？”

微微闭了下眼，元始心底升起一种令他感到有些愤怒的猜想。只是也正是因为这种猜想，才令他无法将心底的怒火展露在表面上。再度沉默了片刻，元始终于问出了自那青年现身伊始，他就想要问出口的一句话。

而面对元始如此的问题，那青年也并未隐瞒。但见他仍旧带着温和的笑意，缓缓述说着足以让如今洪荒世界格局颠覆的话语。

“吾名为辞尘。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那缺失的一，便为一线生机。天道有代言鸿钧行走洪荒，而我的意义，就是那一线生机。”

“……你是……一线生机的代言者？”这个答案，并不出元始所料。微微抬眸，打量了一下四周，亦如同元始所像那样，他什么一样都看不出来。只是，看不出来，并不代表这异样就不存在。

元始轻吸了一口气，望着辞尘的一双黑眸开口言道。“不知阁下亲身来见元始，所为何如？”

“玉清真人倒是痛快。”收回抚摸着封印的手指，辞尘轻笑。“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未来龙玉归来的时候，最好还是要走这不周之路，我期待到时候，你能够配合我暂时解开这一道有天道之力加持的封印。”

“……阁下既然知道这道封印上有天道之力加持，就该知道这并非我能够轻易碰触的。”

元始当然期待着好友回归，但一方面是真的无法轻易碰触这道已经被天道之力加持过了的封印，另一方面则是元始本身对于这自称“辞尘”的青年的不信任。所以，当辞尘开出条件之后，他几乎是当下便回给了辞尘这么一句话。

“解开天道封印的工作，交给我便可。”长袖轻拂，辞尘负手言道。自见面之后，这位一线生机代言者温和平缓的目光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种名为“傲然睥睨”的神情。

但闻得他如是轻言，语调中溢满了高傲与自信。“若连如此力道的封印都无法解开，我又如何有资本自称为一线生机？”

微微侧目，眸中仍旧余存的些许冰冷睥睨之色落在了元始的身上，令元始无法避免地感受到了一种从心底深处沁上来的凉意。“我需要你做的，只是撤去这一道功德封印。如此，你可能做到？”

“龙玉为吾挚友，为他回归所做诸事，玉微自然义不容辞。”说到这个份儿上，无论是从与龙玉之间的情谊还是从自己现在的处境上来讲，元始都没有再拒绝的理由。

微敛着眼睫，元始想着——就算是撤去了这道封印，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承受天道收回当初赋予他的功德、并降下几道天罚之雷罢了。用这样的代价了却他的一桩心病，无疑是值得的。

想到这里，元始耳中听闻到辞尘所发出的一声轻笑，心中一紧，他意识到或许下一刻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青年就会如同来时一般消失。当下，元始顾不得再去想太多，当下抬头道。

“等等阁下！请问阁下，吾友龙玉现在如何？”

“你倒是与龙玉感情很深……”听闻元始如此问话，辞尘再度笑了笑。这么一句话说完之后，他半侧过身子，意味深长地对元始笑道。“你也莫担忧龙玉，说不得等你再见他的时候，这洪荒天地间，就会再多一位圣尊了呢。”

一言毕，那辞尘的身影仿佛镜花水月一般凭空消失。

四周景色分毫未变，但元始却绝对不相信，这位来历神秘、自称为“辞尘”、言辞之间毫不在意地透露着自己与天道不对付的意味的神秘强者会不在四周布下结界。

他察觉不到结界的存在，大概只是因为他的修为实在不够吧。这样想着，元始的脸色不由又有些难看。

因为他想到了适才辞尘话中所透露出来的另一层意义——他好友的龙珠会碎裂，并且被带出洪荒世界，其中这位一线生机的代言人绝对是出了不少力气的！

这是在拿他们当棋子摆布么！

虽然对好友的智商有信心，并且也坚信龙玉在算计上绝对不会吃什么大亏，但想到这里，元始还是忍不住咬了咬牙。

不过很快，元始就收拾好了心情，将之前好友赠予的龙珠细细收好，转身返回玉虚宫中。既然龙玉未亡，且很有可能在未来以圣尊的身份修为回归，那么很多已经既定下来的计划，就必须重新做调整了。

毕竟，如果龙玉身殒，四海拿来做博弈中的棋子也就罢了。而若龙玉没有殒落，他这个做为人家挚友的，帮着照看一下昔日势力，也没有什么。

而这么想着的元始没有发现、或者始终不愿去发现的一个问题是——如果龙玉归来，他将如何面对这个昔日与自己言行默契志趣相投、甚至于亲密暧昧的好友。

或许，从一开始元始就明白，早在他当初逐渐接受了通天的时候，无论龙玉生死，他们之间都是再无可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