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山主抓来前，通天是抱着玉微的。

而他的修为又不过是真仙，被空间通道中的压力一震，当即便是头脑一晕。

再加上不知道是不是玉微跟此时的昆仑山犯冲。

总而言之……

通天落在地上的时候，好死不死地——直接压在了玉微身上。

好吧，我们凭良心地说，其实通天这一压吧，本来并没有什么。毕竟玉微的伤主要是伤在元神上，内腑虽然受创但也不重，更何况作为一个神，一般的肉身创伤也不是大事儿。

但是……

问题的重点在于通天把玉微……砸醒了。

更加狗血的是，他俩的嘴唇还碰在了一起。

虽然不是直接嘴对嘴地亲上的，但也擦到了唇角。

昆仑山主、天机子，甚至包括老子在内，每一道目光对于玉微和通天而言都如同黑夜里的探照灯一般明显。

“咳咳，二哥你没事吧？”

通天看上去很淡定。

当然，这倒不是说他完全不心虚。

而是他的心虚，更多是因为他不小心砸到了自家二哥，而非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蹭了下玉微的唇。

嗯，反正他们尚未渡过化形九劫之时，他有那么几百年的时间仗着自己身体素质好，玉微又是个没完全控制好自身法力的体力废，没少欺负对方。

不过是被外神看到了而已。

应该……没什么吧。

事实证明，通天没猜中过程却猜中了结果。

他砸到他二哥这件事的确是没什么。

因为四周的异状，玉微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他不似自己的弟弟一般心大。更因为之前的昏迷而对环境的变化格外敏感。

身下的地面触手生温，非石非木。

目光微移，越过虽然撑起了身体却仍旧处于他正上方的通天，玉微所看到的是勾画了云水纹路的苍色穹顶。

毫无疑问。

这是一座宫殿。

而且……还是一座他依稀有那么一些熟悉的宫殿。

心跳骤然停顿了半拍，玉微强撑着一口气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弟弟，半支起上半身，循着直觉抬眸一望——那蓦然出现在他视线中的天机子与对侧昆仑山主的身影，令他的瞳孔骤然紧缩。

面色一下子变得更为苍白。

玉微隐藏在宽袖下的手指神经性地抽搐了一下。

不自觉地在心里喊道——

‘鸿钧！’

昆仑山主的那张隽颜，玉微实在是印象太深刻了——不深刻也不行啊。那毕竟是“元始天尊”的老师、对其一生影响最大的一位神的面容。

可以说，“元始天尊”为他所成就，也葬送在了他的手里。

甚至于，就连“元始”这个道号，也是其师道祖鸿钧为他取的。

过度惊骇，再加上伤重体虚，玉微身形一晃，差点儿没再度倒下去——所幸通天及时伸手搂住了玉微，这才让他避免了在昆仑山主面前再狼狈失态一次。

下意识地拿袖口擦掉了自己唇角下颌上犹自沾染着的血迹。

玉微同时垂眸重重咬住了自己的舌尖，强逼着自己按下心底的惊愕。

而就在此玉微心底百念翻腾之时，被玉微推开的通天也看到了天机子。

比起玉微，此时的通天甚至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他在看到天机子时，脸色瞬间大变。

看得出来，当初戮谭给他的心理压力有多大。

通天的这个举动让老子下意识地皱了下眉。

他看鸿钧和天机子的眼神隐晦地一变，身形向两个弟弟那边儿挪动了一下——老子当然知道，以自己的修为不可能是眼前这两位的对手。可他到底是三清之长。

无论遇到了什么事情，都该是他来出头才是。

瞧见老子的动作，曾经的混沌魔神三尊者、如今的昆仑山主鸿钧眼中，隐约流露出一丝哂笑之色。

不过他没做出什么表示，只是将目光投注到了跟通天一起从地上站起来的玉微身上。

鸿钧看着玉微，极轻缓地开阖了一下眼帘。

如果……那不是他的错觉的话。这个孩子刚才的错愕，应该并不是针对与其有一面之缘的天机子，而是针对……与其生平素未谋面的自己的。

若真是如此……

想到这里，鸿钧静静地看着玉微。

他想要验证一下自己刚才的猜测。

而后，玉微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待身形刚一站稳，玉微就脱离了弟弟的搀扶，以指尖按住心口，对鸿钧深深屈身鞠礼。

“谢山主搭救。”

‘果然。’

心底这样轻喃了一声，鸿钧却并没有再针对玉微做什么，只是将目光均匀地分给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三清兄弟三个，而后道。

“我与尔等有师徒之缘，救之当然。”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我们暂且将视线再度转回到戮谭与风无这里。

戮谭的出现，击散了风无刚刚聚集起来的，那一点点可怜的勇气。

他瑟缩踉跄着退后了一步，几乎要摔倒在地。

“戮谭，戮谭……我没有来见三尊者……没有、没有！没有！！”

颤抖着撑住了手边的山石，风无徒劳地重复着“没有”这个词。就好像这个词就是他的免死铁券儿，说出来就可以让他逃过这一次的必死结局一般。

他没有在求戮谭放过他。

因为风无知道——在昔日的三千魔神之中，戮谭说得上是最无情的一批魔神之一。

若说当年还在混沌时，除了看圣焱的目光中尚有点生气之外，戮谭就只对武力值绝对碾压他的十大尊者表现出过不一样的礼遇。至于他……

恐怕，他这样一个软弱的魔神，在戮谭眼中，跟脚边的尘土草芥没什么两样吧。

而今……

戮谭连圣焱都能杀，何况是他？

“我没……”

又一次神经质一般地想要重复这几句话，然而他还没有说完，那洞穿了他心脏的红光就让他的身体颓然倒落。

“……有……”

最后一个字，随着惯性自喉间吐了出来。

风无无神的眼睛里，倒映着戮谭冰冷的身影。

凉薄地看着风无的身形消去，反手捉了那即将散入空气中的风源，戮谭心底却是这么想着——‘幸好当初是选了和素。否则……真不知会不会被风无影响。’

想毕，戮谭转身而去。

自此之后，世间再无风魔神风无的痕迹。

**

风无是殒落了，但他造成的影响却未曾完全消失。

不周山中，龙玉紧紧捏着玉微给自己的传讯玉简。

他瞧着自己与好友分别处附近的狼藉，一双浅褐色的瞳仁儿中写满了惊疑之色。

只是十年。

怎会……

随着飓风肆虐过的痕迹走过，龙玉很快便来到了当年绞杀过无数生灵的风漩处。

十年的时间尚不足完全抹消掉当年的痕迹。

虽然时间已将血腥气抹去，但那古树断根处生发的小苗尚未长成昔日的参天古木。地面上的泥土色泽呈现为一种深深的墨色——这样的颜色，曾经经历过开天大劫末的龙玉再熟悉不过。

那是……被生灵血液浸过后的色彩！

掐指算来，天机一片模糊。

龙玉眼神一冷，旋即并未迟疑，收起玉简合上双眼，将神识渗入地下。

作为洪荒世界的第一个生灵，龙玉自然也拥有着盘古遗泽。

纵然天机模糊，他也总能追得一二！

锁定了一条流向基本与飓风走向痕迹相似的地下河，龙玉不曾睁眼，双手却突然掐起万般手诀。

暗河水流一顿。

倏尔，反卷回涌。

此时龙玉双眸虽然闭合，可因秘法的缘故，却仿佛有时间长河的画卷在面前倒卷。

他看到了……

身形一晃，一缕鲜血便顺着龙玉眼尾唇角缓缓流下。

猩红的风漩，骤然爆开的数十件法器，还有那随着爆炸倒下的身影……

‘玉微！’

在心底喊了一声挚友的名字，龙玉缓缓睁开被鲜血朦胧了的眼睛，指尖陷入自己的掌心。

风……

拭去脸上的血迹，龙玉抿了抿嘴唇，突然腾空而去。

他没有在这里逗留。

虽然无比心焦于挚友的下落，但龙玉没有选择守在一个地方，被动地等消息。

而且……对于那秘法展开的画面中，操纵着风的力量来追逐玉微的存在，龙玉隐约有个猜测。

即使从感情上他不希望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但足够冷静的头脑，还是让龙玉前往了方丈岛——他想：这个猜测，他总是需要亲自去验证一下的。

龙玉没有登上方丈岛。

更确切地说，是他在踏上方丈岛前，就得到了自己心底疑问的答案。

依旧是那方桌台，依旧是那只棋盘。

和素仍旧继续着他那仿佛永远也打不完的棋谱。

眼瞧着龙玉登岛，和素抬眸看了他一眼，而后，带着一如既往的、如柔水似的笑，温声轻道。

“前几年，风无出去过。”

“岛主提点，龙玉谢过。”

见此情景，龙玉停步。轻眯眼眸，他认真打量了和素一会儿后，略一颔首，这般说道。

言罢，他拂袖而去，没有执意去往方丈。

因为，他想要印证的答案，已经得到了。

而且，还是正如他之前所料一般，是最坏的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