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小四你给我出来。”贺小花一手叉腰, 一手指着缩在杨燕儿背后的小四。
贺小四探头出来,装一个鬼脸, 吐吐舌头,倏一下又躲回去了。
“小花, 小哥儿家家的,别大声嚷嚷,让人听见了,以为你是泼哥儿。”杨燕儿护着身后的小四,“小四要玩,你就让让弟弟。等他没了兴趣,自然还给你。”
别的东西还好说, 但这些东西不是他贺小花的, 要还给梁起。等贺小四兴趣过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兴趣过。明天梁起就要离开。贺小花心里更加焦急,却不敢对杨燕儿挑明。
“阿么,那不是寻常东西。贺小四, 你给我交出来。”
小四探出脑袋, 摸下头上的银簪子,一缩手,塞怀里了。贺小花气得直跳脚。倒是杨燕儿看了一眼簪子,眉头皱了一下,却又想起了什么,忽然笑了。
“这簪子得花不少钱吧。小花大了,懂得给自己存嫁妆。唉…… 你这孩子, 打小就不让人操心。这嫁妆,阿么自会替你准备,自己留些银钱在身边就是,花这些来做什么。”说着,伸手要从小四怀里掏簪子。
小四捂着胸口不放手,杨燕儿扭不过他,只能安慰小花,“明早阿么给你送过来。”
明早……黄花菜都凉了。
贺小花瞪了小四一眼,小四昂昂小脑袋,得意地裂开嘴巴。小四白嫩的脖子上,一条红线露出一丝边。
贺小花记起,当年的平安符被小四系在手腕,后来,杨燕儿误以为是别家么么送给小四的,居然用根红线子传起来,戴在小四脖子上,这一戴就是两年。
贺小花摆摆手,看来这次是说不清的。不过梁起去了军营,万一立下军功,万一被上司看中,招了当夫婿,到时候,南河村的贺小花,谁还放在心上。
贺小花自我安慰了一番,无精打采收拾被贺小四翻乱的衣箱。里衣,外衣,裤子被翻得到处都是,藏在衣箱最下层的包袱也被打开,幸好,里面的书没遭殃。想想贺小四那一圈口水印,贺小花拍拍胸口,幸亏自己回来,小四没空翻书。
一件一件收拾好,被脚丫子踩过的,口水留了痕迹的,收拢起来,明早再洗。收拾好了,贺小花上床抱了被子,翻翻身体,找一个舒服的姿势,不一会儿沉沉进入梦乡。
窗外,轻轻一声叹息,月光下,白影飞快略过院墙,向竹山疾驰。忽然,白影顿住脚步,晃了晃,转身向村东头疾驰而去。
次日清晨,睡得迷迷糊糊的贺小四被一阵怪声吵醒。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移到小床上,爬起来,四周看看,大床那,阿爹正压着阿么。阿么咬着嘴唇,好像很难受。
“阿么……”
“嗯,小四,小四乖乖的,自己起床到三哥那去。”
贺小四嘟着嘴,见阿么只把头埋在阿爹胸前,没半分要帮自己穿衣服的意思,不满意地扭着小身体,想赖床不起,嘴里还嘀嘀咕咕地,“阿么怎不推开阿爹啊。压着怪难受的。”
杨燕儿羞得整个人缩被子里去,贺老大抱紧突起的一团,板着脸,喝一句
“小四乖,小四听话。”
贺小四扭扭小身体,小短腿在床上摆过来,踢过去,被子弄得一团糟,就是不肯乖乖起床。
“小四听话,阿么就让小花给小四熬鸡蛋莲子羹。”杨燕儿在被子里闷闷地说。
小四歪歪脑袋,鸡蛋莲子羹是三哥的绝活呢。平常除了三哥自己想吃,否则还不能吃到。想到有喜欢的甜食,小四终于扒拉起小衣服,笨拙地披上身,爬下床。
杨燕儿不放心,叮嘱了一句,“把扣子扣好,到小花房里去,别跑到院子外了。”
才不要去找小气三哥,贺小四心里念叨,小腿迈着稳稳的步子,跑到前院。四处啾啾,大哥,二哥还没起来。贺小四跑到院门,搬条板凳当踏脚,半个身子爬上去,拱起屁股,扭着身体,把两条小短腿摆弄上去,缓过一口气,两只小手扶着院门横放的木条,用尽全身力气,往左一推。
扑腾,沉闷的撞击声在安静的清晨特别响亮。贺小四连忙爬下板凳,拉开两扇木门,探头往外看看,一看没人,飞快迈过门槛,顺手把木门往外一带,关好。
嘻嘻,贺小四弯了嘴角,正想着去哪里玩一圈再偷偷溜回来。冷不防背后一把声音传来。
“你是……”
“啊?”贺小四慌张转身,两只小手紧紧扒拉着门边,大清早的,谁跑到家门说话。
晨雾下,青衣少年好笑地看向一脸疑惑的小哥儿。粉红的印记,眉眼弯弯,除了那张圆乎乎的小脸,这小哥儿看着就像贺小花的幼年版。
朦胧的记忆被挑起,两岁大的自己,懵懂不知事,却摸上贺小花的红印记。梁起想起梁秀提起这事时的无奈,“小孩子家家,就惦记着要摸小哥儿的印记。哪来的胆子啊。”
“大概是注定了的。”
大概真的是注定了的。两岁时碰见了贺小花,六岁记住了他,八岁离乡别井学武,只为获取拥有他的能力。十二岁投军,念着找一顶官家么么的垂珠花冠,为心中日夜思念的红衣红裙美人戴上。
仰头长吁一口气,两年,他,梁起只需要两年。
“喂,你找哪一个哥哥啊?”贺小四看清楚面前人脚下淡淡的影子,立即大着胆子凑过来,上上下下打量梁起。这个哥哥长得好高,个头看着似乎和大哥一样。
“找你的三哥。”梁起断定眼前的小哥儿就是小花的弟弟,小四。“你是小四吧。百日宴那会,我还来到你家吃宴。你那时候,就那么小的一个。”梁起用手比划一下手臂长短。“现在都这么大了。”
“三哥没起来呢。你有事找他,得等太阳爬起来才行。”贺小四对这个守在自家门前的大哥哥很有好感,小手捏捏梁起的青衣,微微带湿,“你不冷吗?太阳没升起,衣服湿了,得生病的。”
梁起看看天色,晨光穿透薄雾,撒下一片暖黄。“我不怕生病。”迎上小四好奇的目光,梁起耐心解释,“我练过武,身体比一般人好。”
贺小四眼睛一亮,练武可以比一般人身体好,那自己也去练武,是不是不用每次生病,都被阿么捉着喂苦苦的东西。“你教教我。嗯,我可以让我家三哥给你做好吃的。”为了练武,贺小四立即被贺小三抛出来,贺家小三儿可是出了名的厨艺好。
梁起好笑地看着仅仅膝盖高的小四,“好。等我回来了。如果你还想学武,我就教你两式强身健体的招式。”小四是小三的弟弟,教一些拳脚功夫练着好玩也不是不可以。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贺小四嘟着嘴,眼睛滴溜溜看向梁起背后,好像看见一个包袱。
“两年。两年后,我一定会来。小四,帮我告诉你家三哥一声。”
啊?为什么要告诉三哥啊?难道三哥也想练武吗?哦,不,不对,自己刚把三哥卖了,三哥要给人家做好吃的。
贺小四连连点头,“好,你一定要回来。”想想,还是不放心。伸出小手指,微微勾起,用上三哥教自己的保证方式,“我们拉钩。你不回来,你就是小狗。”
“好。”
尾指相勾,轻轻一点。贺小四认认真真念,“拉钩拉钩,不许变!”用力一甩,尾指分开。贺小四昂起头,“我们说好了。”
梁起转身,大踏步离开。青衣少年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中,身影渐渐模糊。
贺小四垫着脚尖,睁大眼睛,直至看不见青衣,才回身推开门,刚迈进小院子,小四恍然醒悟,自己不是要偷溜出去玩儿吗?
哭丧着脸,看向走出堂屋的杨丽,贺小四撇撇嘴,今儿又浪费了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