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提着东西,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看,见梁起没追上来,才大口喘气,放慢脚步。心里暗叹这副小身体不管用,不过跑百来米就喘成这样,贺小花心里暗暗想,日后自己要多点运动。
看看天色还早,小花想把东西放下来,歇一歇再走,弯下腰,手上的东西刚碰到地面,冷不防面前一道白影飘过,衣袖带起的劲风刮上面门,小花哎呀一声,迎风而倒。
碰一声,脑袋撞上岸边碎石路,鼻梁处火辣辣地,两道凉凉的液体慢慢滑落。“叱”小花倒抽一口冷气,好疼。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捂着脑袋,直起身子看向白影飘荡的方向,“撞倒人不会道歉啊?你有没礼貌的?小心我找警察捉你。”最后一声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嚎出来。嚎完了,整个人摊在路上,一动不想动。
又是倒霉的一天,贺小花记起某一天,自己也是很倒霉,先因为梁起摔跤,又碰上莫名的白影。咦?白影,这次又是白影!
突然头顶白花花的阳光被档住了,贺小花眯眯眼睛,看见一片黑影,微风吹过,带起一片白色衣角。想用鼻子哼一声,鼻梁处的刺痛令小花瞬间扭曲了小脸。
黑影渐渐放大,一张僵硬的脸出现在小花头顶,一双黑得让人不自觉沉醉的眼睛,“你,你受伤了?”迟疑的语气,还动手摸摸自己的鼻梁,“是,是我撞的?”
“难道是我自己仰面摔跤,自己把鼻梁撞流血。”贺小花没好气回答,“道歉。”
僵硬的脸出现一丝裂缝,良久的沉默,贺小花等得不耐烦,“你到底要不要道歉?”
“给你。”一张白色手帕递到小花面前,手帕带着如同米兰花开淡淡的清香。
贺小花挣扎着爬起来,抢过手帕,往鼻孔里塞,头昂起来,垂着眼睛打量。白影是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子,一身白衣白裤,衣袖衣领处绣有精致的缠枝花纹。
“你刚刚说,警察?”
“哼,你听错了,我说的是衙役。”贺小花死口不认。
白影皱眉,“我明明听见你说警察。”顿了顿,又加了句,“我记忆力很好,听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我说你听错了就听错。”贺小花懒得和小孩子纠缠,不愿意道歉就不道歉,我也不稀罕。两次碰上你,算我倒霉,贺小花直接把上一次算到白影头上。
白影伸出手,拦在小花面前,“你家在哪里?”
贺小花冲白影翻翻白眼。
“你,你受伤。我可以送药给你。”白影脸上微红,“身上没带。告诉我你住哪里,我给你送去。”
“不用。”提着莲藕的手冲白影挥挥,风干的塘泥倏一下沾上白衣。
白影脸色微变,盯着衣角上的塘泥,皱紧眉头。
贺小花右手挽篮子,左手提莲藕,走到南河边,就着水面照照,红肿的鼻梁,中间凸起的一块格外醒目。回去肯定被发现,贺小花有些庆幸杨燕儿正在坐月子,要是被他看见,肯定拉着自己问长问短。摸摸塞鼻子的手帕,柔柔软软的,比起家里做衣服最好的衣料不知软上多少。贺小花心想这帕子怕是不便宜。
真拿回家,以后不知怎么还给他。心里想着,手下立即放下东西,拉出白手帕,兜起河水拍拍脸颊,凉凉的河水冲淡鼻梁火辣感觉。
“这个脏了,我洗干净还你。”贺小花拿过手帕放进南河,微微昂着头,小手握成拳头,一手固定,一手左右来回摩擦,淡淡的鲜红顺着河流飘散开。
白影的眉头皱得更紧,看着河道上的淡红,又看看贺小花手上的手帕,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说什么。等小花把手帕上染上的血迹洗干净,扭干,递给白影,白影犹豫了一会,接过来,握在掌心。
贺小花拿起自己东西,昂着小脑袋,这次小花不敢走太快,垂着眼睛看路,一步一步慢慢走。日头爬上正中时,小花满头大汗回到南河村,碰上准备回家做饭的牛田。
“贺家小哥,你鼻子怎么呢?咦,那人是谁?”牛田奇怪看向贺小花身后。
“啊?”贺小花转身往后看,哪里有人,“没人啊,你看错了吧。”
牛田摸摸耳朵,“明明刚刚还看见有,一闪,一闪过去。”见贺小花走开,牛田连忙追上前,“贺家小哥,我帮你提东西。这东西是什么,怎么都是泥?”
“好吃的东西。”
推开院门,从牛田手上接过东西,小花快手快脚放到厨房,莲藕等晚上再做,给小柱,小虎一个惊喜,可惜杨燕儿刚生产完,不能喝莲藕汤。院门外牛田还站着发呆,“你要找大哥?”
“没,没。就是看看,要不要帮忙?”牛田低着头,两只脚板来回搓着。
“赶紧回去啊,我要做饭了。”
牛田听见碰一声,院门在面前关上,依依不舍地多看了两眼,才慢慢走回家。
杨大石送来的鱼还有一水缸,贺小花天天熬清鱼汤,喝得有点反胃,但鱼汤对杨燕儿身体好,不能不熬,贺小花琢磨着今天要不要变点花样。
灶边有处理好的鱼头,鱼头分成两半,贺小花翻出两片姜,切碎连同半边鱼头一下放小锅里用小火慢慢熬。大锅先烧了一锅热水,小柱和小虎回来可能要喝点温水。把莲藕拖到水盆边,洗干净塘尼,找出杨燕儿平日用的菜刀,把莲藕切成两半,一半两截,一半一截。一截的留晚上炒肉片吃,两截的熬汤,莲藕鱼头汤。
等热水烧开,倒进家里用的大水壶里,说是水壶其实就是杨燕儿在集市买的长颈陶罐,专门用来盛烧热水。往锅里抹点油,先把鱼头炸成微黄色,为了不粘锅,小花中途多添了几次油,撒了两滴贺老大过节时喝的烈酒,顿时飘出一股淡淡的酒香。火候差不多,倒入四大碗清水,往炉膛里多加两把柴,好让炉火烧得更猛,盖上锅盖。切成块的莲藕用碗装着,放到一边。
“小花在做午饭。”贾杏儿闻到香味走来,“挺香的,小花是不是加了酒?你阿么现在可不能喝酒。”
“舅么么,阿么的汤在旁边熬着呢。”
贾杏儿见贺小花忙得团团转,便拉过小板凳坐下来帮忙看炉火。贺小花把新摘下来的青芽叶洗干净,剁碎,放在盆子里,一群大小母鸡咯咯飞跑过来,把食盆团团围住,抢不到好位置的,在后面又叫又跳。
“小花,过来歇一下,跑了大半天的,看你满头大汗,哎呦,小花你鼻子怎么呢?”
贺小花摸摸鼻梁,好像没刚才肿了,“回来的路上摔的。”
“小花,你这个哥儿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要破相了,谁家小子肯要你。”贾杏儿说着,要扳小花的脸过来仔细看。
贺小花三两步蹦开,“舅么么,就撞了一下。过几天就好。”转过身继续忙喂鸡的活儿。
贾杏儿又说了两句,见贺小花只顾着干活没搭理自己,唯有坐回小板凳,心思不禁落在白沙村的家里。有些天没回去,不知大河两父子怎呢?有太么么照看着,总不会吃不饱,大河有没想着自己呢?还有杨大石,这都好些天了,总不过来看看自己。心思转啊转,不知怎的又想起,大河比小花大两岁,过了年就9岁了,再过些年,就到了该娶小哥的年纪。要娶小哥儿了,自己也成了太么么了。贾杏儿想着不禁弯弯嘴角。
贺小花料理完鸡群,跑回厨房,见水开了,把莲藕放进去,又看看锅里的汤,还有不少,便重新盖好锅盖,往炉膛里又添些干柴。
贾杏儿看着小花干着干那的,一个小哥儿该学的统统干出来,而且还做的不错,不禁又想起当年杨燕儿想跟自己学刺绣,自己提了提贺小花的事。这些年心思淡了,因为自己还想要个小哥,但随着年纪渐渐多,小哥看来是盼不到,但选个喜欢的儿夫郎却是现实的。想到这,贾杏儿对贺小花又多看了两眼。
瘦瘦的,身子没多份肉,贾杏儿皱眉头,目光往下扫,屁股又圆又翘,倒是不错,手脚麻利,不会饿了家里大小。
“小花,给舅么么看看你的手。”
贺小花把小手递给贾杏儿,但见贾杏儿把小手翻过来翻过去,这里捏捏,那里摸摸。贺小花只觉手心痒,想缩回去,又被贾杏儿捉得死死的。
这边贾杏儿心里盘算,手掌肉厚,是个有福气的,手指长长,拿针拉线是能手,再看看眼睛,水灵灵的,是个聪明的。当下贾杏儿决定,等杨大石来接自己时,同他商量商量,小花和大河是表兄弟,虽则血缘近了点,但表兄弟成亲的也多得是,亲上加亲不是更好吗。
这么一想,贾杏儿是把贺小花当成自己未来的儿夫郎,看见小花鼻梁上的红肿,不觉叨唠两句,“小哥儿就得像个小哥儿,走路文文静静的,谁会碰伤鼻子。打后别乱出门,留在家里帮忙就是。”
贺小花听得一头黑线,背过身悄悄吐吐小舌头,把贾杏儿的话丢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