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搬至朝晖殿, 原应有个乔迁之喜,不过景王的心腹水轻灵被太后下诏入狱之事, 已传得满朝皆知,稍有见识的人都知道, 不该这时候溜须拍马,免得马屁没拍成,拍到马蹄上,而更有心的人,则纷纷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太后与景王的关系公然恶化, 尤其那些还没有投靠到任何一方态度摇摆不定的人, 既怕站错队,又怕没靠山,只是不管如何打听,都打听不到半分消息, 一个个只能静观其变。
旁人倒还好, 太皇太后正喝着莲子汤,郑嬷嬷给她打着扇子,轻飘飘的来了一句:“今儿好像比昨儿更热了,也不知道轻灵那丫头受不受得住,那丫头可是从小就怕热。”
陈氏随口问道:“轻灵怎么了?”
郑嬷嬷这才放下扇子道:“回太皇太后,轻灵正关在诏狱里。”
“什么!”陈氏惊得连手上的汤碗都掉了,落在地上“啪”的摔个粉碎, 颤声问道,“何时之事,怎得没有告诉哀家?”
郑嬷嬷忙道:“老奴也是今早才得知,已经关了三天了,太皇太后一个早上都在佛堂念经,老奴不敢打扰。”跟着把听来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太皇太后,水轻灵是被太后下旨关押,至于什么原因,却不得知。
“三天,竟然关了三天,哀家都不知道!”陈氏一掌击在太师椅上,怒道,“哀家说过,任何人不得伤害轻灵,即便轻灵做错事,也要让哀家知道后再行处罚,宫里的这些人眼中还有没有哀家这个太皇太后,真当哀家不问世事颐养天年了吗?”
太皇太后虽未指名道姓,但是郑嬷嬷还是听出她话中所指之人,后宫的凤印掌在太后的手中,把轻灵打入大牢的也是太后的旨意,太皇太后这番话自然是在责怪太后。
“陌儿呢,出这么大的事,她怎么也不来知会哀家一声?”陈氏问,跟着皱着眉道,“她不会为了宣瑾连轻灵都不顾了吧!”
郑嬷嬷回道:“老奴只知王爷这几日都不在宫中。”
陈氏恍然,难怪这几日不见她来请安,就说她搬到宫中后怎么反倒懒惰了,原还想先把夏炽陌叫来,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既然不在,便吩咐道:“摆驾宣宁宫。”她要亲自跟宣瑾要人。
自宣瑾荣升太后之后,宣首辅还是第一次踏进宣宁宫,若不是宣瑾亲自召见,恐怕还要一拖再拖,所谓人言可畏,哪怕私下已动作不小,但是场面上的事还是能避则避。
宣瑾让吟霜送到大学士府的密信中只有四个字:“要事相商。”宣宏汤哪能犹豫,带着长子宣崇文进宫。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宣瑾经过多番考虑,还是准备将宣琉璃的事告知父亲和大哥,心中已有筹码,也不怕他们怪罪。
未免宣琉璃尴尬,宣瑾事先已将她支开,见到父亲和大哥后,直接开门见山的说:“哀家未能保护好琉璃,还请爹和大哥原谅。”
宣宏汤和宣崇文不明其意,脸上均现疑色,再看宣琉璃不在这里,心下担忧,不知发生了何事,宣瑾到底是太后,虽然他们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兄长,在宫中还是少不了礼数,宣宏汤抱拳道:“请娘娘明示。”
宣瑾从座上走下来,走至两人跟前,愧疚的看着他们,好一会儿才轻声道:“瑾儿一时疏忽,害得琉璃她……失了清白。”
宣家父子闻言大惊失色,同时惊呼:“此话当真!”
虽是难以启齿的事,宣瑾少不得还是如实说了。
父子俩听得又惊又怒,宣崇文更是气得青筋暴露,怒吼道:“先前听闻景王的心腹被关押,我和爹还猜测是何原因,她竟然……竟然毁了琉璃的清白!此人当诛!”跟着直接怪上宣瑾,“你是太后,怎的让这样的事发生?”
宣瑾自然能明白大哥此刻的心情,就如她刚得知时一样,何况琉璃是大哥的掌上明珠,大哥对琉璃的疼爱之心远甚于她,只能歉然道:“哥哥责备的是。”
宣宏汤心里也一样悲愤,到底是首辅,处事老道,能沉得住气,而且宣瑾将景王的心腹打入大牢,已然不易,再加责怪,则是让宣瑾为难,便道:“崇文,且听娘娘下一步计划。”
宣崇文也意识到对太后妹妹的大不敬,虽意难平,到底还是压下怒气道:“微臣一时怒极攻心,望娘娘不要放在心上。”
宣瑾点头,“哥哥如此乃人之常情,哀家能体谅,今日请爹和大哥前来,实则哀家心中有个计较,想同你们商量一下。”
宣宏汤与宣崇文对视一眼,然后道:“娘娘请讲。”
宣瑾这才道:“高老将军连发三道奏折,要告老归田,哀家一直压着未发,其中原因想必爹也知道。”
宣宏汤抚须道:“老将军功于社稷,名望极高,留在朝中震上威下,可稳住如今动荡局面。”
宣瑾接道:“不错,若是哀家想封高老将军为平原侯,爹以为如何?”
宣崇文一听抢道:“老将军都准备归隐田园了,你还封他为候作甚?”其实还有一句没说出口,他宣家的子侄众多,不如多嘉奖一些。
宣宏汤则立即明白了宣瑾的意思,甚至猜到她下面要说的话,权衡一番,利大于弊,而且是一步绝佳的妙招,同时感叹他两个儿子的才智和见识都远不及他这个女儿,若不是有宣瑾,恐怕宣家从此没落。
宣瑾从父亲脸上看到肯定,知道他已明白自己的用意,免不了还要给大哥解释一番,道:“加封老将军不过是第一步,待到封侯之后,就批了老将军退隐的折子,按军功,高珩可袭承爵位,官升一品,哀家再下一道旨,为高珩和琉璃指婚,到时琉璃就是一等侯夫人,从此高宣两家荣辱与共,皇上也有了嫡系军。”又不无担心道,“只怕琉璃还是不肯嫁。”
宣宏汤已猜到如此,并不觉惊讶,宣崇文则有了否极泰来的感觉,琉璃失了清白,还以为再找不到好婆家,没想到摇身一变,竟成了一等侯夫人,如何不喜,先前宣瑾就曾有此提议,不过因为琉璃不同意,就一直未落实,若是早一步定下,哪还会被人毁了清白,生怕错过这村再没这店,立即满口答应,还信誓旦旦道:“娘娘请放心,自古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琉璃她不敢不从。”
宣宏汤倒是不担忧琉璃,只问宣瑾:“景王能同意吗?”这一步可是明着跟夏炽陌对着干,直接威胁到夏炽陌在朝中只手遮天的地位,夏炽陌能甘心受人牵制?
宣瑾沉吟片刻道:“哀家也曾想过这一点,想让景王同意,虽有难度,但也不是不能,少不得先要把水轻灵放出来。”
宣崇文立即打断她:“这怎么成?难道让琉璃吃哑巴亏?再说水轻灵不过是夏炽陌的一个侍婢,哪有那么重要,不杀她已经是最大的让步,还要轻饶了她,我不服。”
宣瑾看了父亲一眼,宣宏汤会意,直接斥道:“你怎的这般无见识,既是心腹,岂是一般侍婢所能比?景王打仗,都让她当来前锋,可见她在景王心中的位置,琉璃吃了亏,也怪我们自己大意了,这水轻灵非放不可,你不服也不行,否则就坏了娘娘的大计。”
这些大道理,宣崇文还是知晓的,只是为女儿抱屈罢了,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宣瑾知他虽不愿,还是同意了,又接着道:“放了水轻灵,只是不想景王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下一步则是要爹连同朝中大臣联名上书,这一点哀家倒是放心,凭高老将军的威望,支持者肯定大有人在,重压之下,景王不同意都不能。”
宣宏汤抚须点头:“旁人不好说,高老将军确实是人心所向。”
宣崇文憋了一肚子火,冷笑道:“景王可是出了名的不讲理,他要是说什么都不肯同意呢?别忘了他可是大权在握,他若不同意,谁又能耐何得了他?”
宣宏汤和宣瑾同时默然,宣崇文的话虽有泼冷水之嫌,却也不无道理,以夏炽陌的才智,绝对能猜到他们给高老将军封侯的真正用意,只要夏炽陌不同意,后面再多的部署都是枉然。
宣瑾灵光一闪,有了一个能让夏炽陌肯定答应的主意,不过脸却臊得通红,今时不同往日,当初送夏炽陌玉如意乃形势所逼,现在却是为谋划消弱夏炽陌的势力,此举不免卑鄙,而且她已不希望她和夏炽陌之间因为利益而发生任何关系,她希望她们之间可以纯粹一些,即便发生些什么,也是心甘情愿之下。
宣瑾道:“此事容哀家再想一想,爹和大哥回去也找亲信商议一番,再做计较。”
宣家父子齐声应了,宣崇文想见宣琉璃一面,宣瑾让吟霜去传唤,吟霜走了一趟,回来道琉璃小姐不在房中,宣瑾立即知道她去了哪里,早间时候宣琉璃曾跟她要了腰牌,问她作什么,宣琉璃说想在宫中四处转转以免不便,当时就猜到琉璃应该去诏狱看水轻灵,水轻灵被关这几天,宣琉璃一直魂不守舍,几次在她跟前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去了。
宣瑾自然不会道出,只说:“许是在外面散心,不若大哥明日再来看她吧。”
宣崇文只好作罢。
宣家父子前脚刚走,太皇太后就后脚就到,什么也不问,直接跟宣瑾要人。
宣瑾已决定放了水轻灵,自然同意,只是暗暗奇怪,为何太皇太后如此紧张水轻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