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连隐凝神听去。“怕是我们取了神物, 惊动了什么东西。”
莫无辛揽住梅非, 脸色有些沉重。“果然如此。”
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他。“莫公子,你知道怎么回事?”清晏问道。
“大家想想,能有这么大力气, 搞出如此动静的,还能是什么?”
“你是说——那条巨蚺?”梅非脸色发白。“它回来了?”
“不错, 我之前一直在想,这儿就算地气充足, 也不至于给周围带来那么大的变化。现在终于明白了, 正是因为宝甲和神剑在此的缘故。如今我们要取走宝甲神剑,断了它的灵气之脉,它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又是一阵强烈的震荡, 顶上的石壁已有开裂的迹象。
“大家快找找出去的机关吧!一定要在巨蚺撞破石壁之前逃出去!”清晏惊呼。“我们现在可是在祝龙池下面, 若它撞破了石壁,池水倒灌, 我们必死无疑!”
所有人连忙行动, 在周围寻找机关。但震荡越来越强烈,众人只能勉强站立,更别说去寻找机关了。
头顶上的震荡越来越激烈,眼看着石壁顶就要被冲破,已有股股水流落下。
上官久长叹一声。“真没想到, 先王养了这条蛇,到头来却是作茧自缚,要了我们的命。”
梅非叹了一声。“大师兄, 你每次说对成语,都是我们处境糟糕的时候。早知如此,我倒希望你永远也别说对了。”
莫无辛揽紧梅非的腰。“各位先别慌张,既然现在已大祸临头,我们不如来个破釜沉舟。这两条冰水道虽不知流向何方,但一定是活水,我们不如跳进冰水道里,随它漂流,也许能寻得一条出路。”
“也只能如此了。”
适时连隐与上官久,清晏扶着右面的栏杆站立,莫无辛和梅非扶着左边的栏杆站立。
“我们是兵分两路,还是齐头并进?”
“还是一起罢。”梅非与莫无辛相视一眼。“要死要活,大家都一条心。”
他们正想离开栏杆朝右侧走,手刚离开这栏杆,不偏不巧,这时石壁顶哗啦被捅开一个大洞,巨浪伴随着一条硕大的青色蛇尾一齐涌进了密室。
梅非与莫无辛躲闪不及,被巨浪冲到了左侧的冰水道里。而其余三人则被冲到右侧的冰水道里,很快五人都没了踪迹。
梅非被水流撞击得晕头转向,还记得抓住莫无辛的衣襟。而莫无辛将她紧紧地护在怀里,随波逐流。这冰水寒冷刺骨,而冲击的力量也叫两人渐渐失去了意识。
梅非记不清自己是漂流了多久,多少次清醒了一瞬又继续昏迷过去。
一直到最后。
她渐渐清醒过来,伴随着浑身上下的酸痛感。再没有冰水的寒酷,周围一片温软。她没有睁开眼,只当自己还在另一趟昏迷当中一个美妙的梦境。她等待着下一次清醒,然后再一次失去意识。可是这一次的梦境似乎来得特别地真实而持久。
她等待了许久,也没有等到这梦境结束,终于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
迷迷糊糊地,像是天青色的纱帐。
她忽然联想到很久之前,她在莫无辛的床上醒来时的场景。也是这样昏昏沉沉,不知道今昔何夕,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她微微一笑。何其相似。
下一秒,她立刻僵直了身体,猛地坐起身来。“无辛!”
一阵疼痛从右脚脚踝处传来。她呲牙咧嘴地摸了摸。“痛痛痛痛!”
她转头看了看房间。这房间布置普通,远比不上莫无辛在桃花醉里那间美轮美奂的卧房,比她在越州的闺房还要简单几分。从房间的风格来看,应该还在月氏。
她索性坐在床上,仔细地回忆起之前的场景。他们两人被冲进了冰水道里,莫无辛一直用身子护住她。这么说,他们是被人救了?
梅非松了口气。记忆里她一直没有放开抓住莫无辛的手,莫无辛也同样。看来这次总算是险处逢生。只不知道大师兄和阿隐,清晏他们怎么样了——
她挪了挪脚,还是一阵微疼,难道是折了骨头?
无论怎么样,这次没有送掉一条命,已经很不错了。
“有人么?”她朝门口的方向唤了一声。“有人在么?”
外室的门被推开,有人缓缓地走了进来。
梅非面带感激,正要向来人致谢,却在看清来人的脸庞时凝滞了神情。
“你终于醒了。”来人一袭蓝衣,手里托了一只托盘。依然是面容沉静,温和安心的模样。“小非。”
“微-微醺?!”
梅非终于唤出了声,语调里充满了意外。“怎么会是你?”
“怎么不会是我?”微醺微微一笑。“也许是上天注定罢。让我救了你。”
“救了我?!”梅非一愣。“那无辛呢?”
“大公子?”微醺挑眉。“我在河里看见你的时候,只看到了你一个人。再说——大公子他不是早就过世了么?”
他的神色顿时有些黯然。“原来他也跟你一样,并没有死?”
梅非知道自己一急之下失了言,又有些内疚。
“微醺,这件事事关重大,所以——”
“我明白的。”微醺摇了摇头。“小非,你怎么会在河里?”
“我们去天山取月氏国的秘宝,遇了险,被冲到了河里。”梅非听他说没有看见无辛,顿时心一沉。“微醺,难道无辛他没跟我一起?”
微醺摇摇头。“只有你。我发现你的时候,你还昏迷着,所幸没有受什么大伤,只是右脚崴了。大概是在河流里撞上了礁石。”
梅非心下焦灼。连她都受了伤,更别说一直护着她的莫无辛了。
“微醺,我实在不放心。不成,还得去河边看看,说不准他在我后面?”
“就算在你后面,现在去找,怕也找不到了。”
“为什么?”
微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小非,你知道你在这儿躺着昏迷了多久么?”
“多久?”梅非不知怎地忽然有些忐忑。
“已经快一个月了。”
“什么?!”梅非大惊。“一个月?”
“不错。所以即使大公子真的在你后面,现在也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但只要他是跟你一起从这河流里飘出来,便一定被人救了。你现在只要安心养好脚伤就行。我会托人打听打听,问问这周围的人家有没有人看见。”
“好,好。”梅非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微醺,拜托你了。”
“放心罢。”
微醺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桌上,将上面一碗粥递给她。“先吃些东西罢。这是我熬的药膳粥,能替你补补元气。”
梅非接了过来,舀了一勺要吃,闻到浓浓的当归味,突然没了胃口。
“微醺,我不太想吃。”
“不想吃,也得吃一点儿。”微醺坐到她身边。“这些天,我只能给你喂些流食,再不吃点东西,身子会受不住。”
“我也知道。不过一想到无辛不知道在哪儿,我就吃不下去。”
梅非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微醺轻笑一声。“我知道你不放心。但你就算不顾自己的身子,也得顾及肚子里的孩子罢。这孩子,是大公子的?”
梅非睁大了眼,手下意识地摸上小腹。“微-微醺,你说——什么?”
“难道你还不知道?”微醺微讶。“你有了身孕。算上昏迷的这一个月,已经快三个月了。你在水里漂了那么久,这孩子还牢牢地住在你肚子里,还真是够坚强的。像他的爹娘。”
梅非的脸绷了绷,又想笑,又想哭的样子。
“孩子……”
“你之前用过薰草,伤了身子。怀孕之前本该好好调理,所幸你身体底子不错,只是动了胎气,没有大碍。药膳里我也放了些安胎的成分。所以你一定得吃。”
梅非看了看药膳,又下意识地瞟了一眼手指上的琥珀戒指。没有异样。
这一眼落在微醺眼里,他抿了抿唇,垂下眼。
“你担心我会下毒?”
梅非愣愣,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微醺,我……”
“我懂,你如今已知道了要防备别人。”微醺的笑容有些单薄。“不过若我要对你或者你的孩子不利,早就做了。”
梅非也想到了这一层。若微醺想做什么,以他的医毒之术,完全没必要等她醒来再做什么手脚。
“对不起,我实在是习惯了。”梅非内疚地说。
微醺摇摇头。“无妨。”
她赶紧拿了勺子,把粥喝了个精光,舔了舔嘴唇。“谢谢。”
微醺轻笑一声。“你脚上的伤,再养个几天应该就没事了。”
“微醺,多亏了你。”梅非诚挚地感激。“无辛的事,拜托你了。”
“放心罢。”微醺垂眼点了点头。“你刚醒来,还得多休息休息。现在有了身孕,万不可使用内力,亦不可动武。”
微醺离开了房间。梅非重新躺回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让她又是喜又是忧。
喜的是她和无辛憧憬了许久的小小桃子或是小小梅子,竟然在这个时候突然到来。忧的是无辛现在不知在何方,这孩子呆在她肚子里,她也不敢再不管不顾地去找他。
而微醺的出现,更叫她摸不着头脑。
怎么会这么巧?微醺也来了月氏?
梅非虽然觉得微醺的确不会害她,但也对这样的巧合感到蹊跷。
而莫无辛的下落,更叫她牵肠挂肚。还有大师兄他们,阿隐——每想一次,她都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一根丝线悬在半空,时不时晃荡一下子,心惊胆颤。
她的手摸上肚子,又觉得那些担忧忽然都隐去了。肚子里的孩子,会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要是被无辛知道了,怕是会高兴得忘乎所以……
她想象着他开怀的样子,那一双闪闪发光的燕眸,上翘的唇角,不知不觉地又睡了过去。这一次,睡得很舒坦。
微醺端着托盘走出了门,走过几条回廊,来到另一个房间前。刚要推门而入,一个声音却唤住了他。
“她醒了?”
微醺眉尖微蹙,转过身来。“对。”
“好。”
“等等!”他叫住那人。“你要干什么?”
“当然是跟她打个招呼了。”那人轻笑一声。
“不行。”微醺难得的强硬。“她现在身体状况不太好,不能被人打扰?”
“怎么就叫打扰了?我只是跟她叙叙旧。”
“不行。”微醺沉静的双目厉光一闪。“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那人嗤笑了一声。“你对她倒是维护得很。也好,过些时候我们的人就要到了。等到那时,她便什么也清楚了。你如今在这儿装好人,也不知道是做给谁看,有意思么?”
“这事不用你操心。反正你记住,别去打扰她。”
“好罢。”那人冷笑一声,折身而去。“现在我还能如何?”
微醺望着那人离开的方向,眉心紧了又紧,最终又舒展开,叹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