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狮子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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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仁慈。小的一直派人监视他。他受了重伤, 一直闭门休息。只是神色坦然, 倒并不惧怕。”

“怎么说他也是我大周最出色的将军王爷,几次沙场出生入死都是面不改色,这点气概他还是有的。他没接触过沈醉?”

“陛下, 没有。”

“那就好,否则朕便不可能那么大度让沈醉退去封地。”

“陛下, 那装鬼之人虽然小的不肯定,但是有点像花追风。”

“真的会是他?他竟然没死?”

“小的没亲见。但是想如此神出鬼没, 只怕也只有他和楚王能办到。只是滚油淋头, 碎裂全身经脉,怎么想都不可能活过来。”

“哼,狡兔三窟, 朕只是后悔当初没直接杀了他。他给朕这一掌, 二十五年来,让朕生不如死, 日夜煎熬……”

“陛下, 相信定然能治好的,安王殿下前几日说他已经帮您请了江湖高人,如今正帮陛下配药。到时候就算不能根治也定然可以减轻痛苦。”

“罢了,朕也不是看不开,要治这纯阳掌力, 须用东海之泪。这东西也只传说,哪里能见?朕又不怕死,不过是担心现在强敌四伏, 内忧外患而已。”

“陛下一定会好的!”何其伏于地上,眼泪涟涟。

“起来吧。”

“你将翠依接进宫来。”

“陛下英明。说来照顾瑞王妃,没人会怀疑的。”

“你去磨墨,朕想拟诏,还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一夜暴雨洗礼,清明一片,团云退散,纤云微卷。裴菀书慢慢踱着步子,仰头看着雨过天青的明丽,旭日冉冉东升。

余光瞥见花圃左边卵石甬道上远远走来一人,雨过天青的长衣,风卷衣摆,灿若流云。看了一瞬,便转身慢慢地往月季花丛走去,两侧几株海棠,间或几棵合欢,如今花开正盛。伞花羽叶,泛着阳光水色。

“今日天气好,我们出门去吧!”沈睿行到跟前,闪身进了花圃。

“谁说天好?回头就要下雨!”裴菀书随意地说着,右手扶腰,左手揽花轻嗅,或抚摸着腹部,安慰胎动频繁的宝宝。

“你又知道,就算下雨,坐马车也没关系。”视线擦过她纤细的腰肢,奇怪大大的肚子竟然会依然纤腰细细,和宫里其他的女人不同。

“这里饭菜不好吗?”随口问道。

“好。”她漫不经心地答着,走到一片萱草旁,摘了朵宜男花戴在头上,随即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双眸水凝,不禁沉了眼,悠悠道,“你想要多少钱?你觉得我能值多少钱?”

她想让西荷去送信,结果夜里被沈睿的人给堵回来,康侍卫和黄赫更是不敢,这两个人倒是更怕沈睿。

“那得看他认为多少。”

裴菀书哼了一声,“我和他不过见过几面,他凭什么为我出钱?你把我估计得太高了。还不如管你四哥要,他将封地出手也能赚个几百上千万,你要是不够,再管别人敲诈去。”瞥眼瞅他,冷冷道,“再不济,你去找韦姜,她认识人多,什么大兴隆,大衰隆都认识。”

沈睿本来紧蹙了眉头脸色越来越沉,现在听她如此说,不禁笑起来,一时间满园的花色都成为了他的陪衬。

“你倒是够毒的。”

“毒不过你。”冷勾了他一眼,“我要见沈醉。否则你就打死我,我也不会去。”

“四哥很忙。”

“是你不让他来,还是皇上不让他来?你要么拿圣旨来,要么让他来见我。”她越说快,脸色涨得红起来,衬着眼前的月季花,在他眼里竟然也娇艳动人起来。

沉了沉眼,沈睿淡淡道,“他忙着安排你大哥呢。裴知府如今即将高升,南下赈灾去。他倒是有先见之明,想是怕谁要害他似的,巴巴地要利用职权将他派出去。”

“你冷嘲热讽做什么?”她冷冷地说着,伸手去抓挡在眼前的一朵月季花,却忘记花茎上的尖锐的刺,“啊”的一声,连忙放开,血珠顺着手腕滚落淡黄色的衣衫上。

“别动!”沈睿忙冲到跟前,捏住她的手腕将她紧握的拳头展开,尖利的刺撕开了一块皮,血流不止。

“我帮你把刺挑出来。”他一边说着,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一根尖细的银针,手指掐住棘刺扎破的地方,飞快地挑了一下。

“我没事。”见他一脸关切,裴菀书心头的怒气一下子便如大风扫落叶一般消失,“上点药。”他从荷包里掏出一只描花小白瓷瓶。

裴菀书看了一眼他的荷包,鼻端萦绕他身上清爽淡然的气息,微微后退了一步。

他意识到她的疏远,动作僵了一下。

“我没事。”她淡淡地说着,想转身回去房内让西荷帮她包扎,忽然肩头一紧被他从后面霸道地环住。

“沈睿!”没想到他会如此,一直以为他已经知道以礼相待,想挣扎却被他环住的手臂压住。

“老实点!”他蹙眉不悦地紧了紧手臂,强硬地握住她的手,将淡粉色的药末扫在她的伤口处,又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条柔软的雪白帕子包在她的手上,一切收拾停当才自然地放开她。

“你怕什么?”讥讽地扫了她一眼。

裴菀书刚想斥责他无礼,抬眼瞬间却一下子顿住,花圃外面的卵石甬道上,沈醉站在一株合欢树下,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的神情淡然,没有一丝波澜,从前对她坏笑的唇角自然地勾着,没有刻意的讥诮。那双深幽的眸子宛若沉寂的阑夜,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在眼底斑斓一片。

沈睿从她脸上意识到什么,忙回身,看到树下的沈醉,他往那里一站,水色长衣,竟然让人觉得是风情江南的韵味,风流不羁,潇洒俊逸。

突然心底里有一丝嫉妒,自己永远没有他那份将别人自动化为陪衬背景的本领,只要他在,一切都是他的点缀。软风拂动他的衣摆,都似乎格外温柔。

“你怎么进来的?”

沈睿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生硬。

沈醉淡笑,眸子一直凝视着裴菀书,看都不看沈睿一眼,淡淡道,“我夫人在这里,我自然想来就来。”

裴菀书连忙提了裙子,急不可耐地往外走,一边嗔道,“昨天为什么没来看我?我等了你好久。”

沈醉张臂,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昨夜有点事情,没通知你,不会怪我吧。”

她摇头,“哪里会。”顿了顿又道,“沈睿说要跟柳清君借银子,让我们去做个保人,你陪着去吧。”

沈醉垂了垂眼,视线落在她掌间的白绢帕子,眼眸沉了沉,抬手覆上去,轻声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没什么,被花刺戳了一下,沈睿帮我包好了。”

“我不在,你就不能小心点么。让我心疼吗!”他笑着,垂首轻轻地印在她的掌心。

隔着绢丝,她依然被他吻得手心发痒,不禁笑起来。

沈睿站在一侧,阴沉着脸,不知道该进还是退。愣了片刻,生硬道,“我去外面等,快一点。”

裴菀书瞅着他远去的背影,撇撇嘴,对沈醉道,“你这个小八弟弟够小气,我不过是说韦姜不好,就把他气成这样!”

沈醉叹了口气,抬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散的鬓发,手指捏住那朵宜男花,转了个方向,笑道,“挺好看。”

“沈醉,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怎么会没来呢?”她抬眼看他,虽然他的表情云淡风轻,可是她反而更加怀疑。

“昨夜太忙,我本来想让人来说一声的。结果给忘记了,你别生气。”

听着他柔声细语地哄她,她哪里还会生气,一颗心软得几乎跳不起来,“我是担心你。皇帝他……”

“小欢,你知道什么?”他疑惑垂首。

“我怀疑他装病,必有所图谋,你见那人之事,切不可让他知道,最好不要再见了。”顿了顿,她柔声道,“我知道,这样对你太苛刻。只是……”

沈醉淡然轻笑,“你放心,我晓得其间厉害。”

“沈睿说你提了大哥的官职?”

“没什么,裴知府自能胜任。”

“我是谁,你是不是觉得有人要害大哥?毕竟他……”她心下焦虑。

沈醉忙轻抚她的肩头,“别担心,就目前来说,裴知府没有什么威胁,二哥已经倒势不会再害他。皇帝那边……想必也不会担心……”

“那就好,有他在,爹和娘……也会好一点……”

“小欢,别怕,我已经试探过,皇帝绝对不会动裴大人,既然如此,那么夫人他们也不会有危险。”

“那就好。”她松了口气,“告诉柳清君,让他也要小心,最近不要有任何的动作。沈睿的人在宫里到处搜捕可疑的人,只要被怀疑,不管是不是探子都要被清理出去。”

沈醉抬手捧住她的脸颊,微微颔首,“你放心,他的香雪海已经撤得差不多,薛家靠上唐大人,暗中改头换面,不会有问题的。”

她心头一喜,“那就好!”

“我送你出去!”他揽着她的肩头,慢慢地往外走。

碧风过处,沁凉生津。沈睿倚在车辕上,双手环抱,静静地看着自己前方的石板铺地。不知道是真的过了很久,还是自己太过没耐性,他换了只脚来支撑身体重心,又等了片刻才看到沈醉揽着她慢慢地走过来。

微微让开让沈醉将她抱上车,然后看着沈醉清冷的眼神扫向他,他觉得有点心虚想躲开却微微扬起下巴与他对视。

“保护好她。”沈醉只不冷不热地说了句话,根本没在乎他眼里的是挑衅还是不驯。

“知道!”他的声音软了些,头低了点。

“不许欺负她。”

“嗯。”他不想乖乖地答应,却无法反抗一般。

“别太过分!”沈醉淡淡地说着,指的是柳清君。

沈睿明白他的意思,略略不耐道,“知道了。”说着便跳上车,低沉道,“走了。”

“路上慢点。”沈醉最后这句是对车夫说的。

车夫是银羽卫侍卫,他们个个倨傲跋扈,目空一切,从前跟着皇帝眼里便只有皇帝,如今跟着沈睿便更是只有沈睿。但是沈醉只那么一句话却让他感觉巨大的压力,忙低了头,恭敬地应了一声。

马车跑得很稳,加上制作精良工艺上乘,跑起来几乎感觉不到颠簸。一路上裴菀书静静地坐着没有主动说话,沈睿靠在车厢上闭目沉思。

过了许久,他才淡淡道,“迎福酒楼?还是绸缎庄?珍宝轩?”

裴菀书眉头挑了挑,“自然去找香雪海大柜苏逸海,他自然会安排。”

沈睿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唇角,忽然转首看着她,“解忧是柳清君的人吧。”

裴菀书心头敲起小鼓,却平静道,“不是。”沈睿便不再吱声。

马车依然停在迎福酒楼,站在门口迎接的是柳清君和苏逸海。苏大掌柜裴菀书见过多次,沉稳内敛,脸上总是挂着谦和的笑意,一双眼睛却深沉如海。虽然只是个大掌柜却一身的贵气,让人不敢小觑。裴菀书知道苏姓是南梁国姓,只怕这苏大掌柜来历也是非凡。

沈睿扶着裴菀书下了马车,两人行礼,苏逸海说了欢迎的话,柳清君却只是朝他们小小。沈睿摆手让他们免礼,苏逸海引路去往后院。

并不是柳清君平日清幽雅致的小院,而是华贵气派的正院,雕梁画栋,飞檐翘角,红墙黛瓦。

沈睿眉眼不抬,到了房门口猛地抬眼扫了一圈,不咸不淡道,“果然是香雪海,一座小小的院子都堪比皇宫气派。”

裴菀书眉头一蹙瞪了他一眼,一开口就给人扣顶莫须有的大罪帽,却见沈睿微微歪着脑袋似挑衅地看着她。随即无奈笑了笑,什么也不好说。

“安王殿下若是真的喜欢,不如常来小住。小小院子要比皇宫,商民不敢,但是自由随意,却也可意。”苏逸海不轻不重地回了句,神态谦恭,柳清君却微垂了眼神态淡然,不发片语。

“柳先生看起来不是很舒服!”沈睿朝苏逸海摆摆手,看向柳清君。

裴菀书身子不动,目光微转,瞄了柳清君一眼,似是无意般,对上他的眼神读懂他的心思,他让她放心,他没有不舒服,且对他们来意了解一二,遂扯了扯唇角,会心而笑。

“殿下,我们公子前些日子上火,喉头生了疮,好几日不能说话。连饭菜都少吃只能喝粥。”苏逸海微微摇头一脸怜悯。

沈睿挑眉冷哼,瞥向裴菀书,随即又看向柳清君,他只是淡笑着颔首,敛袖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长天和波澜分别奉了茶和细点。上等的青花瓷三才盖碗,最好的明前龙井,透过茶盖萦绕三缕热气,沁出丝丝缕缕的清香。

沈睿端起茶碗提起茶盖慢慢地拨了拨飘浮的茶沫,茶色清淡,并不浓酽,却透着沁脾的清雅,微微扬了扬眉,轻呷了一口却又没说话,慢慢将茶碗放下。

裴菀书也不喝茶,端坐在圈椅上,微抿了唇冷眼看着沈睿装模作样地拿架子,装模作样品茶,故作高深莫测,本以为他要说好茶,结果却面色平淡地不言不语。不禁觉得好笑,勾唇浅笑。

她这一笑才发现几人视线都落在她脸上,不由得窘了一下,忙挺了挺脊背,坐直了一点。一般来说若是官家来人,就算苏逸海也能打点得头头是道,热热闹闹,根本不会冷场。可是看这样的架势,沈睿不想说话,柳清君假装不能,苏逸海无意巴结,只小心翼翼地侍奉着,一时间竟然冷得几乎让人冒汗。

“咳咳!”终于忍不住,她咳嗽出声,几人又忙看她。她只好抬手轻轻扶了扶额头,缓缓开口,“安王殿下,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沈睿做出一副目空一切倨傲无礼的样子实在让她忍俊不禁,本以为他会以来就开门见山,单刀直挑没想到竟然是假模假事。

柳清君一脸和气的淡笑,眼梢微转看向裴菀书,笑意渐深,眼睫微垂。

裴菀书不动声色地看向沈睿,敛住笑意,神态端凝,待他看向自己的时候便勾唇挑了挑眉。

沈睿见状轻轻咳嗽了一声,似是斟酌词句,缓缓道,“如今官商刚立,去年天灾不断,而如今边境危机四伏,朝廷正是需要用钱之际……”

众人专注地看向他,柳清君淡雅浅笑,指指自己的喉咙又指指苏逸海。苏逸海立刻欠了欠身子,谦恭道,“我们商民得朝廷庇佑,如今朝廷有需要自然义不容辞,殿下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

沈睿微微颔首,视线凝在柳清君淡然轻笑的脸上,顿了顿,见他并没有半分的不自然才移开视线,“既然柳先生和苏掌柜如此仁义,那么,本王便有话直说。”

两人微微躬身,神态恭敬之至。

裴菀书抿着唇视线在柳清君面上转了转,最后专注地盯着沈睿。

房间里笼着细细的熏香,清雅灵透,混着茶香,并不会冲突。

“两千万!”

沈睿修长的手指扣住盖碗,轻轻地敲了敲。

裴菀书心头一震,瞬间瞪大了眼睛,这个沈睿竟然狮子大开口。两千万?国库除去各项开支一年存银才不到五百万他竟然开口就是两千万?

眉头紧蹙看向柳清君随即落在苏逸海脸上,却见他神情耸然,面有难色,却并不开口辩驳。

苏逸海起身,行礼,声音沉稳道,“殿下,若是朝廷危难,我们香雪海自然义不容辞,但是这么多银子,还请宽限我们一些时日,举国筹集,变卖店铺,堪堪能凑齐。”

沈睿哼了一声,看着裴菀书道,“本王说的是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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