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钧天神色阴晴不定, 看了萧激楚半晌,抬手说道:“朕知道了, 你退下罢。”
“哥,让我明天随你去罢, 宫外太过危险,何况你伤势未愈……”萧激楚慢慢地道,眼睛却是巴巴地看着他。
若是让他跟去,只怕当即便会与龙靖羽有所争执。萧钧天道:“明日朕将带五百御林军同往,必无危险。你最近太过操劳,还是在宫中歇息的好。”
萧激楚的脸上毫无血色,他轻笑了一声, 道:“他一出现, 你就如此绝情……哥哥,你好狠心。”
萧钧天皱眉说道:“之前答应你,也是因为你认定他不会再出现,如今他既然来找朕, 自然不如你所说的无情。你早知道朕对他一心一意, 就该知道会有这一天。和你的约定就这么算了罢。何况,你如今也还未将药和殷未弦的人头带回。”
“我已探听到了殷未弦的动向,很快就能办到答应你的事,哥哥,你为何出尔反尔?”萧激楚大声叫道。
“你把这件事忘了罢,就当我们从未约定过。”萧钧天抬了抬手,“你自可选择再留在朕的身边, 但前几天在御书房发生的事,今后不可再有。”
萧激楚浑身颤抖,说道:“你怎可……怎可……”
萧钧天自知因为龙靖羽即将回来过于喜悦之故而言辞决绝,看到萧激楚脸上神情如此愤怒,逐渐变为阴狠冷厉之色,不由有些心虚,于是温言道:“是朕思虑不周,你莫要怪朕。朕对你依旧是有些兄弟之情的,何况……朕既无绝世之容,又无惊世之才,你心慕朕于何处,怕是自己也是不知罢?”
萧激楚看着他,良久不发一言,像是要将他脸上看出个洞来,脸上尽是悲伤绝望。
萧钧天略觉尴尬,轻咳一声:“激楚,你与朕这几天的相处,不是很好么?又何必谈情及爱?”
“住口!住口!不要再说了!”萧激楚大叫一声,转身狂奔而出。
早知萧激楚暴烈成性,如今仍旧不改。萧钧天只觉头疼,却也无暇去管他,唤了几个侍卫,让他们暗中跟着萧激楚,别让他惹出事来。想到龙靖羽终究是为己所动,不由松了一口气,心中更是说不出的欢喜愉悦。
手中的密信似乎仍带着那人余温,不由心跳加剧,明知是冲动之下所写就的密信,此时到了自己手中,更应毁尸灭迹才对,却又如此不舍。心念一动,忽然想到,若是那人当真看到此信才肯回来,那么为何又肯轻易作为信物?虽说君无戏言,但以那人小心谨慎,必然不会将这把柄又交还回来。
萧钧天原先只为喜悦而迷失神智,如今仔细一想,便觉得其中大有疑窦。若是龙靖羽当真回来,直接到吏部去便可,上朝时自可相见,又何必约他于十里亭?而且,若是龙靖羽有约,为何不亲自写信命人送来,而只是托人传口信?
皇城郊外十里亭,乃是行人送别之地,十分偏僻,若是有伏击,倒是一个极佳之处。难道这封密信已落入仇敌之手?
他徘徊片刻,心中暗自想道,既然那人有约,想必是出自不得已的苦衷,若有不测,多带些兵马便是。
他正在沉吟,先前出去跟随的侍卫已回禀道:“陛下!萧护卫轻功绝高,末将等诸人追赶不上,但见萧护卫已出了宫门。”
出了宫门?萧钧天吃了一惊,说道:“让人继续追!务必把他拦下!”
那侍卫十分为难,说道:“萧护卫跃上宫墙,末将等人武功未及,要出宫门还得令牌,所以先让小人先回来复命,只怕他们追出去时萧护卫已然失了踪影……”
萧钧天心乱如麻,心知必要出事,不由暗自有些后悔,之前说话太过绝情,必是激怒了萧激楚,以萧激楚的性格,自然是立时去杀殷未弦。
“让几个轻功好的去追,若是追不回,你们就不要回来了!”他下了旨,只觉心烦意乱,坐卧不安,将重逢的喜悦也冲淡了几分。
一喜一忧之下,这一夜竟是彻夜不眠。第二天上早朝时也颇有些心不在焉,当下早早散了朝,准备出行。
皇帝出行本是大事,若是平常祭天,便至少需准备一个月,但此时情急之下只得从权,何况又只是出城到京郊,于是百官也无异议。仪仗都去了,只乘了宫车,又带了一千将士。
萧激楚只说了是晚上,却没说是什么时辰。于是萧钧天申时三刻便带着兵马浩浩荡荡地出了宫。虽然因为要与龙靖羽会面之故,并未下令百姓回避,但同行将士全都披坚执锐,若是有人伏击,宫中立时便有援军相应,自是万无一失。
到十里亭时,暮色还未落下,自然算不得晚上。萧激楚的消息也还没传来。远近小土坡上的青草摇曳,暮春时节,野花也开得很是颓然,只有零星的几朵。
萧钧天坐在亭子中的石凳上,他虽然焦躁,却只岿然不动,看着面前的酒杯出神。
一千兵马队列整齐地排在亭外,悄无声息。
百余丈外的一个小土坡旁,一个少年正看着萧钧天的侧影。他只得十余岁,却是略嫌佝偻,也不知看了多久,他慢慢移动脚步,往小路上走去。
走了一盏茶时分,前面出现了几间茅舍草屋,是给农人歇息之处。
他进了门,便有人声音略显焦急地道:“莼儿,你瞧见他了么?他可还好?”
赵莼点头说道:“他脸上虽带病容,但气色还好。”他想说什么,却又忽然停下。但龙靖羽自然是看不到他欲言又止的神态。
“如此我便放心了。”他轻轻叹息一声。
“你不准备亲自去瞧他么?”
“我将当年他赠与我的玉佩作为信物,又让人传话告诉他我安然无恙,如今还能见他一面,这就足够了,还能苛求什么。”龙靖羽缓缓地道。他如今来见自己,可见他的病情果然已是好转。两人此心如一,日后自己必然也不会负他。
“真的……就够了么?”赵莼万分疑惑。
“我双目失明,又如何去见他?等过些时日好转些便罢了。”龙靖羽苦笑一声。他将那信给了萧钧天,便是告诉他不须他如此多情,此心不疑。那人是识得自己笔迹的,自是不能让赵莼代笔再写书信。如今那人甘冒奇险为自己而来,可知两人将来仍有举案齐眉的时候,也不必急于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