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阳到海口不过五天时间, 这个速度沈书娴没什么感觉,震惊的是裴霜。沈书娴穿过来之后也没看过地图, 更没有地理常识,青阳与海口到底离多远, 她完全没有概念,只知道大船很快,有一日千里之感。
裴霜是常跑江湖,知道正常情况下青阳到海口要多久,只知道走海路近,但近多少却没概念,突然间五天就到了, 大大出乎意料之外。
按计说的从船上下来就直接拜堂, 因为要算着吉时,船靠岸就是掐着点来的。这些事情并不用沈书娴操心,早上起来她舒舒服服洗了个澡,然后重新梳妆打扮, 凤冠戴上, 礼服穿上,花轿和白马在港口等着。
沈书娴的心情激动起来,这跟出嫁那天还有点不同,今天晚上可是要干实事的。想想这几天在船上与卫连舟相处,再想想今晚,沈书娴觉得自己有点脸红。
盖头盖上,眼前摸黑一片, 卫连舟换好礼服走过来,扶着沈书娴下船。按理说亲娘该是喜娘掺着,但船太高,别说春分了,吴嫂子这种都得扶着梯子慢慢下,如何还能扶着盖着盖头的沈书娴。
沈书娴任由他牵着手,卫连舟的手掌非常粗糙,却给她带来了无比的安全感。跟着他就好了,什么都不用管,不用操心。
下船下轿,一路鞭炮声没停过,但就是这样响的鞭炮声,也压不下来往人群的贺喜之声。卫连舟在海口的人缘算是体现出来了,要不是不能拦花轿,只怕花轿根本就走不动,男女老少齐上阵,入耳的全是吉利话。
从港口到新房并不算太远,花轿停下来,轿帘掀开,喜娘扶着沈书娴下轿。沈书娴盖着盖头也看不到前路,前头卫连舟牵着彩球,身边喜娘扶着。
一道道门坎跨进去,前头卫连舟终于停下来,喜娘扶着沈书娴站好。司仪高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朝,夫妻对拜之后就是送入洞房。这三拜,沈书娴只觉得脑子空空一片,最后送进洞房,是任由喜娘扶着进去的。
在床上坐下来,喜娘的吉利话是一句接一句来,花生桂圆也开始往床上撒,小孩子吵闹声自是不必说,竟然还有男子的说话声。
“新郎官来了,掀盖头了……”起哄的声音响起。
卫连舟温和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一路奔波劳累,别太闹了。”
声音不大,语气温和,但沈书娴明显感到起哄的声音变小了许多,这就是所谓老大的霸气?本以来这种时候,就因为是平常冒犯不得,今晚才得狠闹一通,没想到卫连舟的威力竟然如此强大。
盖头挑开,沈书娴也终于得见光明,一屋子男男女女,然后她看到了卫策与谢潜。卫策朝她笑笑,他这趟跟谢潜一起过来就是恭喜卫连舟新婚大喜的,他替卫大伯和卫氏过来,谢潜替谢衡过来。
“老大,不让我们闹洞房,总要陪我们喝几杯。”马上有人喊着道。
卫连舟笑着道:“今天一定陪你们喝个痛快。”说着给卫策和谢潜使了个眼色,这种时候必须得拉人挡酒,不然他就是真海量,今晚也别想摸到洞房门。
男人们离开的很快,屋里只剩下女人,除了春分和吴嫂子外,沈书娴是一个不认识。卫家没有长辈或者同辈女性,新房是吴嫂子收拾的,后来她又跟着迎亲,总是相熟些,便介绍了眼前人与沈书娴认识。
都是卫连舟手下伙计,掌柜的老婆孩子,看沈书娴的眼光都有点不一样。她们男人在卫连舟手下讨生活,这是新进门的老板娘,脾气性情也不知道什么样,讨好先不说,至少不能得罪了。
沈书娴是新媳妇自然更客气,却不敢表现的娇羞了,完全的陌生的环境,不求镇住别人,至少不能让人看不起。卫连舟是老大,她就是大嫂,至少不能给卫连舟丢份。
“奶奶累了,不如把冠先取了,礼脱也先换下来。”吴嫂子借机说着,这一路上她跟沈书娴接触最多,但仍然摸不透沈书娴的底。大家闺秀出身,礼貌规矩是一等一的好,对人是再和善不过。但偶尔听说她话,又觉得她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软柿子,吴嫂子的观点是,一切留心,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吴嫂子这么一说,屋里观围的媳妇们也都带着孩子走了,卫大奶奶就这么温和的笑着,有种说不上话的感觉。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别说犯冒,就是说笑都不知道要如何说,只怕一句话不好惹了大奶奶生气。
呼啦啦一屋子人走完,沈书娴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她未穿之前就不是交际达人,穿越之后接触到的也都是这家太太那家奶奶。像卫连舟手下这种几代贫民,跑船暴发的太太小姐们,她一时半会也不知道如何打交道。
“我先帮姑娘把冠取了。”春分说着,刚才那一屋子人,她也是吓了一大跳,虽然她才到海口一天,也能感觉到海口的民风剽悍。
沈书娴点点头,这一种行船要说累也不算累,坐的是大船,稳的跟在地面上似的。除了洗澡有点不太方便外,没有哪里不好,顺道吹吹海风,比屋里坐着还要舒服。倒是今天又把凤冠霞帔穿上,一身的汗水,确实不太舒服。
吴嫂子见状,便道:“我让婆子给大奶奶烧水准备汤沐,姑娘洗洗吧。”虽然早上的时候洗过,但折腾大半天估计也要一身汗了,想到今天是洞房花烛夜,总不好让新媳妇一身臭汗上床。
“劳烦嫂子了。”沈书娴笑着说,不由得又问:“家里的丫头呢?”怎么忙来忙去就吴嫂子一个,按理说她进新房了,这边的丫头媳妇都该过来侍候了。
吴嫂子连忙道:“大奶奶不知道,平常大爷一个人,身边使唤的是小厮,家务是老婆子们做的,我也就是帮着多照看一点。”
迎娶沈书娴的这处五进院落还是定亲之后买的,以前卫连舟是住在旁边事务厅那边的。所谓事务厅也就是平常船队办公的地方,最初卫连舟买来可能是当住宅的,后来事务越来越多,也就改成事务厅了。
卫连舟一个人倒也好打发,随便在后面找三间房就睡了。丫头什么的从来都没有使唤过,后来卫连舟委托她操办这边喜事,铺陈新房,她都办好了,但买丫头什么的,这种事情她如何敢做主。现在使的这些下人,有些是伙计的老婆过来帮忙的,还有几个就是原本给卫连舟洗衣做饭的老婆子。
“噢……噢……”沈书娴有点没反应过来,她本以为卫连舟虽然有点不太讲究,但总是大家公子哥出身,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后宅肯定有点乱,谁想到卫连舟根本就没有后宅。她亏得带了春分来,不然寻个梳头的人都没有。
吴嫂子曾在大户人家当过丫头,丫头虽然是奴才,但要是心大了,爬床的事不会少干。便笑着道:“大奶奶重新买人挑丫头,虽然麻烦些,但使着也顺心。”
“嫂子说的是,那就劳烦嫂子明天把海口的人牙子找来,好好挑些丫头小厮,也好使唤。”沈书娴笑着说,虽然说是现代人,但丫头婆子使唤惯了,身边突然少了好些人,一时间还真适应不过来。反正卫连舟有钱,先把人买了,用着再慢慢挑合适的。
吴嫂子笑着道:“只怕明天奶奶一天都不得闲,奶奶可能不知道,海上讨生活的人家,娶了媳妇,第二天都要祭海神,保佑一家大小平安。”
“噢,那就到时候看吧。”沈书娴说着,又道:“那也先知会人牙子一声,先让她好好挑挑,家里缺的丫头小厮多,要的急只怕她一时也寻不来。”
“是,我一会就过去说。”吴嫂子笑着说,海口最大的财主要买人,还要买好几个,那就干脆多叫上几个人牙子,人多沈书娴也好挑选。
闲话的功夫,凤冠霞帔脱下来,汤浴也已经准备好。吴嫂子引着沈书娴过去,沈书娴也顺道看看自己正房摆设,正房是五间,比江氏住的五间正房要略大一些,家具全是红木系,床是千工镂金的,全部都是上等品。
新婚屋里肯定全是大红色,不过饶是如此,沈书娴总觉得怪怪的。直到进了浴桶里,春分旁边侍候时,有几分惊讶地道:“这手巾好差。”
沈书娴接过来看看,是比沈家用的差了许多。她也明白怪在何处,在于细节,像家具床之类的,吴嫂子就是不太懂,但这种大件东西要最好的就是了。像小物件小摆设上就不行了,新房的床上用品全是她的陪嫁,还没有感觉。
屋里一切摆设器皿全无,门帘坐垫也全都是地摊货。沈书君虽然是这几年暴发起来的,但沈家祖辈不是穷人,沈书君十五岁以前过的就是富家少爷的生活,江氏也是如此,虽然因为胡氏的关系,她过得不好,但生活质量并没有太下降。沈家是暴发户,但并不是从几代贫民直接成暴发富商的。
相反的跟着卫连舟跑舟的这些伙计则正宗暴发户,钱多到没不知道怎么花,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这话很有道理。富一代们会挣钱,但如何花钱根本就顾不上研究。
“姑娘,家中连个丫头都没有。”春分突然插嘴,这种情况她根本就想像不到。
沈书娴却是来了精神,笑着道:“这不正好,合着自己的心意去打造生活,要是什么都是现成的,还有先来后到之分。”
“姑娘说的是。”春分也还真是这个理,初来乍到时是有些不方便,但要是卫家什么都是齐全的,卫连舟身边已经有几个丫环侍候,姑娘一个远嫁的,降服她们也要花上一番功夫。有得也有失,情愿事前辛苦,辛苦完了就能好好享受成果了。
沈书娴洗好出来,吴嫂子已经把饭菜端了上来,沈书娴晚饭还没吃,总不能让新娘子饿着肚子。另外还有自己跟春分的,已经端到厢房里,他们也得吃饭。
“劳烦嫂子,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你们也各自去吃饭吧。”沈书娴笑着说,又看向春分道:“你也累了,让吴嫂子给你找间房先睡下,明天再安排。”卫家就没有管事之说,不知道乱成什么样,今天晚上肯定安排不了,先找地方睡觉休息了是正经事。
春分有几分犹豫,想侍候着沈书娴吃完饭再去吃,吴嫂子笑着道:“前头的酒席估摸着也要散了。”
“那我就跟嫂子去。”春分笑了起来。
四菜一汤,还带一碗米饭,米是一般的米,菜倒是能入口。不过饿了一下午,沈书娴一吃气把饭吃完,菜也吃了大半,心里盘算着从后天起有多少事情要做。买丫头挑小厮是第一步,然后还要提拔管事的,幸好她把奶妈吴婆子一家子带过来了,不然只靠她和春分真能累死。
人先买了,然后就是吃,作为一个吃货,口欲自然是第一要紧。海口这么大的城市,好馆子肯定有,一家一家的吃过去,吃中谁家的就去挖人家大厨,挖不到大厨挖徒弟也行,财料更要紧,米也要换粳米,抱着金元宝啃窝窝头的日子她肯定不过。
穿倒是好打发,下面人的先不管,先做卫连舟的。想想以前卫连舟头一次进沈家门,那身连沈家小厮都不如的衣衫,本以为是他不讲究,估计是没人收拾他,有就穿了,幸好他还能找到衣服穿,万一找不到岂不是要光着身子出门。
房子挺不错,装修什么的慢慢来,还有就是行的问题,卫连舟可以骑马走了,她总不能也骑走了,马车,轿子都需要,马夫也得要一个。只要有钱,这些人应该好找。
“三哥,你小心点脚下……”外头卫策的声音传了过来,还有男人声音。
卫连舟的声音也传了过来,道:“我没醉,很清醒……”
“好,好,你没醉,我们先进屋里。”卫策的声音有几分无奈。
沈书娴连忙开门迎上去,只见卫策跟宁寒飞扶着快趴地上的卫连舟正往屋里走,看模样卫策也有几分醉意,只是没有卫连舟醉的厉害,至少还能扶着卫连舟走路。
“嫂子……三哥有点醉了。”卫策说这话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今天是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时候,结果卫连舟被灌醉了,实在是敬酒的人太多,他挡都挡不住。想想这些手水伙计,土匪海盗似的,今天又是卫连舟大喜,肯定要照死里喝。要不是卫连舟真醉到要趴地上了,估计还不放行。
沈书娴此时只能微笑,那么多人看着,她总不能说,把新郎官醉成这样,洞房花烛怎么办。卫策和宁寒飞把卫连舟扶到船上,沈书娴笑着道:“我来照看他,天色不早了,你们也去歇着吧。”
宁寒飞醉醺醺的挥手道:“还早,还早,今天谁不醉倒就不能走。”
沈书娴看他也差不多了,他们愿意喝就去喝好了,笑道:“那你们慢慢喝。”
“嫂子早点歇着吧。”卫策说着,他本以为自己够豪迈了,没想到到海口之后马上就不够看了。
把人送走,房门关上,沈书娴拧了毛巾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已经醉死的卫连舟,如何照顾醉鬼是个问题,目前看来没有耍酒疯,希望不会乱吐。一边拿冰毛巾给卫连舟擦着汗,一边有几分自言自语地道:“老娘的洞房花烛哟,我本来还准备了许久呢。”心理准备,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这都是第一次。
“都准备了什么?”卫连舟突然笑着问。
沈书娴拿着毛巾的手直接僵硬了,不可思议的看着本来醉死人睁开眼,而且还笑着跟她说话。卫连舟径自坐起身来,嘴却是伸向沈书娴的脸,沈书娴本来僵硬的身体马上有了反应,立即别开了,酒臭味实在太重。
卫连舟却是不依不饶,笑着道:“先跟我说,你都准备了什么。”
“你……你装醉……”沈书娴先指责卫连舟。
“我要是不装醉,真由着他们把我醉灌了,你的洞房花烛夜怎么办。”卫连舟微笑,他就是神人也不可能把所有人喝爬下后,自己还能站着,必要的时候骗骗人,也没什么不了起。
沈书娴顿时涨红了脸,却是道:“你还是先去洗洗吧,身上味道实在是……”卫连舟身上还穿着厚厚的新郎礼服呢,汗早就湿透了,再加上酒臭,身上那个味道实在很可怕。
“娘子嫌弃我了,好伤心。”卫连舟笑着说,随即起身道:“那娘子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回来。”
沈书娴却是突然想了起来,这不是现代,拧下水龙头就有水了,便道:“我吩咐婆子烧水。”
“你坐着吧,我叫她们。”卫连舟笑着说,随即又道:“不然你侍候我洗?”
沈书娴觉得卫连舟喝的好像还是有点多,说话跟平时实在不一样,道:“你还是叫婆子侍候吧。”侍候洗澡什么的,要不是第一次她也许无所谓,她可不想头一次在净房那种地方,听说头一次很疼,她希望能在床上。
“等我。”卫连舟突然低头在沈书娴脸上亲了一下,起身去了净房。
沈书娴的脸没由来的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