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皇帝从扬州安插的密探传回来的林海过世消息, 从正规渠道送过来消息要慢的多。除了礼部奏报林海已死的白封折子,一并送过来的还有林海的遗折。不管林海是上皇的人, 还是皇上的人,他为国捐躯, 立下大功是事实。
林海身为两淮巡盐御史,地方军政和他没有丝毫联系,因此泉州倭寇之乱和他一点都不相干,何况泉州也不属于两淮范畴,因此当时事起之时,林海坐车出城,事后, 任谁也说不出他半个“不”字来。可是林海就这么留下孤儿寡母弱女, 守城而亡。纵使朝堂上有人暗地里嘲笑他愚蠢呆傻,实际上大多数人心里很是很钦佩他的,因为这种舍生取义之事,嘴上可以说得大义凛然, 但是事发之时, 真正做到心口如一,很难。林海虽是文官,可是却是以武立功,所以礼部为其拟定谥号为“文肃”,报皇上审批。
泉州倭寇之乱平定后,皇上就雷厉风行的处置了以泉州知府和泉州卫所都指挥使为首的地方官员,首恶被判斩立决, 只等秋决。下剩官员,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所有官员的家产皆抄没入官,家眷女子十四岁以上的被充为官妓,男子十六岁以上的入矿场做工,不足岁的跟着被流放。
对于皇上对具有守土之责,却弃城而逃的泉州地方官的处置,纵使那些向来爱和他唱反调的权贵世家都不曾出声反对,也没有人肯为他们说情。不仅仅是因为泉州这几名犯事官员罪责明确,更是因为此事上报之后,上皇和皇帝都犯了雷霆之怒,两人意见一致,都是要严加处置。
在两名巨头意见相同的情况下,他们若是出头,被皇帝的怒火牵连,发到他们身上,就是到上皇那里哭诉也讨不到好去。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可不是说笑的,纵使钱财再动人心,也得有命花,有机会享受才成。朝廷对于泉州失职的官员处理迅速而又干净利落,但是对林海这个大功臣的表彰却迟迟没有下来。起初,大家还伸着脖子,探着头等着,但是迟迟不见朝廷的封赏下来,大家也就不耐烦了,左右都不管自己的事,所以就撂开了手。
是朝廷忘了林海吗?不是。是朝廷不想给林海封赏吗?也不是。起初,皇上在知道林海中毒危及生命的时候,最开始的想法是先给他解了毒,救活再说。不然,人死了,这边给林海升多大的官,赏多少银钱,也没用不是。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以林海的资历身份,和他这次立下的功劳,他是必须要回京的,哪怕暂时不入阁,官职也不是随意就能委派的。要知道林海不仅仅是正二品巡盐御史,还是兼任兰台寺大夫。
但是目前朝堂上三分天下。上皇、皇帝和心有不甘,犹对大位有心的以三王爷为首,连同陈古不化的世家权贵三家势力。其中上皇势力最大,内阁六人,占了一半,而且内阁首辅和吏部都被上皇握在手中。内阁中剩下的三人,站在皇帝这边只有一个,还有一个世家权贵出身,偏向三王爷。下剩的那个是个老狐狸,整日里想做好好先生,保持中立。平日里根本不说话,不发表意见,难得说一次话也是谁都不得罪。若是就朝政问他意见,哼哈之后就如同踢皮球一般被他踢到首辅和次辅身上。皇上早就想换下没有丝毫作为的他,但是皇上手上并没有够资历的人充任此任,为了保证内阁中这一席位不落入其他派系之手,皇上只能继续留着他在内阁里充数,他虽然不会帮皇上,但是至少不会给皇上找麻烦。
内阁中是这般局面,六部中亦是如此。六部按紧要顺序排序,依次是吏部、户部、兵部、刑部、礼部、工部。按照林海的资历,他回来最适合进的部门应该是户部,可是目前户部尚书陈大人从潜邸就跟着皇上,而且和皇上又半师之谊,自皇上登基之后,更是屡屡献策,为皇上稳定朝局,皇上重用还不及,自然不可能让陈大人给林海让路。可是若是将陈大人升职,目前陈大人官职为内阁次辅兼户部尚书,现任内阁首辅和吏部尚书都是上皇的人,在上皇还在的情况下,纵使皇上有心给陈大人升官,也是升无可升。
不进户部,那么去哪里?兵部?那是不可能的,就冲林海是上皇的人这一点,皇上也不会将他放在兵部。虽然皇上想将林海拉拢过来,但是不是还没成功呢吗!在不能保证林海是他的人之前,他怎么可能会让林海知兵。但是这样一来,林海就无处安置了。因为剩下的几个部门,更不行。
刑部?林海在调任盐政之前,虽然外放做过几任地方官,但是对诉讼刑名这方面并不精通,这样的一个人放在刑部做主官,上皇那边根本通不过。至于礼部和工部,本就是相对比较清闲的部门,况且因为国库没钱,礼部和工部除了一些例行的差事,其他的能免的全都免了。林海到这两个部门做主官的话,等同于“荣养”。所以不要说上皇那边说不过去,就是皇上对天下臣民都不好交代。
人家立了那样的大功,你将人家调回京师,不曾重赏不说,反而闲置于一旁,有功不赏,岂不让朝臣寒心,这样的话谁还会忠心于他!而且林海回京,不管如何安置他,都是对朝中局势产生影响,这种影响不管是好是坏,皇上都不喜欢。因为现在的局势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而调任林海回京,跟着引发的一系列变动,可能会引发局势脱离他的掌控,就算不会,他想要重新掌握所有,也是需要花时间和心力的。
因此皇上对于林海的安置是左右为难。等知道林海身上的毒无法解除,皇上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因为林海的死给他解决了一个难题,至少他不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安排林海才妥当了。只是皇上这边松快了,但是上皇那边不痛快了。上皇登基之初的老臣已经凋零殆尽,就是中期启用的那些臣子,也到了致仕隐退的年纪。让上皇觉得他越发的往孤家寡人上靠拢,所以上皇越发的念旧,对待老臣越发的优容。
林海是上皇的心腹重臣,是上皇一手提拔起来的,而林海也不负他望,当得起干练有才之誉。在皇上不待见老臣,觉得他们都是“尸位素餐”之流之际,林海可谓是其中奇葩,不说林海以前在任上干的有声有色,单这次他守城卫国之举,就给上皇大涨了脸面,看谁还说他看重的老臣不堪?当不得重用?
所以上皇的意思就是要将林海调任回京,并好好表彰一番。皇上当时答应的好好的,却久久不见动静,所以上皇在皇上向他请安之时,又话里话外的点了皇上几句,但是等了几日,依然不见皇上有所表现。上皇心中恼怒,觉得这个做皇帝的儿子眼里没他,把他的话当作耳边风,进而又由此多想了些,所以就把皇上叫来,直接开口询问他如何安排林海,却被告知林海中毒无救,已经逝去了。
上皇听到林海死去的消息,第一反应就是皇上弄死了林海。在久久不见皇上对林海封赏,上皇少不得要琢磨一下原因。他也是作了多年帝王的人,稍微想想朝中的局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确实是不好安置林海。在这种情况下,若是林海死了,不管他死后哀荣有多大,都不影响朝局。对皇上来说,能干的臣子多得是,何况林海又不是他的人。对皇上来说,一个死了的林海远比一个活着的价值要大。
单从一个皇帝的角度出发,如果上皇和皇上没有半点关系,他会欣赏皇上的手腕,觉得他做的对。但是上皇和皇上可是父子,而且不是民间单纯的父子关系,乃是皇家的父子。上皇曾经做过多年的皇帝,虽然现在禅位给皇上,但是他并没有放权给他。如此一来,上皇觉得他原本因为迟迟不见皇上听他的话而厚赏林海的多想,变成了事实,皇上此举,是在卸掉他的臂膀,铲除他的势力,……进而架空他,……再往后,……。因此上皇看皇上的目光不免冷了些。
也因此,上皇强烈要求对林海的抚恤和表彰加厚。依照上皇的意思,追封林海为武英殿大学士,太傅,谥号“文正”,并且画像入功业阁。其妻林贾氏为一品文华夫人,其子正四品骑都尉之爵,另外赏林家位于京郊延卯河一带的皇庄两座,山头半个,京中朱雀大街宅邸一座,纹银十万两,黄金五千两,合浦珠两匣,名人字画十幅,绫罗绸缎,珍宝玉器若干,……
纵使皇上知道上皇待老臣优容,但是面对上皇对林家的恩赏也让他大为惊讶。不说别的,单“文正”这个谥号,在文人的谥号中至高至重,乃是第一等,历朝历代,知名的文人骚客死后得此谥的最多者,宋之一朝,不过十余人,下剩之朝,皆不足十人。能得起谥者,不仅仅是当朝文坛之佼佼者,更有大功于朝廷。宋之欧阳修,身为宋朝诗□□新运动的领袖人物,王安石、曾巩、苏轼、苏辙等诸多名家都曾受过他的提点和提携。做官多年,历经三朝,官至枢密副使、参知政事,兵部尚书,后以太子少师致仕,卒后不过以“文忠”为谥。提出“知行合一”之说的阳明先生王守仁平复宁王之乱,也不过才得了“文成”的谥号。
与两位先贤相比,林海的才名和功绩,以“文正”为谥号,还当不起。何况还要画像入功业阁。功业阁是什么地方?可堪比拟唐太宗所建的凌烟阁。当年那么多的开国功臣,能够将画像挂在里面,享受皇家供奉的也不过十几人,之后的朝臣能够凭自身功勋当选的,自高祖和太宗之后,终中宗一朝,都无一人。
他这个皇上自登基以来就一直为钱发愁,户部没钱,而且这个没钱还不是一两年的事,已经很久了。到了上皇退位之前,皇家已经开始用私库养“家”了。所以等他登基之后,私库里也没多少银钱了。日前为了借省亲的东风,囤积材料,大赚一笔,他这个皇帝不得已将宫里的古董偷出宫去变卖。古往今来,做皇帝穷困到这个地步,他大概是第一份。
之后后宫晋升,还要举行大典,虽然不管位份如何,都在一天举行,但是那也是要花钱的。何况大封后宫之后,不说这些妃嫔的用度增加,就是俸禄也水涨船高,这些,这些,都是要钱的。当然,给林家的赏银,他还是拿得出来的。不管怎么说,林海为国捐躯,几万两银子的厚赏还是应该的。可是上皇一赏就是十几万两,让“家道艰难”的皇上有些肉痛。上皇赏给林家的两个皇庄更是让皇上有些舍不得。
封赏给林家的两个皇庄大约有两百多倾,规格虽是中上等,但是都是上上等的肥田,而且靠近水源,灌溉方便,在旱灾居多的京城,从不受旱情影响。如今京郊的上等良田十来两银子一亩,中等田也要七、八两。两百多倾土地就是二十多万两银子,而且作为皇庄,是不需要缴纳任何税赋的,也就是说田庄的所有收益全都归林家所有。这就意味着将皇庄赏给林家,皇家不仅得不到半点好处,而且每年还损失不少收入,亏大了。何况,这两个皇庄规模虽然不是最大的,可是每年的收益在皇庄里足以进入前三。在皇上看来,纵使赏皇庄给林家,也不用找选择这么好的地段,中等的就足矣。……
就林家封赏的问题,皇上和上皇商讨了好几次,希望能够减薄一点儿。哪怕不是为了别的,只考虑如果这次皇家对林海这般厚赏,将来若是有朝臣立下比林海更大的功绩,朝廷该如何封赏才是?总不能再封个异姓王吧?
当年太宗打天下时,为了争取更多的支持和拉拢手下,高祖从来不吝惜封赏下属,从而有了异姓王的存在。当时虽然太宗皇帝觉得不妥,不过那个时候正是在和兄长争夺储位最激烈的时候,为了争取朝臣们的支持,不得不赞同高祖封异姓王的决定。之后,异姓王的存在对历代帝王来说,如鲠在喉,因为忌惮这些异姓王,所以登基之后,大都暗施手段,不动声色的打压,削减他们的权力,不知道费了多少心血和功夫。只恨几家异姓王乖觉,让人抓不住他们的错处,不好直接削了他们的王爵。后来上皇登基更是借助了异姓王的力量,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以至于立朝百余年,竟然还有异姓王的存在。如今这几家异姓王就已经够人头痛的了,难道还要嫌不够乱,再添几个不成!
在派宫里的御医去给林海解毒,收到御医传回来的消息之后,皇帝没有告诉上皇,确实是有意隐瞒,不过是想着让上皇少些插手罢了。谁承想竟然让上皇疑他杀了林海,这倒是皇上没有预料到的。因为上皇这边不松口,皇上不想因为林海之事让父子关系闹僵,所以他只能将礼部关于林海之事拟定的折子留中不发,从而对林海的封赏也就耽搁了下来。
因为皇上觉得林海之功不足以画像入功业阁,享受皇家供奉。上皇就告诉上皇,林海之才,堪比汉之萧何,他退位之前颁布的改革措施和秘密立储之策,皆来自林海。这些国策若是实施好了,利在千秋,功在社稷。他在位之时,之所以没有将其提拔入内阁,是因为他想将林海留给下一任帝王。当年唐太宗病危,贬谪重臣李绩,并嘱咐太子,等他登基后,将其召回,并委以重任,以便获得他对嗣君的忠诚。同样道理,上皇之后再没有提拔林海,就是不想他这边对林海恩施太过,以免到了下一任帝王之时,已经没有了施恩之地。
上皇将这个讲出来,不仅仅是为了给林海争取待遇,更是为了试探皇上的反应。毕竟千军易得一帅难求,虽然能干的臣子是很多,但是有兴邦定国,宰辅之才的臣子却少之又少。上皇这么说,是为了试探林海是不是死于皇上之手。若是的话,损失了这样的人才,皇上应该有所反应。因为目前皇上最头疼的就是这些国策没办法实施下去,林海作为出主意的人,有些方面应该考虑的比其他人更全面,这样的话,由他来主持诸般事宜,应该能够取得很好的效果。
结果上皇在皇上的脸上看出了惋惜,却没有看出懊恼和后悔等神色。虽然上皇怀疑皇上很可能是在做戏,但是到底疑心打消了大半。世间做父亲的没有一个愿意相信自家孩儿是那般心狠手辣之辈,纵使上皇生在皇家,但是同样,他也是一位父亲,普通父亲该有的心理他都有。疑心打消大半,上皇也就能理智的看待皇家对林海身后事的处理了。因此直到林家扶灵回姑苏,将林海下葬,林家才收到皇家对林海的抚恤和封赏。
一事不烦二主,因送贾敏回来和中毒垂死的林海相见,唐公公和林家认识了,所以这次还是他传的旨。贾敏带着几个孩子在姑苏老宅的正堂摆上香案,从唐公公手里接过了圣旨。因为上皇能够理性的看待林海之事,所以皇家颁给林家的封赏,林海的谥号从“文正”改为了次一等的“文忠”,取消对其子的封赏,皇庄位置不变,改为一座,赏银变为,纹银五万两,黄金一千两,后面的珍宝布帛也都有所削减。不过这份封赏依旧让文官们看着眼红,不为别的,只为画画像入功业阁。身为人臣,谁不想流芳百世,青史留名,但是数千年下来,出仕做官的臣子不知有几,可是能让人记住的有几个?本朝立国百年以来,至今能入功业阁的臣子,尚不足二十人,而林海能够位列其中,怎不让人羡妒!
礼送了唐公公,贾敏拿着皇家的封赏回房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命人将庄先生请了过来。林海死后,原本跟随他的幕僚都辞了去,贾敏将林海的首席幕僚庄先生留了下来。庄先生从林海的祖父起就在林家为幕,今年七十多岁,人生的干瘦,颌下一缕雪白的山羊胡子,总是往上翘,身上有举人的功名,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再考,而是投身为幕。
在林海死后,庄先生也和其他幕僚一样,向贾敏辞别。贾敏知道像庄先生这般饱经世情,有丰富幕僚经验,对政治时事有独特见解的幕僚可遇不可求。林海死了,弘一大师虽然是清玉和霁玉的师父,但是只能在学问上指点两人,论到官场上处事经验,弘一大师前半生身为皇子,一生顺遂,后半生被幽禁通明寺作了和尚,所以他教导不了两个孩子。
而这方面,贾敏也没什么经验,所以跟随林家三代主子经历官场沉浮的庄先生是两个孩子最好的老师。无论如何,贾敏都要把他留下来。贾敏在试过各种办法都不奏效之后,想到文人好名,于是就将林家建造藏,并开放给天下读书人之事说给了席先生,然后慨叹,因为林海的去世,两个孩子还年幼,藏无人主持,所以贾敏想将此事托给他。果然,在贾敏带着清玉和霁玉百般请求都不肯留下的庄先生松了口。
虽然庄先生上了年纪,但是到底是个男子,贾敏又是孀妇的身份,所以两人平素很是避讳,有什么事都是通过清玉或者霁玉传话。因此庄先生听到贾敏请他,虽知道是有事相商,但是也很是惊讶。庄先生赶到花厅,只见贾敏坐在屏风后面,两面站着心腹的婆子。庄先生拜过主家之后,落座。贾敏将她的主意说了出来。庄先生听了大惊,捻须不语,半晌才道:“太太这主意好是好,却未必能够成功,太冒险了一点儿。”
听了庄先生的回答,贾敏并没有放弃,反而我难道:“那么据庄先生估计,此事大约有几分把握?”庄先生低头想了一下,道:“大约有五分可成。”“原本我不过有两三分的把握,如今听庄先生说有五分,有一半的几率,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我赌了!纵使不成功也不过损失些财物罢了,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何况目前林家缺的不是钱!”听贾敏这么说,庄先生也不好在出言反对,就按照贾敏的意思给皇家写了谢恩的折子,递通过姑苏的地方官员递了上去。
皇家对林家的封赏下来,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原本来林氏宗族来林家闹事的族人不敢来了。泉州之事虽然全国皆知,可是并不是天下的百姓都知道林海在里面立了大功的。林氏宗族的人之所以敢来闹腾,不过是觉得林海过世,家中顶梁柱倒了,留下的孤儿寡母弱女不济事,所以才想着从林家刮补一些钱财出来。但是皇家的封赏让他们知道,林海虽然死了,可是皇家并没有忘了他的弓老,对他的家眷还是很照拂的,没看姑苏的地方官员和乡绅都来林家吊唁来了。纵使林海死了,林家他们还是惹不起。
对于林氏宗族的人能够安静下来,贾敏还是很高兴的,她知道,林氏宗族前来闹事的人有的是为了那点钱财,有的纯粹是来恶心她,泄愤来的。林氏宗族没来闹事的人不代表对林家没有敌意,不然怎么不约束族人,反而任由他们妄为,或许来闹事的有些就是他们指使的呢。林家和林氏宗族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到了今天,已经难说清了。虽然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可是近百年下来,这个仇怨可不是那么好解的。只要不碰触到她的底线,贾敏无心理会他们,将来对林氏宗族如何,由清玉和霁玉决定。
武人重爵位,文人重名声。皇家对林家的封赏,在贾家并没有掀起太大波澜,对看重实际的贾家人来说,那些虚名又不能吃,又不能花,有什么用?还不如多赏些银钱下来实惠呢!特别是在贾家兴建省亲别院的这个时刻,他们对银钱更加渴望,更看重。因为省亲别院的图已经请精于建园的山子野先生画好了,但是却迟迟不能动工,为什么?因为账面没钱。如今公账上不过几万两银子,还不够盖园子的一个零头。
王夫人管家时,花公家的钱,不心疼,所以在府内里落个慈悲仁厚的好名声。实际上,王夫人真没什么管家之才,因为她借着管家之便,大肆损公肥己,所以上行下效,下面的人虚报公帐,贪污成风,偏她一点不知,只是一味的抱怨家中花费太大,入不敷出。等凤姐过门,帮着管家理事之后,才知道府里出的多进的少,收入不比从前,家里一切规矩却皆按旧例。为了显示自己的能干,凤姐整饬来一下家里,又想出不少节俭的法子,在日常花费中省出些,又在王夫人的指点下,在外面放债,一面给自己攒私房钱,一面贴补府里,所以才勉强支应开来。但是建省亲别院这笔银钱可不是凤姐能拿的出来的,账上也拿不出这笔钱。
原本元春得封,宁荣两处上下里外,莫不欣然踊跃。贾家虽然也算上的是赫赫扬扬将近百年,但直到此这时才真正达到荣耀的最高峰,家里出一位妃子,正式踏入皇亲国戚的行列,真是烈火烹油,锦上添花的大喜事。贾母等人更忙着谢恩应酬,另有一番得意。而满府的鼎沸言笑之中,唯有宝玉为秦钟的病症而忧心,怅然如有所失,闷闷不乐。兴奋过后,凤姐也加入宝玉之中,愁上眉梢。账面没钱,凤姐再厉害,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因此只能和王夫人商量,看看该如何行事,怎么挪借出这笔钱才好。这样一来,又多了王夫人跟着一起发愁。
愁归愁,可是这省亲别院却不能不盖。这不仅仅是一家子的荣耀,而且还是皇上给的恩典。皇恩浩荡,贾家只有接着的份,没有拒绝的道理。何况别人家都省亲,独贾家不省亲,这份“与众不同”,可是将元春凸显了出来,推到风口浪尖上。再者,连周贵人家都在预备,元春还在妃位上,难道还比不上一个贵人?贾家不管怎么说,原本都是国公府,并不输于周家,也在京中立足近百年了,贾家丢不起这个脸!
何况贾家的族人听说贾府都省亲别院的消息,知道这可是个大工程,油水丰厚的很。因为省亲别院是建给皇妃用的,所以用料,建筑规制都有规定,虽然不能谕制,但是只有往好了建的,不可能简薄。否则和元春的皇妃身份不相匹配,就显得寒酸了,那么还不如不建,不然跟着元春回来的宫女太监怕都要瞧不起元春了。若是能够揽下其中一两项差事,赚的钱虽然未必不够一辈子的花用,但是至少几年的吃喝花费是不用发愁了。因此个个虎视眈眈,眼睛都冒绿光了,早就跑到族长贾珍跟前,撺掇此事,诉说着娘娘回来省亲的种种好处,想着省亲别院尽早开工。纵使荣宁两府不想建,他们还要想法设法促成此事。
对于迎元春回来省亲,宁国府甚至比荣国府还心急,当年贾代善虽然由父亲的超品荣国公改袭为一品荣国公,虽然一样是降等承袭,但是到底还是国公的头衔。而宁国府这边贾代化却降袭为一等神威将军。因此宁国府的爵位到了贾珍这里就为止,不比荣国府,若是不犯错,按次袭爵的话,还能再袭两代。因此贾珍就想着建好省亲别院,讨好元春,使元春能够在皇上那里帮宁国府多说几句好话,好能够使府里再袭一代爵位。所以贾珍忙前忙后,不遗余力的帮着张罗。
这一程子随着元春的晋位,二房水涨船高,王夫人在府里的威信越发高了不少,她更因为元春封妃而得了诰命,虽然不过是五品的宜人,可是有娘娘在背后,王夫人觉得她不比一品夫人差什么。因此王夫人就想着将园子建好,让女儿风风光光的回来,好再给二房添光增彩。账面没钱,王夫人就和凤姐商量着变卖府中除皇庄外的大部分产业所得来建省亲别院。凤姐还有些犹豫,不说这些产业将来分家大部分都是大房的,就是现在将其变卖了建园子,这般倾其所有,府中没了产业将来一家子都去喝西北风不成?
见凤姐迟疑,王夫人哪里还不知道她所想。笑道:“凤丫头不用担心。你想想,按照本朝妃嫔的晋封来看,像娘娘这般一下子就被皇上封为妃子能有几个?据珍儿打听来的消息说,说是本来四妃都已经满了,可是皇上却不想委屈了娘娘,略低一低都不肯,硬要将她封妃,为此不惜坏了规矩,连娘娘的封号都是皇上亲拟的。这说明皇上可是非常喜欢娘娘的,只要皇上喜欢娘娘,还愁家里没银子?上门送钱的多着呢,只怕将来你数都数不过来。……娘娘刚刚封了妃,这边皇上就下令建省亲别院,此事虽然天恩难得,但是又是多大的体面尊荣,身为娘娘的娘家人,我们行事自然是要给娘娘作脸添光的,可不能让娘娘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却让人笑话!” 对于元春为什么突然之间得了圣宠,王夫人根本不在意,反而摆出一副这是应该的,理所当然的一般。而贾家的其他人也都没看出其中蹊跷,皆是这般认为。
王夫人言下之意,凤姐明白。以势压人从而谋财,这种事她不是没做过。给秦可卿送殡的时候,她就在馒头庵的姑子静虚的穿针引线下坐享了三千两银子。元春若是得宠,不要说是个妃子,哪怕是贵人,是嫔,家里想要弄钱还是很容易的。正如王夫人所言,元春这边刚封妃,皇上就下旨省亲,这旨意根本就是专门给元春的,其他妃嫔不过顺带罢了。这般荣宠,纵使这次为迎结元春省亲,花多少都是值得的,因为回报会很丰富。只要元春一直得圣宠,贾家的钱就会来的极快。而且要是这回长了脸,说不定元春枕头风一吹,还能让贾家男人们的仕途又上一层,那更是真值得了。凤姐就这么被王夫人说服了,两人联合起来,瞒着府里的人将府里的产业变卖了一部分出去,加上贾珍送过来的银子和原本甄家借的银钱,两人计算着,差不多尽够了,这才罢手。
不说王夫人和凤姐弄鬼,单说贾琏带着从姑苏带回来的一船子“土仪”和采购回来两船建园子所用之物,回到京中。因为贾琏这次去姑苏并没有带多少银钱,所以他采买之物都是打着国公府的旗号赊欠回来的,船上还跟着商家随他进京结算来的伙计。因为不放心,所以贾琏亲自在码头盯着卸货,并押送回家。因为商家那边着急,所以贾琏就打发让他身边的兴儿带着伙计回家去和府里的账房结算。
因为王夫人担心有人挪用或者将建园子的这笔钱贪污了,所以凡是园子的一应银钱往来都是她亲自掌管,没有她的话,账房里根本派不出钱来。所以旺儿带人去结算时,账房根本不认。账房告诉旺儿,没有王夫人点头,纵使凤姐出面也没用,除非他有能耐求到贾母头上,由贾母发话。旺儿无奈之下只好将人又带了回来。商家那边急着算完帐,好回去,贾琏无奈之下只好先用自己的私房钱付了货款。叁万多辆银子掏出去,贾琏的私房钱少了一大半,把贾琏心疼的直跳脚。等贾琏将东西拉回去之后,收到消息的王夫人早早就派人将东西接收了进府,入了库,连那一船“土仪”都没放过。
且说贾琏自回家参见过众人,回至房中。正值凤姐近日多事之时,无片刻闲暇之工,见贾琏远路归来,少不得拨冗接待,房内无外人,凤姐便和贾琏开起玩笑来,以“国舅爷”相称。贾琏和凤姐少年夫妻,虽然贾琏因为王夫人对凤姐有些意见,但是日常生活中贾琏待凤姐还算不错。彼此分开几个月,回来后,贾琏见凤姐竟然百忙中抽出时间迎接他,预备的饭菜都是他素日爱吃的,心中高兴,对凤姐的态度也亲热起来,不仅问了别后家中的诸事,还谢了凤姐的操持劳碌。
凤姐最爱炫耀自己的能干,所以面对贾琏的谢意,又是得意又是自傲,带着卖弄的语气向贾琏讲述她在贾琏不在时的辛劳,重点放在了操持秦可卿的丧事上。虽然凤姐口中谦虚,说的是请贾琏帮她在贾珍那里描补,实际上就是等贾琏夸她精明能干。贾琏知她心思,正待夸凤姐两句,满足她的心愿,却被贾赦找了出去。
等贾琏回来后,凤姐询问贾琏贾赦找他的缘由,得知贾赦不过是吩咐贾琏几句,还说了一些什么皇恩浩荡,一定好让娘娘满意,哪怕倾其所有也在所不惜之类的言语。贾琏觉得贾赦不过那么一说罢了,真要倾其所有,一下子精穷了,以后的日子就不过了?贾赦拿什么花天酒地,喝酒养小老婆。贾琏没把贾赦的话当真,但是凤姐听了,却对了她的心思。本来她和王夫人大肆变卖府中的产业,虽然有王夫人的话在前,可是到底没过明路,心中难免惴惴不安。如今见贾赦也这般说,贾琏也不曾反对,可见家里都是这个意思,一下子底气足了起来。
等贾琏的奶嬷嬷赵嬷嬷进来,说了一会话,气氛热络起来,赵嬷嬷开口求凤姐给她两个儿子谋个差事的话,凤姐见当着贾琏的面,赵嬷嬷竟然求到她的头上,心中欢心,满面春风的把事情应了下来,后又笑话贾琏说话不算话。赵嬷嬷见凤姐儿应了,自然百般奉承,倒把贾琏撇到一边。
贾琏被赵嬷嬷和凤姐扫了脸面,又被“内人”“外人”的说了一通,觉得好没意思,但是在场的两人,一个是自小将他奶大的乳母,一个是他妻子,当着两人的面,他也不好说什么,让她们在彼此面前没脸,只说了“胡说”二字之后,讪笑吃酒,在不说话。最后借着吃了饭要去东府商议正事,以此为由遁了。
说是到东府商量事,实际上贾琏是去王夫人处。不过贾琏在王夫人处并没有讨得好。王夫人先是就贾琏买回来的东西挑剔了一大堆,直说贾琏被人骗了,这些物件价钱高了,并不值那么些钱。说到后面,贾琏恼了,径自向王夫人说,既然这样,府里不用就是,把东西还给他,他拿出去卖了就是。
见贾琏如此,王夫人赶忙改口,说什么都是一家子,好不好的,也就将就着用了。毕竟不管怎样,这都是贾琏的一片心,千里迢迢的从南边运回来的。从南边运到府里也是好一阵折腾,既然已经送进府中了,也就不必折腾了,免得浪费人力,如今府里上下都在忙着省亲大事,仆役都忙得很,也别再给他们添事了。话都让王夫人说尽了,好人也让她作了,贾琏却没落一点好,将贾琏气得都要吐血。
东西没要回来也就算了,毕竟本来就是给盖省亲别院买的,说拿出去卖到底是气话。可是买东西的银子王夫人也不肯给,只说因为府里正盖省亲别院,目前账上的银钱都各有出项,根本挪不出来。账上没有余钱,就是有余钱,也不能动用,免得娘娘那里突然多出事来,银钱不够,所以先预备,免得到时 支应不起来。所以这钱就先赊着,等回头忙完娘娘省亲的大事,再一并算账。要不然贾琏拿钱先垫付出来,回头府里再和他算账,岂不更便宜!
贾琏不敢告诉王夫人说他已经和商家结算清楚,只好装作赞同王夫人的意见,说先赊欠着好了。若是王夫人知道这钱,他已经付了,别看现在王夫人话说得好听,但是这银钱最后王夫人却未必会给他。而且王夫人知道他有能力付了这么一大笔钱,以后少大不了打他的主意。再者,这钱是他的私房钱,凤姐并不知道,如果王夫人知道了,那么她必然会借此挑拨他和凤姐之间的关系。凤姐知道他藏了这么一大笔私房钱,不和他闹翻了天才怪,而且他以后也别想消停了。
怏怏的从王夫人处回来,贾琏是一肚子闷气。不管是东西还是银钱,他两头落空,白忙一场,什么也没落下,还搭进去不少私房钱。偏这事还不能和别人说,于是贾琏成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捏着鼻子吃下这个闷亏。只是一想到这事贾琏就郁闷,郁闷的他在屋子里直转圈,喃喃自语:“真是笨呀,笨死了。早知道,早知道……”明明知道王夫人是什么样人,还直接把东西送回家来。被王夫人知道了,老鼠掉进米缸里,那还有个好!早知道是这个结果,还不如在姑苏什么都不买直接回来呢!多花就多花,反正公中的钱也不是他一个人,不像现在……
郁闷归郁闷,该贾琏做的事他还得做。贾政不惯于俗务,只凭贾赦、贾珍、贾琏、赖大、赖升、林之孝、吴新登、詹光、程日兴等几人安插摆布。堆山凿池,起楼竖阁,种竹栽花,一应点景,又有山子野制度,下朝闲暇,不过各处看望看望,最要紧处和贾赦等商议商议便罢了。贾赦只在家高卧,有芥豆之事,贾珍等或自去回明,或写略节,或有话说,便传呼贾琏赖大等来领命。贾蓉单管打造金银器皿。贾蔷已起身往姑苏去了。贾珍赖大等又点人丁,开册籍,监工等事,一笔不能写到,不过是喧阗热闹而已,暂且无话。
在贾家大兴土木兴建省亲别院之时,林家给林海守过了百日热孝,便收拾行装,一路北上入京了。此行仆役不算,和第一次入京比起来,贾敏带的人中少了甄封氏,多了个文姨娘。原本林海死前有话,说是姨娘或守或走,皆可随意。田姨娘年纪尚轻,又是扬州本地人氏,所以在林海死后,田家人来接之时,田姨娘就收拾东西跟着家人回家去了。
章姨娘、白姨娘和文姨娘跟着贾敏扶灵回了姑苏。白姨娘原是林海的通房,年纪已经上了四十,家中父母已经过世,兄长也不在了,虽有个侄子,只是她这个侄子,整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又好吃懒做,将祖上留下的那点家业败了之后,就拖家带口的投奔她这个姑姑来,时不时的上门过来打秋风。
起初,白姨娘念着亲戚的情分,顾着脸面,还肯帮衬,但是后面发现,阖家子不找事做,全都指望着她养活。白姨娘已经年老花黄,纵使林海念着旧日的情分偶尔到她房里歇上一夜,也不过纯睡觉而已。如今每月除了二两银子的月例,再无其他进项,纵使以前存了些个东西,可是这些体己都是她好不容易攒下来的,是她后半辈子的依靠,她将来还指着它们呢,哪能这般花用了去?
所以她嫂子或者侄儿媳妇再上门,她是一个子都不肯给。倒是贾敏知道她娘家人上门,拜见她这个当家主母的时候,贾敏偶尔打发她们些银钱。白姨娘想着她这般年纪出府,也不可能再嫁了,若是到了侄子家,恐怕举家都靠着她的体己过日子,等她的体己花费尽了,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呢!……
因此白姨娘就想留在林家。好不好的,正如林海临终所言,林家不会少了她那口饭吃。可是到了林家姑苏老宅之后,白姨娘才发觉,林家的这口茶饭并不是那么好吃的。林家祖上的规矩,没有生养的姨娘并不跟着林家走,要么送到家庙里去,要么留在姑苏老宅。不说家庙的清苦是享受惯了的她们受不了,单姑苏老宅这边也不是什么好日子。
日常用度林家倒是没有苛待她们,只是因为主家不在,担心这些姨娘们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来,所以宅子的最后一进院子,专门留给她们居住,围墙高高的,通往前院的们全部封死,只留一人多高,仅容一人通过小门,那门虽小,可是却是铸铁所做,门口每日都有婆子看守。每个人再没有人在身边伺候,只有几名仆妇每日里定时定点的送饭过来,收洗衣服,打扫卫生,收拾屋子,……
因为好奇,白姨娘曾经过去看了一眼。当她遇见一个头发花白,说是她母亲都有人相信的婆子时,得知她原是和她一起当差,后来成了林海父亲姨娘,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姐妹时,白姨娘差点没吓死。从她口中得知,作为老爷过世,没有生养的姨娘,等于就被囚禁在这片方寸天地,每天见的就是这么几个人,没有任何希望和期盼,就这么熬日子,一直到死为止。
白姨娘被吓住了,于是改了主意,不肯留在林家,投奔她侄子去了。章姨娘虽然原来是贾敏身边的人,但是她不是家生子,原是从外面买进来的,因为做的一手好针线,深得贾敏的心,所以在贾敏出嫁后,跟她到了林家。这些年在林家,章姨娘无事,除了吃斋念佛,就是摆弄绣活。除了给贾敏和林海做些针线外,章姨娘也暗中绣了不少东西,让人带出去帮她变卖。
虽然章姨娘的行为是偷偷的,贾敏一开始或许没发现,可是这么些年下来,若是贾敏还被蒙在鼓里,她也就不配做林家的当家主母了。不过是看在章姨娘还算老实的份上,贾敏对她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看不见罢了。给林海守满百日热孝后,不等贾敏询问,章姨娘就找上贾敏,她要离开。后来,贾敏知道章姨娘用历年所积和林家给她的五百两遣散银子作本钱,拉上田姨娘,借着田家在扬州的势力,两人合伙开了一家小绣坊,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至于文姨娘,尽管贾敏向她保证,她若是离开,贾敏也会待漱玉很好,将来会给漱玉找个合适的人家,备上一份合适的嫁妆将漱玉嫁出去。文姨娘的哥哥也愿意接她回去,她嫂子还特意过来劝说,可是文姨娘却不肯离开,说是要给贾敏做个伴。贾敏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好多说,于是就待她一起进京了。
贾敏身子不好,先是跟着唐公公昼夜不停奔赴扬州,到了扬州,也不曾好生歇息,就开始预备林海的丧事并招架各路牛鬼蛇神,虽有贾琏和几个孩子帮着,可还是累得不行。但是贾敏不敢倒下,因为林家目前就指着她了。回到姑苏,也没消停了,又因为是热孝期,不能动荤腥,只能茹素,所以营养摄入不给力,因此过了林海热孝之后,贾敏看上去憔悴苍白,似乎风一吹就倒。
见她这副模样,管家和几个孩子都担心她的身体,劝其休养几日再上路,被贾敏拒绝了。虽然林氏宗族的人已经安静下来的,可是和他们比邻而居,贾敏终究心有不安,还是尽早回京的好。想要休养,到京再说。因此贾敏不顾身体虚弱,坚持上路。几个孩子担心贾敏身体支持不住,所以吩咐船家不必着急,并不急着赶路,白日里他们随侍在贾敏身边,晚间休息时,再三叮嘱贾敏身边服侍的人,时刻注意着,若有不妥立刻报来。因此在大家将贾敏当作易碎的搪瓷娃娃保护时,一行人一路慢行。
过淮阴,停靠徐州的时候,因为这段水路是人力挖出的河道,水浅托不起大船来,还需得大河开闸放水,这些地方又常常是几日一开闸,不开的日子就得干耗着等,偏生贾敏一行来的不巧,昨日这边才开闸放水,因现在正逢枯季,雨水少,不同于雨季五日一开闸,这段时节是每十日开一次闸,所以贾敏他们需要等上九日才能前行。因呆在船上贾敏觉得气闷,留人看船,一行人包了城中一所客栈住了下来。
在客栈停留几天之后,贾敏将整日围在她身边的几个孩子撵了出去:“你们整日呆在我身边成什么样子?我知道你们担心我,可是我好着呢。你们也别总是呆在屋里了,清玉和霁玉你们两个带着釉玉她们出去走走,散散心,这阵子你们也闷坏了。虽然上次我们过来,也逛了徐州,可是一个季节有一个季节的景致,再说,上次我们也不过在徐州停留了几天,走马观花一般,看的不细致,有些地方也不曾去,这次正好补上。”
吩咐完清玉和霁玉,贾敏又对釉玉她们说:“去吧,随着你们一年比一年大,出去的机会越来越少,回头回到京里,更不容易出门了。这会子在这里,谁也不认识,再带上帷帽遮住相貌,由清玉和霁玉领你们出去,疏散疏散也是好的。别信什么大家千金就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种鬼话,真要整日关在后宅里,也就看得见鼻子底下那点地界。鼠目寸光,只知道在内宅那块巴掌大的地方争长论短,眼界都被限制住了,那才不是大家闺秀的模样呢。”
将几个孩子撵了出去,贾敏又对坐在一边的文姨娘道:“你也去吧,我这边不用你伺候。如今老爷去了,这一辈就剩下我们俩,也没什么好争的了,往后你也不用在我跟前立规矩了,闲了来我这边陪我说说话就行了。其余的时候,都随你。”文姨娘知道贾敏说的都是真心话,算是肺腑之言,因此也不推辞,答应着,退了出去。
晚间,几个孩子回来,一起吃过晚饭,贾敏正津津有味的听几个孩子讲述白天出去后的见闻,外面陶锐家的进来回道:“太太,外面送帖子进来,是京中杨提督家,太太见还是不见?”贾敏接过帖子翻了一下,微挑了一下眉,道:“我家素来和杨提督家没有来往,如今又在孝中,回了吧。”将帖子丢回陶锐家的手里。
陶锐家的领命出去,不过一刻的功夫,又回来了,道:“太太,杨提督家里派人来给太太请安。”贾敏一怔,不是说不见了嘛,不过人已经来到门前,也不好将人轰出去,示意三玉她们进内室躲起来,清玉和霁玉在她下首坐好,然后请人进来。随后进来一身材微胖,肤色微黑,二十出头的青年。
贾敏看到杨家的贴子后,脑中立刻将杨提督的家中概况调了出来。到一地,了解一地的官绅权贵,及其家庭情况,这是大家贵妇必备的功课。因为贾家和杨家有来往,所以贾敏对杨家的事情知道的更多一点。知道眼前这位青年公子在杨家行三,乃是庶出,和已经出仕的两位兄长相比,并没差事在身,只是在家打理庶务。
杨三公子向贾敏请安问好,贾敏让了座,道:“不知此次杨三公子此次出京是南下还是北上?什么时候到的?杨提督和杨夫人这一向可好?我随外子离京多年,京中的旧交来往少了,也就疏远了,小一辈的大都不曾见过。没想到在这里会遇上杨三公子,若非杨三公子投贴上门,我都认不出。……”
贾敏说的不过是客套话。林家和杨家从来没有来往,哪里谈得上旧交?就是贾府和杨府有来往,也不过是近些年的事。杨提督掌管京营操练事物,和曾经身为京营节度使的王子腾一同共过事,这才有了交情。因王家牵线,贾家又和杨家搭上关系,真要说有多深的交情并没有。
原是贾家刻意结交杨家。杨家崛起的时间并不长,也不过是近几十年的事情,和贾家这种“老牌”的勋贵相比,根基还差点,所以两家走动的倒也还算频繁。贾敏回京之后,也不过在贾家见过杨夫人几次,但是两下里都没有深交的意思,所以贾敏搬离贾家,和杨夫人就再无来往。
杨三公子如何不知道贾敏说的乃是客套话,实际上杨林两家并无交情,因此神色微有些尴尬,不过此次上门他是有所求,所以顺着贾敏的话爬了上来,“侄子的姑母嫁到何家,不成想姑父过世尚不足三年,姑母又病逝,留下两个妹妹年幼无靠,侄儿此次就是受姑母临终所托,到姑苏接两个妹妹入京。原是今天上午到的徐州,不想离开闸放水还有几天,这一路行来船中气闷,所以侄儿想带着两个妹妹在城中找间客栈住下。只是不巧,侄儿找了几家客栈都已住满,侄儿打听到这里,听说这家客栈还有空房,不过都已被林家包下了,所以……”
贾敏听到杨三公子打蛇随棍上,竟然顺着她的话执起子侄里来,一口一个“侄儿”好不谦卑,因此笑道:“杨三公子的意思我明白了。要说出门在外遇上个不方便的能帮一把是一把,毕竟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不过几间空屋子,这又算得了什么,莫说现在还有屋子空着,就是没有,现腾出几间也没问题。只是杨三公子也知道,我家现在在孝中,世人多有忌讳,这才将客栈全都包下来,……”
“不妨事的,不妨事的。侄儿的姑母也刚刚过世不久,姑妈家的两个妹妹也正在孝中……”听贾敏这么说,杨三公子赶忙道。既然杨三公子都这么说了,贾敏只好将客栈的西面让给了杨家。因为杨家住了进来,三玉也不好出门,只得留在客栈中。杨三公子一行住进来后,他的两个表妹曾经上门拜谢。如此一来,三玉和杨家的两位表姑娘认识了。大家都来自姑苏,又都在孝中,年纪又相仿,所以不多时就熟悉了,两下里常常聚在一起说话谈天。
这日几人又坐在一起说话,清玉和霁玉买来徐州小吃,打发人送来。釉玉让着何家两位姑娘:“何大妹妹、何二妹妹,你们也一起尝尝,这个蜜汁地瓜做的很是美味,上次入京尝过之后,我曾让家里的厨子试着做一下,却怎么也做不出这个味道来。”
何二姑娘捡了一块蜜汁地瓜放入嘴中,吃完,叹道:“若是我们的兄弟还在,父亲和母亲也不会因哥哥去世而抑郁生病,相继离世,以至于我们现在无依无靠,寄人篱下。”何家两姐妹中间原有个兄弟,只是被一场风寒夺了性命,父亲原就在病中,听说独子身亡,心神激荡下吐血而亡。母亲因为丧子,丧夫一连串打击下,又因宗族的人不住来鼓噪,最终一病不起,丢下两个女儿西去。
漱玉道:“何至如此?哪里就无依无靠了?难道何家宗族无人了不成?”像林家这般堂族支派无人的,在讲究多子多福,家族枝繁叶茂才能昌盛的这个社会,少之又少。湘云就是因为父母过世,跟着叔叔婶子生活。贾母再怎么疼她,也不会说把她接过来养活,因为虽然湘云的父母死了,可是史家宗族还有人,没个史家的女儿丢给亲戚家养活的道理。
三玉以为杨家接何家两姐妹过来,不过是念她们失父又失母,才接过来住段时日,在出阁之前,终归是要送她们回姑苏何家的。何家在姑苏也算大族,也有些声望,这般人家总不能让族中女儿在杨家呆一世,甚至在杨家出阁吧?那也实在太丢脸了,将何家人丢给亲戚,传扬开来,没的落人耻笑。落得这般名声,整个宗族男子还如何说亲,女儿怎么嫁得出去?但是从今日何家二姑娘的言语来听,好像并不像三玉想的那样,其中似乎另有别情。
何二姑娘“呸”了一声,道:“父亲因为一直在外做官,和族中之人并不亲密。等父亲因病致仕回到老家,才过不久,哥哥就出事了。自从哥哥去了之后,族中上门求过继的几乎吵翻了天。若非如此……父亲和母亲哪里会那么快就去了,还不是他们逼的。……”何大姑娘偷偷拉了一下何二姑娘的衣袖,似乎让她不要说,不仅仅是交浅言深的问题,更重要的不管怎么说,她们都是何氏宗族中一员,何氏宗族丢脸,难道她们脸面上就有光彩了?
“姐姐,你别拉我。难道他们做的,我就说不得了?他们既然有胆子作,就应该不怕被人说!”何二姑娘被姐姐这么一扯衣袖,如何不知道姐姐的意思,因此不满的大声嚷道。被妹妹点破她的小动作,何大姑娘脸红了,羞恼的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何二姑娘继续道:“这般行事做派,母亲怎么会放心在她走后,由族中养育我和姐姐?担心她去了,族里就会把我们姐妹给‘卖了’。所以写信给大舅舅,把我和姐姐托付给了大舅舅。虽然蒙大舅舅不嫌弃,将我们接了过来,可是舅舅家再好,到底不是在自家,何况今后我和姐姐的一纸一草,都要仰仗舅舅府里了。舅舅虽然不会说什么,可是难保府里其他人不会嫌弃我和姐姐。……”说着,何二姑娘滴下泪来。
漱玉笑道:“这话可是真让人不解。如何一草一木要仰仗杨家了呢?何大人也曾为官多年,难道就不曾攒下些家私不成?”何二姑娘一面拭着泪,一面道:“父亲为官清廉,根本是身无余财,哪里有什么家底?可叹那些族人还以为父亲做官多年,不知道攒下多少钱财,所以削尖了脑袋想着把自家的孩子过继给我家。若非他们闹得厉害,让病中的父母不得安宁,他们也不会这么快就去了。……正是因为我家没有余财,而我和姐姐两个稚龄弱女,也不好出面和堂兄叔伯争什么。三表哥虽有心替我们主持公道,可到底是外人,所以最后什么都没争下来。……”
三玉互相看了一眼。何大人并不是因病致仕,而是贪污以致治下引起民乱才丢官罢职的。这个在杨三公子带人住进来,霁玉知道了何家两姐妹身份后,和她们说的。此刻听何二姑娘口口声声说她父亲“为官清廉”,“家中无余财”,她们怎么觉得像听笑话呢?不知道何二姑娘是真不知道她父亲的为人,还是知道却在这里虚言相欺?
不过外面的事,身为后宅女子知道的真不多,何况又是长辈在外所作所为?想了想,三玉觉得以何二姑娘的年纪可能真不知道实情。黛玉叹道:“虽是这般,你们也不必担心。本朝继承律虽不似唐宋完全承认女子的继承权,却也没有剥夺在室女继承父族财产。纵使没有父族财产,律法中也规定,妻之妆奁由所生子女继承,无子女者,于妻死后,发还娘家,夫家不得擅自使用,……”
不等黛玉说完,何二姑娘眼睛一亮,道:“林二姐姐你说的可是真的?你知道的真多?林二姐姐你家有律法书吗?若是有的话,能不能借我看看?”釉玉笑道:“虽然家中有律书,可是这一大堆东西,还不知道收拾在哪个箱笼里,实在不好翻找?其实何二妹妹不用这么麻烦,你只要打发人到城中的书肆买一本不就行了,也花不了多少钱。”
何二姑娘听釉玉这么说,也不好再说借了,坐在那里两只眼睛骨碌骨碌转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稍微坐了一会儿,何二姑娘就借口有事将何大姑娘拉走了。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漱玉道:“何大姐姐看着比何二姐姐沉稳多了。只是何夫人既然知道族人靠不知,想着将两个女儿托付给哥哥,难道她就不做一点安排?”就这么将所有的财产全都被宗族占去,怎么也该把女儿的嫁妆预备出来呀!
釉玉笑笑,道:“那倒未必。你刚才也说何二姑娘不如她姐姐沉稳,藏不住话。想来何夫人也是知道她这个性子,这样一来,纵使有什么安排也不会交代给她。”若是真的不做什么安排,不要财产,只要派人将两个女儿送往京城就是了。何至于让杨家派人过来?
宗族势力庞大,为了财产不流出于家族,伯叔兄长以家族名义霸占孤女财产屡见不鲜,正是担心这一点,何夫人才让杨家派人过来,不就是存着以势压人,从而顺利带走属于两女财产的目的吗?这其中,何大姑娘身为长姐长女,应该知道一点,所以在涉及到财产的言语中,并不像何二姑娘反应那么大,反而是一脸平静。
开闸放水之后,原本杨家要和林家同路作伴,一起北上。只是被贾敏以行程太慢,恐耽误杨家而婉言谢绝了。在一起住的这几天,杨三公子也了解到,林家比杨家足足早走了近半个月,可是却被杨家后来居上,给赶上了,若是照这个速度走的话,他还真磨蹭不起,于是也不多劝,拜别林家之后扬帆而去。倒是三玉和杨家的两位表姑娘玩的极好,依依不舍,约定到京之后再联系。
一家人就这么慢慢悠悠的抵达京师。贾敏一家弃舟登岸后,早有林家的马车在码头候着。贾敏和文姨娘带着几个女孩坐车,清玉和霁玉骑马带着跟着的丫头婆子等人先行回了府。后边的行李等物,自有林家的人去清点,装车运回去。收到林海过世的消息,京中林宅早已按照守孝的规矩布置好了。贾敏一行回到家,先将林海的灵位安置好,因为祠堂尚未翻修好,所以暂时将林海的灵位供到了后面的佛堂中。众人拜过之后,这才各自散去。
贾敏梳洗过后,向留守在京中的万宪家的和丁嬷嬷询问家中概况。丁嬷嬷道:“请太太放心,太太和少爷、姑娘们不在的这段日子,家中一切安好。只是太太的娘家那么出了些事情。”一路奔波下来,贾敏有些累了,因此斜靠在榻上,倚着靠枕,眯着眼睛听丁嬷嬷说话。听丁嬷嬷这么说,贾敏也不睁眼,带着几分睡意,接口问道:“出了什么事?”
不等丁嬷嬷说话,万宪家的抢着道:“先是廊下的瑞大爷病好了,太太走的次日,六老太太带着瑞大哥过来了。六老太太说,原本瑞大爷病一好,就想上门拜谢来的,只是听说大爷准备考恩科,想来太太忙着照顾大爷,就没上门打扰。这次上门,除了拜谢太太对瑞大爷的救命之恩,顺便送喜帖过来。瑞大爷定了街边一家原来开店卖油的人家的女儿为妻,女家原世代卖油为业,据说家里有几个银钱,日子倒也过得。女家的哥哥今年中了秀才,所以把店兑了出去,在乡下买了几亩田地,收租为生。六老太太家虽对女家家世有些不太满意,嫌弃人家是卖油的,不过因为现在人家把店兑了出去,也就说不得了。是但对姑娘满意的很,说虽是小家出身,可是模样和行事做派比一般的大家闺秀都不差什么。冲这姑娘,才定下这桩婚事。因太太们都不在家,所以我这边擅自做主,备了一份礼送了过去。……”
“唔,瑞大爷?六老太太?喜帖?……”因为困倦,贾敏的脑袋有些迟钝,半晌才反应过来。贾瑞没有死,活了?她这只“蝴蝶”的小翅膀又扇动了一下,改变了一点事情。只是娶妻?若是没记错的话,秦可卿就死在她离开之后,喜事被丧事这么一冲,岂不晦气!
万宪家的叹道:“要说瑞大爷这个日子定的也真不巧,媳妇过门才三天。这边刚回完门,第四天头上宁府的小蓉大奶奶就去了。跟在小蓉大奶奶身边的两个丫头也是忠心的很,名唤瑞珠的那个,见小蓉大奶奶去了,也触柱而亡。被珍大爷以孙女之礼殡殓之。名唤宝珠的那个,请愿为小蓉大奶奶的义女,按未嫁女之礼在小蓉大奶奶灵前行事,并任摔丧驾灵之任。”
“小蓉大奶奶虽是小一辈,可是丧礼办的隆重热闹。听说小蓉大奶奶的棺木原是忠义亲王老千岁要的,底皆厚八寸,纹若槟榔,味若檀麝,以手扣之,声如玉石,拿着银子都没出买的好东西。出殡的时候那队伍长的排出三四里,头前看不到队尾,朝中官员来了不少。北静郡王更是亲临路祭,真是好大的体面。……据说见识了那场面的人,有那没见识的竟然编排出什么小蓉大奶奶乃是皇家的身份,什么亲王郡王之女,理由也充分的很,说什么若非如此,怎么会用那么好的棺木,丧事会办的那么隆重,而且京城近半的官员都去给送丧。说的有鼻有眼,若非我们这边是知道事实的,恐怕听了之后也都会信了。……”
丁嬷嬷冷笑着在一旁插话,声音稍微高了一点:“那都是些没见识的人胡诌乱造的,真当皇家亲王、郡王之女的葬礼只要来的官多,肯花钱,就行了。都是有一定规制礼仪的,可不是用了一具原本亲王要用的棺木,多来几个官员,就能抬高身份的。……”
贾敏只听到贾瑞刚刚办过婚事秦可卿就死了,后面万宪家的说什么,她迷迷糊糊的根本没听清,还是丁嬷嬷说话声音高了一点,将她吵醒了。清醒过来的贾敏对于秦可卿的丧事并不关心,她只是好奇,怎么贾瑞的婚事这么快就办了呢?贾代儒那个读书读腐了的迂腐老头竟然肯不讲大家规矩,就这么急急忙忙的把婚事给办了?
对贾敏提出的疑问,万宪家的笑道:“太太这话不错,六老太爷是爱讲礼,可是那也得分是什么时候呀!瑞大爷这一病,差那么一点没去阎王殿报了道。六老太爷和六老太太那么大的年纪守这么个孙儿过日子,若是瑞大爷有个万一,不仅他们这一支绝户了,而且你让六老太爷和六老太太将来靠谁去?因此在瑞大爷病有所好转,六老太太就请媒人上门,帮瑞大爷说情。六老爷也是被瑞大爷这一病给吓怕了,也不说什么考□□名再说亲的话了。所以很快就挑中了人家。定下来之后,虽然也依着六老太爷的意思过了六礼,不过不到三个月就走完了全部流程……”
贾敏笑笑,这倒像贾代儒的行事风格。万宪家的又笑道:“太太的娘家,还有一桩喜事,就是大姑娘被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如今家中正忙着建省亲院子呢。……”正说着话,外面小丫头进来禀报:“太太,午饭摆好了。”
用过午饭,贾敏和几个孩子说着闲话,又听外面回禀,说是荣国府的琏二奶奶来了。贾敏微怔,她知道这次回来,是一定要往贾家走一趟的,本来她打算休息一夜,明日就去,谁知道贾家竟然这么派人来接来了。让清玉和霁玉到门口将凤姐迎进来,叙过几句寒温之后,凤姐就道:“当时二表弟到府上说姑父不好之时,差点没把老太太急过去。如今老太太知道姑妈回来了,急得不得了,连声催着我过来接姑妈过去。我这边忙忙的发下手里的事,马不停蹄地就赶了过来。还请姑妈赶快过去,不然只怕老太太担心的亲自跑过来呢。”
凤姐都这么说了,贾敏自然不好推辞,于是略微收拾一下,带着几个孩子去了贾府。进了府,一样的路程,两样的心态。见过贾母之后,贾母拉着贾敏的手叹道:“可是瘦了好多。姑爷既然已经去了,纵使再伤心,人死不能复生,日子还是要过的。你这般模样,让死去的姑爷如何安心?”邢王两位夫人闻讯也赶来过来,在一旁劝了几句。
被贾母这么一说,想起自林海死之后的种种,贾敏忍不住鼻子一酸,哭了起来。贾母也跟着掉下泪来,她擦干眼泪,又拿出帕子给贾敏拭去脸上的泪水,劝道:“别伤心了。事已至此,不为别的,就为了几个孩子你也得打起精神才是,孩子都是好孩子,他们刚没了父亲,难道你让他们再没了母亲不成?……”目光落在下面几个正默默哭泣的几个孩子身上,贾母道:“你们也别哭了。你们母亲伤心,你们本该开解劝慰才是,你们这副样子,陪着她伤心,岂不是更让她心里难受!”
贾敏止住哭声,拿出帕子抹了抹眼角,笑道:“可是还没恭喜母亲呢,我不在京中,听说府里出了娘娘了。”不等贾母开口,坐在下面的王夫人就道:“正是呢。元丫头这次被皇上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可怜她进宫苦熬了这么多年,终于熬出头来了。……”说到后面,王夫人还拿出帕子拭了拭眼角。“如今府里正在盖省亲别院接娘娘回家,等到了娘娘省亲的那日,姑太太也带着孩子过来,沾沾喜气,……”
见王夫人一番表现,贾敏哪里不知道她是在炫耀。只是她这边和贾母讲话,她这个做儿媳的无视婆婆,就这么把话抢了过去,若是放在以前,王夫人可没这个胆子,看来女儿成了娘娘,她的腰杆一下子硬了不少。贾母不理会王夫人,拍着贾敏的手道:“姑爷去了,几个孩子还小,要不你带着几个孩子搬回来好了。西跨院一直给你们留着,都没动。”
贾敏摇摇头道:“还是算了。我这边守着孝,府里有喜事,不合适,若是冲撞着什么岂不糟糕!清玉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在皇上开的恩科中,中了举,有了举人的名头,他这个年纪出去人家也不会把他当作小孩子看了。”
听贾母让贾敏一家搬回来,王夫人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总算她还有几分脑子,知道纵使反对,现在也不能说。见贾敏拒绝了,王夫人担心贾母不放弃,若是继续劝说的话,说不定会让贾敏改了主意,因此忙道:“姑太太说的有道理,姑太太一家守着孝,这在府里进进出出的,……”
贾母狠狠的瞪了王夫人一眼,喝道:“老二家的,你给我闭嘴!”王夫人话还没说完被就贾母喝止,心中暗自咒骂了几声老虔婆,她嘟着嘴,坐在一边生闷气。贾母看着一身素净的贾敏一家,又看看屋里花红柳绿的其他人,暗自叹了一口气,不说什么冲撞不冲撞,避讳不避讳,这边府里忙着娘娘的喜事,满府喜气洋洋,林家这边守着孝,搬回来,看着岂不刺眼!因此贾母也就打消了让林家搬回来的心思。不过刚才贾敏言语中透露了心思让贾母看了下面坐着的清玉好几眼。
等邢王两位夫人告退,几个孩子也都被贾母撵了出去。贾母问贾敏:“清玉这个孩子你是怎么打算的?”贾敏疑惑不解的道:“什么怎么打算的?母亲你在说什么?我不懂。我第一次入京的时候,就清玉之事,不是已经说好了嘛。”
贾母恨恨的看了贾敏一眼,用手点着贾敏的额头,道:“你个傻丫头,此一时彼一时,那个时候能和现在比吗?那时,姑爷还在,现在呢?以后你只能靠儿子了,霁玉虽是你生的,可是他不仅比清玉年纪小,而且清玉现在可是有着举人的名头。当初清玉考恩科的时候你就不该让他考,要不然你也应该让霁玉也去。不是说霁玉的学问不比清玉差吗?既然清玉能考中,那么霁玉怎么会考不中?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现在丈夫死了,庶子却比嫡子有出息,而且这个庶子还是庶长子,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其� �贾敏也没料想到会变成今天这种局面。本来她以为林海身体康健,不会像原著一样病逝于任上,但是谁想到,一次普通泉州之行,林海会在那里把命搭进去。若是知道林海会死,这次恩科霁玉参不参加另说,但是她绝对不会松口让清玉参加。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吧,面对这种局面,贾敏只能慨叹一声,时也,命也。
虽然清玉现在行事大都退居幕后,将霁玉推到前面来,颇知道分寸。但是贾敏知道清玉不可能总躲在后面,霁玉虽然有着林家嫡子的身份,但是现在在外却未必比清玉这个举人的名头好用,所以有些事只能清玉出面。若是长期这样下去,庶压过嫡不是不可能,这种局面是对贾敏和霁玉不利。可是对此,贾敏早就预料到了,并有安排,纵使她的安排不奏效,她还握着清玉真正身世的“大杀器”,所以贾敏并不太担心。但是贾敏的计划和清玉的身份都不能和贾母说,因此贾敏道:“我哪里知道会成这个样子?是老爷说霁玉年纪小,还是好好磨练几年在下场的好,既然是为孩子好,我自然听了。谁知道老爷好好的会出事?若是早知道,自然另作安排了……不过清玉自小就养在我身边,跟我很是亲近,所以母亲也不用太担心。”
对于贾敏后面的话,贾母虽然听了,却没入耳,叹道:“姑爷的想法是好的,但是那是建立在他活着的基础上。姑爷也是个傻的,泉州闹倭寇,那边做官的不管,你说他多那个事做什么?以至于留下你们孤儿寡母的。就算清玉养在你身边,也不是你儿子,若是没有霁玉还好,有霁玉比着,能一样吗?纵使这个孩子现在没这个心思,你能保证以后吗?”
这个她可保证不了。谁知谁以后是什么样呀!当年在公司上班的时候,在她勾勒的蓝图里,是存够养老金之后,开家手工小店,悠闲度日,谁知道不过睡了一觉,一睁眼,就跑到这里来了。以她这种际遇,谁知道哪天她睡过去了,再一睁眼没准又换地了呢!她连自己都保证不了,如何保证别人?贾敏强犟着道:“谁说清玉不是我儿子?我可是他嫡母!在府里,清玉和霁玉相比可不差什么!”按照礼法,妾生的孩子都是主母的孩子。
贾母白了她一眼,道:“你别在这和我贫嘴,说正经事呢。你也说在府里,但是到了外头呢?到底还是不一样的。纵使他现在是好的,没有其他心思,可是将来怎样谁也说不定。人心善变。你还是早作打算的好!”
是呀,人心善变,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贾敏才会有所安排,因为她不想现在母慈子孝的现状被改变。比起她的安排,贾敏更好奇贾母的手段,于是问道:“母亲,你有什么好办法?教教我。”贾母不由得叹了口气道:“原本我想着……如今……罢了,还是你这边更紧要。你身为嫡母,姑爷不在了,孩子们的婚事自然由你做主,清玉的妻子你可要拿住了,要心向着你才行。”
听贾母这么一说,贾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还当贾母又什么好法子呢,还是老一套。贾敏笑笑道:“母亲的主意是不错,可是到底不妥。”贾母一怔,道:“我跟前养了三个孙女,年纪和清玉都算相当,有什么不妥的?” 国公府里的大家小姐,宫里还有个娘娘,难道还配不上你林家的门第,何况清玉虽然是长子,但是到底占了个“庶”字。
“母亲,我不是说门第上不相配。三个姑娘都是好的,若是不涉及到母亲的打算,哪个给我作儿媳我都高兴,但是按照母亲的意思,都不行。迎春的性子太老实,自己没主意。她过门后,能拢得住清玉吗?就她那个‘针扎到身上都不出一声’的性子,出嫁后绝对是‘出嫁从夫’,事事听从清玉的,若是这样,我还将她聘给清玉做什么?帮不上我,没准我还得为她操心!探春倒是个厉害的,年纪也在三个丫头里面和清玉最相当,但是三丫头心高的很,最恨的就是她庶出的身份。将她说给清玉,庶出配庶出,正合适,但是三丫头却未必愿意。若是没有霁玉在,那还好些,但是有霁玉在,而且两人年纪也算相当,可是我这边却将她说给清玉,而不是霁玉,三丫头心里只怕会觉得我看不起她,进而对我不满。虽说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她愿不愿意都没关系,可是我要的是帮手,可不是对头!”
叹了一口气,贾敏道:“至于惜春,除了年龄稍微小了一点,其他的倒也合适。只是四丫头是东府珍儿的亲妹妹,她的婚事最终还是要那边珍儿拿主意才行。若是家里没出娘娘,这事提出来还有几分可能,如今四丫头可是宫里娘娘的妹妹,又是嫡出,母亲你觉得珍儿会同意把她许给清玉这个庶子?若是大哥和二哥不同意,你这边还能摆出身份来压他们一压。可是珍儿那边,本就和这府里远了一层,他是个什么性子母亲你会不知道?他要是不答应,谁说都不中用!”
贾敏看不上迎春的懦弱和探春的凉薄,才不会让她们给她做儿媳妇。只是贾敏不好直说说她没相中两人,而是将两人的缺点指出,让贾母自己去想,她们合适不合适?贾敏也知道,别看她在这挑拣三春,其实贾家未必看得中清玉。如今贾家出了娘娘,迎春她们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了。本来就自恃过高的贾家哪里会轻易将她们许配出去,自然想着用她们来攀高登贵。
清玉出身林家,相貌出色,人品清贵,小小年纪就成了举人,堪称青年才俊,只是吃亏在是庶出上。但是虽是庶出,可是却是林家的庶长子,而且庶子不比庶女,庶子是可以出来做官的,官场上是不论嫡庶的。只是这么好的条件,放在贾家跟前没用,贾家看的不是这个。林家虽然清贵,可是林海一亡,林家官场上没人,清玉条件再好,都没用。
别看贾母在她跟前说的好,正要议起婚事来,哪怕是读书人的贾政都未必愿意把探春许给清玉,换成霁玉还差不多。至于贾赦那里,更不用说,别看书中最后他为了五千两银子把迎春“抵”给孙绍组了,但是那个时候都是什么时候了,那个时候贾家已经日落西山,就要被抄家了。如今贾家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际,若是这个时候孙绍组上门求亲,你看贾赦不派人把他打出去才怪,觉得他是癞□□想吃天鹅肉,异想天开不是。
至于惜春,更不用想了,迎春和探春不管怎么抬身价,毕竟庶出的身份在那呢,但是惜春是嫡女。虽然她们三个养在贾母跟前,待遇一样,但是实际上世间的嫡庶之别在议亲的时候天差地下,差别大着呢。贾珍怎么会将这么珍贵的嫡女“浪费”在林家身上,许给一个庶子?若是林海还在,还有几分考虑,现在,想都不要想。
贾母听完没了言语。三个孙女中贾母更倾向于将探春许给清玉。正如贾敏所言,如今府里出了娘娘,三春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家里自然想着给她们一门更好的亲事。这样一来,失去林海这个“擎天之柱”的林家还真被不贾家放在眼里。虽然三个孙女的婚事,贾母哪个都做不得主。可是比起惜春来,迎春和探春她若是拿定了主意,贾赦和贾政在她的坚持下,未必不会答应这桩婚事。
只是到底大房袭着爵,迎春虽是庶出,却是大房的唯一女儿,身价比探春更高些。虽然探春和元春是才是一房的亲姐妹,可是真正议亲的时候,人家先看的还是姑娘父亲这边的家世背景,何况探春和元春虽是同房姊妹,可是并不是一个母亲的。而且比起贾赦来,贾母觉得贾政更孝顺,更听她的话。若是她说了,贾赦可能会反对,贾政绝对不会。但是正如贾敏所言,探春心高气傲,最恨的就是她庶出的身份。若是没有霁玉这个嫡子,将她许给清玉倒也无妨,可是有嫡子,却让她就庶子的话,以探春的个性,没准真不是给贾敏找帮手,而是对头了。
想了想,贾母道:“那叫你觉得云丫头怎么样?云丫头虽然父母双亡,可是她两个叔叔都是封了侯,更重要的是云丫头是嫡出。清玉就算是庶长子,可到底还是庶子,将云丫头说给他,那可是侯爵府里的嫡出千金小姐,就冲这一条,虽然你给他说的是你娘家这边的人,有些小心思在里面,但是也没小看了他。清玉就算看破你的心思,也说不出什么,外人更是只有夸你的份。”
“云丫头?”贾敏道:“倒也合适。只是她的婚事该由史家做主吧?史家肯将她许给清玉吗?”贾母连自家孙女孙子这边的婚事都没有拍板的权利,更不用说史家?顶多可以保媒!贾母叹了口气道:“云丫头跟着叔叔婶子一起生活,待她虽然还算可以,但是也不会对她婚事过于上心。”嫁的高了,嫁妆也就随着往上涨。湘云的婶子苛刻小气,虽不会随便将她胡乱嫁出去,免得被人说嘴,但是也不会舍得预备丰厚的嫁妆将湘云高嫁。如此一来,林清玉的条件蛮合适的。
贾敏低头琢磨了一下,想明白了,点点头道:“这样说来,云丫头倒也合适。只是我们目前还在孝中,哪能说这个,总得等他们父亲的孝期过了才行。”对湘云贾敏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只是是否选定她为儿媳,贾敏还要再看看,左右要守三年的孝,时间充裕着呢。
听贾敏这么说,贾母道:“虽如此,也要给史家递个话才行,不然你这边守着孝,他们把云丫头的婚事定下来了怎么办?先露个意思给史家,若是史家也有意呢,就等你们出了孝就议亲事,若是史家无意,你也好另做打算。”贾敏笑着点点头,道:“母亲说的是。”母女两个说了一阵私房话,贾敏带着几个孩子辞了去,不曾在贾家留饭。
回到家,贾敏很是疲累,命几个孩子自便,她回房歇息。在她睡着之后,宝玉跑了过来。原来宝玉自秦可卿丧事和北静郡王水溶相见,水溶邀他去他府上谈文论典,宝玉钦慕北静郡王的才貌,因此常常过府拜访。贾家对于此种情况喜闻乐见,所以并不约束宝玉。这日宝玉又去了北静王府,等回来之后,听晴雯说起,林家回京并到贾府来拜见贾母,不过现在已经走了。听说和林家人错过,让宝玉跺足长叹,懊悔不已。等不及明日再上门拜见的宝玉跑到林家来了。
原本三玉和清玉、霁玉在花厅里正在猜字拆枚,听说宝玉来了,几个人就起身迎了出去,见到他身上的二色金百蝶穿花八成新的大红袄,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到底没说什么,将他让进花厅。落座之后,宝玉先是说了些不要过于悲伤,免得伤了身子之类的言语,然后说起江南的风景和京中名胜,又说起了他的一干好友,诸如秦钟和柳湘莲等等,甚至又不知怎地扯到了秦可卿送殡时,在乡下遇见的一名纺线的少女身上,拉拉杂杂,没个重点,天南海北,想到哪说到哪。
宝玉说得兴起,说的兴致勃勃,绵绵不绝,霁玉见他眉飞色舞的模样,脸色越发的沉了起来。黛玉扫了一眼霁玉,知道他心情不好,赶紧从一边的白瓷缠银丝的茶具中拣出一个杯子,倒了杯茶给宝玉,递了过去,打断他:“二表哥,喝杯茶,润润嗓子吧?”宝玉接过茶杯喝了几口,又张嘴开说。
黛玉见宝玉这般模样,心中暗叹,她递茶过去打断他,就是让他住口的意思,怎么宝玉此刻这么没眼色呢。霁玉忍不下去了,开口问道:“不知这次二表哥过来所为何事?”宝玉笑道:“也没什么事,不过是因为你们回了一趟江南,我们多时未见,很是想念,所以过来看看你们。……”
霁玉冷笑着,道:“我这里‘谢谢’二表兄了,二表兄倒是‘有心’了。只是二表哥也知道我们一家是为什么回的南,如今知道我们回来,二表兄上门,纵使不去我父亲灵前吊唁一下,烧一柱清香,可是你也不该穿成这样?不管怎么说,二表哥你的都是大家出身,你的礼呢?虽然父亲过世,二表兄不需要服丧守孝,可是到底你称一声‘姑父’呢!我们家在孝中,就是园子里开朵红花还要剪去了呢,你这边倒好,大模大样的一身红衣上门。诚心来刺我们的眼,是不是?”
被霁玉这么一说,宝玉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红衣,又看了一眼霁玉他们,皆是一身素色,脸不由得红了,忙解释道:“对不起,我不是有心的。我今日到北静郡王家作客,穿的就是这身衣服,回来之后,听说你们回来了,我心急着来见你们,衣服就没来得及换,匆匆的跑了过来。……”
哼!霁玉轻哼一声,道:“二表哥不用说了,我不想听!二表哥若是真有心,将林家放在眼里,又怎么会犯下这样的错误?”霁玉这口气从凤姐过府就憋到现在了。凤姐过府相请之时,也是一身荔枝红。到了贾家,也是一屋子花红柳绿,室外更是姹紫嫣红,色彩斑斓,五颜六色。人人喜气满腮。霁玉见了之后,生了一肚子闷气。
贾家这边有喜事,自然要浓墨重彩的。这无可厚非,但是凤姐是奉贾母的命去接的他们,并不是他们主动上的门,这样的话,能不能考虑一下林家在守孝,顾虑一下他们的心情,就算不把喜气藏起来,换件稍微素淡的衣裳总是可以的吧?但是贾家除了贾母一身素净之外,上至邢王两位夫人,下至洒扫的仆役,皆是一身鲜衣艳色,根本没人考虑到林家还在孝中。
从贾家回来后,霁玉这口气还没顺下去,宝玉又是一身大红撞了进来。到你家,你家有喜事,所以穿的光鲜亮丽,我没法管,也管不了。可是到了自家地头,见宝玉一身红衣,这般招摇,霁玉哪里还咽得下去这口气,到底爆发了出来!……
贾敏一觉醒来,听陶锐家的将宝玉前来之事始末讲述完毕,微挑着眉,饶有兴致的问:“那么最后宝玉怎么样了?”陶锐家的道:“宝二爷虽然再三道歉,但是到底有错在前,而且二少爷言辞如锋,最后宝二爷受不住了,呐呐不能言,灰溜溜的离开了。”
“难为霁玉了。”贾敏感叹道。若非霁玉,贾敏也没有注意到贾家的不妥。古代的守孝比现代严苛的多。贾敏虽然接受了贾敏的记忆,但是思想还是现代的,所以贾敏有的时候不由自主的代换过来现代生活方式,若是以现代守孝方式看贾家,根本发现不了贾家的不妥。何况贾家本身就有一件大喜事在前,喜气一点也是应该的。再说,贾家在国孝家孝两重孝的一起的时候,都能干出聚赌□□等等无法无天之事来,何况只是在他们上门的时候,穿的鲜艳一点,这根本不算什么。
但是经霁玉这么一说,贾敏忽然意识到,贾家此举可是大大的“怠慢”了林家。看来,林海一死,贾家又出了娘娘,此消彼长,贾家已经不把林家放在眼里了。她这个林家未亡人,只怕在贾家某些人眼中,已成了带着孩子依附贾家生存的贾家女儿。前路漫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