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七二章 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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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婆子拿着牛皮风灯在前面领路, 宝玉一行迎风踏雪而行。在三玉去梨香院之时,天上已经掉起了雪珠, 如今下了这半日,屋檐树梢上均已积了一层雪, 远远看过去,宛若镶了层精致的白边。黛玉伸手接了两片雪花在手,雪花入手即化,抖落雪化的水珠,道:“这可是入冬的第一场雪。云妹妹说等下雪了要打雪仗玩呢,只是前些日子天虽阴着,却只见刮风不见下雪, 这次不知道能不能让她称心。”

在梨香院被黛玉挤兑的无话可说的宝玉紧走两步, 赶上走在前面的黛玉,笑道:“林二妹妹可是想念云妹妹了?这又何难,和老太太说一声,打发人把云妹妹接来就是。反正云妹妹在家也无事, 而且她也有一阵子没来了, 还是上次因宝姐姐一家到来,才把她接过来住了几日,虽然自此之后也曾打发人去看过她,却不曾把她接过来。”

黛玉虽然知道宝玉是讨好她,可是言语中对湘云则带着一丝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意思让她心中不喜,似乎好像大家都要以他为中心围着他转似的。斜睨了宝玉一眼, 黛玉道:“你不当谁都和你一般,整日里无所事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何况你若是想要接云妹妹过来你尽自去说。不用打着我的旗号。我若是想接她过来,我自会张口,我不领你这个情,也不必在云妹妹面前买这个好。”

拉了拉身上的斗篷,将手笼在嘴边哈了口气,又搓了一下手,宝玉不以为意的笑道:“我去说就我去说,这又有什么。其实林二妹妹若是想打雪仗,也不必非要等云妹妹来,尽管玩就是。回头等这雪下厚实了,除了打雪仗,还可以在院子里堆个雪人。”

走在后面的漱玉取笑他:“宝二哥,说话的时候小心点脚下,可别雪人还没堆,自个儿先成了雪人。”釉玉睇了她一眼,低声叮嘱:“别尽顾着说别人,自己也要注意些。”……

一行人回转到贾母的院子,贾敏也在,正陪着贾母说话,众人上前见过贾母和贾敏。贾母问过后他们在薛家是吃了饭才回来的,又见宝玉身上带着酒气,就命宝玉回房去歇着,不许再出来,因命人让人好生看着,吩咐跟着宝玉的人。等见到李嬷嬷和她身后的几个才留头的小丫头,贾母皱了皱眉头,问宝玉:“这就是今儿跟在你身边服侍的人?”

宝玉踉跄着回头扫了一眼,点头道:“嗯,是她们。”贾母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怒气,看见宝玉醉眼乜斜的模样,贾母不好多说,让人扶着宝玉赶紧回房休息,又让三玉也到贾母这边为她们准备的屋子小憩一下,回头和贾敏一起回家。三玉犹豫着,想留在这边陪贾母和贾敏。

宝玉见三玉犹豫,猜出她们的心思,邀请道:“老太太和姑母还没有用晚饭,呆会儿摆饭,你们坐在这里不便宜。这边老太太虽然早就给你们预备下了屋子,可是你们多日不在这边留宿,如今过去现生炭盆,等屋子暖和起来还要等一阵子,不如先到我的屋子里坐坐吧。我新得了些枫露茶,那茶要过三四遍水才出色,几位正好尝尝。”三玉想了想,点头答应,起步到宝玉的屋子。

对于贾母的神色变化,贾敏全收在眼底,其中的缘由她也尽知。其实在看到跟在宝玉身边的人的时候,她也有几分惊讶。宝玉身边不算袭人,还有晴雯麝月等七个大丫头,佳蕙蕙香等八个小丫头,个个都伶俐的很。林之孝的女儿小红那么聪敏能干的丫头都被上面压的出不了头,只能和佳惠她们为伍。从这些人里随便拎出一个都比眼前的这几个强,怎么宝玉出门却不带她们?是有心偷懒还是觉得去梨香院,她们不跟着也无所谓?亦或是其他的原因?……

贾敏可不相信袭人她们会不知道宝玉去了薛姨妈家。宝玉出门的天虽有些阴,却不曾下雪,这不是正好给了袭人展现贤良的机会,就算宝玉一开始出门的时候她未曾跟随,后面也该亲身前去表现她的贤德才是?细究之下,就明白为何一向惯会在人前表现的袭人会放弃这样的机会,原因在宝玉的乳母——李嬷嬷身上。

一山不容二虎。袭人从贾母身边调到宝玉房中,可是她费尽心思才如愿的。到了宝玉房中,她可不想作一个只是拿着月钱伺候人的丫头,那样的话她“攀高”的心愿岂不落空了?还谈什么日后争荣夸耀?本来就是贾母房里的拿着一两银子大丫头的袭人携着她是从贾母房里出来的威势,以其心机拿下宝玉房里的丫头并不在话下,就算晴雯仗着她也是贾母给的人而心有不服,但是两个人月钱的高低让她不得不低头,承认袭人的地位要比她高一线,因为关于月钱这块这是贾母做出规定的,就算晴雯心有不忿也无可奈何。

只是打发了下面的“小鬼”,袭人还有李嬷嬷这个“阎王”要对付。要想在宝玉房里奠定独一无二的地位,她必须拿下李嬷嬷。宝玉素来厌恶那些婆子,哪怕李嬷嬷是他乳母,宝玉的态度也未有改变。李嬷嬷虽然不得宝玉欢心,但是她掌管宝玉房里一应大小事体,在宝玉房里说一不二,又是宝玉的乳母这个身份,所以就连宝玉也轻易驳她不得。袭人知道,宝玉不喜李嬷嬷,虽然他不能做主将李嬷嬷撵出去,但是他的态度能够影响贾母和王夫人。因此袭人极力讨宝玉的欢心,拉拢下面的丫头,不动声色的明里暗里排挤李嬷嬷,想把李嬷嬷手中的权柄拿过来。

对此情形,李嬷嬷自然不肯坐以待毙。两下里在宝玉未曾察觉的情况下明争暗斗,以至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因此李嬷嬷跟着宝玉去了梨香院,袭人就不肯跟着去,宁愿失去一个表现其贤德的机会。只是可惜,李嬷嬷对付袭人的手段不同于袭人的“润物细无声”,直接粗暴,纵使道理在她这边也因为她蛮横的态度让人觉得是在“欺负”袭人,何况袭人又是个会做戏的,宝玉的态度又在那里,以至于屋里的大权渐渐的被袭人拿走,而她也被排挤的在宝玉的屋子里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如果贾敏没记错,似乎在这之后,李嬷嬷再出场,就是荣养的身份了。一般情况下,李嬷嬷应该到宝玉娶亲之后才会告老,贾珠和贾琏的乳母都是这样出去的,与之相比,李嬷嬷退的未免早了些。

贾母对宝玉的宠溺已经达到了“要星星不敢给月亮”的地步,宝玉身边那么多伺候的人,她还担心他身边没有竭力尽忠的人,特地把袭人给了他使,像秋纹这样的丫头素日根本都不入她眼。书中,贾府庆元宵的时候,贾母曾经就宝玉身边跟着麝月秋纹几个丫头而对袭人不满,说她拿大,那个时候袭人母丧,已经在王夫人那里挣来了“准姨娘”的地位,薛宝琴都进京了。宝玉的年纪比现在大多了,就算不会服侍的丫头经过这几年的□□,也有所长进,何况麝月秋纹她们一开始就跟在宝玉身边,就这贾母还不满意,何况当下?

袭人为人谨慎,又素来和鸳鸯、平儿这样的实权人物交好,纵使有什么过错也都被她们帮着遮掩过去了,闹不到贾母眼前。如今难得出一次纰漏,还落到了贾母的眼里,偏贾母因为她是自己给宝玉的,她若不好,对贾母来说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而且以前也不曾察觉袭人有什么不妥,再者对着素日里看起来千好百好的袭人,贾母也不能因为今日这一不好而苛责于她,只是到底在心底给袭人记了一笔。因为除了贾敏再无人觉察到了贾母的不快,所以也没人在旁帮着袭人说好话,将她的过失圆过去。

贾母将袭人的事情按下不提,笑着提议:“今个儿天冷,自午时起就下雪,你虽在京中长大,可是在南边呆了经年,乍一回来,恐怕不适应。厨下还有你送来的新鲜菜蔬,我让人做了锅子端上来,热热的吃下去,还有好酒,回头我们娘俩也喝上几盅,胃暖了,身子也就暖和了。”

贾敏动了一下踩着脚炉的腿,心中暗诽,这该死的冬天。不由自主的想起她来的那个时代,因为温室效应,全球变暖,冬天可没这么冷。而且室内集中供热,又暖和又干净,比手里捧手炉,屋里摆炭盆要方便舒适多了。如今只能在记忆中想想了,贾敏心中暗自叹息,面上带笑,道:“母亲的想头不错,可不是,这个天正好吃锅子。我这里就偏了母亲的好酒好菜了,母亲可不要舍不得。”

面对贾敏带点调侃,带点撒娇的言语,贾母笑道:“不过是一口东西罢了,有什么舍不得的?你说你,孩子都那么大了,还在我这里撒娇耍赖,也不怕人笑话。真该让孩子们过来看看你现在的惫懒样,看你日后还如何在他们跟前端得起母亲的架子?”虽然贾母言语中带些嗔怪,可是语气欣然,又笑得如同一朵花似的,明显口不应心,是十分欢喜的。

面对贾母的指责,贾敏道:“母亲说的是哪的话,我就是白发苍苍,发动齿摇了,难道我就不是你女儿,你就不是我母亲了?母女之间,女儿和母亲撒娇那不是很正常吗?管什么年纪不年纪。再说,谁会笑话?谁敢笑话?”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贾敏虽然脸上带笑,可是却有着十分的威势,目光从站在地下伺候的丫头身上一一扫过,本来因为贾母和贾敏的互动而吃吃暗笑的丫头接收到贾敏的目光,立刻收住笑容,老老实实的站在下面,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贾母看到贾敏展露出的威势,欣慰的拍拍贾敏的手,叹道:“当初你出嫁的时候,我就担心,怕你压不住下面的人,怕你受委屈……如今看来,当家主母的威势已经历练出来了。……”贾母正絮叨着当年旧事的时候,宝玉房中传来一阵声嚷,打断了贾母的回忆。贾母听到之后,立刻就把鸳鸯派了出去,让她去看看,宝玉房里发生了什么事。

不等鸳鸯回转,去宝玉房里的三玉过来了。贾母见到她们就问:“宝玉房里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吵吵嚷嚷的?”黛玉答道:“没什么,不过是李嬷嬷看见袭人这个时辰躺在床上,觉得有些轻狂,说了几句而已。”贾敏坐在一边听见黛玉的回答,心中忍不住叫好,这话说的真巧妙,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说了。

听黛玉这么一说,贾母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的看了看摆在东面的西洋座钟,这个时间离吃晚饭的时辰还有一会儿子呢,只不过因为宝玉在梨香院吃茶果,硬生生的把一顿下午茶拖到现在,由于这个午后小酌与晚饭时间太近,为了防止积食伤身,所以宝玉就免了晚饭,而且他又吃了酒,贾母让他回房歇着去了,冬日天短,天黑的又早,因此显得时间晚了。实际上还早着呢。

宝玉说是回房休息,可是他又邀三玉到房里小坐,主子醉酒,又有客人,这个时候,袭人这个伺候人的不上前伺候,却渥在床上。……勾起刚才放在心底的前情,贾母的脸不由的沉了下来。鸳鸯回转,见到贾母的脸色,心中暗叫不好,为袭人担心起来。只是她虽有心在贾母面前为袭人隐瞒,奈何宝玉房中发生什么刚才三玉皆在。在她带着贾母的意思去询问的时候,想必贾母已经问过三玉,三玉已经把情况说明。

若是在贾母不知道的情况下帮着袭人遮掩一二倒也无妨,如今贾母已经从三玉口中知道是什么情形,若是她再替袭人隐瞒,只怕她也讨不到好去。可是若眼睁睁的看着袭人犯错被罚,鸳鸯又觉得对不起她和袭人之间的情分,心思百转间,鸳鸯拿定了主意,道:“回老太太,没什么事。因天气变化,宝二爷房里的袭人……觉得有些不爽快,所以……躺在床上……歇歇,被李嬷嬷看见了,骂了她几句,宝二爷护在里面,争执之间,摔了茶盅……”

贾敏正拿着小铜火箸儿拨手炉内的灰,听见鸳鸯的回话,停了手,微挑着眉,看着站在下面的鸳鸯,刚才她还觉得黛玉会说话,话说的巧妙,这会子才发现鸳鸯更是一个“巧人”。虽然是一样的事,可是鸳鸯的回答不仅避重就轻,而且还给袭人安上一个“身子不适”的名头,一下子就将袭人偷懒的过错摘了出去,至于到底是不是身子不爽,反正现在也无法证实,至于以后,贾母哪里还会把一个丫头的身子舒服不舒服这样的小事记在心上。先将袭人的过错降到最低,然后再把宝玉拉出来说事。谁都知道宝玉最是护着女孩子,厌恶那些嬷嬷的。

鸳鸯的一番话虽然将宝玉房中的事描述了出来,因为模糊了重点,所以让人认为,是李嬷嬷责骂袭人,宝玉袒护她,帮着辩解,打砸东西,才引起的骚乱。从头到尾没袭人什么事,当然也不是全无干系,至少袭人是□□。只是虽然是由袭人引发的,不过一个“骂”字,表明是李嬷嬷看袭人不顺眼,没事找事,进而引起的事端。这个源头纵使不是袭人,也可能是旁人,老太太吃柿子——拣软的捏,因为袭人为人老实,所以李嬷嬷才找上她排揎。

贾敏若有所思的盯着鸳鸯看了一会儿,心中暗叹,本来以为她是个好的,稳重公道,自尊自爱,原来在糊弄人这方面的功夫比府中其它的奴才强不了多少。不过也是,一个是和她素来交好,从小如同亲姊妹一般长大的袭人,一个是没什么交情的李嬷嬷,人心偏向哪个自然不言而喻。何况李嬷嬷看袭人不顺眼,“欺负”她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鸳鸯必然有所耳闻,帮袭人讨“公道”是好姐妹分内的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就算今天这事袭人有错,李嬷嬷也有不是在身,总不能让袭人一个人担下所有的过错。何况在鸳鸯看来,袭人到底是否有错还未可知。

若不是对今日之事早有了解,亦深知袭人的为人,贾敏都想为鸳鸯击掌叫好。本来按照书中情节,因为李嬷嬷在梨香院早早离开,使贾母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她的身上,并没有注意到袭人,所以袭人的过错也就被人忽略,无从得知了。合该袭人倒霉,因为贾敏带来的“蝴蝶效应”,李嬷嬷没有早退,以至于袭人身上“贤良人”的画皮被揭开一层。

“袭人身子不爽?想是病了,不然下午宝玉身边也不会没人伺候了。可请大夫过府看过了?有无大碍?若是严重的话还是赶紧移出去的好。纵使症候不大,也不容小觑。天寒地冻的本就容易生病,宝玉的身子可不大结实。”被传染了可怎么办?贾敏一派关心宝玉身体的言语,轻描淡写的毁掉了鸳鸯帮袭人的遮掩。本来因为鸳鸯的话脸色由阴转晴的贾母又沉下脸来。

下人生病,为了防止过到主子身上,大多要移出去养病,等病好了再上来。贾府后面单有这样一排罩房是给府上生病的人住的。当然,要是觉得府里不好,回家也行。像袭人这样有些体面的大丫头,因为是贴身伺候主子的,更要注意。若是吃一两剂药就好的小病虽不用移出去,可是也要与宝玉隔离的,若是大病那是必须出去的。如今袭人说身子不适,不管是大病还是小病,都是要避开宝玉的,哪能还在宝玉房里停留的。鸳鸯闻言心中暗暗叫苦,却不敢再帮袭人说话。此时不管是帮袭人分辨身子严重还是不严重都于事无补,而且自身还会招致贾母的嫌疑。帮不了袭人,反而把自己搭进去,这样买一送一的赔本买卖鸳鸯可不会做,因此她站在一旁静默不语。

贾母心中恼怒,只是她年老成精,并没有马上发话惩处袭人,反而笑着吩咐身边的珠玑,回头请个大夫入府给袭人诊治,之后继续和贾敏说笑,等到下面摆好晚饭,携贾敏进饭厅用饭。虽然贾母没有表态,可是不代表这事就悄无声息的按下去了,贾敏一面扶着贾母往饭厅走,一面心中暗自揣测,不知道过后贾母要如何处置袭人,会不会把她调离宝玉身边呢?袭人以前一贯表现良好,贾母对她印象不错,纵使这次袭人有过,贾母也不未必会将她往坏处想。何况袭人服侍宝玉多年,情分在那,若是贸贸然将袭人带出去,安抚闹脾气的宝玉也是件头疼的事。而且就袭人这次犯得过错来说,似乎还没有大到把她撵出去的地步,……

饭厅中李纨和凤姐早已经带人侍候着,见贾母和贾敏过来,忙吩咐下面传饭,并请姑娘们来。过了半晌,迎春和探春两人赶了过来。贾母不见惜春,道:“四丫头怎么没过来?可是身子不耐烦?上午去东府我还看她好好的呢,可是来回的时候肚子里吃进风去了?”虽然三春搬离了贾母的院子,但是日常情况下还是和贾母一起用餐的。

不等旁人答话,凤姐先笑道:“四丫头没事。今上午到珍大哥府里吃酒,老太太你是知道的,四丫头和和蓉儿媳妇相处的好,这次四丫头过府看戏,又去探望了蓉儿媳妇,过后她和我说,要在东府住几日。原本府里敬大哥的生辰的时候尤大嫂子就想接四丫头回去住段日子,偏生蓉儿媳妇生病,……尤大嫂子又要照看病人,又要忙府里那一摊,四丫头过府也无人陪伴,因此也就没提这个话。如今四丫头提出来,珍大嫂子哪有不应之理。因四丫头提出的时候,老太太和太太已经走了,我想着四丫头和蓉儿媳妇一向要好,而且她和尤大嫂子又是一家子,纵使一时尤大嫂子因为事物繁杂一时有什么照看不到,四丫头也不会挑理去,所以我就大着胆子答应了。本该回来的时候就马上回老太太的,偏生有事给浑忘了,以至于拖到这会子,真是该打,该打!”

凤姐一番唱作念打,将缘由讲述的清清楚楚。虽然惜春母亲去世前托孤于贾母,让其帮着教养惜春,可是说到底惜春终究是东府的人,她的哥哥嫂子想拉近彼此感情这是好事,毕竟惜春将来出嫁的相关事宜是需要东府做主的,她的娘家是东府。大家感情好,对惜春的将来大有好处。只是贾珍和贾蓉是男子,他们和惜春虽是至亲,但是到底男女有别,见面的机会不多,就算见面也多是干巴巴的几句问候,因此照看惜春的事情着落在尤氏的身上。

尤氏和惜春年龄相差悬殊,彼此之间根本没什么共同话题,宁国府也没有年纪相当的玩伴,所以每年惜春除了宁国府来接之外,极少过去,这种情况直到秦可卿过门才有所改观。秦可卿行事温柔和平,周到妥帖,惜春和她虽然差着辈分,可是秦可卿年纪到底比她略大几岁,又有成长环境的影响,哄惜春很有一套,惜春在可卿的身上感受到了如母亲如姐姐般的关怀体贴,因此惜春很是爱重可卿,爱过去同她顽,为此去宁国府的遭数比以前多了不少。中秋节过后秦可卿生病,惜春跟着着急,屡屡过去探望。因此贾母听凤姐这么一说,明了的点点头。话题到此为止,大家落座用饭。

饭后众人围坐闲话,黛玉未见惜春的身影,也出言询问,听了探春的回答之后,忍不住道:“蓉儿媳妇病了这么长的日子还未见好,请来的大夫可说她生的是什么病?”秦可卿于八月底九月初生病的消息三玉是知道的,还曾经去探望过一两次。只是在身份上她们是长辈,又到京没多长时间,秦可卿就病了,彼此来往不多,情谊并不深,况且贾敏不喜她们和宁国府有太多牵扯,所以关于秦可卿的消息,若是他人不在她们面前提及,三玉自不会主动问起,日常生活中也不会去关注这方面的消息,因此对于秦可卿的病况,三玉所知不多。

探春道:“现今家里走的这些大夫都过府诊治了,但都说不清她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尤大嫂子说蓉儿媳妇一开始不过是人一日比一日觉懒了,又懒怠吃东西,似乎没什么大碍,谁知道随后越发的严重了,如今每日里到了下半日就懒怠动了,话也懒怠说,神也发涅,虽勉强能挣扎着起来,可是看上去却不大好……”

对秦可卿的生死贾敏并不关心,她不是救世主,无法救助于她,所以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黛玉和探春说话,余光看见斜倚榻而坐的贾母将一个桔子吃下肚还不够,命鸳鸯再剥一个时,忙拦在里面,劝道:“可不许再吃了。母亲如今有了年纪,脾胃比不得早前,还是注意些的好。”见贾母不以为然,贾敏不客气的揭短,“敬大哥的生辰的前一天,是谁嘴馋,不听劝,看见宝玉吃桃,非要吃,吃了大半个,结果闹了肚子,折腾起来的?如今孙子媳妇早娶进门,重孙子都那么大了,偏行事还由着性子来,也不怕小辈们笑话。”

贾母听了贾敏的话,不舍的将手中的桔子交还给鸳鸯,嘴里还嘟囔着:“真是反了天了,从来都是母亲教训女儿的,如今却倒了个个,作女儿的反而教训起母亲来了。……”坐在贾母身旁的贾敏自然将贾母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哭笑不得的看着贾母一眼,转头对站立于一旁的丫头们道:“你们是服侍老太太的,可是不能为了讨老太太欢心,就什么都由着老太太,若是日常生活中有什么不当的,你们也提醒着一点。万不可只为了主子欢喜就什么都不顾了,否则我若是知道的话,可是不依的。”

面对贾敏的敲打,一干人等忙不迭的应声。鸳鸯看出贾母对贾敏的言行虽然口中抱怨,实际上不知道怎么高兴呢,因此笑着凑趣:“别看老太太嘴上对姑太太不满,嫌你管这管那的,但是心里还是十分欢喜的。有姑太太的话在这,今后我们老太太可别怪我们‘拿着鸡毛当令箭’。”一席话说的贾母喜笑颜开,那边黛玉和探春也结束了关于秦可卿病情的话题,插话进来。大家说说笑笑,其乐融融,直至亥时才各自散去。

由三玉制定计划,贾敏在其后跟着查漏补缺,不过一两日的功夫贾府上下有名号的丫头们都收到了林家送的绢花,连带着周瑞家的无礼行为也被众所周知。林家送出的绢花做的精致非常,宛如真的一般,得了的人识货,知道是好东西,自然不会把它束之高阁,而是戴在了头上。

身为上位者的王夫人一般不会去关注下面的人,连她最心爱的儿子宝玉身边那么多伺候的丫头,她也只认得袭人和麝月两个而已。但是架不住不管是她身边服侍的金钏儿、彩霞、彩云,还有贾母身边的鸳鸯、琥珀,及三春身边的大丫头,这些人来来去去在她眼前晃,每个人头上都戴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绢花,她想不注意都难。

起初,王夫人以为这些人戴的绢花乃是三春或三玉将薛姨妈送给她们的送了出去,很是不悦,因为不好直接数落三玉,于是挑着三玉到她这边找三春的时候,她当着三玉的面教训了三春一顿,说了些“亲友之间的馈赠乃是一片心意,怎能随便糟蹋”之类的言语。

三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王夫人这通说教从何而来,却不敢反驳,只能低头称是。三玉自然明白个中情由,也明白王夫人为何在她们面前摆出这副姿态,但是只要王夫人不点明说话对象中包括她们三人,她们只当王夫人是教导贾家姑娘,与她们无关。

周瑞家的在郑华家的告状之前,已经知道了她办的事被传播开了,但是她不以为意。在她看来,不过是府里的人看她风光在王夫人跟前受重用,眼气,嫉妒,所以在下面乱嚼舌头,很不必放在心上。周瑞家的把这事当做小事一桩,浑不在意,可是有人却把这当作一个机会。

郑华家的和周瑞家的都是王夫人的陪房,可是两人在王夫人跟前,明显周瑞家的更被看重,有什么好差事,在主子面前得脸面的事都是周瑞家的先得去,其次才轮到郑华家的。郑华家的自认本事不比周瑞家的差,只是比不得她嘴巧,擅于讨好卖乖罢了,因此心中很是不服气。当周瑞家的作为随着林家送出去的绢花而满府皆知的时候,郑华家的觉得抓住了周瑞家的短处,到王夫人跟前告了她一状。

听郑华家的这么一说,王夫人这才知道原来丫头们头上的绢花是林家送的,而且事情已经传得满府皆知的地步,王夫人的脸色一沉,不说周瑞家的做事无礼,反而在心中暗骂三玉心眼小,不省事。不过王夫人为了表示她的公正无私,与她无关,把三玉叫来,当着她的面让周瑞家的给她们赔礼道歉,并大义凛然的斥责了周瑞家的一番。

本来王夫人以为这事就这样揭过去了,谁知道被贾母知道了,把她叫过去训斥了一番。话里话外都是敲打着她,言下之意就是周瑞家的其实不过是代其受过,乃是秉承她的意思行其无礼之事。教训过王夫人后,贾母又给了三玉一些珠玉玩器以作补偿之意。王夫人虽然和贾敏不和,不喜三玉,可是宫花之事还真不是她做的,她还没小家子气到如此地步,乃是替周瑞家的备了黑锅。平白无故挨了贾母一通骂不说,王夫人已经是一肚子气,待看到贾母给三玉的金珠玉器更是气上加气。在王夫人的心里,贾母的私房那是属于宝玉的,她给别人一点,宝玉那里就少了,何况贾母给三玉的可都是好东西,远不是几朵破烂宫花能比的。

王夫人觉得她这个当家主母,做长辈的被贾母训斥一番足以弥补三玉了,哪里还需要再给东西?而且一给就是三份。黛玉是贾敏生的,下人没规矩冒犯了,给些东西也就罢了。釉玉和漱玉不过是小娘养的,和贾家一点关系都没有,算哪个牌面,竟然各自也有一份,真是便宜死她们了,王夫人恨得直咬牙。

看着王夫人眼睛滴血愤恨不已的模样,贾敏知道周瑞家的这次讨不了好去。王夫人虽然面上宽厚慈善,实际上肚量小,记仇着呢。否则贾敏和王夫人之间的疙瘩也不会越系越深,到现在已经解不开的地步。按照贾敏的揣度,周瑞家的行事让王夫人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就算不把周瑞家的打发到庄子上去,至少也会疏远她,少派她差事,不大许她在府里走动。谁知看了一段日子,见王夫人不过罚了周瑞家的半年月钱了事,日常行事依旧十分倚重周瑞家的,让贾敏心生纳闷。

在贾敏的了解中,周瑞家的论能干在王夫人的手下并不算出挑,只不过因为她擅于揣摩上意,口齿伶俐,会说话,因此得了王夫人的意,才显了出来。可是如今她犯了这么大的错,带累了主子,王夫人其他手下不会不趁此机会踩上那么一两脚,但是周瑞家的地位却依旧不见动摇,这里面的文章可就大了。除非周瑞家的是不可替代的,可是周瑞家的明面上差事不过是管着贾府里太太奶奶们的事,是肥缺但并不要紧,不是非她不可,除非她暗地里还帮王夫人作了什么,那个差事才是紧要的,不是王夫人说声换人就能换人的。有了这样的猜测,贾敏将跟着她上京来的大管家林重叫过来,让他在外悄悄的查访一下王夫人可有什么事情在外头。

明面上贾母为了显示公正,补偿给三玉的东西一模一样,只是过后不久,贾母将她体己首饰翻出几件心爱的来,给了黛玉,又给她一名名为春纤的丫头,说她针线做得好,不比宝玉房里的晴雯差,日后针线上的差事尽管交给她。面对贾母的举动,贾敏哭笑不得,总是这样。贾母这边给三玉东西的时候,明面上三人是一样的,但是过后贾母总要给黛玉找补回来。

贾母疼贾敏,爱屋及乌,待黛玉和霁玉两个如珠如宝,有什么好的东西都要给他们一份,待遇直线与宝玉看齐,甚至在贾府的人看来,有过之而不及。因为霁玉要读书,男女又有别,和三春见面的机会不多,比不得每日相见的黛玉惹眼。贾母这般厚待下去,不免让人心有不忿。毕竟黛玉虽是贾母的孙女,可到底是“外孙女”。如此这般尊宠,三春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心中却不一定舒服。

书中黛玉父母皆亡,孤身一人寄居贾府,因为贾母怜爱,寝食起居一如宝玉,以至于迎春、探春、惜春三个孙女儿倒且靠后。就这个样子,探春在论姐妹们生日的时候,宝黛皆在,她却单说黛玉是外人,将宝钗当作家里人,固然有讨好王夫人的意思在里面,又何尝不是嫉妒黛玉在贾母面前的尊宠呢。现今黛玉要比书中幸福的多,父母娇宠,手足友爱上进,再加上贾母的疼宠,怎不叫人嫉妒?就算如此,贾敏绝不会因此伤了贾母疼小辈的心,少不得笑着收下。

和贾母说笑一番,见贾母有些困倦,贾敏带着黛玉辞了出来。一时见了林之孝家的带着几个媳妇将宝玉房里的茜雪领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两个抱着个包袱的婆子。林之孝家的见到贾敏忙停下向她问好,贾敏扫了后面的茜雪一眼,问道:“你是犯了什么过错怎么被撵了出去?”明明不是被“蝴蝶”了嘛,识金玉的时候,因为李嬷嬷没有早退,而且在贾母面前暴露了袭人的另一面,所以当晚茜雪并没有被撵出去。这才过了多久,还是要收拾包袱走人,怎么茜雪就逃不开被撵的命运呢!

茜雪红着眼圈,满脸倔强的说道:“我不是犯了错被撵出去的,是求了恩典自愿出去的……”林之孝家的插话打断茜雪:“姑太太别听她胡勒勒,什么恩典,这丫头乃是宝二爷亲自发话要撵出去的,只是她的娘老子都是府里的老人,有点脸面,撵出去不好听,因此老太太太太才赏了个恩典,说放她出去。”

贾敏没心思和她们打言语官司,不管是放出去的还是撵出去的,反正茜雪离开是一定的了。她挥挥手,示意林之孝家的带着人走,看着茜雪倔强背影,贾敏摇摇头,转身回房。可人、媚人、茜雪都是宝玉房里的老人,自小就伺候宝玉。袭人虽是从老太太房里出来的,可是论资历和情分都比不上她们,只是最后宝玉房里却是可人死了,媚人茜雪被撵,袭人一人独大,谁知道这里面是什么文章。

这次茜雪被撵,不同书中宝玉生李嬷嬷的气,因为一碗茶迁怒于她,和袭人无干。反倒是李嬷嬷和袭人都牵涉了进去。袭人装病偷懒之事,当时贾母没有发作,但是不代表事后不算账。当日袭人本无病无痛,不过是听闻宝玉回来,装睡躺在床上,以静制动,引宝玉来怄她顽耍而已。谁承想撞到了李嬷嬷的枪口上,挨了一顿痛骂,在釉玉她们跟前失了脸面不说,还招来贾母的问询。因为釉玉她们将事情从头到尾看到底,带着贾母之命问询的鸳鸯也不敢过于偏帮于她,只是含糊的说事� ��乃是由袭人身子不爽引起的。

事后袭人顺着鸳鸯的口风装病,可是请来为其诊治的大夫有病没病还是能够看出来的。因此开的药都是些补身健体的平安药。这番作态,如何能瞒得过饱经世情的贾母眼去。袭人本是贾母担心宝玉身边无竭力尽忠服侍之人才给的他,如今袭人不尽心服侍不说,反而装病偷懒,让贾母很是不快。虽然贾母觉得袭人不像面上那么忠厚老实,但是并没有想着把她从宝玉身边调开。这是因为袭人以前的装得好,贾母觉得袭人总体来说还是个好的,只是一时犯了糊涂,敲打一番就是了。当然这其中,鸳鸯也为其说了不少好话。再者袭人原是贾母的人,代表的是贾母的脸面,她若不好了,头一个损的就是贾母的名声,贾母自然不肯做出这种当众打脸的事情来。

何况贾母身边没而且有合适的人选替换袭人,贾母身边拿一两银子的大丫头能够比袭人更胜一筹的只有鸳鸯,剩下的几个和袭人半斤八俩或者还不及她。纵使这次袭人有错,可是她服侍宝玉的确算的上尽心尽力,周到体贴,就算是鸳鸯到了宝玉身边也不过如此。这样一来,换与不换也就没什么大必要了,再说贾母身边也离不开鸳鸯。若是换了人之后,服侍的不如袭人,岂不给了王夫人在宝玉身边安插人手的借口。与其给王夫人机会,贾母宁愿保持现状。

虽然不将袭人调走,可是贾母也不会轻飘飘的让事情就这么过去。过了好一段日子,大家差不多都把事情已经遗忘了,贾母以袭人规矩学得不好为由,罚了她三个月的月钱,而且又吩咐李嬷嬷,让她仔细照看着宝玉的屋里,帮着教养嬷嬷管教屋里的丫头,确定了李嬷嬷对宝玉房里的管辖权,使袭人不得不把好不容易从李嬷嬷手里抢过来的权力交还回去。如此这般,不过是为了敲打袭人,贾母到底为了什么才把她给的宝玉。

几个月的月钱被罚没乃是小事,确立了李嬷嬷宝玉房里的管辖权才是大事。所谓的管辖权不仅仅是能够管理宝玉房里的大丫头,小丫头,媳妇婆子们,还意味着掌管着宝玉房里的财权。那可是个肥缺,宝玉一应得的东西——每个月的月钱,年节得的财物,长辈所赐及同辈或贾蓉等小辈赠送的财物,见客时客人给的见面礼,贾母和王夫人的日常贴补……从钱财到日常用品,——全是收她收着的。

这个位置有钱又有权。李嬷嬷身为宝玉的乳母,算是半个主子,应在宝玉的房里得头一份尊重,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在宝玉房里说话就有人听。所谓的尊重体面是拿到外面去说的,在宝玉的房里根本算不了什么,李嬷嬷可没少因为房里的丫头们而受气。但是贾母这么一发话就确立了李嬷嬷的地位,意味着李嬷嬷是宝玉房里的第一人,只有她给丫头们气受的,没人再敢给她气受。

李嬷嬷也是个拎不清的,觉得有了贾母给的“尚方宝剑”所以就摆起谱来,以房里的丫头们被宝玉纵的没大没小,没个体统,要立规矩为由找起后账来。当初排挤她最厉害的袭人首当其冲。本来宝玉就不觉得袭人有什么过错,见她“无缘无故”被罚已经是十分心疼。袭人虽受了罚,却没有半分怨怼,而且服侍宝玉仍如往常一般尽心体贴,纵使被李嬷嬷斥责排揎,受了委屈也不说李嬷嬷一个不好,一味隐忍,而且还竭力劝解气恼的宝玉,看在李嬷嬷上了年纪,又是他乳母的份上,自然要多让着她些,她纵使受些委屈也不算什么。宝玉见李嬷嬷一味的作威作福,袭人却委曲求全,是又气又恨,偏是贾母发的话,他拿李嬷嬷无可奈何,少不得把气撒在了其他人身上。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茜雪就是那条倒霉的被殃及的池鱼。

虽然贾敏并不关心宝玉房里的事,奈何贾母把宝玉放在心尖上的,因此关于宝玉房里的事,贾敏还是从贾母那里听了一耳朵。听说李嬷嬷从袭人手中拿到了宝玉房中的财权,贾敏不知怎地一下子想到了袭人家里的境况。书中袭人家可是整治起家业并想着把她赎出去的。虽然书中没明写袭人家家境如何,但是宝玉曾经去过,一句“袭人家不远,不过一半里路程,转眼已到门前。”就说明离宁荣两府距离并不远。

宁荣两府的府邸乃是当年宁荣二公身为开国功勋封爵时所赐,不仅占地面积大,拥有整条街道,而且地处内城最里面那一圈,离皇城很近。在这样的地界附近的房子就算是民居,宅子也价值不菲,由此可见,袭人家可谓是土财主。从当日的没饭吃不得已要卖女儿为生,到如今的土财主,变化未免太大了吧?纵使在贾敏来的那个时代,想要靠种田发财致富也实属不易,何况担负着各项捐杂税的升斗小民,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这个时代,靠种田是发不了财的。经商是能发财,可是那也是要本钱的,就卖了袭人的那几两身价银子纵使拿来做买卖,也翻不了几番。袭人家拿什么折腾出这么大的家业来?

宝玉是府里最得宠的,月钱和学里的使费不算,贾母和王夫人每月都有银钱贴补给他,除此之外,其他的好东西也不少,饮食起居又是跟着贾母的,不用单花钱。家里又拘着他,不放心他出门,宝玉又喜在内帏厮混,所以出门的时候也不多,花钱的地方更是少之又少。可是这种情况下,宝玉的银钱却不够花。

书中螃蟹宴后,袭人心急月钱怎么还不发,平儿觉得袭人不差钱使,有什么好着急的。袭人一句“我虽不少,只是我也没处儿使去,就只预备我们那一个。”表明宝玉的财政状况有点入不敷出。袭人是个足不出户的女儿家,深宅大院住着,吃用都是公中,花钱的地方是很少。就算宝玉是男子,但是贾母和王夫人基本上是把他当作女孩养的,而且还有两位长辈的贴补,纵使宝玉花用些,也不至于没有结余吧?可惜宝玉是个心中没成算的,他有什么东西,多少钱财一概不清楚,没的花用伸手就是了,从来不去想那钱都哪去了。

虽然李嬷嬷年老爱唠叨,惯会倚老卖老,显摆她比其她人更有体面,让人觉得她“惯的比祖宗还大”,但是凭心而论,她待宝玉还算忠心。本来贾敏以为有李嬷嬷管理宝玉房里的一应事务应该还算不错,毕竟当年她也曾管过的,谁知道李嬷嬷年老糊涂,宝玉房里的丫头本就不喜她,又大多被袭人收服,因此只见她和宝玉房里的丫头们两日一小吵,三日一大闹,半点不见消停,宝玉房里都乱了套了。贾敏就知道糟了,李嬷嬷下台,袭人复起的日子不远了。

果不其然,被贾敏料中了,没多久,李嬷嬷就回家养老去了,袭人又重新掌握了宝玉房里的人事大权。知道李嬷嬷荣养后,贾敏封了五两银子,两块衣料命人给李嬷嬷送去。李嬷嬷感激涕零的进府来给贾敏谢恩。贾敏又留她吃了茶,听了她好一番絮叨,李嬷嬷才离去。

李嬷嬷走后,在里间睡觉黛玉带着刚睡醒的红晕,在贾敏身边坐下,道:“李嬷嬷这个人真真不知道让人说什么才好,到了现在还口口声声全是别人的不好。若真是别人的错,她怎么会落得个人憎鬼厌的地步,难为母亲有耐心应付她。……”虽然在梨香院,因为宝玉吃酒一事,黛玉帮着李嬷嬷说话,但是并不代表她对李嬷嬷印象好,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而后李嬷嬷的所作所为黛玉也略知一二,更是在宝玉房里撞见过几次李嬷嬷威风八面的呵斥丫头们的场景,因其没分寸的粗鄙言行让黛玉对其印象由一般转为厌恶。

贾敏命人将黛玉的茶换成桂花金桔热饮,看着黛玉道:“李嬷嬷固然可恶,讨人嫌,落得现在这个下场,固然是她咎由自取,可是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李嬷嬷是宝玉的乳母,自小将宝玉奶大,照看了宝玉这么些年,纵使平日里不省事,有偷懒打滑儿之行为,但是面上对宝玉照应还是周全的,没功劳还有苦劳,宝玉不该为了他身边的几个丫头,将她的脸面一踩再踩,以至于,在宝玉房里,李嬷嬷甚至不比三等的丫头有脸。她心有不平,为自己争应得那份脸面少不了找茬挑刺说酸话,偏宝玉房里的丫头在宝玉的纵容下也不是省油的灯,针尖对麦芒,闹腾起来也是正常。……”

其实由不得李嬷嬷不争,她在贾府多年,做下人的年老功劳最后被主子忘却,抛到一边的她也不是没看过。远的不说,最明显的例子,焦大。曾经救过宁国公老太爷命的焦大,立的功劳够大了吧,按道理说就算混不到赖嬷嬷那个级别,只是不当差,由宁国府提供吃喝养他这么个闲人也行呀。以焦大曾经跟随宁国公上过战场的年纪,还能有几年的活头?就算白养着他能花多少钱?可怜他偌大的年纪还要当差不说,而且还净是一些脏活累活。也许年轻的时候自恃功高,不争,但是等到年老的时候,再争,已经晚了,争已经没用了。这就是前车之鉴。人活一张脸,大家都是奴才,而且不管是论资历,还是论功劳,都是李嬷嬷这边赢。最后,李嬷嬷在宝玉跟前不如丫头们得脸也就罢了,她的脸面还屡屡被踩,放在谁身上,谁都不甘心,心里觉得不平衡。

除此之外,李嬷嬷身为宝玉的乳母,含辛茹苦的将宝玉带大,虽然身份有别,可是心里上不免有把宝玉视为儿子的感觉。等到李嬷嬷退居二线,将服侍宝玉的事情交给袭人晴雯这些丫头们,不免就有“养大的孩子被别人抢走”的婆婆心态,所以不免要在宝玉耳边念叨几声,免得宝玉忘了她,少不了又以“婆婆”的心态拿捏过丫头们几次。话说多了,就如同祥林嫂一般,一开始宝玉还记得她的“功劳”,时间长了对她的念叨就不免厌烦起来,厌烦她的唠叨,觉得她“倚老卖老”,渐渐疏远起她来,而与相反的,则是待袭人她们越来越厚。受到拿捏的丫头们也不是吃素的,自然会想法向宝玉告状,让宝玉为她们做主,从而使宝玉进一步远了李嬷嬷。

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远了自己,李嬷嬷伤心的同时也会分析,为什么宝玉就远了她了呢?李嬷嬷意识不到自身的问题,只能把原因归结于是袭人这些丫头们搞鬼,正是在她们来了之后,宝玉才会疏远她来的。如此一来,李嬷嬷看袭人这些丫头们就不顺眼了。彼此不对付,针锋相对则很正常。只是到了,后面心里不平衡发展为心里失衡,行事就过了,已经不是为了脸面而争了。单纯的变了为了争而争,为了给自己多谋好处而争,为了显摆她和别人不一样,远比其他人更有脸面而争,……如此一来,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上面不容,她自然就得走人。

黛玉听得入神,神情若有所思。贾敏接着道:“只是她越闹腾,在其他人看来越觉得她不尊重。一个老嬷嬷和丫头们争风,不管是输还是赢都图惹人笑话。何况吵闹起来,少不得要和护着丫头们的宝玉对上,不管李嬷嬷有多少体面,也改不了她是个奴才的事实,她的体面不过是主子给的,……就算宝玉是她奶大的又如何?让她出府荣养,而不是撵出去已经是主子宽厚慈悲,念在她是宝□□母的身份,给她留了体面。”

因贾敏之言,以前没注意的事情涌上黛玉心头。不说宝玉在外得了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就是在家里,除了老太太、太太和众姊妹,还能让宝玉上心的就是他房里的丫头们了。至于李嬷嬷,宝玉觉得她面目可憎,恨不得她远远地离了他才好,哪里还会想起她来。丫头婆子们的待遇是和在主子心里的地位挂钩的,李嬷嬷不受宝玉的待见,纵使以她乳母的身份应该享受宝玉房里头一份尊荣,可是下面的人捧高踩低惯了,哪里还会理会她这个被厌弃的老婆子,所以只能捡丫头们的剩。

与之相比,黛玉不免想起了她的乳母王嬷嬷。由于贾敏把从宫里出来的古嬷嬷放到了黛玉的房里,古嬷嬷在皇家镀过金,以供奉的身份到的林家,因此王嬷嬷虽然身为黛玉的乳母,可是地位却要屈居古嬷嬷之下。论尊荣体面,有古嬷嬷在她前面;论服侍主子,以舒眉展颜为首的大小丫头们要比她利落;论黛玉的规矩教养,上有贾敏,下有古嬷嬷及教养嬷嬷,她更是退了一箭之地;……但是日常吃穿,各项用度,年节的赏赐,……王嬷嬷都在一等上,除了月钱外,基本和古嬷嬷看齐。就算是一模一样的东西,也要按照一定顺序分派,由古嬷嬷和王嬷嬷按次序取用之后,才轮到丫头们,整个将王嬷嬷“供”了起来。众人虽然知道王嬷嬷对黛玉房里的人事没什么说话的余地,可是依旧不敢怠慢于她,因为大家知道,至少主子愿意“敬”着她,给她身为姑娘乳母的那份尊荣和体面。

作了比较,知道错不全在李嬷嬷,但是黛玉对李嬷嬷的印象并没有改观。想到自家乳母的安静,不惹事,黛玉咬咬唇,犹自辩道:“虽是这么说,可是说到底还是李嬷嬷不尊重,仗着那点子体面作威作福的,若是她是个好的,何至于如此。后面老太太让她管着宝玉房里的事,弄得一团乱不说,而且整日里和丫头们置气,以至于把宝玉房里闹得乌烟瘴气,失了规矩体统。尊荣体面虽是主子给的,可也是自己挣的,就她那副模样,如何能够让人敬重?……”

贾敏看穿黛玉的那点想法,不由得苦笑一下,轻叹一口气,道:“你当王嬷嬷一开始就这么安分的吗?纵使是老实人,也挡不住有小心思。她也曾仗着是你的乳母,想要摆脱她空有尊荣体面却没话语权的状况,只是不曾成功罢了,毕竟府里的规矩在那。只不过王嬷嬷试探过一两次失败后又被我敲打过,知道若是再不识好歹,恐怕连现在的体面都不能保住,这才安静下来。……”

黛玉听的目瞪口呆,若非贾敏说破,她还不知道有这段故事。本以为王嬷嬷是个好的,没想到也不过如此,黛玉觉得王嬷嬷丢了她的脸,一时脸惭惭的,忍不住言道:“既是这样,为什么母亲还留着她,还不把人打发出去?”王嬷嬷不过是个闲人,而且又不省事,借着她犯错打发走岂不省事,而且还省一份钱粮,何苦还留她在府。

面对黛玉求全责备的性子,贾敏心中叹息不已,道:“又胡说!这人哪里是说撵就撵的!府中的规矩在那,犯了什么过错受什么样的处罚都有列明,王嬷嬷所犯之错并不足达到被撵地步,而我就此撵了她,今后行事还怎么让人信服,将府中的规矩又置于何地!本来这事没想跟你说,如今既然说了,你知道后,以前待王嬷嬷如何,今后依旧。古语云‘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王嬷嬷虽犯了错,可是如今已经改了,那么以前的一切就都过去了,切不可还记在心中。”

黛玉点头称是。叹了一口气,贾敏进一步道:“对府里的人来说,府中的规矩如同国家律法一般,不仅下面的人要遵守,就连主子也要遵守,一视同仁。做主子的评判下人,不受一时好恶影响,不因身份变化而改变,要努力做到不偏不倚,公平公正。严家风,肃家纪,大家都按照规矩办事,这样的家族才能不坠家声,传承久远。最要不得就是主子带头破坏规定,那是败家毁家的根苗,因为一旦如此,天长日久,大家就会视规矩为无物。规矩荡然无存,没了约束,没了忌惮,行事就不免随意妄为,从而招灾惹祸……对小家来说,败家毁业算是轻的,招上杀身倾族之灾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大到一个国家,若是法纪无存,那么这个国家离灭国也不远矣。……”

黛玉听到贾敏从这事上已经引申到管家理事,忙收敛心神,仔细倾听。“……虽说要做到公平公正,可是也不是要全然铁面无私,毕竟不过是一家之规,到底和国家律法不同,何况不是还有‘法理不外乎人情’一说嘛,但是这‘恩’和‘人情’也不是随便赏的,不然,多了,就不值钱了,而且还会威不服众,让下面的人不把规矩放在眼中,觉得做主子的面慈心软,好搪塞。这有规矩和没规矩就没什么两样了。过苛,过松皆非兴家旺业之福,要恩威并济才好,只是这其中的度要怎么把握,还要你平日里多看看,多听听,多加琢磨才行。等我们搬到自家的宅子,我分派些事物于你的手上,让你练练手,也好做到心中有个章程,将来不至于被人哄骗了去。”

听贾敏这么一说,黛玉不免想到贾家那些没规矩之处和无礼的下人,进而又想到宝玉房中境况,抬眼望向贾敏,面带忧虑,犹豫着,终究迟疑了半晌开口:“母亲,照你这么说,外祖家……宝玉那……”旋即觉得当着贾敏这个贾家的女儿指摘贾家现在就如贾敏所言,已露出败家的根苗,恐贾敏生气,赶紧转到宝玉身上,转而,又发现,她一个未嫁的女儿家,谈论未婚的青年表兄房中状况也不妥当,又赶紧闭口不言。

黛玉的话虽只开了个头,可是贾敏又岂会不知其中之意,她轻抚上黛玉的头,道:“我们母女之间又有什么不好说的,也不用讲什么规矩,今后有什么话尽管直说就是,很不必这样,就算有什么难道我还会和你生气不成,纵使不合规矩,我也不会笑话你。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当初你外祖父在的时候,家风严整,府中各处俨然有序,虽不似当年先祖立业之时那般兴盛,但也较之平常仕宦人家气象不同。谁承想自出嫁后你父亲去了外任再回来,才发现家中早已经不复当年情景,规矩败坏,人心思惰,实在是令人心痛。”

吁了一口长气,贾敏叹道:“只是我是嫁出去的女儿,虽然因亲戚的情分,暂住府里,可是到底‘嫁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早已经不是贾家的人,没个出嫁的女儿回到娘家指手画脚的。何况府里又是由你二舅母管家,我自闺中就和她不和,这么些年来,我们之间的怨隙就没有解开过,我就更不好插手了。再说,府中这般情形,只怕积弊良久,恐怕不仅仅是内院之事,外头恐也有涉及,我一个深宅妇人,到京才多长时日,哪里是我理的开的,管的了的。顶多在你外祖母哪里提醒一二罢了。若是说的多了,纵使你外祖母不说什么,只怕你大舅母二舅母知道后,会觉得我打府里什么主意呢。至于宝玉那里,什么时候他能改了怜惜女孩,不喜婆子,只看见女孩的好处,看不见她们坏处的性子,立得起规矩来就好了,否则白费唇舌。”女孩们脸皮薄,又要顾忌名声,所以私下里的小动作都尽量避着人,宝玉自然也就看不见,而那些媳妇婆子们,顾忌少,何况和她们相争的正是那些女孩子们,在宝玉看来,当然是她们不好了。

贾家弊病男人在外面做的先不提,内宅祸乱的源头就在贾母这里。是贾母偏心二房,让二房住正房,管家,正经的荣国府主人大房却被排挤到一边。贾母还娇纵宝玉,大好男儿当作姑娘来养,允许他这么一个男儿整日在内帏厮混。若是将这个源头掐了,大房正位,二房偏居,管家权也一并交换,并将宝玉踢出内院。因为邢夫人出身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又是续弦,所以比不得王夫人胆子壮,有些事自然也就不敢为,而凤姐回到大房,少不了要在邢夫人手下立规矩,比不得原来觉得有姑妈在上面腰杆子硬,受压制,贾府无形中也就少了不少灾祸。宝玉离开贾母,长不长进是两说,至少对王夫人来说,少了一张她在贾府气焰高涨的牌。

可是这事说起来简单,但是贾母怎么肯同意。就算贾母在所出子女中最疼的是贾敏,她也不敢说,因为就算说了也只会挨贾母一顿唾骂,还改变不了什么,而且又与王夫人结了一层怨。明知失败,她又何必讨这个嫌。其实贾敏本着因为这个身份的身体是贾家女儿的缘故,曾经转弯抹角的劝阻贾母出面约束一下家人的言行,并旁敲侧击的对贾母说了一些例如整顿族学,提携族中出色的子弟,购置祭祀之田等兴家立业之策,奈何贾母还沉浸在自家为开国功勋的荣光中,对贾敏所言不以为然。贾家中,贾母已经算是有见识的了,其余的人还不如她呢,贾母都这般想,何况他人。再说,有些事,没贾母这个地位最崇高之人发话也办不了,可是贾母听不进去贾敏的话,贾敏也只能徒呼奈何。到后来,贾敏也懒着废话了。

黛玉点点头道:“母亲说的很是。二舅母吃斋念佛,不免过于慈悲,待下过宽,以至于失了规矩。不过好在琏二嫂子如今帮着管家,她是个厉害的,想来今后会有所改观才是。至于宝玉,他待女孩是极好,不过他房里的女孩子我觉得倒也还知道规矩。李嬷嬷已经荣养,现今他那房里的事都是袭人管着,袭人是从外祖母房里出来的,是经过外祖母□□过的,不是好的也不会给宝玉,想来没有李嬷嬷掣肘,也应该能规整起来。”

凤姐是个厉害能干的,可惜的是太能干了,把手都伸到外头去了。何况她虽管着家,可是她毕竟是小辈,以贾家的从老太太房里出来的猫和狗,这些小辈都要敬三分,由此说法,长辈身边的奴才可是好动的?何况贾府经过几代繁衍,家生子相互嫁娶,形成的关系网谁能说得清,打落这根藤上的一颗瓜,谁知道连着哪根藤蔓,再说后面还有个揽总的王夫人,凤姐说是当家的孙媳妇,还不如说是阎王下面的判官,当家不做主,只是名好听,其实也是供人差遣而已。

至于宝玉那里,袭人本身就是败伦失德之人,还要博个“忠厚贤良”的名声,还想她怎么规整宝玉房中之事?何况又有宝玉这个爱惜女儿的“绛花洞主”护在里面,只怕他房里的女孩们会被纵得越发不知道天高地厚。满府看过去,只宝玉房里生的事最多。单吵架拌嘴就不知道有多少起,内部里自家吵还不够,又和主子吵,这边完了,又和外面的人吵了起来,丫头、婆子、管事,乃至府中姨娘……几乎阖府吵遍了,更不说还有坠儿偷窃、小红贾芸私定终身等事件,不胜枚举。指望袭人能够管好宝玉房中之事,还不如指望母猪会上树来得快。

见黛玉全都往好处想,贾敏不忍泼她冷水,微点着头轻叹道:“但愿吧。”贾家如今虽然显出颓势,可是未来元春封妃,又显出了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这时贾敏若是铁口直断说将来贾家会被抄家,未免太惊世骇俗了。毕竟她名义是是贾家的女儿,如今还住在贾家的屋檐下,哪有不盼着贾家好,反而咒人家的。因此有些事现在还不能和黛玉说,不过以黛玉的聪慧,日后贾敏再慢慢教导她,也会有她看出贾府会败这一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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