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翩然清楚地看到叶戈尔尼教练脸上丰富变化的表情, 为了出于礼貌，她努力忍住才没笑出声来。

他箭步冲到夏天面前, 左一个小亲亲右一个小可爱，满面堆笑和夏天的岿然不动形成鲜明对比, 等他说完，夏天才不急不缓地开口：“在准备欧锦赛这么重要的时候你一声不吭丢下我一个人？教练，要不要我们谈谈合同的问题？”

“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不要解雇我！没了你我的人生都没有任何意义！”叶戈尔尼终于不再顾左右而言他，诚挚悔悟，“小伊伊需要我亲自加油指挥，她不能没有我！”

“我有说不让你来吗？你一声不吭，训练计划也没有留下, 就说你有急事要出国, 当我傻吗？不知道正在比四大洲赛？”

看着夏天严肃的神情，何翩然也知道她不是无理取闹，欧锦赛对于欧洲选手和四大洲赛对于自己来说一样重要，虽然夏天在欧洲难逢敌手, 但以她的性格还是会重视每一次比赛, 所以这一生气也在所难免。

说到底，还是叶戈尔尼教练这个老顽童太不靠谱。

夏天没有不依不饶，叶戈尔尼也一副知错必改的悔过态度，她想了想，淡淡说道：“之前的训练计划不适合欧锦赛备战，看比赛前，你准备好我下一阶段的训练计划, 我回国训练，你继续陪你的女神。”

后来何翩然才知道，叶戈尔尼急着离开，竟然忘记了之前说好的训练计划这回事，导致夏天连夜飞奔，横跨大西洋追杀过来。

解决了重要的问题，又发现夏天并不是吃醋，叶戈尔尼显然又轻松又失落，这时许伊发现他来到这里，急忙热情跑到场边打招呼，趁着他场外指导的时间，何翩然坐在还没离去的夏天的旁边，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聊起天来。

“其实教练很认真这我知道，很多编舞都是编排之后不负责修改，但是在给许伊他们编排节目后，教练去过北京几次，他对许伊是真正的欣赏。”

“能感觉到，这一次他真的很担心。”何翩然看着叶戈尔尼不知在和许伊徐佑比划什么，讲得极为投入。

“其实在凌凯刚刚退役的时候，教练希望许伊能够转国籍去到俄罗斯，这样他就是真正的教练可以指导，而且他也保证会给许伊找到一位合格的俄罗斯男伴搭档。”夏天说起这些事来像是说着极为平常的东西，何翩然却错愕地看了她一眼，“真的？”

“当然，”夏天喝了口水，“当时他甚至联系好了俄罗斯冰协，亲自去各个训练场馆替许伊物色合适的人选，但许伊最后拒绝了。”

“这件事……她没有和我说过。”何翩然看着在指点之后又和徐佑回到冰上尝试难度动作的许伊，一时心头五味陈杂。

“因为她在听说后当即拒绝，我想她大概觉得这是个无稽之谈，所以最后也没放在心上，但教练却真的失落了很久，他话虽然夸张，但这一次，我觉得他没有说错，许伊拒绝他的那天晚上，他在离开训练场的时候抬头看天上的星星，慢悠悠对我说‘那些你陪着从黯淡到闪亮的星星你再眼睁睁看着他们黯淡下去的感觉真的太痛苦了……’”

何翩然心里也是清楚的，就连许伊自己也明白，她恐怕再也不会超过奥运会的巅峰，是啊，她职业生涯最辉煌最美好的岁月已经给了她最重要的搭档，在不是一个人的运动里，她无法决定自己的最终命运。

“许伊一直在考虑退役的事情，”何翩然沉默半晌对夏天说道，“她自己心里也明白。”

“就像我们一样？你有没有考虑过退役的事情？”夏天突然看着何翩然说道。

“有……但不是很想多去想。”

“我也一样。”说完，夏天站起身，“时差还没有倒好，我回酒店休息，既然来了，我看完比赛再离开，你加油。”

何翩然一直在观众席上，她坐了很久，直到冰舞的合乐训练结束，她才缓缓走下楼梯，调整表情，笑着迎接许伊和徐佑，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东西。

对之前的事情心有余悸，三个人在体育馆就近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返回酒店。刚进房间，许伊又接到了叶戈尔尼的电话，何翩然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叶戈尔尼是要他们一定要降低难度。

“今天托举的成功率太低了，这还只是短舞蹈的托举，等到自由舞的大托举可能更费力……”

“我明白的教练，辛苦你了。”

挂上电话，许伊叹了口气，“不上一点难度的话，我还真是来旅游的了。”

“徐佑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谨慎点也好。”何翩然说道。

许伊笑着掐了一下她的胳膊，“平时胆子最大最敢在冰上自作主张的人就是你，居然现在还来教训我！”

当年的劣迹斑斑的确让何翩然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她无法反驳，只好搬出夏天，“小粉之前在受伤后也是没有用最高难度来比赛，你向她学习，不要学我。”

“她能上比赛也是打肿脸充胖子，你们女单没有一个是正常人！”

何翩然本来想反驳，但是想了想夏天又想了想瓦伦蒂娜，还有九原千代以及玛丽安娜这些人，最后真的没办法辩解。

好像她们这群人，确实都不太正常。

四大洲赛第一天，首先开始的是冰舞短舞蹈较量。

因为男单紧随其后，所以到现场加油的只有女单和双人的队友，何翩然坐在苏薇旁边，始终有点紧张，许伊这一年来第一次参加国际a级赛事，再加上徐佑之前的受伤，让人实在不能不提心吊胆。

重组的冰舞和双人会被清空之前的全部积分，再加上只刷过b级赛，原本总是最后一组出场的许伊现在也要在第一组出场，冰上五分钟热身，大家的目光都跟着许伊的蓝色裙子还有徐佑的白衬衫黑马甲到处逡巡，还好他们的短托举都成功了，大家也都松了口气。

比赛正式开始。

狐步舞是一种优雅的四拍子舞蹈，从慢速到快速，每个变化节点清晰自然，优雅流畅，优雅大方的舞步也是赏心悦目。

许伊以前不喜欢这些对姿态要求高的慢步舞，但是现在，她的气质已经可以胜任各种舞蹈，站在冰面上摆好开场动作，从头到脚，她肢体的每一个弯曲和伸展都匀称有致，纤细的身材让肢体的美感跃然生动。

音乐开始，流动感极强的音符来自歌剧《蝙蝠》的片段《笑之歌》，这种轻盈文雅的律动拥有很强的感染力，徐佑和许伊的配合在一年的磨合后已经十分默契，几种握法变化，还有何翩然看不懂的图形，他们都完成的十分出色。

到了最紧张的托举，何翩然手心里已经都是汗水。

有惊无险，他们的托举有些超时，但总体上完成的不错，这个考验一旦过去，两个人更加放开的演绎这段迷人乐曲，许伊的表演能力自不必说，从笑容上就能让人从心底感到愉悦，她张开手臂时速度控制得非常好，一个小小的手腕动作也仿佛是配合节奏，冰舞看重滑行，许伊用刃精湛，几乎无错可挑。

音乐结束后，北美现场的观众都报以热烈掌声，虽然难度不高，但很多喜爱许伊的外国冰迷早就准备好了给她加油的横幅，难得第一组比赛时就有这么热烈的场面。

分数因为难度值比较低而不是特别理想，但对于刚刚复出的新组合来说已经很令人满意，等分结束后，何翩然跑到等候区，叶戈尔尼教练也在，大家的言谈之间都轻松惬意，好像终于松了一口气，只等自由舞比完。

接下来男单的比赛，埃文和袁铮依旧双骑绝尘领先后面的选手不止一点，但因为跳跃上又点失误，埃文落回袁铮三四分，这让所有人都很期待袁铮这次的复仇之战。

到了女单短节目比赛的当天，何翩然在热身后来到场边，发现很远的地方，苏薇正在一个人不断重复着起跳的动作，她正想过去，结果看到夏天不知从哪里出现，走到了苏薇面前，两个人似乎在聊什么，她看见夏天指了指苏薇的手臂和腰，又自己摆了个起跳一样的动作，何翩然明白了，原来夏天是在帮苏薇纠正起跳的动作。

夏天总是这样，想到几年前大家都是新人的时候，她也曾经和自己说过路兹三周跳的要领，那是她最得意最拿手的跳跃，姿态好得没话说，高度远度直到现在也是所有人仰望的一个标准。

何翩然想着走了过去，夏天看到她后像以前一样简单的打了声招呼。

“怎么了？”何翩然问苏薇，“状态不太好？”

“不是，早晨起床的时候岔气了，一发力起跳就有点疼，夏天师姐和我说，多用胳膊的力量腰腹会减轻点压力。”提到岔气，苏薇有点不好意思。

何翩然刚想开口，就见一个黑影冲着夏天奔过来。

“小粉！你是不是来看我和风扇比赛的！放心！我一定替你打败她！”

瓦伦蒂娜挂在表情阴沉的夏天肩膀上，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突然出现有什么不妥。

“下来。”夏天一副懒得多费口舌的表情。

“真是冷淡！”瓦伦蒂娜像是一只考拉，从夏天后背上挪了下来，又热情的跟何翩然还有苏薇打招呼，“这次教练允许我跳阿克谢尔三周了！小心哦！”

“给你的节目内容分打太高，裁判都会被裁判长约谈。”夏天揉着被瓦伦蒂娜压疼的肩膀。

“我不信风扇次次都能用节目内容分赢我！”瓦伦蒂娜一向嘴硬。

“那就等着看好了。”夏天也不和她争论，但越是这种态度，瓦伦蒂娜越是生气。

女单短节目比赛结束后，不出夏天的预料，何翩然以节目内容分的优势领先瓦伦蒂娜三分，瓦伦蒂娜一口咬定是夏天的诅咒，夏天则还是那副表情，事不关己，对她的抗议不闻不问。

四大洲赛第三天，冰舞自由舞比赛开始，夏天拿到了叶戈尔尼教练的训练计划但没有离开，许伊在准备热身前见到何翩然和夏天，正准备上场，她刚刚一转身，就听到后面有个熟悉的声音淡淡的响起。

“加油。”

许伊回头对夏天微微一笑，好像以前两个人那些别扭都烟消云散。

“放心吧。”

她轻轻说完，转身踏上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