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又是一个暮雪皑皑的冬季, 凌北城的大街小巷都被这重重的雪花铺满地面,凛冽的北风刮过, 一片漫天雪舞。
施老爹的身子比比起前些年又差了些。这位老人,壮年丧妻, 遗子,老年又丢了儿媳,孙子。唯一守候在旁的孩子,又是个不能轻易离塌的病人。他的一生可谓是心酸坎坷的一生,自己身上的病痛再怎么折麽都可以抛之不计,唯有心头挂念的人才可以让他神伤。
“爹!您身子身子骨差,要不就回屋躺着, 其他事裕儿来安排就好!”施裕坐在椅子上, 浑身瘫软,明眼人看上去,都能猜出这位将军三年来病情如一,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披甲杀敌了。
“哎!有关这几个孩子的今后要走的路, 你爹我不能不管啊。菊儿还在的时候, 都是把他们当亲人来对待。尤其是均儿和霖儿,乃是她的至亲,你爹我怎能放心的下。再看看慕嘉,她的亲妹妹,我的徒儿,也是为了你媳妇才杳无音讯。哎……也是苦了这孩子了,竟还有心念书, 考了探花。”三年来没有白小菊的踪影,施老爹整日劳神的思念。
“这是慕嘉自己选择的路,他若真想在此方面有所成就,儿子一定帮他达成心愿。”施裕躺在椅背上,仰着头虚弱的说道。
“恩,如此也好!咳咳咳!”施老爹勉强说了几句话,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白桃子如今已经恢复了神智,经历了一场劫难的她仿佛悟出了很多的道理,明白了谁对她才是最好的,即使最亲的丈夫也会为了苟且偷生毫不犹豫的背叛她,她是有过心术不正,却没有下贱到给恶魔去当□□。
至于和她从小不对盘的白小菊,尽管以前有那么多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生死边缘还是这个人不离不弃的照顾着她。她一度不愿走出那令人羞耻愤怒的画面,也是她一步一步的从魔鬼的深渊里将她拉起。
如今,她已彻底摆脱过去,找到新生。而那个从小被自己欺负惯了的小女孩儿竟凭空离去。
她再次悔恨的湿了眼眶,听到施庆山咳嗽的声音,马上走去倒了杯热茶,“菊儿公爹,您还是别说太多话,天儿冷,喝杯热茶缓和一下。”
施老爹接过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施裕稍微正了正身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一滩烂泥。他平静的声音荡在书房内,“今日叫你们几个过来,就是想说一件重要的事情。我前些时日向皇帝递了折子,以身体重伤不愈,父亲年迈多病为由,请求归乡。他已经同意了!”
“当真?姐夫要回杏女山?”白文修兴奋的眼神跳了跳,张口说道。
“没错!那里就是我们的家乡。早晚都是要回去的。只是慕嘉已经中了探花,决心留在王庭,他聪明沉稳,又加上有楚将军的庇佑,我并不担心。王大哥还要带军,他们一家子自然而然也会留下来。剩下你们,年纪也都不小了。菊儿不在,我便是你们最亲的人,若是有什么想法,尽管告知与我,我好提前为你们做好铺路的准备。”施裕缓缓说道。
“姐夫,均儿并不想留在此地。别了三年,均儿早就怀念起杏女山了,那里有迷人的景色,香甜的瓜果,还有醇厚朴实的乡邻。比这深宅大院强上百倍!”白文修兴致勃勃的说道,转而想起了什么,眼神突然暗淡了下来。
“怎么了?”施裕察觉到白文修的神色,挑了挑眉毛问道。
“只是,你要想带那害人的妖女回去占了姐姐的地方,我现在便去杀了她!”白文修眼中突然出现杀机,十五岁的孩子,早已能分清是非。他如今能文能武,自是不会轻易放掉当日企图谋害自己亲姐姐的女人。
施裕又向后躺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回归之前的平静。
“均儿放心吧!这个女人不会跟我们走!多活了三年,也该是她结束好日子的时候了。只是这件事你们都不要插手,姐夫我自有安排。”施裕说的有些云淡风轻,但眼睛里坚定的眼神一点都不容忽视。
“那霖儿呢?是随我们一起回去吗?杏女山可能不会有王庭这样好的书院供你识字!”施裕眼神转动了一下,瞅着白霖儿说道。
“我自是要回去的,小舅舅在哪儿,我便在哪儿,再说,我爹娘,奶奶,老爷都在杏女山,我想回去守着他们!”白霖儿年纪尚小,可对自己选择的方向却是清晰明了。
“那大壮和凌云呢?你们本意是要追随我征战大江南北的,可不想我这副身子如此不济。要不这样吧,若是你们不想回杏女山,便到王将军帐下做个副将吧!”施裕有条不紊的说道。
“不,我们兄弟二人,之前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出来闯了一遭,觉得着实没有意思。还是回杏女山种地的好!”安大壮瞅了一眼安凌云说道。
“对对,将军,我们就是这个意思,只是回去要是酿酒的话,比种地强多了。要是姐姐她人还在就好了,那酿酒作坊……”安凌云粗犷豪爽,呱啦呱啦说着,被一旁的安大壮拽了一下衣襟,意识到自己口误,可能会唤起这对父子的伤心往事,便及时住了口。
施裕顿了一下,于是展开了一个笑容。“那你们便随我回去吧,今生必然圆你们一个酿酒师傅的梦!”
屋子里的人见施裕难得一笑,心里一下子有了一种期待。这么多年他都不放弃寻找,也许真能感动上天,不久后便会让他们夫妻重聚。
“好了,既然你们都愿意随我父子回去,那就赶紧去收拾收拾行李,后天启程。记住,此事暂时不要在府里传扬!”施裕语毕,吃力的扬起一只胳膊,示意他们离去。
“知道了,姐夫!”
“记住了,姨丈!”
“末将遵命!”
白桃子搀扶着施老爹回房,徒留下施裕一个人躺在椅子上。这个时候,只要是静下来的每一个时刻。他都会想起自己的小娘子,想起她温柔调皮的笑,想起她甜美如歌的声音。他真恨自己当初的离去,若是没有那一个五年,又怎会发生后面这么多不堪的往事,又怎会再经一个三年的离别之痛。他每次想到这里,都会如剜心一般。菊儿,你到底在哪里,为何我翻越每一寸土地,都始终找不到你留下的足迹。回来吧,菊儿,只要你能回来,我愿用我的一生去弥补我曾犯下的过错。宠你,爱你,一辈子,不离不弃!
施裕正沉侵在深深的自责当中,不能自拔,门哐当一声被人踢开。一个早已脱去军服的灰色身影走了进来,此人正是消失已久的萧毅靖。自从南蛮归来,他便自愿离军,重返江湖。而施裕竟离奇的不惜才,说什么萧毅靖本来自江湖,因看不过华乾国军队的野蛮杀戮,不满年龄便自愿从戎,所以,他想离去,他做为一军统帅,自是不会勉强,赠了银子便爽快的放英雄回归。
只是这人似乎越来越不懂礼仪了,可以说先前对他又多么的尊敬,如今就有多么的不敬。
“你下次来,可否敲下门?”施裕不满的斜睨了一下来人。
“那你能不能坐好,别再装的一副软柿子的模样,躺在床上三年半死不活的还没躺够,累不累啊?”萧毅靖不待主人请他入座,自行的一屁股蹲在施老爹方才做过的椅子上,倒了一杯热茶边揶揄边喝道。
施裕突然正了正身子,脸上的神情立刻想变了一个人似的,精神抖擞数倍。
“啧啧,这样才有一点将军的威武气息。”萧毅靖边喝茶边动了动眼睫毛瞟了一眼施裕。
“废话少说!这次有没有收获?”施裕满脸正色的问道。
“哈哈!要是这次,那收获可是大了去了!”萧毅靖故意卖了一个关子,又低头饮起茶来。
施裕一听有收获,神情一滞,着急的等听下文,哪只这小子竟学会耍弄起人来了,他迅速出手夺过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不想死,就快说!”
“我打听到,三年前,陆家商号有两辆马车去过木风镇,那日天色将晚,和夫人入住的是同一家客栈。极有可能在黄乱中救走了她们!”萧毅靖说道。
施裕的眼睛变得幽深起来,“陆家商号?”
“不错,这家商号,在南方的绸缎、瓷器行业均是霸首,他们去木风镇也是为了和一家纺织厂谈生意的。”
施裕的隐身渐渐的眯了起来,心口一波一波有力的跳动着,“去的人叫什么名字?”
“陆家嫡亲的两位公子都去了,大公子叫陆雨农,二公子叫陆雨泽!”萧毅靖认认真真的将自己查探的结果告知施裕。
施裕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嚯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是他?陆雨泽?”
若说之前他一直靠着一种感觉在相信小娘子白小菊还活着,那么当他听到陆雨泽的名字时,就是一种完全肯定。也许,他真的该感谢上苍,冥冥之中早已安排了他们各自的命运。
“你认识陆雨泽?听说这个二公子三岁起就开始习武,天资十分聪颖,在家时名号响当当的震惊整个嘉兴,据说还被人叫做混世魔王!后来不知怎么回事,九岁左右竟胆大妄为的独自离家求学去了!只是前几年才归家!”萧毅靖边喝茶边自顾自的说道。
施裕眼睛里满是笑意,他真想迫不及待的飞身到嘉兴,出现在那个令他朝思暮想的人面前。可是他还是得忍住思念,将所有的事情处理妥当,才能后顾无忧的奔赴爱人身边。
“你这次前去,可有发现什么奇奇怪怪的人跟着?”施裕敛了敛眉毛,压住心中的激动,冷静的问道。
“刚出凌北的时候有遇到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后来甩了!”萧毅靖说道满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