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岩坐在马背上, 神情冷肃,只见他轻轻的动了动兰花指, 就有一队大约四五十人的精装劲兵整齐有素的翻越院墙。酿酒作坊里里外外静的没有一丝声响,几十名经过郑岩亲自调教的死士步步逼近茅草屋废墟。
施裕一行人早有从后方撤退的准备, 除了杏女山地势险要,容易防身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那里不是郑岩亲自率领的亲兵,防守比较薄弱,对于他们来时,会更容易突破一些。
几十人步履小心, 观察细微, 里面藏有的可是让他们华乾国几十万大军闻风丧胆的人物,一个不留心,极有可能是身首异处的命运。他们恐惧,害怕, 心里纠结, 参加过无数次厮杀的人第一次有了腿软的感觉。
“张头领,里面没人!”一个被指令向前查看的小将士禀告道。
其余人听到声响,齐刷刷从遮掩的酒缸后面跳了进来。“奶奶的,人呢?”
“应该是跑了?”那小将士再次说话,脸上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快追!”张头领冰着脸咬牙命令道。
百米开外,百十号穿着华乾国战衣的士兵东倒西歪,横尸在小溪旁。溪水被血色染尽, 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的照耀下,是那样的凄厉恐怖。
张头领心知不妙,吩咐其他人待命。自己则回身飞起,几个借力便来到郑岩马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将军,施裕一行……已无踪影,后方百位士兵……被杀,想来是逃往这传说中的杏女山了。”
郑岩怒极反笑,夹在马肚上的两条腿不自觉的紧了紧,凤眼斜睨着跪在地上的战战兢兢的张头领。半晌才开口说话,声音比先前的任何时候都更加尖更加细,“跑了?哼哼,跑得好,本将军就爱这猫捉老鼠的把戏,传我命令,着一万大军压上杏女山,我倒要看看有没有一直苍蝇能飞的过本将军的手掌心!”
张头领双膝跪地,心里发怵,每次听到这阴森恐怖的邪笑,他都会通体冰凉,寒气久久不散。“卑职领命,誓死捉拿凌北南征将军施裕!”
“好!此一万精兵归你指挥,本将军要回去补个眠,安安神,大清早被你们这群狗奴才吵醒,易容颜衰老的!还有,活要见人,死要见首,若是本将军什么都没有见到,那你便割了自己的脑袋挂到邺水镇的顶楼上,给夜里爱做噩梦的小孩儿增一笔光彩吧!嘻嘻,还不快去!”郑岩阴柔的笑道,时不时还用兰花指理一理自己额前的发丝。
“卑职领命!定不负将军所望!”张头领趴在地上磕了个响头,重重承诺道。
送走这人间厉鬼,张头领只感觉到头皮发麻。深呼吸了几口气,终于找回自己正常的声音。对剩余的将士说道:“你们随我入山,张兵、谢栓回镇上速调五千腿上功夫好的熟悉山中地形的人来增援我们!此事重大,不可掉以轻心,速去速回!”
“末将领命!”张兵、谢栓答道。
杏女山一侧。
“将军,您这招可真妙,轻易的就甩掉了郑岩的追兵。我猜他这会子正气得要跳墙呢!”萧毅靖随在施裕身侧,拍马屁道。
“郑岩此人不可忽视。一个在朝中无亲无靠山的人,年纪轻轻就能任一方将军,多少都是有些本事的。说不定此时……”施裕突然话声一顿,做了个止声的手势。
萧毅靖连忙收起了笑意,一个翻身趴在地上倾听来袭人的动静。“将军,为数不少。约万人搜山。”
施裕淡淡的挑了下眉毛,“还真看的起我施某人!吩咐兄弟们注意行藏,过后的蛛丝马迹一定要清理干净。”
萧毅靖躬身道:“是,将军!”
杏女山上正在进行一场耗尽心力体力的角逐,鹿死谁手未有定数。而白小菊这厢经过两天的时间,终于将所有人的心都安抚了下来。他们最终决定,先暂时安置在杏女山,轮番打猎,挖野菜,再配上先前藏起来的粮食,吃上个一年多应该不是问题。小伙子们力求施老爹传授武艺,他们对这位藏身在自己村子多年的据说曾经做过将军的人心生无限敬畏。
“爹!眼下刚过了冬,您这身子还没好利索呢,耍刀弄枪的行吗?”白小菊待其他人都出洞去了,才好意思上前劝说爹爹。
“无妨,这些人如今都没了亲人,是复仇的信念支撑他们在这个破洞里偷生的,如果我再不给他们一些希望,怕是这些孩子冲动起来,难免……哎!”施庆山欲言又止,摇头叹息道。
“您看,若是让雨泽来教授他们如何?”白小菊想到了陆雨泽,向公爹提议道。
“泽儿年纪尚幼,一下子教这么多人,怕是不行。”施庆山答道。
“那就让他一旁辅助,好歹也帮衬着您一些。”白小菊想了想道。
“如今也只好如此了!”施庆山点头颔许道。
山洞附近的一处峭壁上,陆雨泽静静的坐在上面,长发玉冠,潇洒不羁,黑亮的眼眸凝视着飞流直下的瀑布,若有所思。
“你坐这里干嘛?”小慕夕施展轻功飞了过来,率性的甩了甩自己的长裙,极其优雅的坐在他的身侧。
陆雨泽未转头,未别眼,依然看着川流不息的瀑布,一言不发。
“怎么?今天变哑巴了?”小慕夕撇了撇嘴问道。
“你不说话,也没人拿你当哑巴!”陆雨泽看也未看她一眼,哼出一句噎死人的话。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向来说话都这么毒舌,也亏我沈慕夕有这样大的气量,换个人三年前就被你气死了!”小慕夕意外的没有了以前的火气,小声咕哝道。
“哼!”陆雨泽又是鼻音很重的哼了一声。
“对了,我一直都想问你,这么久了,也没见你提起家人,你不想念他们吗?”小慕夕歪着脑袋,手托着腮帮问道。
“有的人,我想入肺腑,有的人,我却是恨之入骨的。”陆雨泽眼睛依然看着前方,目不斜视的答道。
“哎……说的好复杂哦,你人也好复杂!”小慕夕最终表态道。
“谁像你这么头脑简单,动不动就会挥舞着拳头了事!一点也没有姑娘家的矜持有礼!”陆雨泽讽刺道。
“你……关你什么事啊!我乐意怎样便怎样!”小慕夕终于忍不住发火,提高了音量冲着陆雨泽吼道。
“瞧瞧,三言两语不对你脾气,野蛮的性子就暴漏无疑了!”陆雨泽终于扭回了头,先前的凝重之色豁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戏笑。
“哼!小女子不与你一般见识,姐姐说好女不与坏男争,我索性让着你便是!”慕夕收起被激怒的心,银铃般的笑声淹没在一片飞流的瀑布里。
“笨蛋!恶女!”陆雨泽笑骂道。
“谁是笨蛋?谁是恶女?”小慕夕这次再也忍不住怒火,也罢,左右她在这个人面前从来就没有扮演过淑女,扭捏做作着又有何用?
“当然是你啊,这里只有我们,难道我会说那和我毫无干系的青蛙吗?”陆雨泽一脸坏笑,孜孜不倦的欣赏着怒火攻心的小慕夕。
“你,我打死你这个坏蛋!大坏蛋!”小慕夕最是见不得陆雨泽一脸得意的乖张模样,忍无可忍之下,挥起拳头就往他身上招呼。
陆雨泽身手敏捷,转了个身就快速飞向瀑布,回头还扮了鬼脸,挑衅的让小慕夕跟上。小慕夕不服气,站起身,潇洒自信的甩着衣裙,脚尖轻点下石头,一个湖绿色身影紧追在白衣男子身后。两人盘旋飞舞,犹如山间蝴蝶,嬉笑连连。
“将军,瀑布那边有人?”萧毅靖机警的说道。
施裕早已察觉多年前打猎时歇息的地方,如今有了别人入住,但依旧未动声色。
“我们是否还要过去?若是普通人家,怕会连累他们丧命,不如……”萧毅靖犹豫的说道。
“你们留守,我先过去探一下!”施裕说话时声线有些低沉,仿佛对某事又有了另一种希望。
“是!将军!”萧毅靖应声后,做了个手势,示意其余人分散开来,随时观察追兵的情况。
瀑布前的陆雨泽和小慕夕只顾嬉戏,并未察觉石头后面有人,何况以他俩目前的功力想听到施裕发出的动静,怕是很难。
小慕夕在后面追的满头大汗,却依然是固执的锲而不舍。气呼呼的叫道:“陆雨泽,你这个坏蛋,我饶不了你!”
“那就追上我,追不上你就是笨蛋恶女!”陆雨泽说的云淡风轻,左右这个骂名不是他来背。
施裕发现瀑布前的男女孩童竟然是陆雨泽和沈慕夕,猜测自家娘子和爹爹必然就躲在前面的洞中,他心下大喜,正要出声叫人,忽听得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他眸中寒光一闪,忍着痛意回身奔去。
“将军,敌兵已至。我们……”萧毅靖一见将军回转,连忙上前陈述军情。施裕早已知晓,抬手示意他噤声。
“我们向瀑布的反方向行进,沿路要故意留下痕迹,引开追兵,不能让他们发现洞中隐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