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纯冲进来从火盆中拾起时, 那张照片已经烧毁了一大半, 隐隐约约的只留下角落里的一块。
仔细一看,竟是一个女人润白的肩颈,而最惹人注目的是挂在这女人脖子间的一块顶大的透亮的玉石吊坠。
“哎呀, 白小姐!”护士花容失色,惊恐大叫起来, “您小心被烫伤!”
白纯这才“嗷”一声蹦起来,使劲抖着手指:“啊, 啊, 好烫!”
照片顺着她的指缝滑落,却恰好又掉进闪着火星的火盆中。
“不要啊——”白纯哭丧起脸,扑过去二次营救, 可惜为时已晚。
一直旁观她这一系列动作的顾长计在这时咳嗽一声, 沉沉说:“不要再捡了。”
白纯不解地望向他:“顾老先生……您为什么烧掉锦生的照片啊?万一——”
顾长计用力皱了皱眉,激动地用干瘦的手敲着轮椅的扶手, 眼睛里窜出怒火, 对她吼起来:“胡说!胡说!锦生不会那么傻,他总有一天、能回来!”
白纯被吓的差点跌倒,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是、是的……对不起,顾老先生,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
顾长计呼哧呼哧地喘着, 死死盯她,平静一阵过后,眼睛看向窗外, 神色又陡然变得沉重而悲伤:“你不是、去找他吗?怎么又过来?”
白纯吮了口烫得发红的右手食指,满腹的委屈。
顾长计刚才发火的样子真把她吓坏了,她竟然一时失语,张着嘴巴无言以对。
“走吧走吧。想清静一会儿……都不行。”顾长计摆了摆头,对她视而不见。
护士将轮椅从卧室的露台推回到床边,收拾好刚才焚烧照片时所用的东西,再看了看她,对顾长计耳语几句,大概是说“白小姐还在等”之类的话。
顾长计依旧坐着,一语不发,只是摇头,护士好心过来劝她:“白小姐,您回去吧。顾先生说……他累了,想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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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顾语声回到家,白纯当然不敢把顾长计被自己的一时失言惹得发怒的情景跟他描述,而是跟以前一样,嘻嘻哈哈的,什么心事都藏不住的样子。
白纯其实不太喜欢这种伪装的感觉。很累,也力不从心。可奇怪的,她居然能够做到毫无破绽,连顾语声那样细腻的男人都没发现出来她有哪里不对劲。
那晚,她又做恶梦了,另她惊惧的是,她居然梦见了那块玉石吊坠和它的主人。
一如从前她所见到的锦生的情人,白纯也看不见这个女人的脸,视野里却出现她着洁白的颈,笔直的锁骨,修长高挑的身姿……甚至,有点像她自己……
第二天,白纯和顾语声之间的告别,比想象中粘腻了许多,尤其是白纯经历昨天那一幕和一晚的噩梦连连,更觉得肩上的责任重大,也更想要依靠着顾语声。
不过,就像顾语声说的——有些决定,做了,就回不了头了。
她和段景修坐在商务舱内,环境舒适自由,飞机离开地面不一会儿,白纯迷迷糊糊地就有些犯困,戴上眼罩,准备先补个觉。
撇头看眼身边,段景修却是精神奕奕地拿着一个速写本之类的东西,在上面勾勾画画。
“咦?你还会画画啊?”
段景修爱答不理地,握着铅笔在纸上专心自己的事:“嗯。”
白纯偷偷把头凑过去,也不管段先生是不是愿意让她瞧,总之她就那么拄着下巴瞧了老半天,还是没猜出来他在画什么。
段景修忽然合起本子,语气有点不耐:“顾语声到底平时是怎么忍受你的?”
白纯瘪瘪嘴:“你真没礼貌。顾叔叔是你哥哥,可是你每次都叫他全名,我还很尊敬地叫你‘二叔叔’呢。”
段景修扯扯嘴角:“你以为我很想做什么‘二叔叔’?”
白纯白他一眼:“好。那……‘拍’什么的,你脾气这么差,整天阴着脸,瑶瑶是怎么忍受你,做你的秘书的呢?”
段景修斜睨她:“什么‘拍什么’?”
白纯不以为意:“就是‘拍什么’啊,顾叔叔每次都这么叫你的。”
段景修懒懒纠正道:“是patrick。”
白纯无所谓地啃手指头:“哦哦。拍先生。”
段景修轻哼一声,不跟她一般见识,打开本子,继续埋头修改吊坠的立体设计图。
白纯见他不那么排斥自己了,又把脑袋探过去。
他的画面干净整洁,线条细致,细节丰满,难以想象凶巴巴的段景修竟然还会这样心无旁骛地像个孩子一样地画画,白纯不禁好奇道:“你这画的到底是什么啊?好奇怪的……g、诶?好像是条……鱼诶?是吗?”
段景修听罢,笔下一顿,阴测测看她一眼。
白纯立即傻掉,糟糕!千躲万躲的地雷还是被她该死不死地踩上了!
她正等着段景修火山爆发,段景修却冷静地转过头去说:“是。是一条鱼。这是一张吊坠的设计图。”
“哦。”白纯抚了抚胸口,还在方才的惊吓之中,语无伦次说,“你好有才华,嗯……那你这个是为谁设计的呢?”
白纯没有意识到,自己不仅踩了段景修的一个雷,而且还是一串超级无敌霹雳连环雷。
段景修再一次顿了下,凉凉地开口道:“现在她不在我身边,大概去了一个我从来不知道的地方。”
“哦……”白纯咽咽口水,恍然大悟,原来是送给“游走的鱼”的啊,“喂,拍先生,这个真的很漂亮,等她回到你身边的时候,带上它会更漂亮。”
段景修自嘲一笑:“但愿。”
忽地,白纯灵光一现,既然段景修会画小鱼形状的吊坠设计图,那如果让他还原一下锦生照片里的玉石吊坠应该也不难吧。
她一整晚梦见它,也许它真的代表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含义,说不定就是找到锦生的突破口。
白纯捧着自己脸,眸光灿灿地看着段景修:“唔……patrick,我有个不情之请。”
段景修嫌弃地瞅瞅她:“什么?”
“嗯,你可不可以也帮我画一张送给我呢?最好能体现出玉石的质感。”
“……”
这一路称不上其乐融融,但至少没在让白纯不自在。
到了酒店,差不多天快黑,白纯精力十足,晚上吃过晚饭,段景修给她找了个当地的地陪,带她在市区里最热闹的夜市溜达一圈,明天再正式去学校。
白纯问他,为什么不和自己一起去,她对着一个陌生人有点high不起来。
段景修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压了压嘴角:“你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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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纯果然没让段景修失望,临到午夜,她才蹦蹦跳跳地拎着好几袋零食回到酒店。
如果不是刚才接到顾语声打来的电话,不知道还会玩到几点。
他没提醒她,她来这趟是来寻找锦生失踪线索的,而是一再叮嘱她注意安全、注意休息、不要到处乱跑等等的贴心小事。
白纯虽然是孩子心性,但也知道内疚啊,到第二天清晨,她便收敛了许多,像她保证的那样乖乖跟着段景修来到了她曾经就读的舞蹈学院。
负责接待他们的是当年白纯的辅导员乔老师。
寒暄一番后,段景修直接拜托乔老师将他们两人带到白纯失踪前经常排练的练功房,还希望得到白纯最要好同学的进一步的讯息。
“请稍等下。”乔老师想起一件事,“前些天白纯这届的毕业生有个聚会,我留下了几个学生的手机号码,我给你们查一下。”
段景修答应,跟着乔老师到隔壁的办公室,而白纯还在聚精会神翻着校友册。
一张张陌生的脸在眼前不停划过,她发愁得头嗡嗡作响,如果没有人来一一告诉她,这些人中哪个曾经与自己朝夕与共过,她真的谁也认不出来。
胸口有种快要窒息的痛,白纯大喘着气跑出办公室,到走廊里换换气。
等终于舒服了些,她倚着墙壁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幅学院里曾经一些获得过奖项的优秀学生照,还有几幅芭蕾舞剧的剧照。
对于舞蹈,白纯还是感兴趣的,深吸口气,她让自己快速恢复精神,在空荡的走廊里缓缓移动脚步,举头欣赏着那些姿态优美翩然的舞蹈演员们留下的舞姿。
然而,直到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照片前,她的眼神再怎样也挪不开。
似乎有一个冰锥一样的利器直直插到了她的心口,然后一点点将她的血液冻结……
从包包里拿出段景修昨夜根据她的描述所画出来的那只玉坠的样图,与墙上照片中的女人颈间的做对比……几近一模一样。
就在这短短的几秒,她的脑海里跑马灯一样霍然划过断断续续的片段。
男人的温暖厚实手,男人轻松明媚的笑容,男人饱含歉意的眼泪——锦生……那个在梦里握着她的手随着音乐旋转起舞的男人,正是她迷恋过的顾锦生。
墙上这幅照片是经典芭蕾舞剧《天鹅湖》演出成功后众演员的合影,其中一个上身穿着御寒羽绒服、下身露着白色的芭蕾舞衣、颈间却佩戴一块翠绿的玉石吊坠的女人格外抢眼,而那个人,竟然是白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