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山峻岭间, 怪石嶙峋。若是凡人, 早已无法登顶。直入云霄的山峰,像是将将经历过一场劫难,处处都是碎石碰撞激起的烟尘, 烟飞尘起处,似有人声掠过。
“帝君魂、玄鱼泪。至情花、凡人心。终于……要收网了。”
便在离此处千里之外的青牛山上。
山门恢弘, “青牛山青云观”六字篆书不知翻新过几回,在如此阴天之下, 依旧金光烁烁。白衣道士们或舞剑、或颂书, 年轻的面庞上,皆是对得道修仙的万千向往。
其中正有一群年幼的孩子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天真浪漫。
青云观自从新掌门上位以来, 对于些穷苦人家敞开大门, 但凡资质优良的孩子经过多方考察后,可收为各长老的亲传弟子;资质稍差些的, 也不会立刻送你下山, 若观出你有那等决心,也会留你十年,在青云观的别院花前月下以及山下瓜田勤修苦练,兼带做些替青云观带来营收的活计。
这些孩子便是新入青云观的徒子徒孙了。
别说,即便是花前月下亦或是瓜田, 但凡是青云观的弟子都非常乐意去的。因为谁都知道,在这片瓜田上,才有了青云观第二位成仙的外室弟子朝露。而花前月下的故事, 也在青云观的弟子们中传说愈多,渐渐的变得更加旖旎。
他们都说:花前月下,正是如今的掌门师尊与那位上了天的朝露仙子的定情之处。
唔,有些出入。不过心岸是不太计较此事的。
就是怕天上有个叫惜芳的女子听见此事,大吃飞醋。
此时在青云观的后堂广场上,有一个少年满脸的青紫,显然是打过一架。不过形容俊秀,周身上下都写满虎虎生威四字精髓,他正站在人群中央,乌着个脸色,大声说道:“莲华不是妖精,你们莫要胡说,云篆师兄你替她做个主。”
见大师兄跑了过来,周遭的弟子们都呼啦一下散开,把中央留给了三人。
眉清目秀长身玉立,这个叫云篆的少年双眸之中透出的精光显出他修行的年月应是最长,云篆虽是大师兄,不过却不是心岸的亲传,而是那位长歌长老的入室弟子,入门时间最久,在这些小一辈中资辈最老。
只是年幼的他板着个脸,派头倒是十足,颇有些长兄风范,盯着师弟青争身后的小女孩,那细细瘦瘦的胳膊正紧紧捉着青争的衣袖,眉眼弯弯该是个爱笑的模样,却因为方才众人的欺负,泫然欲泣,教人心中一紧。
云篆微微颔首,斟酌着心中词语,半晌才说:“青争,收留女孩子在青云观从来没有先例,更何况她毕竟是有些来历不明……”
“云篆师兄你怕是把掌门师尊儿时收留的那位朝露仙子忘记了吧?”旁边就有个小胖子弱弱的跟上一句,小胖子罗冉向来与青争关系匪浅,方才也帮他打了一架浑身挂彩。
见云篆目光清透,小胖子终于又鼓了鼓勇气继续说:“也是因为掌门师尊的善心,才让朝露在瓜田为生。随后才有机缘成为祖师爷莫沉上神的亲传弟子,从此一步登天。师兄你是特特把此事遗忘的吧。”
是,朝露仙子的确是个传奇人物,但是眼前这小姑娘分明是个妖怪啊!
云篆跺跺脚,却又不忍心伤了自己的这两个还有着赤子之心的师弟。
所以他也拿不定主意,一时之间,广场中四个人互相干瞪眼,谁也不能说服了谁。
最后云篆只好叹了口气,“收留不收留谁,哪里是我们能说了算的。若是被哪位长老发现了,少不得是一顿责罚。更何况,长歌长老自来最是厌憎……唔……厌憎不明来历的人,怕是会将她打回原形也说不定。青争你懂我的意思吗?”
青争一愣,这件事他倒是没想过。
他回头看了看紧紧攥着自己衣袖的女孩子,仿佛这一刻,只有自己能护着她。若此刻放手不管,恐怕下了山也会被人欺负。
咬了咬牙,他拽着莲华就走,后头跟着小胖子罗冉。
一时纷乱,就听云篆在喊:“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三清殿中,有一青年男子,着青莲色道服,舒眉俊目,手底正放置着一张卦盘。虽已还为凡人身,这一身从仙界带回的脱俗之气,虽历苦痛也未曾在他的面上刻上多少岁月的痕迹。只是做了掌门人后,愈加成熟稳重。
听见外面的争吵声,他缓缓站起,走出三清殿,瞬间移步到了这些孩子面前。
“掌门……掌门师尊!”一众孩子呼啦啦的都跪了下来,唯独那明明眼中流露出害怕却还是硬挺挺站着的青争,小身板护在那眉眼弯弯的女孩子面前,这一幕……分明十分熟悉。
是幼时心岸站在朝露面前,对当时的青牛道长说:师尊,求您留下露儿。
是那个叫二二的少年,与自己大打一架之后,大喊着:二二不是妖怪。
“先起身吧。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心岸的面相本就极为温柔,一出口便安了众人的心。
“莲华……”莲华还是紧紧抓着青争的衣袖,不过倒是没那么害怕了,糊了把脸才回答。
被那天真的动作逗笑了,心岸摸了摸莲华的头。
一眼可见,那身淡淡的妖气萦绕于身,尚不能收敛自身这妖力,怕是出了青云观,无人疏导,过不多久便会被降妖除魔的正道人士给灭于掌下。
“一叶莲华,归于菩提。这名字倒是极好。”心岸直起身,望着身旁这些孩子。
修于正道,自勉其身。心岸见识过满是赤子之心的二二,也认识那由妖成仙的花情。那些往事在他的生命之中镌刻的如此深,以至于闭上眼也似光阴倒流。
作为青云观如今的掌门,他深知,若自己成了青牛道长那般的人,就会生出什么样的弟子。青云观不是方外修行之地,自处于世,需是引领,而非矫枉过正。
他抚了抚莲华的头,自嘲着说:“说不定,青云山会出第二个朝露或者夙白,倒也不错。”
青争一听此言,双目放光,“掌门你是说可以留下莲华?”
心岸笑,“自然。只是世人无端,若不自省其身,即便是收留了也做不得大用。你可懂,莲华?”
莲华旋即拼命点头。小胖子笑的裂开了嘴。青争只差没原地翻跟头。
“不过青云观山门之内是不能容女子居住的,恐怕要委屈你在山下瓜田居住。”心岸又补充了句:“不过因为那里出了个朝露仙子,所以如今已经被修葺一新,再不是那寻常瓜棚了,倒也不会委屈了你。”
莲华双目之中透出甚多惊喜,在青云山一带,朝露的故事早已深入人心。
心岸微微一笑,目光就投向了山脚之下的那个瓜田,瓜棚起做了祠堂,修的颇具格调,极为雅致。琉璃瓦的八角小亭落在祠堂旁,上书四个古体篆字:朝露夜霜。
而此时,青云观一向豢养的两只传说中的神鹰正在夜霜亭上空盘旋,恩爱异常。
再度看回眼前的孩子们,心岸忽而端正了脸,肃穆的说:“不过你们都需听好,世间万物本无等阶之分,全凭自己心之所向,善恶只在一念之间。不论人妖,都需秉持本心,莲华亦是。”
座下弟子都板正了身子,听的极是仔细。新任掌门自从被莫沉上神带下凡间后,在青云观弟子心中也是仙气飘渺的大家,外门弟子能得其教诲更是生出了三生有幸的感想。
心岸微笑,温和的对着云篆说:“篆儿,带莲华去夜霜安歇。”
云篆也展开一抹淡淡的笑,着人眼前一亮的害羞,说:“谨遵师傅教诲。”
“去吧。”
拍了拍云篆的背,一帮弟子们作鸟兽散,纷纷做着自己的事情去了。
徒子徒孙们该散的散,心岸又望了眼远山近水,双眸间忽然蒙上了层抑郁。
惦记着方才的卦盘演算结果,口中喃喃着:“帝君魂……至情花……玄鱼泪……凡……。”
手停,双眉终蹙,他抬头看向朗朗青天,轻声说:“师尊,我如今总算明白,你不过是想让我置身事外,只是你的心岸徒儿,是如此人么?”
只是无人回答他,毕竟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素秦有再大的能耐也不太可能立刻回应了他。
心岸起身,终于是唤来了个弟子。
“长歌长老今日在山中么?”
“禀掌门的话,长老这两日出山修行,并未回来。”
“噢。”淡淡回应了句,心岸只好又复回了三清殿中,从殿上高台取下自己的宝剑。
这时怀中明珠开始微微颤动,心念微动。据说此传讯明珠本是天宫之物,被素秦上神拿来给了心岸,说是能一解惜芳相思之苦。
对惜芳一事上,心岸自己都朦朦胧胧。素秦师傅这么一说,也尴尬的收了下来。
平时惜芳倒还真是吵吵闹闹的,难得近日里忽然安静了下来,也给了心岸足够清净的空间可以做些演算的修行。
心岸做事向来循规蹈矩,不管在天上还是人间,都不会断了修行的根本。
原以为会像往常一样,从漫漫云海中跳出一个活蹦乱跳的身影,然后鹅黄衫子的惜芳会蹲在明珠前说:“我好无聊啊……。”
结果反倒是素秦的脸出现在了其中。
心岸微微一愣,立刻恭谨的躬身:“师尊。”
“心岸啊……好久不见啦……”素秦笑着,打了个招呼,让人如沐春风,似在身周。
心岸一在素秦面前,又仿若回到了当年自己的少年模样,不觉垂下头去全没个掌门模样,恭敬万分的问:“不知师傅有何吩咐?”
素秦抚额,“心岸啊,总这么正经,会老的快的。”
“哪里。”心岸笼手,依旧表情不变,“像师尊这般,表情太多,才会老的快。”
“哦……我的乖乖心岸啊……莫不是你还在怪我?”
“怎敢。”
“岸岸……你别这样……我一力养大的孩子……”若不是有个明珠,恐怕心岸已经被素秦搂在怀里哭了,如今只好看着满面忧伤的素秦,嘴角抽搐。
他只好说:“师傅别这样,都几千岁的人了……”
好容易给安慰好,心岸觉着一点也不比平时劝慰惜芳的轻松。自己都不觉失笑,这照顾别人的毛病到底从什么时候养成的,弄的自己上有老下有小每个都要伺候着,好在心岸着实习惯这种生活。
于是他也不说话,静静的等着素秦的下文。果然是这位话唠师傅自己憋不住了,起了个头,“心岸啊,有句话师傅不知当讲不当讲。”
“师傅呀……你都已经准备好要与心岸讲了不是?”心岸无奈笑。
素秦睁大眼,“心岸,你做了掌门,当真是犀利很多啊。”
心岸失笑,只好谦恭的说着:“师傅但讲无妨。”
双目微沉,素琴说道:“你就在青牛山,哪里也别去了吧。”
“若是我出现了,或许她还有救。”心岸抬眸,与素秦的眸光相撞。
素秦颇有些意外,想是没料心岸早已做到心中有数,他不觉喃喃着:“心岸你何时如此通透了?”
早已明了,只是知晓的那一刻,也会为素琴的护短感觉到些微温暖。
心岸摩挲着掌中的宝剑,面色颇为肃穆,“毕竟是自己最好的师妹,毕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教徒儿置之不理也是不太可能的。”
素秦慨叹,“这是命,此番去,有去无回,即便如此,你还定要去么?”
“师尊,除非你此刻出现将徒儿困死,那么我便是决计没有办法的。”心岸朗声说道,然则素琴却是沉默不语。
他轻声说:“师尊,以徒儿之命,能否换得天下太平?”
素琴依旧是不言不语。
心岸笑。
“师尊,盖这生存于世,百年寿命已是难得。何况徒儿如今百余年已过,尚存年轻容颜,身体康健,比之外人可谓是大幸也。”
“心岸……”素琴嗫嚅了句不知何从说起。
心岸洒脱一笑,“这盘棋徒儿愿意陪你去下,这颗棋子不惧生死。”
他淡淡的鞠个躬,轻声说:“徒儿还需准备些下山事宜,先行告退。”
两相无言。
一切是命。心岸苦笑。转身便走,手中紧紧锁着自己的那把宝剑,有些话当面说并不合适,而心岸却是明知前方是什么,要按着素秦指的绝路,走下去。
阳光有些刺眼,烟霞山上那折弯了腰的峰头已是抬眼便能看见。
前两日就觉着这方天空气象不对,后与素秦师傅的话再一核实,便更能确定,已经有一个大阴谋正牢牢的套在他们的身上。
显然,若他不去,它就会来,这已经是身不由己的轮回。
当日将关门弟子叫上,留了些话与那出游未回的长歌长老,自己便携着剑下了青牛山,在朝露夜霜那小亭子待了片刻,就急急忙忙的赶到了这里。
或许将近中元节,烟霞山下的小镇集市已成张袂成阴的态势,三两成群的结伴而行。心岸思量了下时间,这两日连夜赶路,到现在来了山脚小镇,已是有些精力透支,毕竟没了仙力修为,恐怕也难维持辟谷太久,但一念及那尚不知情形如何的朝露,未免又有些急躁。
若说只要这一成行,以后所有的演算都与自己息息相关,反倒是没有了原先那般清晰。好在是有些事情已经明朗,反倒云淡风清的很。
这时市井人烟,葱葱郁郁。做个凡人,挺好。
“霍。”心岸自己正迷迷瞪瞪的走着,突然感觉顶心一凉,周身透湿。
楼上探出个宛若花月又灵巧明慧的笑颜,手中挽了白玉瓷瓶,闲闲的说:“一壶好酒本应入喉清爽,却不小心好了别人的衣裳。”
“惜……惜芳!”
心岸瞪大了眼,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着实难料。
惜芳挂在二楼之上,笑的没心没肝的,招了招手说:“呆心岸,快上来。”
心岸微愣,面上显出丝无奈,才点点头抬脚走进了这家如意酒楼。
如意酒楼颇有几分仙灵气萦绕于内,明明是杀生五谷的修罗场,却不见丝毫的铜臭、血腥味。连个小二都俊俏可人的紧,一路将心岸领到了二楼。
二楼精致典雅,上好的檀香木小围栏将座位分开,形成了雅间的格局。惜芳正坐在其中一间,晃着手中的酒壶,对心岸招了招手。
“哟,原来这小娘子是有了情哥哥了,难怪对我们这边不理不睬的。”
“不对啊,这不是个道士嘛?难不成道士还跑到酒楼来偷腥来了?”
“啧,这年头还真是什么事都有。赵公子你说稀奇不稀奇。”
身后忽然一阵哄笑,心岸微愣,朝后看去。
那雅间之内端坐着几个男人,当中更有位戴镶宝珠冠,着锦衣玉带的公子,唇红齿白的,看着就是个未经受过任何风雨的富家子弟,也忒招摇。
惜芳充耳不闻,拉着心岸坐在旁边,不动声色的倒了盏茶,搁在他面前。
“惜芳?”眼瞧着心岸的手微微一动,惜芳居然笑眯眯的按住。
那双黑眸,清澈动人,不含一丝一毫杂质,心岸一想到即将前行的未知路,不觉心底一滞,又是不知从何说起。
惜芳轻声笑:“自小伊耆师傅就告诉我,凡人如蝼蚁,切莫与其计较,只是无知的人一多,就有些烦恼。原本很喜爱这家如意酒店自来的一股清灵,这下倒好,被污的一干二净。”
话刚落音,方才几人见这二人被说的一无是处居然还在忍心吞声,就真当了好欺负的主,所以互相使了个眼色,除了那白白净净的富家公子,其他几人都站了起来,朝着心岸与惜芳的桌子走来。
茶杯搁置在古木香的桌上,咯噔一声,惜芳叹了口气:“真是庸人自扰之。”
“小娘子,我家赵大公子相邀,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这位兄台印堂发黑,不是好面相呀,心岸捧起茶,轻轻吹了口气。
“想我等谁不给三分颜色,劝你们好好思量,别让我等动起手来,可就别怨你这情哥哥命薄,也别怪不怜香惜玉啊……”
这位呢,恶相尽出,下辈子看来是投不出好胎来了。
下一个人还待说话,惜芳脸色变了,心岸反倒忽然一笑,按住了惜芳,密送了句话:“嘘,看个好戏。”
他豁然站起,把旁边几人都吓得后退几步。然后他抱拳说:“诸位,我有话说。”
大踏步几下,忽然移到了那位端坐在原处看好戏的大富贵赵公子面前,把突然扔在后方的几个喽诺墓磺海晕陌兑┦裁瓷魑髦校琶ξa松侠础
唇红齿白,有几分与那白面馒头相仿。这小白面馒头前世估计修了不小的福分,今生养尊处优瞧着就活挺好。
“赵大公子,在下粗学过一些卜算之法,不知有没兴趣……”
小白面馒头立刻抬手,优雅的持着扇子在心岸的手上轻轻一点,几分羞涩的扯开了唇,“啊……你怎么知道我一直对这些方面很感兴趣……只是这位道士先生,你说你会算,但我不信赵啊,哈?”
方才那恶相尽出的男人粗声粗气的说:“我才是赵公子,你面前坐的这位是蓝小侯爷,好大的胆子,还敢要替蓝小侯爷算命?”
惜芳的咳嗽声从不远处传来,旋即是茶碗磕在桌上的咯噔声,咯噔咯噔的挤在心岸心上,让他脸上也显出了几分苦笑。
“小侯爷,既然如此,权且作为娱乐,让在下与您试试可好?”
蓝小馒头抬眼看了看心岸,连忙垂下头,居然很认真的点了点头,那赵公子看其如此态度,连忙掀开一杯茶,恭恭敬敬的端到小白面馒头面前。
他的手细细长长的,与这白面馒头颇显富态的脸轩轾分明,然后桌上勾出了个铁画银钩的好字:“凤凰。”
心岸说:“好字。”
“有何解?”蓝小馒头的脸虽然丰满了些,双眸却清澈透底,灼灼生辉,望着心岸。
“昔年司马相如一首《凤求凰》,使得卓文君不顾一切与其厮守终身……”心岸皱眉思忖片刻,后语却不续。
蓝小馒头追问:“还有呢?”
心岸心中颔首,好一个志存高远的少年。又皇,又皇……
“怕是蓝小侯爷……并不姓蓝吧。”心岸正色,那几位富家公子哗然,反倒是蓝小馒头面不红气不喘,方显出几分大家气色。
惜芳终于按捺不住,凑了过来,被心岸这玄虚给唬住的不仅仅是她自己,原先那几位恶相尽出的少爷公子的,居然没了声息,都静静的听着心岸接下去会如何说。
“于情上,希冀抛却自身荣华与对方相厮守;于官财上,却又心有旁骛,不忍抛却如今所有。古有凤凰折翼,终成大业者。蓝小侯爷怕是自己走进了一个围城,却未发觉,背后才是一片晴朗。”
蓝小馒头挥着自己的扇子,苦笑说:“道长有所不知,古往今来,陷此拘泥之中的人,不仅仅蓝某一人。”
“已上山城又上楼,使君高宴最风流。佳节本该多歌舞,却与友人话昔游。”
蓝小馒头念着心岸说的这句诗,至最后一句时候,扇子缓缓放在桌上,忽然哇哇大哭起来。
惜芳此刻有些憋不住笑了,可戏要演足,她满脸怪相的伸手,在蓝小馒头肩上轻轻的敲了敲,递了块帕子过去。
蓝小馒头抽泣着接过帕子,觉着扑鼻芬香,不觉心情微好,红着个眼睛说:“道长不知,在下也是不得已,不得已啊……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哪个都不愿意放……”
心岸再一微笑,高深莫测的。
“那在下再与蓝小侯爷说最后一句:观您面相,也是大富大贵者,却需防小人害命。结交友人之时,三思而后行。”
蓝小侯爷微微一愣。
别了众人,二人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走着。惜芳一想起方才那所谓的赵公子明明暗暗的面色便觉暗爽在心。作为天上排不上什么名号的仙女,总归肯定是能教训得了刚才那几个混蛋的,但是心岸如此手段,让他们吃了个闷亏还不敢说出口,更不能动手,眼睁睁的看着两人飘飘然出了酒楼。
于是惜芳笑的格外灿烂,问心岸:“你刚才那套话胡编乱造的的确太好啦。”
心岸这才摇头说:“还真不是,我断的是十年后的命数。”
“哦?”
“如今他尚且年幼,长成人之后怕是人前显赫。若能居身端正,必有一番大作为。而于情之一途,十年之后功成名就,如凤凰飞天,却只能与友人话往昔□□。”
“咦……这么说,要是我们都能待在凡间,怕你这神算子的名号就要九州传扬了。”惜芳边跳边说。
“那自然不是。”心岸笑,“又不是江湖骗子,真神通者从不妄谈天机。”
惜芳回首。徐徐晚风之下,心岸挺直着背望着远处的烟霞山。正是烟过霞染时候,如青莲出凡尘,风姿清雅,只是那眸中的忧色愈重。
这世上最像神仙的人,却落得如此命数。
惜芳扭头,握紧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