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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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轻描淡写, 却如同在湖水里丢下块巨石一般, 众人都觉脑子里“轰”的一声,暗道天可怜见,可总算让姑娘和小王爷见到面儿了, 只看小王爷今日的态度,姑娘日后的前程地位也是没差了。一时间众人就想去偷听偷看, 只是一想到元媛虽然好说话,但小王爷的身份可是在那里, 哪能容得下人听墙角, 因此只得使劲儿把好奇之心按捺下来。

且说萧云轩,他被芳草请到书房中,此时正在看着桌子上摆着的一些书, 又见了元媛之前练的一些大字, 不由得哑然失笑,暗道这女孩儿才情横溢, 怎的字却真的如此不出众?

正想着, 便听门外脚步声响,接着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声音道:“妾身见过小王爷。”

萧云轩的手骤然一松,“吧嗒”一声,手里刚拿起的那方砚台便落了下去。他连忙稳了稳心神,强自作出镇定之态, 沉声道:“进来吧。”

门便从外面打开,一张俏丽的面庞在月下慢慢显现出来,只是暗暗的还不是十分清楚, 随着元媛款款走进屋中,烛光下的脸孔就逐渐清晰起来。

元媛走到离萧云轩五步外便停了身形,她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萧云轩,这个自己命中注定要和他在纠缠一起的男人,虽然有过几次见面,但这还是她头一次可以用如此大胆的眼光盯着对方看,不需要任何掩饰。

萧云轩的眼光比元媛还要热烈,一时间,两人就隔着五步远的距离两两相望,俏丽清秀和英俊坚毅的面庞映着跳动着的烛火,或明或暗的阴影却没有让他们的五官有半分失色。

两人都不肯开口说话,室内静谧无比,隐隐约约不知是谁的心跳声漏了几拍。

最后还是元媛嫣然一笑,然后轻轻行了个万福,轻声道:“妾身见过小王爷。”

萧云轩这才也跟着回过神来,恍恍惚惚间只觉自己似在梦中,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不由自主的便喃喃道:“这话你刚刚在外面已经说过一次了。”

元媛直起身笑道:“我也知说过一遍,不过骤然见到小王爷,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边说着,忽然看见桌上的砚台翻了,便忙奔上前,好在因为忙活过年的事,这书房好几天没用,砚台里并没有墨汁。

萧云轩也随着转过身来,轻声道:“可见我不是做梦了,哪有这样真实的梦呢?我……我真傻,自从见过你几次后,虽不说是朝思暮想,却也是魂牵梦萦,只想着什么时候上天肯成全我,能让我这一生得你相伴,便再无所求,却不知你竟然就是我的身边人,这……这虽不是做梦,却好像比做梦还要不真实。”

元媛回身笑道:“若说身边人,昨儿本来还是的。但今儿起已经不是了。小王爷莫非忘了?今天一大早你让小九儿替你送了那封休书过来,我如今已不再是你的妾,更不是王府的人了。”

她这一说,登时就看见萧云轩的面色大变,一边也顾不上什么了,上前两步就抓住元媛的手,急急道:“可是说呢,那东西在哪里?你快给我,让我赶紧将它撕了还好,免得落在有心人手中,可就糟糕了。”

元媛抽出手道:“男女授受不亲。真是的,我做了你三年小妾,连面儿都没能见着。如今刚把我休了,倒想来拉我的手,小王爷,你自己说说,有这个道理吗?”

萧云轩惭愧道:“我也知道这是我的不是。所以我今天给你那封休书,其中的私心自不必提,然而那里也并非半点都没有替你考虑。你还说呢,我且问你,你该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为何却一直隐瞒着?我……我若早知道你便是她,我……我把全身插上翅膀,飞也飞来了,哪里还会写休书?”

元媛冷笑道:“我怎么就不该隐瞒?你只想着我是攀龙附凤,你可曾考虑过我也是被逼无奈,所谓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当日我也是被我那个爹逼着嫁了过来,以为我很爱攀你们王府这个高枝儿吗?结果你把我扔在这里,死活都不管,你可知我几次险死还生,最后一次更是连鬼门关都进了,到底阎王爷说我阳寿不够,不肯收,这才放了我回来。若不是我经历那一场,性子变得强硬了些,只怕这时候骨头都没有了。你说说,对这样的丈夫,难道我还要低眉顺眼曲意逢迎吗?别人我不知道,我是决不可能那样做的。”

萧云轩就苦笑着作了一个揖道:“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望姑娘大人大量,饶了我这一回,今后便是拿刀逼着我,也绝不肯这么做了。你那封休书到底在哪儿?先让我撕了,我们再好好说话。”

元媛看了他一眼,嘴角弯起来,慢悠悠的在下首一张椅子上坐下,悠然道:“那可不行,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小王爷既是七尺男儿大丈夫,焉有说话不算数的道理?”

说完见萧云轩急的眉眼都拧在一起,面色也变的越发苍白,这才笑道:“好了,你也不用急,左右这件事除了你我,也没别人知道,就连小九儿也不知道。只要我们不说破,不就好了吗?哼,这还是看在你那休书里不文过己非,不冠冕堂皇,且言语恳切,十成里倒有六成是真心为你那被冷落的妾着想的份儿上。不然休书拿到手,我收拾了包袱就可以走,管你现在怎么样呢。如今这休书可是我一辈子的把柄,将来你若是对我不好了,哼,我便拿出来,让众人都看看你是怎样一个无情无义的家伙。”

萧云轩听见元媛这话里竟似不怎么怪自己。一颗绷得紧紧的心这才不由得放松下来。然而想到那封休书,面色又凝重起来,上前扶住元媛的肩,正色道:“好了姑娘,我自然是有错的,也不敢替自己辩驳,你在这里三年,受了数不尽的委屈,这我都知道,也明白多是因我之过。你要打要罚我是认的,只是那封休书,千万给我,让我把它撕了,不然恐生是非。”

元媛心里一颤,刚刚拉手时也不觉得怎样,然而此时萧云轩就站在她身后,一双温暖的手掌放在她肩膀上,这么亲昵的动作却让她有些不习惯,然而心里还是十分欢喜,因此横了一眼,也就没说什么。

“到底怎么了?你怕成这个样儿,不过是一封休书罢了,收在我手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元媛回头看了萧云轩一眼,但随即就又回过头来,不敢再看,一边在心里狠狠骂道:这天杀的家伙,有长成你这么帅的吗?老天爷真真是太偏心了。

“什么叫一封休书罢了?你不知道,这休书可是五殿下撺掇我写的。之前我也不知你的身份,他说的那些虽匪夷所思,却也在情理之中。可是如今见了你,我方知道他那些竟都是编来诳我的。目的便是让我休了你。偏偏今儿个咱们俩相见,真相大白,我是自然不肯休你的了,那五殿下心机深沉,虽然我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但他如此费尽心机,岂有轻易善罢甘休的道理?万一这休书落在他手中,即便我们不用分开,只怕这桩好事也要平添无数磨折了。”

元媛大奇道:“什么?五殿下?这可有趣,你休不休我,和他什么相干?倒也这样热心的撺掇你?哼,可见也不是一个什么好东西。是了,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那日离了王府,在路上偶遇他,因为他奉了皇命追拿刺客,所以我们下车给他检查,还与他说起你,他说你一心只想着京城花魁张巧巧,后来盼儿姐姐说你断不是那样人,我还奇怪呢,心道好端端的,他一个皇子之尊,怎么倒挑拨起我们来了。”

萧云轩一怔道:“张巧巧是谁?盼儿姐姐又是谁?”

元媛笑道:“你竟真的不认识那张巧巧,哈哈,那位五皇子说起谎来真是连草稿都不带打的。至于盼儿姐姐,你真是糊涂了,既然她见过你,难道江先生就不曾为你介绍过吗?”

她这一提醒,萧云轩方想起来道:“是了,好像有一次在你这里遇见过一个女子,江先生说是他的内子。应该就是那位天下第一名妓吧?我只是当时见了一面,也没留下什么印象。”

元媛撇嘴道:“盼儿姐姐那样倾国倾城的人,你竟说没留下什么印象,哼,你这人的心莫非是铁石做的不成?还说什么对我魂牵梦萦,可见是撒谎。”

萧云轩苦笑道:“我若撒谎,便让天打五雷轰,万箭穿心。真真是从小到大,从不把儿女情长放在心上。后来见了你,初次除了觉着你有些儿与众不同外,倒也没觉得什么,及至在桃花山上,就越发觉得你风华无双。这慢慢的,一颗心也不知怎么就系在你的身上了。我真的不是扯谎,所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我心里自从有了你,其他女子越发就成了庸脂俗粉……”

元媛不等他说完,就哼声道:“若江先生在这里,合该打你了,盼儿姐姐若是庸脂俗粉,这世上再无倾国倾城之貌。好了,今日晚了,你且回春华阁歇息吧,明日我们上山且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真是的,谁能想到呢?这马上就要过年了,怎的倒出了这种骇人听闻之事。”

萧云轩急道:“你且先别忙着走,那封休书到底也要找出来啊。五皇子居心叵测,有了这东西,终究是个祸根。你只知道他在你面前撒得慌,你还没听见他在我面前说的那些弥天大谎呢,真真说出来要笑掉大牙,偏偏严丝合缝的半点破绽不露。他现是皇子,我们就告他也没处告去,正经赶紧把那封休书给除了才是真的。”

元媛笑道:“看把你急的,都出了汗,哪里就有这么可怕,那休书在我手里呢,你若不放心,我们这就回去,撕了它不就是了。”

萧云轩松了口气道:“正是该撕了,所谓夜长梦多。”一边说着,就和元媛一起向门外走。

元媛笑道:“只是有一样,撕了这休书,我的把柄可就没了,日后还怎么辖制你?小王爷,你该不会是为了这个,才编出这样故事来哄骗我吧?”

萧云轩抹了一把头上汗水道:“谁和你拿这事儿开玩笑呢。你别怕没有辖制,我日后若对你有半点儿不好,就让老天落个天雷把我劈了……”一语未完,嘴巴早被元媛捂上。

两人就那么对视着,彼此间都能感受到那眸中的情意流转。好半晌,元媛才放下手来,低头讪讪道:“怎的动不动就起这种誓,让人听着心里发慌。以后别再这么着了,让王妃听见,我这个小妾的胆大妄为罪名是跑不掉的。”

萧云轩轻轻握住了元媛的手,一笑道:“何必害怕,我既敢起誓,就不怕会应誓言,只要日后我对你好,老天想来也不会惩罚我。”

一语未完,已是到了元媛的房门前,芳草和芳莲正在门口等着自家姑娘回来呢。此时见小王爷亲自牵着她的手回来,两个丫头不由喜得心花怒放,连忙争相把帘子掀起。倒弄得元媛怪不好意思的,连忙把手抽出来。

进了屋子,元媛将梳妆盒打开,只见夹层里正放着那封休书,萧云轩连忙拿出来,看了看,正是自己今晨写的那一封,他连忙三两把撕了个稀烂,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叹息道:“这回可总算是放了心。”

元媛道:“原本就没什么不放心的。即便这休书落在五皇子手里,你只要不放我走,他又能奈何?大不了再送回聘礼,娶我一次好了。”

萧云轩心下放松,面上也终于现出温和笑容,拉着元媛坐在他的身边,笑道:“傻丫头,哪有那样简单的道理。若是寻常百姓家,一封休书的确算不得什么,只要夫家态度在那里,谁又能拿他们怎么样呢?但这回可不同,那可是五皇子啊,真正他要把休书拿到手,要别扭我们,寻出千百个理由来,只怕这官司也只能打到皇上面前。皇上素来最喜欢的就是太子和五皇子,到时候即便知道我也是无心之过,但儿子和侄子,到底哪个在老爷子的心中更重,这不是一目了然吗?”

元媛蹙眉道:“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我只是不明白,那五皇子处心积虑做这些事干什么?说起来我也不过是个寻常女子,即便有点与众不同,比起他见过的那些美人儿,怕也是没什么稀奇之处。他又不像你,咱们几次三番的见面,聊两句也算投机。他那人,一见便知和我不是一路的,为何却要如此大费周折?难道是你做过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情,所以就专门捣蛋,想拆了我们让你难受?”

萧云轩笑道:“元媛,你也太小看他了。别说我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便是做过了,他也断断不会用这种办法来报复我。此人的行事,不做则已,一做就势必雷霆万钧滴水不漏。我猜度着,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缘故,且这缘故不会小,不然哪值得堂堂五皇子如此殚精竭虑?我和他也不是一路的,但连我都被他说动,你就可以看出这其中他下了多少功夫。”

元媛沉吟点头,忽听外面远远传来梆子声,外屋内浣娘柔声道:“小王爷,姑娘,已经快三更了,今日劳累了一天,也该早些歇息。”

元媛便道:“正是呢,明天还要早起上山。小王爷,你快回春华阁去吧。”说完,见萧云轩垂下眼帘,然后又咳了两声,假装不在意道:“这么晚了,天又冷,谁回春华阁去呢。左右你这里就很好,又暖和,我便在这儿歇了吧。”

元媛瞪大眼睛,小声道:“什么?我们今天才刚相认而已,你这就忍不住要登堂入室了?少来,休想在今日坏了我的名节。”

萧云轩忍不住笑道:“这话不通之至,我是你的丈夫,留宿在你这里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何来坏你名节之说,你是我的妾,我又没死,还名节呢。”

元媛一怔,方想起自己刚刚情急之下用词不当。这现象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当下俏脸上升起一片红霞,越发的羞窘道:“反正我不管,今晚你不能睡在这里,明天……明天还有事情呢,今儿又这么累了,谁有心情这时候服侍你,更何况……人家还是……”

一语未完,早听萧云轩朗声笑了起来,接着他凑近元媛耳边笑道:“傻丫头,谁说我今晚留宿在你这里是要和你行房的?难道我们就不能好好睡一觉吗?依着我,说不想要你那是假的。不过这风月之事,总是要挑对了日子时辰,两人你侬我侬的才有趣,如今又累又乏,且有天大事压着,我便有心想要,我也舍不得你啊……”

不等说完,早被元媛推下了床边。萧云轩也不着恼,呵呵一笑便来到临窗的塌上,对元媛道:“好了,早点休息吧,明天我上山去就行,你就别去了。”

“哼,我才是这庄子上主事的人,明天偏去。”元媛赌气躺了下去,萧云轩拿她无奈,又知道她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既然如此说,是劝不回去的,反正有自己在身边,倒也不怕出什么大事,因此也就没有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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