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总管,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元媛的一颗心也沉了下去,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能让苏以变成这样的,应该便是和那六十顷地有关了。她从王府回来后,悄悄把两位王爷打赌的事告诉了苏以,所以他也明白这事情的重大,如今他这样慌张,定然是这件事情出了岔子。
“姑娘,坏……坏事了。”苏以听见元媛说话,才猛的回过神来,将手上茶杯一顿,就“扑通”一声跪下来,仓惶道:“是……是小的无能,之前竟然没发现那些佃户的异动,如今……如今眼看耕种在即,可是那些佃户,他们……他们集体退了佃,他们不肯给我们种地了。”
元媛猛然站起,高声道:“什么?怎么会出这样的事?他们是不是想提高价钱,或者得什么好处?你先答应他们就是了,怎么着,也要平安渡过这一年。”
苏以道:“小的和他们说了,小的许了他们无数的好处,可他们……他们却铁了心要退佃,姑娘……他们肯定是被言亲王府的人收买了啊,小的让人去打听,说是那个姓吴的许了他们重利,还和他们立了契约。答应给他们安排好退路,一离开咱们这里,就去王府那边种田,待明年这田地变成言亲王府的,仍让他们回来种。”
元媛走了几步,强迫自己先冷静下来,半晌,她站定了脚步,望向苏以道:“这么说,那些人是不会回头的,对吗?那好,我们之前不是也买了一二百顷地吗?就把那些地里的佃户调过来种这份田,到秋天的时候,租子让他们少交一成。”
苏以急道:“姑娘,我和那些佃户也说了,可他们谁都不肯过来种这些地。若再逼紧了,就说连那些地也不种了,我想他们也是早得了那个姓吴的好处或是立下了约。姑娘,这可怎么办?现在再去外地征集佃户已经来不及了。而且哪有可能一下子找到那么多佃户?”
“他们这是故意的。早就商量好了却一直不告诉我们,他们这是要在最紧要的关头给咱们致命一击。”元媛握着粉拳,狠狠在桌子上捶了一下:“太卑鄙太无耻了,难怪那个言亲王会打下这种赌,他根本是早就计划好了的。”
苏以点头道:“姑娘说的没错,只是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我们……我们总得想个法子才好,只是……只是这一时要去哪里找那么多人?哎呀,这……这可真是糟透了。”
“你是总管,别做出这副样子,让庄上的人都跟着惶惶不可终日的。”元媛慢慢冷静下来,对苏以道:“你先下去吧,忙别的事情,我再想想办法,不管怎么样,就算是最后咱们自己种,也得把这地给种下来。”
苏以心想你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但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元媛身上了,往没良心的地方上想,毕竟这庄子里主事的是元媛,真的出了事,和自己也没有太大干系。
待苏以苦着脸退下,元媛这里又在屋中踱了几圈,只觉脑子里漫无头绪。又觉屋里闷得慌,因此也没找芳草浣娘等人,便披了一件紫红色的多罗呢披风出去了。
一路来到石头营,入目是广阔的平地,间或有几条丘陵在视线尽头蜿蜒起伏着,一时间,元媛觉得胸中郁闷被吹散了不少。
“元姑娘,怎么自己就过来了?身边也没带个人跟着。”一个叫拉忽的妇人远远看见她,连忙走过来:“你可是要找巴比干吗?他今天和几个男人一起去城里找活计了。”
元媛愣了愣,微笑道:“哦,他们去找活计了吗?也对,春天了。”
妇人笑道:“是啊,托姑娘的庇佑,我们整个部落渡过了这个寒冬,还有姑娘赏的银子。只是也不能坐吃山空啊。天下的人哪里都像姑娘这样心善,多是瞧不起我们,巴比干他们也不愿奴颜婢膝,这都进城找好几次活计了,却也没有什么收获。”
就如同是电光火石般的,一道灵光在元媛脑中一闪而过,她忽然激动的一下子紧握了拳头,回头望望石头营中走动进出着的人,一个计划在她心中慢慢成形,让她兴奋的身子都不由自主的轻颤起来。
“元姑娘。”那妇人被元媛的异态吓住了。待到见元媛一把摘下了头上的斗笠,任那轻软的白纱随着春风飞舞,她就更是吓懵了,连忙道:“姑娘,这里风大,你们的讲究又多,快……快戴上,免得得病了。”
元媛却顾不上这些,一把拉住了那妇人的手,激动问道:“我问你,我以前恍惚听说你们乌拉人都是很能干的,种地放牧,射猎打渔都能干,可是真的吗?”
那妇人呆呆点头道:“哦,是的。我们乌拉幅员辽阔,多的是富饶的土地。草原高山河流遍布整个国家,所以这些工作我们都会干。”
元媛缓缓的点头,微笑着自言自语道:“好,这就好,这就好。”她忽然愉快的笑了起来,倒让那妇人一头雾水。刚要问,就见元媛又戴上了斗笠,轻快道:“大婶,等巴比干他们回来,你就告诉他们,以后不用去城里找工作了,让他来找我,我给你们找一个好活计。”说完也不给那妇人解惑,便径自去了,一路上都洒下了银铃般的笑声。
那妇人还是头一次看到元媛这样活泼高兴的样子,摸着头寻思了半天,也不解其意,不过看见元媛高兴,她心里也觉得很愉快,想到元媛让自己捎的话,就连忙去到巴比干家里,一边和他媳妇说话一边等他回来。
苏以虽然让元媛遣了回来,但他如何能有心思办别的事,偏偏事情又多,不得不沉下心神专心应付。好容易到了傍晚,厨房那边送过饭菜来,他也没心思吃,都推在一旁,然后就对着墙壁怔怔发呆。
忽听外面一个清脆的声音道:“苏总管,姑娘让你吃完饭过去一趟,说是有要事商议。对了,姑娘让你放开心怀吃饭,吃饱了再过去。”随着话音,芳莲出现在门边,手里提着一个小小食盒:“呶,这是姑娘赏你的菜,八宝鸭子和春卷儿。”
苏以苦笑道:“哎哟我的姑娘喂,这时候还有心思拿我开心,我这头发都快让我揪掉了……”一语未完,忽然醒悟过来芳莲的话,怔怔瞧了她半晌,然后喜动颜色大叫道:“莫非姑娘已经有了主意?天啊地啊,我的祖奶奶,姑娘该不会是诸葛孔明再世文曲星下凡吧?”一语未完,早已冲了出去,哪里还顾得上吃饭。
芳莲只觉一阵风从自己耳边刮过,再抬眼看时,苏以已经就剩下一个影子了。她张大着嘴愣了半天,才舒出口气,喃喃道:“真没想到,苏总管竟还是飞毛腿来着。啧啧,姑娘赏的菜也没吃,明明就让他吃饱了再去商议的嘛,回头不说他耐性不好,又该埋怨我没把话说清楚了。”
苏以到的时候,巴比干已经过来了,元媛也是饭吃到一半,听说他来了便撂下饭碗出来。恰在这时苏以也到了。倒把元媛弄愣了,一边走进椅子里坐下,一边道:“我才刚还让芳莲给你送饭,让你吃饱了过来,估计这会儿她也就是刚到,你怎的倒先来了?”
苏以笑道:“姑娘真会说笑,那事儿不解决,小的哪里还能吃得下饭?这不,一听见芳莲的话,小的这就赶紧跑过来了。”他一边说,一边狐疑的看着在旁边坐着,面露茫然表情的巴比干,心想这样重大的事情,姑娘叫他过来干什么?
刚想到这里,便觉浑身激灵灵一抖,脑子好像划过一道白光,然后他就一跤坐在地上,又叫又笑道:“不错不错,我真是蠢猪我真是蠢猪,竟然没想到他们,我的天啊,我是猪,是猪啊……”
元媛咳了一声,轻轻道:“苏总管,你失态了。”她心里气道:什么意思?没想到就是猪?那我最初岂不是也是蠢猪,呸呸呸……
苏以连忙站起来,不住的点头道:“是是是,我失态了我失态了,姑娘,我实在太高兴了。姑娘,您不是人,您是神仙是仙女啊,我就说我这里都成油锅里的蚂蚁,就差蹬腿闭眼了,怎么您听了,竟是波澜不惊镇定如恒,原来您心里早就有了这主意,姑娘,您简直就是孔明在世孙武复生……”
“得了,苏总管,越说越不像了。”元媛伸手抚了下额头,那边苏以才终于控制了兴奋的情绪,诺诺在椅子上坐了。然后他看向巴比干,那目光没来由的就让巴比干感到一阵恶寒,身上掉了好几层的鸡皮疙瘩,没办法,实在是那眼神太含情脉脉太恶心人了。
元媛也忍不住笑了,对苏以道:“苏总管,别看了,你看巴比干让你吓得,脑门上都冒冷汗了。”
苏以连连点头答应,嘴角边的笑容却是越来越扩大。巴比干忍不住又抖了几抖,转向元媛道:“姑娘,您就别再喝茶了,我也不信您这会儿就渴成这样,您就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元媛放下茶杯,咳了一声,这才温声道:“我听说你们去城里找活计了,如何,可找到了吗?”
她说了这句话,巴比干的神情就黯然下去,摇头唉声叹气道:“哪有那般容易?你们这里的人都是讲究主子奴才的,偏偏我们乌拉人崇尚自由,即便饿死了也不愿对人卑躬屈膝,如此一来,哪里能竞争得过本地人。不过姑娘不用替我们担心,我们有手艺,实在不行,先做些东西拉去城里卖,然后再慢慢寻找生计。无论如何,我们是不会再在姑娘这里白吃白喝了。”
元媛点头道:“巴比干,当日你们和我说,我收留了你们,但凡我有所求,你们便不惜代价也要完成,这话如今还有效吗?”
巴比干立刻站起来,单膝跪地,一手放在胸口,朗声道:“姑娘说哪里话,当日的诺言,只要我们一日不死,便永远有效。”
元媛连忙下座扶他起来,一边道:“你既然这么说,我就不瞒你了,巴比干,我如今遇到了一件十分为难的事,需要你们全族助我完成。”她话音未落,见巴比干眸中射出激动的神采和万丈光芒,显然以能帮到她为傲。
“姑娘请说,上山下海,刀林油锅,誓死也要完成。”巴比干一脸的肃穆。
“没有那么严重。”元媛微笑:“我听说你们全族的人不但会放牧射猎,也都是种地的好手,所以,我想要你们帮我种地。当然,不是白种的,就把你们当做佃户,秋后有了收成,把地里出产的粮食分给你们两成。不仅如此,每个月吃用都是我供着,每人还有五百的月钱可拿。你看,这件事你可肯帮我做成?”
巴比干只以为元媛是有了什么万分危急为难的事情,也许这一次帮她,便是要付出性命的代价。谁料到对方说的竟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当下不由愣的长大了嘴巴,半天没回过神来。
“怎么?可是为难吗?”元媛微微挑了下眉头,嘴角却带着笑意。
“不是,姑娘,您……您要我们做的就是这件事?”巴比干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待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更加迷惑了,摸着脑袋道:“可是姑娘,这……这不是你要求我们做的事情,这是你在帮我们天大的忙啊,你……这算是什么要求呢?姑娘,您已经帮了我们太多,您的大恩大德,整个归于部落都会铭记于心,但我们万万不能再让您为难了,您把种地的活儿交给了我们,那些原本的佃户岂不是要埋怨你?不不不,我们决不能让你落下这么个名声。”
元媛笑道:“巴比干,你若能帮我把这件事做成了,便是帮我天大的忙。苏以,你告诉他事情的经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