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本来还想反驳, 不想却被衙役堵住嘴捆了起来,扔到了一边。然后府台大声拍了惊堂木, 呵斥道:“大胆薛蟠,本官审案时你这样大声喧哗威胁证人, 可是要本官治你一个藐视公堂之罪?”
见薛蟠不再乱动挣扎,于是就对堂下跪着的两人瘦马说道:“你两人可还有话说?要是没有本官就要散堂了。”
这两人瘦马见薛蟠在公堂上,就敢对她们两个喊打喊杀的,于是就更决定要让薛、贾两家闹翻,然后自己两个说不定借此反而能保住性命,于是就对着府台和贾琏磕头不已,泪涟涟的说道:“起禀大人, 我们姐妹虽然身份卑微, 可也是那有良心的人。今天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实在是不忍好心之人被骗,希望一会贾二爷听完我们说的话不要迁怒于我们姐妹。”
见到贾琏就坐,点头示意不会迁怒, 于是就缓缓说道:“这薛公子其实是连着好几个晚上, 和我们六个姐妹不醉不归的,奴婢们说的话其它四个人也是听到过的。这薛公子不仅要害那位林姑娘,贬低贾家的老太君,而且还说自己家是把贾家当猴耍的。不仅要让贾家从此听从薛家的安排,还要让贾家把身边的亲戚都得罪了,到时不管发生什么事,就算是薛家毁亲打贾家的脸面, 贾家也只能忍气吞声,自咽苦果。而且还说贾家早就是空架子,是全凭他薛家的银钱在支撑。又说,要不是他薛家早先没给他妹子找到适合的人家,岂会看上贾家那个绣花枕头,还巴结体贴他,不过是看在贾家还凑合,他妹子一进门就能当当家少奶奶的份上才委屈的。最后还大逆不道的说,就连贾家的大姑娘、宫中的贤德妃都的听他薛家的话,让她下什么旨意就下什么旨意,绝不敢反抗,不然就叫她好看。”
此时被扔在一旁的薛蟠反倒是想了开了,觉得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自己家既然已经搭上了顺亲王府,还不如就趁这次机会和贾家撕破脸皮,倒省得他那个阴险的姨母王夫人一天来他薛家打秋风,不是给自己要银子,就是给她的贵妃女儿要银子。而且听母亲和妹子说,这王夫人是有大把柄在自己家里的,所以当初才不会怕宝钗另许人家惹贾家生气,既然是现在这种对自己有利的情形,自己家人何必再上赶着巴结贾家,说不定离了贾家这个无底洞,薛家会更得意呢!
堂上的府台虽说要打压薛家,可见现在即涉及顺亲王府,又涉及贾家贵妃的,不由头疼,觉得这些高门秘史,自己还是知道的少一些比较保险。于是见两个瘦马说完话,就匆匆的宣布退堂。
而那几个闹腾了好几天的苦主,也偃旗息鼓的退了下去,不再叫嚷着闹事。这些苦主之所以能死盯着卖给薛蟠瘦马的人伢子,是有人专门指点带领的。原来林如海怕这件事脱出自己的掌控,于是就命人找到一户真的丢失女儿的贫苦人家,给了他们一些银钱让他们出面挑动和带领丢失女儿的几户人家,所以事情完结,那些苦主才会那么痛快的离开。
衙役放开薛蟠以后,薛蟠随即精神抖擞的给了几个衙役银钱,让他们把他带来的四个瘦马,送到来时去过的酒楼包间。然后走到气愤不已的贾琏身边,得意的说道:“贾二爷?我呸!不过一个被我姨母压制的,连声都不敢出的窝囊废。你还敢骂我,我回去就搬家,然后问你贾家要债。你以为我薛家真是没地方住了?告诉你,要不是我母亲非要住到贾家,大爷我早就搬出去了。”然后就非常高兴的走了,看样子一点都不担心薛家和贾家的关系破裂。
林管家把四个丫头交给贾琏带着的小厮,然后就告退回林家。贾琏于是就带着四个丫头,气冲冲的回来贾家。
领着人先到了内院贾母处,这时王夫人已经和薛家母女一起等在了贾母那里,正在焦心的等着薛蟠买的瘦马的消息,而贾母却觉得的没什么,于是就打发了先前来的三春回去,只留下媳妇丫头之流。并安慰薛姨妈,说又不是薛蟠拐卖的人口,这些花柳之事是没什么要紧的。再说又有贾琏跟着,要是有事早就派人回来汇报了。
可王夫人和薛家母女却仍是在心里担心不已,王夫人是怕这件事扯出送给林家的通房之事,而薛家母女则是担心扯出顺亲王府庶妃之事。
贾琏带着四个丫头进来时,把房里的众女眷唬了一跳,随即就要起身回避,贾琏见都是家里的媳妇婆子,于是就开口说道:“大家都是一家人,我现在要说的是咱们贾家的大事,这回各位就都留下来听听,到时也好拿个主意。”
贾母本来在见到那四个通房时就觉得不对劲,现在听了贾琏的话就更是担心。于是不禁皱眉呵斥慌乱的众人道:“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既然琏哥儿有事要说,大家就都坐下听听吧。”
于是贾琏就把公堂上瘦马说的话,和后来薛蟠的狂傲之语都说了出来,而且还把林如海的意思也转告给了贾母。
众人闻言不禁都惊讶不已,在她们心里一直觉得是,薛宝钗倒贴着死活要嫁给贾宝玉。可没想到薛家居然会一脚踏两船,这要是贾元春下来旨意,薛家却是要入王府,这样一来岂不是当众打贾府的脸面吗?而且对薛蟠那番,薛家让贵妃下什么旨意,贵妃就会下什么旨意,要是反抗给她好看的话,更是即气愤又好奇。因此众人不由就都打量起王夫人和薛家母女来,想让王夫人给说说,贾家和贵妃到底是有什么把柄在薛家手里,不然薛蟠怎么会说出这样一番大逆不道的话。
而贾琏刚说完,就又转了口气问王夫人道:“二太太,侄儿心里有事不解,想要让二太太解释一下。小侄不知道咱们堂堂荣国府,什么时候居然落魄到要靠区区皇商薛家接济的地步?明明我们荣国府名下有那么多的产业,怎么轮到二太太当家就败落成这样?麻烦二太太给侄儿一个解释,不然侄儿可不想再让人指着鼻子,理直气壮的说要债。”
王夫人从贾琏一开始说话,就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了,当听到薛蟠那样败坏贾元春和贾家名声和说贾宝玉是绣花枕头看不起时,随即就满眼仇恨的瞪着薛家母女,恨不得用眼光把薛家人千刀万剐。现在通房事败已经不能再让她害怕,心里现在最恨的已经变成了一直对自己多方巴结的薛家母女。可一想到自己和薛家联手倒卖甄家财务,和放在薛家老房子的私房,就又生生咽下那口气。
而此时的薛家母女两人,则是被惊的面面相窥,觉得薛蟠真是太冲动了,怎么把这些实话都说了出来。至于得罪贾家和贾家撕破脸面这件事,两人倒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在她们的计划里就打算,只要顺亲王府一有消息,她们就会搬离贾家和贾家开诚布公。可转眼看到王夫人那好像要吃人的眼神,就又有点觉得委屈,觉得这一切都是王夫人自己那个替换通房的事情害的,要不是那件事情,那里会扯出这么多的闲话。
坐在塌上的贾母也是从贾琏一开口,就被气得火冒三丈。自己这些年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是好不容易在女儿贾敏死后,还和林家保持的亲密关系这下是彻底的,被王夫人这个蠢货给掐断了。要说当初王夫人换人,贾母倒不是真不知情。可是她以为王夫人只不过是把她说的要老实忠厚的人,给换成了奸诈心机深沉的人。是万万没想到,王夫人居然会胆大到买来瘦马充良家。凭这一条,林家就是和贾家断十次交都行。
等后来听到薛蟠对贾家的评价和那些狂妄之语时,就已经被气的喘不过气来了,吓得鸳鸯赶忙又是拍胸又是捶背的,众人也过来赶紧开导。等贾母缓过来,正好听见贾琏质问王夫人,于是就指着王夫人,怒斥道:“你给我跪下!你说,你是怎么打理我们荣国府的?我们荣国府什么时候被人那么小看过?你今天就给我说个清楚,别以为我老了就治不了你。”
薛姨妈于是就赶忙道歉道:“老夫人息怒,这都是蟠儿那个孽畜喝多了,胡说八道的。您也知道他就是那个德性,您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贾母于是冷冷的说道:“麻烦两位先离开,我们贾家处理家事时,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闲人是没资格开口的。我看两位也是该离开我们贾家的时候了,我们是看有的人孤儿寡母可怜,连亲哥哥都不这么搭理,于是就好心收留。可没想到最后却被反咬一口,倒是变成我们的不是了。我们都还没说收这些年来的吃住花销的钱,反而是被人要起债来了,可真是天大的笑话。再说都要成王妃的人了,我们这小小的荣国府可是不敢再留你们这些贵人。”
薛姨妈本来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旁的薛宝钗给拉住阻止,于是两人就行礼告退。然后着急的找薛蟠问事情的始末。
于是贾琏也就告退出去,到外书房和贾珍他们禀告事情的缘由。等贾琏刚说完今天在公堂上发生的事情,就有小厮来报,说林家派了管家和嬷嬷来贾家,管家要见荣国府的老爷们,而嬷嬷则是到内院见贾母去了。
于是就让人引了林管家进来,林管家进来给各人行礼以后,就对贾赫和贾政说道:“我们老爷让我给二位带了一封绝交信,今天的事想必贾二爷已经给两位说过了吧?我们老爷说他本来是尊敬贾家,因此还把女儿千里迢迢的送来孝敬老夫人,可是没想到却惹得贾家有些人不喜。本来我家老爷以为是我家姑娘年纪小难免调皮,所以才让人不快,于是就更加约束我家姑娘,让她一言一行都不可有丝毫逾矩。可是没想到端午节来了一趟贾家,却仍是被人设计诬陷,差点就被毁了名声。我家老爷虽然知道,但因为两家是姻亲,不想闹开被人笑话,于是就和我家姑娘一起忍下来这件事。这次因为我家姑娘出嫁没准备通房丫头,老夫人于是就给送了四个来。本来这事虽说通情理,可毕竟是犯忌讳的,没得往出嫁的外孙女那里送外祖家的家生子的,可我家老爷和姑娘看在老夫人的一片疼爱之心上,就咬牙认了同意把人送过来,可没想到你们贾家居然以妓充良,把瘦马掺到通房丫头里。我们老爷让我代问一句,林家到底是那里惹着或者是做的不好,让贾家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和林家作对,恨不得把我家姑娘搞得身败名裂才甘心,就连我家姑娘嫁了人都不放过,居然要追到夫家去让我家姑娘丢脸和夫妻不和。难道说我家姑娘不是你们贾家的嫡亲外甥女吗?你们不怜惜她从小没有母亲就罢了,请高抬贵手以后不要再设计陷害就行了。”
林管家说完这席话,贾赫和贾政已经被羞红了脸。特别是贾政,因为这件事是王夫人的亲戚薛家经手的,这样一来谁都知道,这事是和王夫人有关,对于贾政这样一个死板的道学来说,这明显就是在打他的脸。贾赫虽然也羞愧,可因为他们大房从来不管荣国府的事,所以还算比较自在。而贾琏和贾珍则是在一旁当木头人,一言不发。
贾政听完后,撑起脸面正要说两句话,没想到林管家却突然行礼告退了出去,登时把个贾政噎在那里,觉得自己竟然被一个下人给忽视了,于是满腔的愧疚不由变成了怒火。
众人拆看林如海的绝交信,不由都在那里沉思起来,都可惜因为几个瘦马失掉了林家的多年情分。
而李嬷嬷到了贾母房中时,只见王夫人跪在地上,贾母一副半死不活萎靡的样子,其它人脸上也是精彩纷呈。
于是上前行礼后说道:“我家老爷让我来通知老夫人,说他已经写了绝交信交给荣国府的两位老爷。从此以后林家和贾家,桥归桥路归路,再无任何情分。希望老夫人也不要再以长辈的身份,打扰林家和我家姑娘的日子。”
然后就要行礼告退,于是贾母就叹息的说道:“李婆子,你就看在你也是贾家出身的份上,和我这个老婆子说句实话。这回贾家和林家的关系,是否还能挽回?要是我这个老婆子亲自到林府赔罪,是否能让林姑爷原谅这次的事情?”
原来李嬷嬷是贾敏的奶娘,一家人卖身到贾家十几年,最后贾敏嫁到林家时,就让她们一家做了配房,所以说李嬷嬷对贾家的人是非常熟悉的。不过这李嬷嬷一家,倒不是贾家的家生子,而是家里遭灾,生下孩子后逼于无奈一家人卖身到了贾府,后来贾敏出生被选中了当贾敏的奶娘。
李嬷嬷闻言回道:“起禀老夫人,这次老爷应该是铁了心不想再和贾家来往了。就算是您亲自去,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毕竟这次的事实在是太不成样子了,简直就是要生生毁掉林家的百年清白名声。而且要是把人送到定边侯府去,到时事情捅出来,说不定就会害了我家姑娘的姻缘,让定边侯府小看我家姑娘。就算是没被发现,可有这样的丫头在,那不是故意要我家姑娘夫妻不和,家宅不宁。这样涉嫌我家姑娘一生和林家未来的事,我家老爷岂会再手软?
其实要奴婢说,我家老爷和姑娘已经够给贾家面子了,是贾家实在做事不地道,才会让两家变成现在的模样的。当初二太太挪用了我家姑娘的嫁妆银子,然后话里话外对我家姑娘说没钱,让我家姑娘放手就当是孝敬外祖家和贵妃娘娘的礼物,我家姑娘心善不忍老夫人为难,就硬忍了下来。后来您决定拿贾家的公中之物抵银钱,二太太就联合薛家母女设计陷害我家姑娘,后来我家姑娘和老爷又是因为顾及亲戚情分,忍了下来。可是没想到就是这样一再忍让,不仅没落个好,反而是被人当成应当应分的,变本加厉的算计谋害。可以说是贾家把林家逼到没办法,只能和贾家断绝关系才能自保的地步。您想经过这么多的事,我家老爷和姑娘还敢和贾家来往吗?”说完就行礼告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