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静雨是个奇人。

她曾经说过一句话，这世上，男人都是臭泥，只有水做的女儿家才是干干净净的。

所以她这辈子不愿意见到男人，只愿意和干净女孩子打交道，嫁为人妇的都不可以找她。

云雾山也只有女孩子才能进，是女孩子，干干净净云英未嫁的女孩子，被男人沾了身子的妇人，她都觉得脏，不屑与之为伍。

她一辈子就那么过去了，都过了好久好久了，久到只活在人们的话里了。

露光花是她培育出来的灵药，只长在云雾山，别的地方一概长不成，而且云雾山的也是十分稀有，这么多年，得到它的人，少之又少。

花开朝露里，只待有缘人。

露光花露光花，开在晨光熹微里，折射着露水的光华，是阳光那样的颜色。

没有颜色。

未开之时，它就是花苞，也就是没有颜色，用女子纯净的血去浇灌它，它会开出血一样颜色的花来。

白鹤翎来了没用。

瑾颜的手心滴着那颗血，她在界碑前站了一会儿，手负在身后，缓缓向前走。

恍惚间，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叫她的名字。

声音幽远，仿佛来自幽冥，空空荡荡，她被满山绿意凉了心。

她不知道的是，不知不觉间，她加重了自己的呼吸声。

叫她的人是谁，她知道，不用看到他的脸，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好。

她站立在那里，等着他过来。

仓促间回眸，朦朦胧胧里，好像不止他一个人，有什么不让人愉快的人出现了。

他走到了瑾颜身边，就他一个人。

“你来这里做什么？阿繁。”她头一次叫他阿繁，这是一个很亲密的称呼，她之前没见过。

或许被那一声阿繁喊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怔忡，原本冷漠的神色也有所缓和，他张口，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是他问了她一个问题。

“瑾颜，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他皱了皱眉头，微微低着头，看着她。

瑾颜和他一个样子，答非所问，又坚持着继续问他，“那阿繁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我听说这云雾山好像只有女子才可以上来，你来这儿干什么？”

这两个人今天都不肯好好说话，你问你的，我问我的，谁也不肯回答谁的问题。

“我没打算上去，我在等人，瑾颜，我听说你还待在穆老大那里，我觉得你要不和我一起回紫栖山吧，去我家。”帝落繁不容拒绝地说。

瑾颜就笑了，她问帝落繁，“为什么啊，你之前不还是说要把我托付给穆兰庭吗？怎么现在又要我去你那里，你不怕谣姬云知道了找我麻烦，或者去找你闹，你要是因此和风惊云不和，那就是我的罪过了……”她说的很认真，不像是作假。

这两个人都知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这么的小心翼翼。

帝落繁接话，“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然能够解决，你先下去，等我待会儿去找你。”

瑾颜笑得更开心了，她不管帝落繁说的让她下山，然后等着他去找她，她不干，她一手抓住他的手肘，只看着他的眼睛，笑着问他，一如往初。

“阿繁你是不是知道我带的那只猴子是什么东西？”

这句话终止了对话，这两个人很久没有再说话，不过瑾颜依旧笑着，没什么异常。

她说的话句句诛心，他做的事也让她寒心。

她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知道他是谁，要干什么，我觉得他好像有点怕你，他见过你？你不认识他？我不信。”

又是很久一段沉默。

瑾颜不想再多言，也没再说话，她有事要办，转身就要走。

帝落繁抓住了她的手，他说，“你要相信我，只要你肯等我，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只要你等我，信我。”

瑾颜抽出了自己的手，她淡淡地说，“我一直都信你，我也在等你，我自己也在努力，你利用我，但我知道你是为了你我，我也可以接受。”但是紧接着她话锋一转，接着说，“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不能任由你再做任何事我都可以置身事外了，因为我也是局中人。”

帝落繁表示不解，他又攥住了瑾颜的手，不让她离开，“你在说什么啊，只要你离开穆老大那边，什么都好说，你为什么要上山？”

瑾颜这次没有甩开他的手，不过她吸了口气，继续说，“阿繁你带了人来，是在等人吗？等谁？清明月吗？”

不用瑾颜拨开他的手，他自己主动松开了，他无奈，艰难地说，“……是，瑾颜你怎么……”

瑾颜也是没办法，这事情没法说，她只好跟帝落繁说，“你走吧，阿繁，你回去吧，不用等了，清明月不会来了，来的那个人，是我。”

她不等帝落繁说话，一股脑告诉他，“穆兰庭是我的父亲，谁也不能阻止我救他，你可以杀了我，但是你不能拦我，你尽可以杀了我！”

这是气话了，但是这威胁的话远没有瑾颜说穆兰庭是她父亲来的震撼，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耳朵。

“你，你说什么？”

瑾颜说，“你不用怀疑，我没骗你，我不知道你当初站队是依照什么，但是我知道肯定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但是阿繁，我爱你啊，我希望你能重新考虑一下，做一下选择，我先走了，你也走吧，不用担心我，他们为我做了安排，我会没事的，想来既然派了你来，应该没有其他人了，你也可以放心，我也没事的。”

她走了，帝落繁没有拦她，她沿着石阶，一步步地慢慢走着，转弯的时候她往他那里瞥了一眼，发现他还没有走，一动不动，云雾缭绕里，看得不怎么真切，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可是，无论如何，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他怎么选择，都是他的事了，她知道他肯定不好做，但是她也不会站到穆兰庭的对立面，两相权衡之下，只好由帝落繁做选择了。

相比之下，帝落繁还容易改些，无论如何，选择和穆兰庭站在一起，他总不会亏的，关键是穆兰庭能不能解决危机。

真让人头痛，她也庆幸，真是可怕，幸好来的是帝落繁，虽说要是来的是其他人，也不一定能把瑾颜怎么样，可难保不会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但是要是来的是清明月，免不了一场恶战，她肯定不能全身而退，尤其还是取了花之后。

这番和帝落繁也说明了，这一趟也不算亏了，全看他怎么选了。

云雾山云雾茫茫，不仅遮挡视线，还沾湿了她的衣裳，湿漉漉的很不舒服，山路上沾了水，都是泥，于是她就提起裙子慢吞吞地走。

真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