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中央的两人你来我往, 身影翻跃移挪, 令人眼花缭乱,比试正在激烈进行着,台下人的心思却早已不在比试上, 五个门派谁输谁赢本就不是大家来此的重点,除了一些纯属瞧瞧热闹的闲人, 大多数人的心思都在想:这块令江湖人趋之若鹜的绝世宝物究竟会落到谁的手中呢?
又一场比试结束,天鹰门的弟子胜出, 长乐帮落败。接下来最后一场比试是天鹰门对天龙盟。这时, 高台后方的看台上,有人匆匆走上前,附在长乐帮帮主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长乐帮帮主的脸色顿时大变, 低声喝斥来人退下。
“于兄,发生什么事了?”天鹰门的门主问道。他瞧场上的局势, 天鹰门弟子较之天龙盟弟子, 又略胜了一筹,一脸横肉的脸上掩不住的得意喜色。
“没事,没事,帮里出了点小事。”长乐帮帮主沉着脸,敷衍地答道。长乐帮落败, 已没有资格保管木玉令,但长乐帮帮主显然并不死心,仍然留在原地不愿离开。即使刚才帮里弟子来报, 长乐帮被袭,地牢起火,囚在地牢里的玉澍宫弟子全都不知去向,他也无暇顾及。
人群中的小树虽然一直盯着离她几步远的君玉楚,但看台上几位帮主、门主的情况也没逃脱她的眼睛。看长乐帮帮主的脸色,想是已经知晓长乐帮被袭的消息,只是绝世宝物木玉令的诱惑力显然比帮里的安危要重要许多。
见此情况,小树摇头叹息,心里暗忖道:“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几个小门派也敢有天大的野心,那不是自寻死路吗?贪欲果然害死人啊!”
天龙盟、天鹰门、五雷宫、桐城派、长乐帮这五个门派,在江湖上也只是不入流的小门派,若不是他们聪明,想出这个将宝物公开示众的方法,五个门派恐怕用不了两天就被暗地里灭门了。如今公开宣称木玉令归他们所有,其他大小门派多少会顾忌一些所谓的江湖道义。只不过,他们的安生日子怕是要终结了,明抢不行,暗夺的戏码将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闹得他们鸡犬不宁。
“除非今夜能跳出个更大的门派将这块木玉令……不,大麻烦收归囊中,或是台下几百号人突然群而攻之,一团混战,木玉令不知所踪,成了又一个无解地传说,那样倒也解了小虾米的麻烦……”想到这里,小树猛然打了个激灵,扫了一眼四周黑压压地人群,心里暗暗叫苦。
此时,台上令人索然无味的比试已经结束,浮云山庄庄主骆敬天又一次站到高台中央,大声宣布获胜的一方是天鹰门,并将装有木玉令的木盒递到天鹰门门主手中。
一切仿佛尘埃落定,可小树知道,麻烦才刚刚开始。她朝前又挤走了几步,尽量贴近君玉楚的身后。
眼看着天鹰门门主被一群护卫簇拥着准备下高台离开风雨楼。人群中突然有个声音高喊着:“高门主何不打开木盒看看,难道不担心令牌被骆庄主偷换了吗?”
此话一出,人群立即骚动起来。天龙盟、五雷宫、桐城派、长乐帮四派的掌门人也相继出言要求再看一眼木玉令。
浮云山庄庄主骆敬天为示自己清白,沉着脸伸手拦住了天鹰门门主,说:“高兄就拿出来让大家看看,也好洗清骆某监守自盗的嫌疑。”
天鹰门门主犹豫了一下,回到高台中央,慢慢地打开木盒,脂玉白的方形令牌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依然闪着诡异的红光。
“在座的各位也请给骆某做个证,此令牌正是刚才骆某拿给诸位看的那一块,骆某已将令牌交到天鹰门门主高兄的手中。骆某在此起誓,浮云山庄自此与木玉令再无瓜葛,所有门下弟子不得再近木玉令半步,如有违者,门规处置。”被众人冤枉了的骆敬天见洗清了自己的嫌疑,撂下一句狠话,生气地甩袖而去。
“骆庄主,一场误会,你别走啊!”天鹰门门主出声阻拦。走是可以,那几个武功高强的蒙面护卫可不可以不要带走?浮云山庄经营镖局,当初请浮云山庄庄主做见证人,一是看中他在吉安城的威望,还有一个就是看中浮云山庄有护宝的能力。骆敬天今日带来护宝的那几个护卫,那都是一顶一的高手,比他身边那些天鹰门弟子绝对要高出很多,他还指望着他们帮他护着木玉令离开风雨楼呢。
浮云山庄庄主骆敬天不顾天鹰门门主的挽留,径直带着六个黑衣护卫下了高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风雨楼。
台下人群中觊觎木玉令的人虽多,但众目睽睽之下,谁也不愿扯下面子先攻上高台当众夺宝,特别是一开始已有名门高手被几个小护卫击下台来丢尽了面子。如今那几个令人心生戒备的护卫已离开,有些人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小树看见君玉楚低声与他身边的闻燕笙说了几句,闻燕笙随之带着两个人挤出了人群。
高台上的天鹰门门主也收好了木玉令准备离开,台下的人虽然躁动着,幸好并没有出现群而攻之的场面。
小恶魔总算还有点同情心啊,小树暗道。刚舒了口气,她突然发现君玉楚身边的一个侍卫悄悄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心里一惊,她娇哼一声,装作柔弱无力的样子,向君玉楚的背扑靠了过去。
君玉楚反应极快地避了开去,显然没有丝毫英雄救美的自觉,但仍是被小树紧紧扯住了胳膊。纱帽随之掀落,一张绝世美颜晃晕了周围人的眼,在持刀侍卫愣神的当儿,她已硬撑着君玉楚的手臂站稳了身子。
“小心自己的侍卫。”
原本已经不耐烦准备将人甩开的君玉楚听到这句提醒,惊讶地盯着小树看。明明是毫不认识的陌生人,他却好象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树却不再看他,接过旁人拾起来的纱帽,笑盈盈点头道谢,素不知她自己整的那张脸美得太惊天动地,当即周围人的口水又流了一地。那位从美色中缓过神来的侍卫刚将匕首收了起来,又被她的媚眼一飞,傻呆在当场。
美人和宝物一样,都能迷人心志啊!小树暗暗偷笑,总算有些理解妖人师父做妖人的远大志向了,迷惑人确实挺有成就感挺过瘾的。只是……随之而来的麻烦好象也不少啊。
蓦地,只听见“啪啪啪”几声,四周高高悬挂着的灯笼接二连三地被击落在地,原本亮如白昼的院子猛地暗了许多。场面顿时大乱,昏暗中再也无人顾忌什么江湖道义,早就跃跃欲试的人群蜂涌着冲上了高台。四周的灯笼仍在一盏盏熄灭,仿佛听到信号一般,小树感觉四周又围上来几个人,他们首当其冲的目标就是君玉楚。而她,很不幸,也为做迷惑众人的妖人付出了一点小小的代价。
“弟兄们,捉住那个小美人,老子重重有赏。”
混乱的人群中有忙着抢夺宝物的,有看完热闹发现形势不对急着逃命的,也有即不逃命也不夺宝,色迷迷准备抢她这个“美人”的。害得她不得不在护卫君玉楚的同时,要费点心神解决那些起了坏心的色胚子。
“快来保护太子殿下!”不知谁高喊了一句,情况变得更槽,呼啦啦又冲上来几十个人,目标直指君玉楚。
这时,所有的灯笼都已被击落,落地的火苗引燃了高台上布置的红绸地毯,随之风雨楼几扇临近高台的窗子也着起火来。
隐约的火光中,小树看见柳云济他们也已加入了战局,风雨楼前已是一片混战,是敌是友也难以分辨。
“五师兄,此地不可久留,你先走,我们客栈见。”柳云济一连击倒几个,顺势靠近君玉楚,低声喊道。
“云济?”听到熟悉的嗓音,君玉楚惊讶了一下,“好,我们客栈见。”脚尖轻轻一点,他从人群中掠身而起,几个跃身,已立在院墙上。突然瞅到被几人围攻的小树,他转势回身,一个跃起,落到小树身边,圈住她的腰,将她带至一边,随即跃墙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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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的目标显然只有君玉楚,见他掠墙而过,也纷纷追了上来。君玉楚抱着小树一阵狂奔,直到跑进河道边的一处林子里,才将追赶的人远远甩开。
“公子为何掳了奴家?”瞧着累得直喘气的君玉楚,没费一点力气的好命丫头却有心情开玩笑。
君玉楚象是这才发现还将人家姑娘搂在怀里,急忙将人放下,探究的眼神借着微弱地月光,一直盯着小树看。
“公子到底想做什么?奴家身上可没有银子。”紧搂着双臂,一副害怕又娇弱无依的表情。
君玉楚忽尔一笑,找了块石头坐下,问道:“小树,你原先的样子也不算太丑啊,为何要弄张这么美的脸?”
“你管我,过过瘾不行吗?”知道身份已被拆穿,玩不下去的小树没好气地说。她原先的样子算丑吗,怎么说也是个清秀佳人吧?这皇子皇孙好没口德。
对于小树的无礼,君玉楚并不在意,笑笑又问:“依你的武功,明明能对付那几个人,为何只见你与他们周旋,却不出手伤他们?”
“少庄主带我来保护太子殿下,如今太子殿下完好无损的坐在这里,那就行啦。”小树明显答非所问。她总不能说,她不想被人伤,也不喜欢伤人,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太血腥的好!
君主楚拍拍身边的石头,示意她坐下。
“你们少庄主怎会知道我来吉安城?”
“这个嘛,我觉得你应该直接问我们少庄主,小树是个小丫鬟,只是奉命行事,至于原因就不知道了。”小树瞅瞅君玉楚,迟疑地问道,“为什么那些人要杀你?你知道是谁派来的吗?还有,你难道准备一直坐在这里,不怕那些人追上来吗?”
“好象有些冷了。小树,你即是柳府的小丫鬟,本太子令你在此生堆火应该没问题吧?”某个皇子皇孙比她更会转移话题。
“没问题!当小丫鬟的就是命苦,拾柴生火算什么呀!寒冬腊月,太子殿子别让小树下水替你摸条鱼上来充饥,那就是天大的恩赐了。”认命地起身四处捡枯枝来生火,她嘴里愤愤不平地嘀咕着。皇子皇孙果然定力好,亏她整那么一张美美的脸,他居然还舍得将美人当丫鬟使唤,真是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怪不得他见了柳烟儿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没有痴迷地拜在柳美人的石榴裙下。
等小树抱着一堆枯枝回到原处,一堆火早已生了起来,君玉楚坐在那里,语带调侃地说:“云济的丫鬟怎么手脚一点儿都不利落,看来又必要带她到太子府好好调|教调|教。”
“十日之期还没到呢?你怎能肯定小树拿不到你想要的东西?”横睨君玉楚一眼,眼珠滴溜一转,小树嘻笑着又道,“太子殿下,与小树立个赌约如何?”
“什么赌约?”
“十日之期内,小树若觅得墨牙剑,太子殿下就满足小树一个要求。若觅不得,小树便任太子殿下处置。”
“是何要求?”
“现在还没想到,等小树想到的时候自然会向太子殿下提出,希望到时候太子殿下能一言九鼎,实现你的承诺,一定要帮达成小树的要求。”象她这种秘密太多的人,懂得未雨酬缪是很重要的。身边这位将来可是苍国的九五之尊,先讨个免死金牌备着好防身。
君玉楚盯着火光中那张绝美又陌生的脸,轻笑着说:“只要不是想做苍国的太子正妃,其它的要求我都能帮你达成。”
“呃?”小树没想到君玉楚会这么说,诧异过后,轻哼了一声道,“太子殿下言重了,小树只是个下人,身份低微,断不会存这种痴心妄想。小树平身的愿望只有一个,那就是平平安安地活到寿终正寝。所以太子殿下可以放心,小树是绝不会向你提那些不切实际的要求的。”
“只要不是这个,其它的都可以。”君玉楚看着她,再次认真地说。
皇子皇孙说话真是不打草稿,其它的都可以,难道她说想要夺他将来的皇位,那也可以吗?小树暗暗翻了翻白眼,不想与他多理论,伸出手掌道:“既然太子殿下答应了,那咱们就击掌为盟。”将来保命用的免死金牌,当然要早点盖章生效。
“好,击掌为盟。”君玉楚也向她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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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坐在火堆旁,东拉西扯地闲聊着,算算时辰,已近子夜了,那群来势凶凶的追兵再也没有出现。
宫里的皇子皇孙一个比一个心机重,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后面另有精明的打鸟人啊!据她猜测,这出夺宝加暗杀的闹剧起码有三个人参与其中,一个是老神在在坐她旁边的太子殿下,一个是她家恶魔小师弟,还有一个就是最有可能觊觎太子之位的晋王爷,只是三人同时玩着心机,不知哪个是倒霉的螳螂,哪个是得利的黄雀,哪个又了那最精明的打鸟之人?
玩心机太累太麻烦,其中原由曲折,她不愿深想。她知道自己这一趟吉安城之行又是白忙乎一场,只怪她太小看那个继承了妖人师父满身邪性的小师弟了。吾家有儿初长成,儿大不由娘,她不得不承认,那个她在莫名湖里救起的粉粉嫩嫩的小屁孩长大了,大到足以自保,足以翻云覆雨、运筹帷幄、闹得整个江湖不宁……
“小树,你睡了?”君玉楚见小树低着头半响没说话,摇摇她的肩膀问。
“没睡,我在想一个问题。”小树抬头,犹豫了一下,问道,“太子殿下,你也想要那块木玉令吗?你也想去找那个绝世宝藏吗?”
君玉楚神情一凝,答道:“当然想啊,不过,不是为了寻那个传说中的宝藏。”
“那是为了什么?想要一统天下吗?”
君玉楚不答,笑笑不语。
“即使自己可以不做一统天下的梦,但也容不得将做梦的希望交到其他人手中。何况一旦有了传说中的绝世宝物,又有哪个人能忍着不做梦呢?”小树感叹地低语道。
暗藏的心思被小树一语说中,君玉楚神情复杂地看着她,难掩心中的悸动。苍、燕、南三国上百年来鼎足而立,其间并无大的战事,倘若木玉令落入任何一方手中,三国局势都难以估计。万一落在朝堂外的江湖门派手中,更有可能掀起大的叛乱,这是任何一个做君王的都无法容忍的。
“小丫头,你太聪明了!若你是个男子,日后定封你个一官半职,让你为朝延效力。”君玉楚戏睨地拍拍小树的头说。
“太子殿下太抬举小树了,我这么懒的人要当了官,那也是个懒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你治个玩忽职守、办事不力的罪名,关进天牢,就等着秋后‘咔嚓’了。为了保住脑袋,小树还是当个小丫鬟就好了。”
“嗯,是丫鬟也好。”君玉楚突然笑得很神秘,“我很高兴你是苍烟山庄的丫鬟,而不是我第一次见到的小兄弟……”
小树并没有细究君玉楚话里的意思,她凝神细听,突然猛得站了起来,冷声道:“我们快走,有人来了!”
手臂被君玉楚一把抓住,她回头疑惑地看着君玉楚道:“我们不走吗?还是太子殿下准备留下来独自迎敌?”这么晚了,应该找家客栈休息才是,她实在没有兴趣继续打打杀杀。反正两人轻功都不错,她觉得还是溜得远远地比较好。
“不必走了,是自己人。”君玉楚很肯定地说,一脸成竹在胸的坦然。
自己人?很好,很好,折腾了一晚上,终于可以回客栈休息了。
“太子殿下,看在小树护驾有功的份上,待会儿能不能给小树要一间上房?”自诩有功的小丫头开始为自己讨赏。
君玉楚的眼角微微抽搐,看着眼前那张笑脸,有些宿命般的无可奈何。无论这张脸变得多么绝美出尘,一出口还是那个语出惊人、只惦记吃睡的小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