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刚与李国结束战争并议和, 就朝着魏国出征, 这是魏国完全没有想到的。由于秦国动作太快，不过短短数日，那传说中的秦启岭大将军竟已经带着部队到达了边境。所以还没有完全准备好的魏国士兵们在第一次互相试探战争时, 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令他们奇怪的是，明明秦国这场战争已经大获全胜, 只要不停的压制他们即可……却是在中途退兵，给他们调整的时间。

然后在下一次的战斗中又是如此。

只要秦国那边要打赢了, 就半路撤兵。而如果魏国这边占优势, 那些秦国将士也不会有所死伤……那位传说中的大将军用他的仙力护着众人。

因此，令魏国不解的便还有这事了。

既然有那种强大的仙力，为何不直接占据他们的领地？

于是, 其余几个国家都传出秦大将军的仙力有所限制的说法。

比如不能大幅度使用, 用多少就少多少寿命之类的。

而苍凌这边一直在用实战教导小莫，让他快速成长起来。

因为自小聪慧过目不忘, 又出生于将军府, 苍凌从小所看的兵书不比小莫少，见解更是比小莫强上了不少。

不过苍凌毕竟不是真正的大将军，很多时候小莫所问的尖锐问题，还是靠了笙歌来解答。

若是秦启岭还在，小莫恐怕真的能成为另一个秦大将军。

可惜秦启岭早就不在了。

苍凌也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来教导他。比如……来到边境的头天, 就让他亲手斩杀了违背军规的将士。

“为什么呢？他为国家付出那么多，只是犯了一点错误就要斩头……会不会太残忍了……”当时的小莫，眼睁睁的看着那位将士被拉下去后, 抗拒的不愿意出帐篷去执行。

“违反军规应该如何处置，莫非你还不知晓？”苍凌接过火六递给他的热水，捧着碗抿了一口。

“我当然知道……”小莫低声应道。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见与亲自执行又是另一回事。

小莫眼中露出恳求，对苍凌问道：“但是会不会太严格了？我们国家的将士竟是被自己人斩杀的……让他们去战场赎罪不行吗？”

苍凌放下手里的粗碗，一直盯着这位身量高大的少年，一直到对方紧张得忍不住嘴唇颤抖两下想要再度开口时，才悠悠的反问道：“军规第十条是什么？”

小莫沉默片刻，缓缓言道：“窃人财物，以为己利。夺人首级，以为己功。此谓盗军，犯者斩之。”

“那军规第四条呢？”

“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懈军，犯者斩之。”小莫继续回道，声音越来越低。

“此两条犯任何一条都是死罪，那他有何理由逃过处罚？”苍凌站起身，因秦启岭的身量比小莫尚高半头，此时面无表情的走近他，显得有点咄咄逼人，“没有规矩何成方圆？这样的人你都要放过，那整个军营就没有人会遵纪守法！我不需要这样的人去战场赎罪，因为他那样的人，去了战场也是拖将士们后腿的存在！有那么多值得你去对他们好的将士，为什么你要把好心与仁慈留给杂碎？”

“我……”小莫有些慌张，半晌也只说出了这一个字。

“这些你都明白。”苍凌伸手放到对方的肩膀上，轻声说道，“你只是没经历过，还是那些没上过战场人的心思。不是不懂，只是现在还不能接受。”

见小莫眼光闪烁，微微抿唇的模样，苍凌继续道：“我第一次杀人做了好几日的噩梦……还有第一次见到与我一同入营的伙伴，头日还一起训练言笑，第二日便被人劈掉了半截脑门……但是这些都只有靠自己克服，我从会抱着他们尸块大哭的孩子，一步步走到了可以尽量保护他们的位置……而你，也可以。”

“只是……我不能给你，当初我那般多的时间。”

“虽然只有短短的时日给你，但你可以迅速成长起来的，对吗？”

小莫站立许久之后问道：“将军可曾有因为心软而放过违背军规之人？”

“有过，但不是因为心软。”苍凌回道。

小莫惊讶的抬起头，看向自己面前的大将军：“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不可不为之。”

之后，小莫亲手处决了那个将士。

那天晚上，他站在军营后面的小山坡上吹了一晚上的风。

随后，苍凌也没有给他多余的时间。第二日就率兵带人攻入了魏国边境，将对面打得落花流水。

小莫骑在高头大马之上，面色冷峻，长刀所过之处横尸血地。

将魏国打得节节落败后，苍凌也并不恋战，鸣鼓退兵。

之后苍凌每日都带着小莫去骚扰魏国的将士，看着他脸上灿烂的笑容一天一天的渐渐消散，眼底藏着的东西越来越浓，脸颊也瘦削了下去，苍凌终于觉得自己面前的小莫连骨子里都开始透出秦启岭的气息了。

每天夜里，苍凌还会跟小莫分析案卷里记载的每一桩战事，来锻炼他遇到战事紧急情况时的直觉与敏锐感。

不得不说，笙歌在其中帮了很大的忙。很多见解都是苍凌第一次听说，这段时间不仅是小莫学会了很多，就连苍凌都感觉自己见识提升了不少。

‘我们家老爷子若是能与你见面，一定特别喜欢你。’苍凌感叹道。

笙歌温柔的笑道：‘若是有机会，见见也无妨。’

苍凌听闻，也只是一笑而过。

其实他们都明白……何必去见，徒增惆怅。

“大将军，两日后真的由我一个人带兵吗？”小莫坐在对面，正与苍凌下着棋。

此时棋盘之上黑棋已经占据了大半江山，而白棋还在苦苦挣扎并不放弃。

这个棋盘不仅旧，还十分粗糙。

但是它被洗刷得非常干净，那些裂缝中几乎没有任何污垢。

“我知道的东西都装入了你的脑子里，就差你自己融会贯通。”苍凌随手放下一颗黑子，回道，“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秦国一统江山可都靠你了。”

“大将军，我觉得一统江山什么的，还是得靠你。”小莫松开手，指间中的白子啪嗒一声落入棋盒中，“这玩意儿也太难了！”

“怎么？皇上没让你学这个？”苍凌伸手去分拾棋子入盒。

“让学了，这不没天分？”小莫孩子气的摊手，眼里虽不复最初的单纯阳光，却带着一丝可爱的狡黠。

“要当好大将军，下棋是必须得学会的。”苍凌笑着把黑子递过去，自己执起白子，“毕竟棋场如战场……小莫放水，怕是已经觉得我不中用了？”

“哎哟，大将军这话可吓到小莫了。”小莫夸张的拍拍胸口，“下就下嘛，反正也是输……”

……

然后棋局以白胜半目为结束。

苍凌面上挂着和善的微笑，对小莫道：“成长很快嘛，明天定然大获全胜。”

“哪有哪有。”小莫一脸无辜的挠着自己的后脑勺，“大将军这不还是赢了吗？”

“明天也不要放水，一路击溃他们。”苍凌慢悠悠的收拾棋子，挥手示意小莫可以滚蛋了。

于是小莫嘻嘻哈哈的顺走了皇上刚派人送给苍凌那一大堆东西里的小半盒茶叶跑路了。

苍凌把秦启岭宝贝的棋盘与棋子全部收拾好后，自己独自去了当时小莫吹了一晚上风的小山坡。

‘这个小世界里其他两个人还没有消息？’苍凌在军营里，不管出不出战，日日都披着轻甲。因为，他们需要的大将军是威严不可倒的。

此时边关天气有点闷热，而这个地方刚好是一个风口，吹过人的脸颊带来习习凉爽。

‘即是长老们没在你们识海内传音公布，那便是没有的。’笙歌也自苍凌体内出来，站在苍凌身边，一同看向远方将天际染红一片的夕阳。

‘说起来，当初在魔修界的时候……我本来想和你去看看那个据说很美的湖泊，可惜没去成。’苍凌轻声说道，‘不过，现在一起看看夕阳也不错。’

笙歌侧过头，看向苍凌。

那是一张陌生坚毅的脸庞。

不是凤先的脸，也不是苍凌的脸。

‘怎么了？’苍凌察觉到笙歌的视线，也侧过脸，疑惑的看去。

‘没什么。’笙歌露出一抹清浅的笑容。

肉体会变，里面的灵魂总是不会变。无论如何，对方看向自己的眼里，皆是满满荡荡、毫无保留的信任与痴迷。

‘对了，笙歌。你需要找林旭查些什么啊？具体跟我说一下，我也好帮你。’苍凌突然问道。

‘也不一定能查出来……’笙歌望着远处的夕阳，那抹艳红也投影在了他那双如夜色般迷人的眼眸中。

‘你不说怎么知道不能呢？我帮你啊……’苍凌伸出小指，去勾笙歌垂落在身侧，被宽广的衣袖遮住大半的手指。

知道苍凌在做什么的笙歌，主动伸手圈住了对方的小指：‘我打算从两方面查。一是林旭，二是……我当初落在这个小世界的八卦盘。’

感觉到从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苍凌连忙得寸进尺的紧紧握住笙歌的手掌，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问道：‘八卦盘？是我当初在你记忆里见到我爹娘时，你手里的那个吗？’

‘嗯。’笙歌似笑非笑的瞅了一眼他们相握的手，直到苍凌有些不好意思的轻咳了一声，才继续道，‘你在胎中九月，我也与你一起在其中呆了九个月。我的八卦盘当时本来被我放置在一个阵眼中，可某一天后，我就感觉不到它了。能跨过我拿走它的……除了林旭体内那朵火息的主人，就只有禁锢我的那株桃花精。’

‘为什么能跨过你拿走八卦盘？你不是它的主人吗？’苍凌不太明白，法宝这种东西要跨过主人拿走，那得抹去主人的气息才行。可岚风界里有能无声无息抹去笙歌气息的人？

‘我不是它的主人。’笙歌轻笑道，‘它的主人有两个，桃树和凤凰。但是那两个人把它借给了另一个人……而那个人，给了我。’

苍凌兀地想起了那个张扬华丽的红衣魔君……

心中瞬间有了一股难以抑制的怒意。

没关系，他已经死了，回不来了。

魔的死亡，只有魔体化气，绝不可能再投胎回来与笙歌相见！

想到这里，苍凌才控制住了心神。

‘它并不叫八卦盘。’笙歌翘起唇角，眼眸微弯，‘它原名是上古开天盘，但因为缺少了中间最主要的珠子，威力大不如从前。’

……

在军营待的时间比苍凌想象中的还要久，晃眼间便是过了两个月。

而另外两个人依旧没有消息。

苍凌也就悠闲的与小莫一起征战，能多帮几次就帮几次。至少有他在的时候，秦国这边将士死伤是最少的。

小莫也已经与以前完全不一样，不过两个月时间，在战场中厮杀血液浇灌之下，身高竟是飞速拔高了一截，与秦启岭这具躯体站在一起，如同同胞兄弟一般。

同样的身高，同样喜欢身着轻甲而非重铠，同样的气势与威严。

军队里原本不服小莫可以直接替秦启岭做决定的将士们，也早已心服口服。

魏国那边已经派了人前往秦国求和，苍凌与小莫在收到秦煜的密信后，就已经往李国那边而去了。

魏国求和在他们的预料之中，之后需要做的就是联合李国把魏国彻底收复。其中魏国的领土分一半给李国也并无不可。

而另外两个国家本就关系好，为了防止被吞灭，应该已经开始联合起来商量对策。

必须得趁他们还没开始行动时就与李国联手，先得到魏国。

“为什么选择李国，而不是选择魏国？”小莫这件事上没想明白。

若说地势，魏国与他们秦国算是最为靠近的。若说关系，上上任魏国皇帝与秦国公主更有联姻之事可谈。若说兵力，李国在与秦国前段时日的战争中已经损失了许多。

然而大将军却是先主动出击了魏国，把一个潜在盟友扼杀，然后再去找敌人联手……不可谓奇怪。

“统一不会那么快，五国分割的局面这么多年，谁都想要成为一统天下的国家。这些战争，还有得打。”苍凌此时与小莫分别骑着马，彼此离得很近，“皇上跟我提过魏国的皇帝，是一个性格属于过于自大阴沉的人，不是一个很好的合作对象。而另外两个国家本就关系良好，我们是插不进去的，只会被利用。而李国……虽然我们才结束了战争，但是因为我们已经把魏国打得落败，他们也不会再去与魏国联手。毕竟他们国家如今正在恢复，战火不能蔓延到他们自己的领土……所以，我们过去找他们合作，李国皇帝与唐大将军，自然也只有接受。”

“李国皇帝可以相信吗？”小莫疑惑的问道。

“李国那皇帝我不清楚，不过既然咱们皇上认同了我们去李国，那定然是可以合作的。而且啊……”苍凌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笑容，“那李国的大将军，你可以和他走近些。”

毕竟这位大将军，很是不错，小莫若是能在他身上学点东西，也是很好的。

“啊？”小莫不明所以的看向右边马背上的苍凌。

苍凌笑一笑，不再说话。

此番去李国也不需要他们谈什么，该说的两国国君早已在信中谈妥。

他们去见了唐大将军，为之后一同出征魏国做打算。

唐大将军明面上对苍凌礼仪很到位，但目光沉沉完全没有与苍凌私下想要有任何话语交流。

苍凌当然也明白为什么。

这唐大将军能克制着自己不来干掉苍凌已是不易。

那些死去的将士模样，每每回想，就是在他心头挖肉灌油。

所以苍凌除了第一天，后面几日都是让小莫去与唐大将军联系的。

李国皇帝面上看去是一个很和善的国君，给苍凌留下的第一印象倒也不错。

后来他们联络了还驻守在魏国那边的季校尉他们，开始浩浩荡荡的朝着魏国征战而去。

两国的兵力加起来，魏国根本没有抵抗多久。

魏国早就联系了另外两个国家，可他们并没有出手帮他，一直沉默着。

苍凌估摸着，那两个国家顾虑着他身上的传说中的仙力，如今打算把自己防守起来，并不愿意出击。

这就导致了他们直接攻入魏国宫殿中毫无困难。

而且，魏国国君以残暴为名，手中百姓受苦受难之人众多。在苍凌他们一路攻打之中，魏国所有百姓都没有动过，还给一些穷苦人家分发了粮食。

再加上秦国与李国两国国君仁爱子民的名声本就在外，所以再之后每当他们进入一个城池，那些百姓们都夹道欢迎，还帮他们去拖住看守城池的士兵……

因此当他们到达魏国宫殿，见到那名面目阴沉坐在龙椅上的国君时，也不过是一个半月的时间。

“你居然没跑？倒是有点国君风度。”小莫扭了扭自己僵硬的脖子，讽笑了一声。

他这一路见到那些百姓受苦受难，对他们夹道相送喜极而泣的模样，对魏国皇帝的感受是恨不得五马分尸。这等人，如何能坐在皇位上！

唐炎也讥笑道：“怕是想逃也没地儿逃，一出这宫殿，外面的百姓怕是要活活把他分食了。”

“呵。”魏国国君缓缓站起身，朝他们走来，“我身为皇帝，自是与国家共存亡。逃跑？那是懦夫行为。”

“皇上，别过去了，小心。”一旁的太监连忙拦住他，那些还坚守在这里的亲兵们也拦在他们两边的中间。

“你们走吧。”魏国皇帝对身边的人说道，“反正也到这个地步了，你们还以为他们会放我活着？”

魏国皇帝的眼神阴森，扬起的嘴唇过于单薄，看起来整个人都冷漠无比。

周围的亲兵纹丝不动，依旧护在他面前。

而他身边那位老太监也流下了眼泪，跪了下来：“皇上，老奴不走……老奴的命就是您的，您再哪里，老奴就再哪里……”

“臣妾也不走。”

那名面容秀丽身姿如弱柳迎风一般娇怯的女子伸出手，柔柔弱弱的搂住魏国国军的胳膊。

“你……”魏国国君眼神复杂的看了眼这些人，最后定格在那名女子身上，“你还是选择陪着我？那些嫔妃早就跑了，就连皇后……”

“我一直都陪在你身边。”女子露出柔软的笑容，“无论是富贵是穷苦，是生是死。”

“你不在意我以前……”

“嘘——”女子探出纤细的手指，轻柔的按在魏国国君的嘴唇上，“现在这个时候，不要说那些。”

“打情骂俏完了？”

小莫冷哼一声，与唐炎彼此对视了一眼，同时冲向了魏国国君！

看着那两人配合极好的模样，苍凌懒洋洋的站着，并不上去帮忙。

秦国与李国合作的时间长了去了，不让两边的大将军搞好关系怎么可以？

然而苍凌不动手，身后的其余将士当然是要上去帮忙的。魏国国君那些亲兵很快就在他们的兵刃下倒成一片。

唐炎眼皮一抬，一个转身跨步就将手中长/枪往魏国皇帝胸口刺去！

那魏国皇帝也并不躲开，唇角含笑，一副欣然赴死的模样。

“皇上！！！”然而一旁的老太监却是疯了一般扑过去想要保护他，但却被一边眼疾手快的将士扔出的一柄枪给刺了个对穿。

他口中喷出的血染红了衣襟，倒在了同样满是鲜血的地上。

然而唐炎的长/枪还是没有刺入魏国国君的胸腔。

那名娇弱的女子自魏国国君身后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跨出，挺起自己的胸膛就迎了上去。

唐炎也没想过要杀这名无辜的女子，却已是收手不及。

那弱小的身躯倒下的瞬间，被魏国国君一把搂住。他那双眼睛里竟是露出了一丝的茫然与无措：“……青青。”

“咳咳……”被称呼为青青的女子咳嗽出血沫，一把握住给她擦拭嘴角的那只手，“你……你不要怕……我和以前一、一样……在、在你身边……”

“我知道，我知道……”魏国国君的声音喑哑下来，低声回道。

“你受了、受了那么、多苦……他们都不、不明白你……”她抬起手，温柔的捧住魏国国君的脸颊，“我明、明白的……”

“青青，下辈子，我会找到你。”魏国国君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手心，“就像你曾经说过的那样……没有皇位，没有训练，没有阴谋，没有炼狱……只有单纯平凡的，我与你。”

“我相信你。”她笑得甜蜜，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可是……你要怎么才、才能找到我呢……那么多的人啊……我真怕、怕你找不到、到我……”

说到后面，女子的话语已经模糊不清。

魏国国君取下自己右手带着的一枚戒指，温柔的戴在女子的手指上。

“你不是很喜欢它吗？你不要怕，安心走……”他忍不住哽咽了一下，连忙清了一声嗓子，“我们国家不是一直有这个传说吗？这个戒指能保佑相爱的人找到彼此……”

许是这番话起了作用，一直撑着不愿闭眼的女子，在握紧了手上的戒指后，含笑而逝。

在魏国国君压抑的哭声中，苍凌耳边乍然响起一句话——

“此世界元空古镜碎片开启。第一位进入者，玄门弟子于明杰。”

苍凌看着那女子的尸首，内心波涛翻滚。

‘……这于明杰，真是真人不露相啊，魏国国君的妃子演得可真够像的。’

‘……’

‘笙歌早就知道了？’

‘嗯。毕竟气息在那里。’

‘……’没有发觉任何气息的苍凌，看着那女子尸体沉默不语。

“告别完了？”小莫皱眉，手中利刃指向魏国国君。

此时殿内只剩下了魏国国君还活着，将士们早已包围了他，他已是插翅难飞。

“我知道自己是活不下来的，我也早做好了青青陪我一起死的觉悟。”魏国国君放下怀里的女子，轻声说道，“只是当她就这么从我眼前离开时……呵。”

“你那般对待百姓们，他们就不痛苦了？”小莫说道，眼里全是怒意，“留你点时间与这女子告别，对你这种人，已经是很宽容了。”

话音未落，他手中之刀就已狠狠的朝魏国国君脑门劈去！

可就在这时，苍凌猛然皱起眉头！

“趴下！”

这声大吼之后，苍凌连忙用灵气包裹住了所有人。

瞬间移动！

轰——！！！

这座宫殿随着这一声巨响震动，瞬间垮塌了一大半，燃起了熊熊大火！

在小莫与唐炎他们自那轰鸣声中缓过劲后，便发现他们与当时宫殿中的将士们都已经站在了外面的空地中！

这是谁做的不言而喻！

小莫抬首看去时，却是瞳孔猛然一缩！

“大将军！！！！！”

他一把冲去，搂住了那个如同被鲜血浇灌，一身轻甲早已破烂的人。

“我应该早点注意到的，他站的地方下面定然埋有火药。”苍凌早已站不稳，靠坐在小莫怀里，颤抖着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

火药这种东西，是魏国多年研究出来的一个东西。

可如雷火轰炸一般，轻而易举就能将一片平地炸出一个大坑。

就是因为魏国研究的这个东西被秦国知道了，所以在拉拢李国的时候，也是说了这个方子要两个国家一起分享，才达成了彼此合作的共识。

只是如今魏国研究出的火药，还不能用于战争中。不然……即便有百姓们相帮，他们也不能这么容易就打了进来。

里面的魏国国君定然是活不成了。

而倒在小莫怀里的秦大将军，也是活不成了。

他的左手已经没了，身上没有一处好的地方。腹部烂了一个大窟窿，肠子流出来了一大半。

“大将军……”小莫露出手足无措的表情，惊慌得又回到了初次见面时的大男孩模样。

“你的仙力呢？”唐炎神色复杂的看着苍凌，他与他的亲兵们没有对方的帮助，此刻定然也葬身在火海中了。

“没那么多啊……”苍凌无奈的笑了笑，然后用仅剩下的右手拍拍小莫的胳膊，“人固有一死，别哭。”

本来一直强忍着眼泪的小莫听到这句话后，顿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火六因为去办苍凌安排的其他事情，此时并不在身边。

其余的秦国将士都跪在地上，沉默而悲伤的看着自家总是护着他们的大将军。

“好了好了。”苍凌再度拍拍他的胳膊，轻声说道，“我还有话要跟你说呢，你这样哭着……我怕是没那么多时间能说了……”

小莫身躯一僵，咬住自己的嘴唇，将呜咽声吞入腹中，安静的等待苍凌开口。

“你啊，不会的多像唐大将军学学。不明白的，多问问皇上。别看他总是呆在宫中，知道的不比我少。”

苍凌这话一说，小莫连连点头。

唐炎本想说些什么，又止住了。

“我脖子上挂着一条挂坠，我随军而行的那个大木箱里，还有一副棋盘。你回去后，将它们都交给皇上。”

小莫努力从紧咬的嘴唇中憋出一个字：“嗯……”

他的下唇已经开始渗血，眼里的泪水一直在流。

“哦，对了。”苍凌的眼神也渐渐黯淡下来，“箱子里还有个荷包，是青色的。你把它交给慕容姑娘。”

小莫再度点头，一声呜咽没忍住，从唇边溢出。

“你跟皇上说啊……要做个好皇帝。毕竟，他可是……紫微星、下凡、呢……”

唐炎听闻一个皱眉，正要反驳，却看见小莫怀里的人……已是含笑闭上了双眼……

……

“他就说的这些？”

秦煜接过小莫手里的东西，面色如常的问道。

“是的，皇上。”

“嗯，那你下去吧。”

“是！”

待小莫退下后，一旁的福公公担忧的开口：“皇上……”

“你也下去吧。”

“……是。”

等房中只剩下自己一人时，秦煜走到桌子前，十分小心的把包裹放到桌面上。

他总觉得秦启岭死的事是假的。

不然为什么他这么麻木呢？

看到棺木里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时，秦煜也只是瞅了一眼就离去了。

都是假的。

尸体是假的，东西也是假的。这些人，在联合起来骗他。

可秦煜的手却是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等了许久，久到秦煜双腿都在桌前站得发麻后……他的手终于恢复了正常。

他缓缓打开被紧紧包裹着的蓝布，一副做工粗糙的棋盘出现在了面前。

上面还放着两个装着棋子的木盒。

秦煜移开木盒，拿起棋盘，缓缓的抚摸着。

秦启岭会下棋，也是他教的。

翻过棋盘，秦煜便瞅见了下面刻着的一行字。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体——

思君念君不见君

“……”秦煜呼吸急促起来，发麻的双腿一时站不住，连忙用手去撑桌子。

可手按在蓝布上，却是摸到了另一物件。

被红绳串起的翠玉，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第一次得到它的时候，他身边唯一关心自己的阿娘走了。

如今是第二次得到它……

“呜……”秦煜捂住嘴，只觉得整个人身处在寒冰地狱之中，整个世界都鲜明了起来，不再是初次听闻秦启岭死亡消息时的格格不入。

他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滑落在地，身躯撞到桌腿上。

那两盒放在桌边的棋盒便被晃落而下。

黑白棋子噼里啪啦的弹跳声中，两个木盒沉闷的撞击声让秦煜不由自主的抬眸看去。

他的眼眶通红，眼泪滑落在脸颊。

却在看到木盒的时候整个人再度为之一愣。

木盒此时已经翻转过来，露出了底面。

上面依旧是熟悉的字体，写着秦启岭三个字。

秦煜望向另一个木盒，它摔下来后侧面着地，碗口如同一个巨兽之口对着他，让他心生恐惧……

不敢看，不想看，却忍不住探出手将它拿在了手里。

随着他翻转的动作，里面尚存的几颗白子啪嗒啪嗒的落在他的身上，再骨碌碌的滚到了地面与其余棋子落在一堆。

——我的阿火

第二日早朝时，朝臣们皆惊讶的发现自家本风华正茂的皇帝，两鬓竟是已斑白一片。

然而他们不敢问不敢思，一切如常的禀奏朝事。

是的，一切如常。

就仿佛秦启岭在外出征的时候，朝中本就只有秦煜一人。

……

而慕容雪在接到那个一直未被打开过的荷包时，却是当着自己众多弟子的面前喷出一口心血。

她足足昏迷了三日之久，醒来时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认真教导着自己手里的弟子。

八年后，她呕心沥血的写了厚厚一本医术，教出好几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医者。

慕容神医的衣钵，终于自她手里传了出去。

然后，她再度恳求皇帝派她随兵出征。

“当初你犯了军规理应处斩，为何保你一命你可知？”

坐在暗处的皇帝声音传出时，倒是令慕容雪一怔。

自从秦启岭死后，她一心扑在医术上，从未再见过皇帝。

但是，曾经无论面上多冷，话语中总带着一丝暖意的皇帝……如今已不复存在……

慕容雪没有抬头去看他，她自进了这屋中，就没有看皇上一眼。

圣颜不可视之，只是以前的她从没有守过这个规矩。

“草民知晓。”慕容雪回到，“所以我教出了许多学生，还将自己与父亲毕生所学写成了一本医书。”

“而且……草民绝对不会再犯军规了。”

没有能令她顾及的人了，何必以命去触犯。

“草民若是再犯，斩了即可。将士们需要一位医术高明的军医，而草民……只想将余生都留在军营，再不回京。”

秦煜看着慕容雪跪在地上的模样，突然想起多年前同样倔强非要从军不可的秦启岭。

——阿火，我要帮你。我要去立战功，在朝中有一席之位！这样，你就不会孤立无援了！

——阿火，不要怕。我总有一天会成为大将军的！

——阿火，你要杀谁就说。我就是你手里的刀，一切阴暗的事都交给我。你只需要做一个爱民如子光明伟岸的皇帝就行！

“慕容雪……”

秦煜缓缓开口。

“你去吧。”

……

元空古镜碎片内。

苍凌正被狂风吹得在半空四处乱窜。

他的灵力刚以聚集就被罡风给吹散了，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身躯！

在知道有一人进入元空古镜碎片后，苍凌就找准了之后爆炸的时机，让秦启岭那个躯体死亡。

但是他万万没想，被传送进来后，会是这种状况。

脚无法落地，整个人都没办法直立，只能随着罡风翻滚在半空。若非躯体随着修为进化，这些罡风早就将他刮碎成片片血沫了！

苍凌凝气入体，将自己身躯每个地方的灵气开始调整。可每当他适应了这一波狂风，能够站稳时，另一波不同的风席卷而来时，他又得重新调整灵气才行。

身躯每个地方灵气的不同，微小的差距就能让他在风中保持平衡。可是风太急太密，苍凌的反应还不够快。

‘这个地方倒是很能锻炼你对灵气微小的控制与反应力。’笙歌在一旁柔声说道。

他也在狂风之下，这风并非普通的风，魂魄在其中定然也是灰飞烟灭的状况。

可笙歌就如同在林间漫步，悠哉哉的看着苍凌翻来覆去如同滚动的小石子。

苍凌此时的模样有些狼狈，原本束在脑后的长发被吹散，糊了他一脸。

索性苍凌聪慧，一炷香后便掌握了诀窍，随着不同的风可瞬间调整自己体内不同部位的灵气程度。

于是，苍凌终于可以站稳隔绝罡风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面前的长发全部一股脑的抓到脑袋后面去。

笙歌弯起的眼眸如同夜空月牙一般柔和：‘我帮你束发吧。’

‘好啊。’苍凌不假思索的就应下。

这还是第一次笙歌说想给他束发，所以苍凌乖乖的背过身等着。

感觉到那双轻柔冰凉的手指抚过自己的头皮，苍凌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好了。’笙歌松开手，轻声道。

‘这么快？’苍凌说出这句话后，不由的微红了脸颊。

笙歌好笑的拍拍他的脑袋：‘束个头发能多久？’

苍凌转过身，感觉到自己身后的长发随着� �的动作轻轻的拍打着背部。

他平日都是将头发规矩的盘束在脑后，还是第一次将长发散着束。所以他不由歪着头，自身后抓过一缕垂落下来的发丝。

‘不喜欢吗？’笙歌含笑问道。

‘喜欢。’苍凌连忙回道，继续得寸进尺，‘以后都笙歌帮我束发吧！’

‘……’笙歌直接无视了苍凌的这句话，自顾自的朝前走去。

苍凌连忙追上去，脑袋后面的马尾在身后欢快的甩来甩去。

脚下是迅猛的罡风，可如今苍凌已和笙歌一般，丝毫不受影响。

笙歌回头看去，就看见苍凌不是很适应将飘到自己嘴边的发丝扒拉下去。于是他停下了下来，等苍凌走近后说道：‘其实……你不适应的话……’

‘适应！’

‘……’

‘以后我都这样束发。’苍凌说道。

‘既然如此……’笙歌眼眸里滑过笑意，‘你便将头发再留长些罢。’

‘要多长？’苍凌比划了一下到自己背部的马尾，问道，‘到大腿吗？’

‘你觉得到脚踝怎样？’笙歌建议道。

‘……’

‘那拖在地面呢？蔓延而开，比天上的流云还要好看……’

‘……不会被人踩着摔个五体投地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