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林旭脸色不好, 苍凌有心逗弄：“没关系, 不过就是尸肉腐水，用灵气遮挡是不会沾身的，只不过隔空凝成一层尸油罢了。”

林旭默不吭声的转身就要离去。

然后那卢昆腐尸连忙赶到他前面, 再度跪下去。他颤抖着嘴唇，想要说什么, 却只能发出那三个字：“我……卢……昆……”

它晃晃脑袋，黑黝黝的眼眶里, 缓缓流出淡黄的尸水。里面夹杂着白色浆状物体, 仿佛被搅烂了的脑浆……

林旭生理性的有点恶心，但他却停下了脚步没有再动。

‘他总是这么心软。’苍凌跟笙歌说着，语气有些无奈。

‘不然你会这么喜欢他？’笙歌轻声笑道, 他苍白的指尖捻着一朵自树丫上摘下的桃花。

‘他还很蠢。’苍凌看着林旭不情不愿的撅着嘴, 又走回来苦大仇深的盯着那腐尸洞穴。

笙歌知晓苍凌不过是喜欢说说而已，林旭这人虽说有各种小缺点, 但在苍凌心里那些都是他的优点……

因为凤先一如既往的很护短。

“苍凌啊, 我有点发毛。”林旭凑近苍凌，忍不住去抱住他的胳膊弯。

“那就不进去。”苍凌眼角扫向四周个个相当于筑基期的腐尸，着重在卢昆身上停留了一瞬，他若是全力爆发是可以突破带走林旭的。

只是修道一般修的还有机缘，这群腐尸也不知道为何有求于林旭。与危险伴随的往往就是难得的好处, 所以苍凌是希望林旭能进去的……若有危险，他会冲在第一位帮他抵挡。

“……还是去吧。”林旭看了一眼卢昆，咬牙道。

“嗯。”苍凌应道。他知道卢昆能理解他们的话语, 便直接对卢昆道，“你带路。”

卢昆自发的朝洞穴走去，苍凌与林旭也跟随而上。其余腐尸也不呆站在外面，跟在苍凌他们身后也往前而行。

“挨着我。”苍凌拉着林旭，手中出现一柄白底青竹的伞。这伞的手柄并非木制，与伞面的花纹一般，是一根笔直细长的青竹。

这伞打开后，冒出一股浅薄的光芒，将他们二人包裹在伞中。苍凌脚下微微一踏，他与林旭脚底便悉数包裹住了厚厚的灵光，脚底离地近乎一尺高。

就算是自己的灵气沾染这些尸油，林旭也会难受许久。所以苍凌没让林旭出一点力，直接带着他走进去，伞面略往前倾，还挡住了林旭几分视线。

林旭睁着比常人更圆的眼眸，看着苍凌的目光里全是闪烁的小星星。

“就这么一点事就感动了？像个小孩儿。”苍凌说道。

“我们本来就是孩子啊。”林旭理直气壮道，“而且你还比我小一点。”

“我们虽不及弱冠，却也已过了幼学之龄。你竟还能说自己是孩子？”苍凌毫不留情的戳破他的自我认知。

“你变了。”林旭不高兴的哼哼道，“小时候我说好多话你才回一句，现在我说一句你就能说一大堆的道理了。”

“……”

‘凤先现在性子活泼，吾心甚慰。’

再听笙歌的笑言，苍凌真想顺手把林旭给推出伞外，让他感受一番什么叫“苍凌的道理”。

“咦？这里面和外面完全不一样嘛。”林旭感觉自己眼前一亮，便把一直低着的头偏过，自伞底往外瞅。

苍凌移开了伞，头顶是一片蓝天白云，时不时还有飞鸟掠过。他们正站在一处开阔的官道之上，街道干净房屋并列一排往前。房屋皆是砖瓦工整亮洁，墙面涂着白漆亦或红漆，隔一段距离便种有一株大树，绿叶在风中微晃，十分枝繁叶茂。

这本该是一座繁华的城市街道。

可是却寂静得宛若死城。

滴答——

苍凌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伞。伞面已经看不出原样，全是厚重的黄油脂肪，沿着伞边缓缓滴落着。

林旭在听到声音看过来的瞬间连忙扭头盯着一旁府邸的朱红大门。

苍凌抬起食指临空一点，那团尸油便尽数被小旋风通通卷走，飞走消散在远处。他抖抖干净的青竹伞，把伞收回了储物戒中。

一转头就对上了林旭那嫌弃的眼神，苍凌突然觉得那团旋风裹着的尸油应该拍在他脸上才对。

就在他们无声对视的时候，身后那众多的腐尸也晃晃悠悠的进来了，通通抬首看向卢昆那处。而卢昆正仰头看着头顶来来回回的飞鸟，它们不停的盘旋，每一圈都与上一圈一模一样，无论队形还是翅膀扇动的次数弧度。

卢昆缓缓低下头，转过身，漆黑的眼眶望向林旭。

林旭察觉到，也从苍凌那处移开视线回看过去：“怎么？”

卢昆抬起手臂，纤长的食指骨指向右边的朱红大门。正是林旭先前转移视线看去的大门。大门前有两根一人合抱粗的圆柱，门中还有两个拿来叩门的兽头圆环。

“让我们进去？”林旭问道。

卢昆点头，先行上前，踏过几阶台阶然后来到门边。他的手按在门上，转头等待着林旭他们。他一身破破烂烂的肉挂在骨头上，衬着那红色的大门，莫名的显得落寞可怜。

苍凌率先走上台阶，给林旭留了个后脑勺：“怕？反悔？”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林旭甩着两条腿就跑到了卢昆身边，转身对苍凌做了个鬼脸。

“幼稚。”苍凌回道。

“呸。”林旭回了一个表情。

吱呀一声，这扇对开的朱红大门被卢昆推开了。

苍凌与林旭只觉得眼前瞬息万变，宛若无数云彩纷飞而过，在眼中留下层层看不清的残影。仿佛日出日落天黑天明大雨磅礴与艳阳高照在短短的一瞬间不断的重复了数次，好似过了无数甲子，仿若人生度过了数千年华，人影残破暗沉消散之间，无数的景象便定格在了一次残阳黄昏中——

里面青砖铺地，自府门两边开始摆着盆栽，一路延绵到对面的大堂处。一列端着盘子垂首的侍女们，皆面含浅笑往大堂行去，只是此番定格，她们便都整齐的略抬右腿停止在原位。

四处尚有佩戴长刀的守卫昂首挺胸的站在岗位，一些杂役正在忙碌的穿梭在角落。

遥遥往大堂内看去，中间一群舞姬正彩衣飘飞在半空，里面一派的乐意。

身后的大门轻声关上，这一道轻嗑之声仿佛打破了此刻画面的平静，如同战场中敲响的擂鼓，一切都突然活跃了起来。

侍女们的裙摆随着婉约的步伐扬起一片柔和的弧度，杂役们快速灵活的穿梭，忙得脚不沾地。大堂里面歌舞升平，曲乐之音传出，飘扬在这一片天地。里面身姿优雅的舞姬们又踏出燕鸟一般的步伐，手腕之上长长的飘带随着她们的舞动如同鱼儿一般游动飘荡，画出一抹抹如同水墨一般的痕迹。

“来者何人！”两端的守卫将手中长刀交叉，拦在了苍凌他们面前。

林旭正要说话，却听闻身后传来一道爽朗之声：“我乃卢昆，你们老爷金兰之交，劳烦二位通告一番。”

府中老爷不喜在宴会之类的场合上被打搅，所以守卫不在非常时刻是不会在此时去通告的。但听闻“金兰之交”四字，两位守卫彼此对视了一眼，左边那位便抱拳道：“请稍等。”

“不必客气，此番我来迟，倒是给二位添了麻烦。”这人十分有礼道。

这下守卫也明白这人是故意说出的自己与老爷关系，可见知晓老爷怪脾气。若是不说，他们定然是不会去报，事后不知如何被责难，这一举便免了他们二人一顿责罚。

守卫便是这样，拦错了人便是你的错，可你不拦人便是玩忽职守。

于是两位守卫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的谢意。

林旭与苍凌在身后之人开口后，就已经转头看去——他身着锦衣头戴玉冠，气宇不凡面貌英俊，完全不复那骷髅腐肉的模样。

可他与两位守卫对话时，中间明明隔着苍凌他们二人，可这三人就像完全没有发现一般，眼中没有他们的存在。

“怎么回事？”林旭歪头问道。

“我们进入了此地的回忆。”苍凌回道。他扫过这些人，周身生气盎然，却并不是修道之人。就连卢昆也只不过是一位凡人……身上带着一丝龙气的凡人。

修真界中向来没有帝王血脉能成功修道的存在，因为那丝龙气镇压着身边细微的灵气，完全无法提取入体。这便是天道很有趣的地方……我给你至高无上的凡间权利，你便不能拥有修道的可能。

然而卢昆的身躯即便化为腐尸，也是真材实料的筑基期。

“哎呀卢昆兄弟啊……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随着那守卫一同跟出来了三个人，中间那人肥头大耳双眼笑眯眯，隔得老远就冲着卢昆抱拳而迎。

后面两人倒是淡定许多，跟着中间那人来到卢昆面前后才抱拳招呼。一人道：“常听王老爷提起你，果真一表人才气宇轩昂。”

苍凌看向那站于王老爷右边未言语之人，心中一时有些……难以言喻。

这人瘦瘦高高，颧骨凸出脸颊凹陷，面相显得有些尖酸刻薄。

正是潘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