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黑金船内密封，看不见天日。上船离去时是午时，现在约莫天已大黑。大部分孩童都肚子饿了，眼巴巴的瞅着带着自己的那位道长。

应该是早已安排好，道长们各自从储物袋里拿出了干粮，一堆热馍馍与白开水。

见道长们都凭空变出食物，孩童们全部激动雀跃起来，捧着自己的那份馍馍，一时半会都不舍得下口。

苍凌把储物袋悄悄塞到青岩手里，于是青岩正打算掏馍馍的手停顿了下来。他知道苍凌的意思，于是笑眯眯的从苍凌储物袋里掏出了一堆吃的。

清炸鹌鹑，红烧赤贝，片皮乳猪，姜汁鱼片，如意卷，八宝野鸭佛手金卷……里面食物简直多，感觉够他们吃的了，青岩便没再继续往外拿。

随着这一道道菜肴的出现，苍凌明显的听到了周围孩童吞咽口水的声音。有了这个对比，那些馍馍看起来着实是寡淡无味。

苍凌可没那么好心招呼其他人来吃，他也是第一次可以吃这些美食，刚刚莫名其妙到达青岩说的凝气一层后，苍凌感觉自己身体和以前不一样了，虽说没有大好，但吃些荤腥也是可以的。

于是苍凌和林旭黎杉杉一人抱着一个小陶瓷碗，拿着筷子慢悠悠的开始享受起来。苍凌是从小身体不好，吃东西一直很慢。林旭虽说皮了些，教养却是很好，所以也吃得很小口。黎杉杉则是见他们这样吃，自己也跟着学。

所以一时半会儿他们都吃不完，导致的结果就是周围吸口水的声音越来越明显。一些孩童们悄悄看了眼自己这边的道长，眼圈还委屈红了。

“哼，修道之人不食荤腥五辛，你这是害了他们。”见周围孩童都被煽动了情绪，那与青岩不对盘的青年男子开口说话。

“现在不是还没入门？最后吃顿好的也没什么。”青岩笑眯眯的说道。

说得像吃断头饭一样。

可明显孩子们都更偏向青岩的话，有些女童啃着馍馍还吧嗒吧嗒掉起了眼泪。

这倒不是非要吃好吃的，就是心理觉得不平衡，觉得受了委屈，自己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区别对待呢，别人家的道长怎么就能这么好呢……典型的孩子心态。

见青岩笑得眉眼弯弯，青年男子竟是没有再说话，转身安抚自家小孩儿们去了。

耸耸肩，青岩表示没人拌嘴真无聊，于是又去扯方知天的胡子玩。

“师父！”方知天气得跳脚，宝贝似的护着自己胡子。

“哎呀，扯几根给为师编花绳嘛。”青岩就是不松手。

“啊啊啊我的胡子，我要把你头发剃光啊！”

“逆徒！你是要欺师灭祖！”

……

时间在俩师徒各种掐掐掐的时候过去了，毕竟是小孩子，吃完没多久，苍凌他们就困了。于是原地一趴，就睡熟了。

聚灵阵对他们好，也不会存在着凉的风险，所以青岩也就随他们睡去，自己把拔来的白胡须随手嫌弃一扔，也打坐起来。

以往睡觉要么断断续续睡不踏实，要么梦里是那缥缈背影……这次睡觉苍凌却难得的做了个梦。

梦里青山绿水鸟语花香，自己站在一片桃花林里，手里握着一朵开得艳丽的桃花。花瓣的纹理清晰可见，手指纤长白皙，一截火红暗纹广袖之下，素白的皓腕不堪一握，青色的血管隐隐浮现，和那花瓣上的细纹如出一辙。

被青岩叫醒的时候，他忍不住揉揉眼，盯着自己的短手看了几秒，然后缩进狐裘里淡定的和林旭他们跟着青岩朝外走。

奇怪的梦。

踏出黑金船的时候，所有的孩童都发出了惊呼声。巍峨的山峰连绵，每座山峰之中都连接着一条粗壮铁链，一共九座。山峰挺立险峻，如同锋刃一般的山顶直插云霄，融于那茫茫雾气之内若影若现。

苍凌他们此刻正与黑金船一起停在一块巨大的平台之上，九座山峰围绕一圈，如同站在一个巨大的盆底中央。

地面上刻着奇怪的花纹，圈圈绕绕的布满了整块平台。花纹正中央，一座宏伟宝塔屹立其中，以金为柱以玉为梯以琉璃为瓦，绚丽夺目。

“这便是玄门了。”青岩轻声对他们说道。

“真好看。”林旭呆头呆脑的来一句。

“嗯，这里是玄门的中心，切磋交易比武都在这里，这些以后慢慢与你们说道。”青岩眯着眼睛笑，用手指向他们右后方，“看见那道门没有？”

苍凌三人转身看去，那个位置矗立着两大石柱，上面雕刻着与平台上同样繁复的花纹。石柱中间的石梯朝下延绵，不知通往何处。

“我们现在所在的平台在半空中，石梯下面通往下层，那是外门弟子的居所。”青岩继续说道，“这次新弟子一百八十三人，加上如今有资格参加测试的外门弟子十二人，一共一百九十五人。而内门弟子名额只有二十名。这次测试决定了你们的归宿，是在这里骄阳肆意，还是下石阶去继续努力，等待下一个二十年评选。”

其余孩童应该也听到带他们来此的道长们类似的话语，此刻每个人都眼里冒着闪亮的光芒。

每个人的劣根性，攀比与虚荣。孩童也一样，谁都想要成为最好的。

“你都为我们赌上全身家当了，当然不能被比下去。”林旭鬼头鬼脑的对青岩笑。

“小鬼蛋。”青岩满意的捏住林旭的小肉脸，“拿个第二我就破例收你当师弟。”

“为神嘛是第二，为神嘛是丝弟……”林旭的脸被捏着拉开，像块大饼，嘴里吐词不清。

“因为苍凌比你聪明，所以是第一呀。而且你当我师弟了，我就可以天天捏你脸了呀。”青岩眼波流转笑容俏丽。

“鹅才布咬……”林旭泪眼汪汪的看向苍凌求助。

苍凌刚想开口，空中就传来一位老人声音：“入门测试现在开始，玲珑宝塔开启。”

话音刚落，便见那高耸的宝塔浑身发出金色宝光，光芒柔和并不刺目。那最下一层的塔门也轰隆隆的点点打开。

“这是测试，也是机缘。进入后宝塔自动关闭，前二十名可为内门弟子，资质上乘闯塔时间最快者为第一，可得法器一件下品灵石五百。”

而这句话说完后，在场孩童都发现自己不由自主的朝宝塔飞去，仿若绳索牵引不受控制。

看着近在咫尺如同深渊巨口的塔门，苍凌还没来得及跟林旭和黎杉杉说什么，就飘飘荡荡的一头栽了进去。

……

这真是一个奇异的地方。

苍凌从地上爬起来后，第一眼入目的便是一片像蘑菇一样的森林。那白色的伞状菌朵铺天盖地，巨大的枝干肥硕，带着干褐色的斑点。

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没有风声，没有鸟鸣，狐裘安静的搭在身上，就连狐须都如同静止一般贴合。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在耳朵里愈来愈厉。

苍凌从小就呆在苍府，也不知道野外是个什么模样，更别说如何寻路与生存。于是想了想，苍凌席地而坐，从怀里掏出青岩还给他的储物袋，从里面又拿出一堆吃食来。

现如今终于可以没啥顾虑品尝美食的苍凌表示，反正没头绪，先吃饭吧。

……

“此子有趣。”

而另一边，几位长老坐在一起，面前一百九十五道光幕，里面显示出各个参与测试的人。修道之人只需一眼就能将画面全部纳入心神之中，于是在其他人或紧张或害怕或淡定思考的时候，苍凌这个抱着各式美食大吃特吃的人十分显眼。

“看起来像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另一位长老也说道。

“不过长得很好看。”其中唯一一位女长老开口。

“啧啧，就是身体看起来很弱，我峰不要。”说话的长老比其他人看起来魁梧了不止一倍，粗狂的脸上带着嫌弃。

“别人还不一定看得上你呢。”又一位长老翻着白眼怼他。这位长老虽说不算老，容颜却已是四十岁左右模样，长相也是刚毅，偏生在发髻上戴了朵开得正艳的牡丹花。

女长老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容貌也是上乘，穿着开叉裙摆，一条雪白的大腿若隐若现。见那簪花长老开口，忍不住翻了个好看的白眼：“反正绝对看不上你这个丑八怪。”

“你这个丑八怪还好意思说我？”

“你说谁呢，丑八怪！”

“说你呢！”

“你们咋又吵起来了，消停消停，快看光幕。”

两人重重的对彼此哼了一声，随着那位指着光幕的长老手指看去——在那光幕里，一个穿着短袄头顶两颗丸子头的小男孩，正一脸苍白的站在一片沙漠里。他颤抖得太厉害了，眼里也蓄着满满的眼泪。

这只是个受到了惊吓的孩童罢了。

如果不看他周围那圈密密麻麻无数赤蛇的尸体。

女长老噌的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他突破凝气一层了，还将沙漠周围埋伏的赤蛇灵气吸干了。”围观全程的魁梧长老开口道。

女长老是难得的木火双生系灵根，见那孩童有火灵根，忍不住激动起来：“明显就该入我峰啊！”

簪花长老正打算继续怼，怼得她怀疑人生，就听到另一个不咋吭声的长老突然嚎了一嗓子：“我去，此子逆天啊！”

再定睛看去，就见那孩童哭哭啼啼的朝远处跑去，因为沙漠都是沙子，他短手短脚的还跑两步摔一步。

可他跑过的路上，翻起了大片大片的蛇尸，层层叠叠追随其后。

而他身上的气息，明显已经快达到凝气二层了。

“多久没看到这样的妖孽了……”那个嚎了一嗓子的长老眼冒精光，“这个必须入我峰啊！”

“放屁！”簪花长老不依，“一看就是和我峰有缘！”

眼看又要掐起来，那位魁梧长老和另一位长须长老同时“咦”一声，再次召回他们的视线。

其中几块光幕竟是同时出现了与那扎着两个丸子头孩童惊人相似的事。

一位粗布衣衫的男孩留着与众不同的短发，发尾参差不齐，如同被利刃粗暴的割断，脚下是寒光凛冽铺天盖地的剑锋向上。而他，却坚毅的看着前方，踩过脚下的剑尖都化为了光芒消失——不，是融入了他的体内！

如今也已到达凝气一层。

“这是……剑心之体！”

“自从那位……世上怎么还会有剑心之体！”

在他们震惊不解中，这男孩旁边光幕中的一位粉衣女童，眼圈已经哭得红肿，拿着小手帕吸溜着鼻涕。她的面前全是一块块各种碎裂的镜面，倒影出不同角度的她。

女童十分害怕，最后闭着眼毫无目的的往前胡乱冲去。

可那镜面居然被她十分轻松的就穿透而去，仿佛不存在一般。而女童一路跑过的路途，无数如同镜体的细小碎片都尾随而去，逐渐潜入她的体内。

如此这般，竟然也即将到达凝气二层了。

“今年的天才，太多了。”

长须长老呢喃出声。

还有位青年也十分出彩。他面前堆积如山的狼尸，都是靠他自己用一把破斧一只一只斩杀而来。吸收了狼尸的灵气，如今已然凝气三层。

“这位外门弟子来此测试之前便已到达二层瓶颈，如今也只堪堪三层。虽天赋不高，却十分坚毅，修道一路也不全看天赋，此子倒也有前途。”

魁梧长老听闻此言沉默点头，看着那青年的眼神十分欣赏。

而中间一枚光幕之中，有名红衣女童令人讶异非常。

她背着比自己还高的剑，对面全是黑衣蒙面人。可女童神色并没有任何变化，她的眼神依旧单纯明亮，嘴角蓄着甜甜的微笑。

女童缓缓的拔出背上的剑，她的剑太大，所以需要用两只手才能握住。她像一枚霹雳弹，狂暴的冲进了人群中，那柄剑太快太利，离得近的黑衣人已然鲜血喷薄倒地。

被鲜血浇灌的女童身上不停的散发出凌厉的气息。

凝气一层。

凝气二层。

凝气三层。

……

女童突然抬起头，将剑朝地上用力一杵！她体内放佛有什么气息即将发泄而出，顺着剑身朝大地蔓延而去。

轰——

方圆一丈的土地爆炸而开，漆黑的土地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圆圈。

除了她，所有的人全部碎裂死去。

在无数血肉碎片中，女童摸摸头，眨眨先前有些迷茫的眼睛，再次挂上天真可爱的笑容。

“她凝气四层了。”魁梧长老开口。

气氛有些沉闷。

“一个女娃，杀气太重了。”簪花长老也皱眉起来。

而那女长老，却直愣愣的看着红衣女童好久，一字一顿的开口：“我只要这一个，其余的都归你们。”

簪花长老看了她一眼，难得的没吭声。

……

“真好吃。”这边悠悠哉哉吃完美食的苍凌，满足的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自己小手掌和屁股。

——这是测试，也是机缘。

——资质上乘闯塔时间最快者为第一。

要如何表现出自己的资质呢？

苍凌看着那些巨大的蘑菇，忍不住舔舔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