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敲门声越来越激烈, 阳阳从陈老怀里钻出来：“阳阳先、先回去了。”

陈老想去拉他, 却哎哟一声捂着自己的腰没拉住。

苍凌这边将阳阳拦住了，把他拦腰抱起递给潘诚：“好好呆在这位哥哥怀里。”

潘诚的手臂将他稳稳托着，阳阳想要下去, 却被潘诚轻轻的拍了下屁股：“不要、乱动。”

阳阳呀了一声，搂住潘诚的脖子将脸埋进去。他有些害羞不好意思, 可心里不由想着：这位哥哥看着凶，身上好暖啊……

苍凌对陈老说道：“我去看看, 陈爷爷你先歇着。”

“可是……”陈来虽说痛得额间冒汗, 但还想起身，“这孩子的娘亲……”

“她不是我娘亲。”阳阳嘟囔。

“我也觉得不像翠丫头……”陈老叹道。

苍凌阻止陈老勉强下床的动作，说道：“陈爷爷你躺着, 我去说说, 让阳阳今晚陪你。”

“她、她不是很好说话。”陈老有些犹豫道。

“那个女人拿棍子打过陈爷爷！”阳阳抬起头，告状似的撅嘴道, “她那一棍子, 陈爷爷都瘸了好几天！”

“哥哥比陈爷爷跑得快。”苍凌揉着他的脑袋道，“不会被打到。”

“潘诚，你坐在这里看着陈爷爷和阳阳。”苍凌对潘诚道。

潘诚十分顺从的点头，他端了个小凳子就坐到床边，与陈爷爷对视。腿上还放着阳阳。

见他们这么坚决, 陈老又确实腰疼得厉害，便又躺了回去。嘴里还在念叨：“你小心些，那像翠丫头的女人力气可大。”

“等下。”陈老见苍凌就要出去, 连忙又喊道，“要不让你随从去吧。你年纪小，万一动手你容易伤着……”

潘诚面无表情的想道：魔君都能伤着，那我出去不是死路一条？

但他不能说，只能用那种无法言喻的眼神看了一眼陈老。

苍凌应道：“别看我年纪小，我可是从小习武呢。”

陈老先是不信，因为苍凌看着比村里同龄的孩童还要瘦弱。但是他转头望向潘诚的时候，发现对方很认真的点头：“我打、不过、公子。”

门外的声响就似下一刻就要把门踹开。

苍凌没有再与陈老说话，走到外屋的时候，那栓门的木条已经即将裂开。

咔嚓——

宽厚的木条在苍凌眼中断开。

门嘎吱一声打开。

外面夜色漆黑，倒是有一轮十分明亮的月亮。

月光照耀之下，门外的女子面庞秀气樱唇翘鼻，与阳阳有四分相像。只是……她的眼睛，就与阳阳形容的一样。

如深井。

黑得似乎能将人吸进去。

那双眼睛缓缓的与苍凌对视。

眼睛里黑色的瞳仁，就在对视的这一刻，瞬间充满了整个眼球！

女人的脸露出诡异的笑容，嘴角裂开，一直裂开，露出了里面整齐的牙齿！所有的牙齿！

她的声音沙哑而破碎：“啊……这是来了一位……熟人……啊……”

苍凌面色冷漠：“熟人？”

“哈……哈……哈……”她像是在笑，又像在喘气。

突然！

她僵硬的抬起右手，手里出现了一柄石锤。她的动作那么缓慢，却如风一般疾速，眨眼之间便出现在了苍凌面前！

“去死吧！！！！！！！！”

她吼出的声音一瞬间竟然带上了另一重声线！

仿佛两个人同时在说话！

苍凌轻巧的避开，然后淡然的看着对方。

先前他站的地方已被砸出了一个坑洞。

没见过这女人之前，苍凌心中就已有了一些判断。如今见到，心底更是笃定。他悠悠的说道：“凡人之躯，又能有多大力量？”

那女子咔咔的抬头，只有眼仁的双眼再度锁定苍凌。

“我本以为是夺舍。”

苍凌走到女子身边。

“却是万万没想到……”

他抬起食指。

“是魔道两界皆禁制的邪术。”

炼尸之法。

炼死人躯体，炼死人魂魄，夺其气运。

曾有人炼尸修行，飞升成仙。此法便一度在魔修界流传甚广，人人炼尸炼魂。

但当有人发现，炼尸者炼的主要还是气运。他们得到的天道气运，却是不仅仅从死尸身上夺走的。

只要与被炼尸之人有一丝的血缘联系，不管魔修还是道修，皆无法突破自身下一阶。

而他们自己，亦或是他们的亲人旁支，经历万万年，开枝散叶不在少数。或多或少都会有那么一点点的联系。

被坑害之修士众多，唯有炼尸者独得好处。

于是，整个魔道两界，皆将此术列为邪术。修炼者，杀无赦。

苍凌是听笙歌说的这些事，他的意思就是要苍凌别走捷径。

‘那些飞升后的炼尸者，并没有真正成仙。’

‘那他们去哪里了？’

‘你以后会见到的。’

……

这个女子，确实是阳阳的娘亲。

女子癫狂的扑上来，苍凌的食指轻巧的点在对方的额间。

仿佛什么东西被切断了。

女子眨了两下眼睛，木然站立了片刻，再度开口，竟是声音温柔：“小公子，阳阳是不是在这里？”

她刚刚被炼尸者控制着，如今恢复了尸体的本能。

身体是她自己的，魂魄也是她自己的。她如今只残留着最无法丢舍的本能，是阳阳。

她对着苍凌温柔的笑着，那双黑眸虽然恢复了最先前的模样，却依旧无神冰冷：“阳阳呢？我带他回家睡觉。”

女人突然扭头，看到了站在里屋门边的阳阳：“啊，你在这里啊。真不乖，总是到处跑。快和娘亲走。”

潘诚陈老与阳阳都在那里。

陈老与阳阳听到外面巨大的响声，担忧极了，非要去看一眼。陈老腰本就伤了，此时强势要下床，潘诚拗不过，只好背着陈老牵着阳阳来到了门边。

刚到就被那女人注意到了阳阳。

阳阳看到女人手里的石锤，还有地面那一眼就能看出普通人绝对敲不出来的裂缝与碎坑。全身颤抖起来。

他见过这女人从陈老怀里抢不走他的时候，一根小木棍一下就能把陈老小腿抽肿。可那时与现在完全是两回事！

“妖……妖怪……”阳阳扯着潘诚的衣袖，大吼道，“你这个妖怪！！！你为什么要缠着我爹爹！为什么要缠着我们！！！”

“阳阳，我是娘亲啊……”她听不懂阳阳的话，只想去抱着阳阳回家。

“我们回去睡觉觉，小孩子天黑了在外面很危险。娘亲哄你睡觉，娘亲给你唱歌……”她本来就带笑的眉眼此刻弯弯的更显温柔。

但她的眼睛却更黑了，比夜还暗，比墨还浓。

阳阳吓得大哭起来，尖声惊叫：“我不和你走！妖怪！！！爹爹救我！爹爹救我！呜呜呜呜……我不去，陈爷爷……陈爷爷……”

他先是喊爹爹，又喊陈爷爷，已经吓得不知道怎么办。他往后缩，被潘诚单手搂到怀里。

“爷爷在这里，不怕啊。”背上的陈老手从潘诚的脖颈旁穿过，摸着下面阳阳的脑袋。

女人见阳阳哭，有些慌：“娘亲在啊，阳阳你不要哭……娘亲给你唱歌，你以前最喜欢听的……”

她丢下手里的石锤，朝着阳阳缓缓走过去。嘴里轻声哼着曲子。

这首曲子轻轻婉婉，苍凌以前也听赵大妞哼过。是娘亲哄孩子睡觉的，赵家村每个小孩子都是听着这首曲子入睡。

女人的声音与说话时一样柔和。

可是，她的歌声却如同活物一般，游游荡荡在整间屋里。明明听着是原本的音调，却像穿梭在时光中，过去的声音，之后的声音，未来的声音，交杂在了一起。

远的像在云端，近的似在脑海。

阳阳捂着自己的耳朵，崩溃的哭泣：“我不听！我不想听了！”

苍凌身影飘然出现在阳阳他们三人前面，抓住女人伸向阳阳的手腕道：“你如今阴晦之体，与阳阳呆久了害他寿命。”

歌声停止了。

女人茫然的张嘴：“我只要阳阳……”

“阳阳不要你。”苍凌冷漠的回道。

“我是娘亲啊……”女人看着阳阳背对她，脑袋埋在别人身上，觉得自己难受极了。

“你不是！”阳阳大喊。

他突然回过头，眼里居然带着恨意：“你不是我娘亲！你这个恶心讨厌的妖怪！一定是你杀了娘亲！你还抢了我爹爹！”

“你去死啊！你怎么不去死啊！！！！！”阳阳竟然冲出来用力推女人，“你不是想我听话，想我高兴吗？你去死了我就听爹爹的话，我就天天高兴！！！”

女人木然的站着，阳阳的力气根本就推不动她。

她空虚的眼神望着阳阳的脑袋顶。

苍凌将阳阳拉过来，示意潘诚看住。阳阳年纪小，这番大哭大怒之下，落到潘诚温暖的怀里后，便昏睡了过去。

他即使睡着，还时不时的抽泣几声。

女人想抢回阳阳，却扯不动苍凌捏住自己的手腕。她有些生气：“还给我。”

“阳阳不是你的。”

“还给我……”女人五指成爪，迅速的往苍凌眼睛插去！

苍凌抬手一抓，两只手用力一别。女人双手便如枯枝一般被苍凌折断，垂钓在身体两侧！

可她面上毫无变化，嘴里一直念叨着：“把阳阳还给我……还给我……”

“阳阳不是你的！”一直没吭声的陈老怒喝道，他心疼阳阳极了。他没想到，这女人竟然会变得这么吓人，阳阳居然还与她一起呆了这么久！

他恨啊！他以前拼了老命也得把阳阳留到自己家！他只是想着，这女人虽然占了翠丫头的名分，有些怪力，但对阳阳还是很关心的。有时自家丈夫都不顾，眼里只有阳阳。

所以，他虽说知道阳阳不喜欢她，却只道因为小孩子不接受自己娘亲之外的女人。

万万没想到……

陈老难受啊！

“那阳阳总归是我儿子。”

一个男声响起。

门外站着一位相貌普通的男子。

他对着苍凌笑道：“仙长，好久不见。”

正是当初虎头山上返回，将苍凌困于阵法中的那个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