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色难看的, 不只是简少枚一个,角落里站着的那个笔直后背的男人便像是冰渣子似的不吭一声。
弟弟失踪的时候, 他只忙着注意母亲那边,连蓝明苏被钱耀带走都不知情。
“一路的监察录像显示, 钱耀带着蓝律师进入了市区西部,那里已经进入全面封锁。” 大队长放下电话。
能破获这起案件,蓝明苏的功劳最大,现在他们只顾着抓嫌疑人,结果却让至关重要的蓝明苏不见了,该怎么交代?
一个工作人员小声道:“都一个半小时了,钱耀该已经带着人逃出去了吧?”
一旦离开本市, 当真是大海捞针, 追捕起来尤其辛苦。拯救人质时最初的48个小时最为重要,时间越久,蓝明苏被钱耀杀死的可能性越高。这钱耀对蓝明苏是恨到了极点了吧,临死都要抱着他不放。
“未必。” 蓝兄沉着脸, “钱耀现在是通缉要犯, 白道黑道都在找他,这个节骨眼上没人敢安排他出国。况且到处都是摄像头,离开本市的路就那么几条,很容易被抓住。换作我,我会先找地方藏上十天半月避风头。”
一个工作人员放下电话道:“钱耀的车找到了,停在西郊的一个废弃公路旁,里面什么人也没有。”
大队长皱眉:“进行地毯式搜索!”
简少枚一声不吭地玩着手机, 像是什么也没听到。
几个人侧目而望。这个节骨眼上了,还在玩手机刷微博?
两个干警从公寓大门口走进来,风尘仆仆。
“怎么样了?”
“钱耀的家已经搜遍,抓住了几个手下。据家里的佣人说,钱耀昨天晚上睡到一半睡不着,起来散步时发觉自己的藏獒病了,大发雷霆,把负责喂食的新来的佣人狠狠打了一顿。之后他从兽医那里回来便一直在发呆,待在书房里不出来。我们去兽医那里走了一趟,原来那藏獒之所以不舒服,是因为吃了一个窃听器。”
安置在钱耀家里的窃听器。
“窃听器是放置在窗子外沿的底下的,本来正对着沟渠,就算掉下来也会落入沟渠中被水冲走,不至于让人发现。可惜据佣人说,钱耀因人说花园里风水对他今年的气运不好,沟渠填平,那地方成了藏獒住着的所在。我们猜昨天下雨,窃听器掉下来落在藏獒的饭盆里,被它吃下去了。”
一个早已经没了电的窃听器,让钱耀半夜三更清醒了起来。
他一步一步走进了别人设下的圈套,只等着绳子一收,就将他像是牲口似的活活吊起来。
一夜之间,他想清楚了接下来的棋该怎么下。
“这么说来,钱耀根本不肯定明苏是不是真是卧底,今天之所以叫他出来,完全是赌了一把。” 蓝家兄长的脸色更是沉,“匆忙之间,他未必能准备周全,所以他现在多半还留在市内。”
钱耀现在也许比他们想象中要害怕。
“金钱方面有什么动静么?”
“钱耀所有的资金、信用卡、账户都被监视着,现在他只要有点动静,我们就能查出他的所在。” 工作人员看着电脑屏幕,“目前一点动静也没有。”
“家人呢?”
“他两个儿子都在国外,城西的房子里里养了一个女人和私生女,也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一筹莫展,几个人锁眉深思。
简少枚像是根本没听到他们似的,刷着微博,似乎正在跟一个粉丝聊天。
在场的人看他几眼,都没有吭声。刚才着急的是他,现在诸事不理的又是他,都现在这时候了,就知道跟粉丝交流,究竟对蓝明苏有多关心?
“有了!” 一个工作人员突然间叫起来,“邻市发来的监控录像,一辆小货车正在往东行驶,司机是钱耀手下的亲信!”
几个人同时围上去。大队长喊道:“派人去追!”
简少枚不为所动,继续低着头。
大队长在桌上铺开地图:“机场正在进行地毯式搜索,钱耀不能出国,看样子是要从东邻的小机场出国。”
钱耀不了解现在的监控和面部辨别技术,就算是化了妆,只要骨骼没有变化,就能将人辨认出来。货车里的是钱耀和蓝明苏无疑,他们安全到了机场,用来当人质的蓝明苏就没了用,那时候把他杀了,同时在黑道里放出蓝明苏是卧底的消息。他先为集团报仇杀人,再安然无恙地飞去国外,一来没有仇家寻仇,国内警方也奈何不了他。
四周群情振奋,还好把他找出来了!
大队长套上外套:“调动所有警力,务必把货车拦下来,我现在就赶过去。”
简少枚像是漠不关心似的,一动不动地握着手机打字。
蓝家兄长皱眉望他一眼。
房间里紧张忙碌着。邻市警方已经锁定了货车的踪迹,正在开往机场的高速,意图化名出国,大家所料果然不差。
大队长作着临行前的部署工作。
扩音器里道:“现在实行逮捕吗?”
大队长指示道:“现在逼得太紧,钱耀会狗急跳墙,威胁到蓝律师的安全。你们把货车包围起来,但不要过度逼近,谈判专家很快就会到。”
千军万马,此刻的注意力便放在那辆黑色不起眼的小货车身上。
找到人只是个开始,能把人质成功解救出来却复杂艰辛,谈判失败歹徒撕票的情况比比皆是,一不小心就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机场高速附近已经清场,货车停下来了。” 扩音器里传来警车汇报的声音,“我们告诉他已经被包围,让他们自首,他们一点动静也没有。”
“不要轻举妄动,等谈判专家到。”
事态一触即发,紧张万分。
突然间,扩音器响起来:“货车门打开了!钱耀的亲信用枪指着一个男人的头下了车!”
四周人的脸色一变。
大队长立刻转过身来:“蓝律师?”
“用黑面罩遮着脸,看身高、体型和穿着是蓝明苏无疑。隐约看到里面还有个人,身体肥胖,戴着鸭舌帽,应该是钱耀。”
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
大队长问:“他们要什么?”
“要求已经传达过来了,他们要安全离开这里,3个小时之内给他们一架直升飞机,否则就把蓝明苏杀了。”
大队长的脸色有些泛青。
这是相当坏的情况,他们手上有枪,又有人质,钱耀不但贩毒走私,手上更有不少人的鲜血,被抓是死路一条,现在已经是什么都豁出去了。根据以往的经验,这样的情况下能将人质救出来的例子少之又少,答应不答应他们的要求,蓝明苏都会死。
“该怎么办?”
“周旋!说已经把他们的要求传达上去了,正在安排,需要一些时间。” 大队长踱着步子,“引着他们继续跟你们说话。”
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货车所在的地方极为空旷,突袭一定会让歹徒发现,杀死蓝明苏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他们现在缩头不出,任何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跟他们暂时僵持下去,我们不给飞机,他们也不会敢杀人,继续谈判。”
现在已经没了好办法,但是继续这么拖下去,至少能暂时保证蓝明苏的安全。
四周的人都应着:“继续拖延时间,保持跟对方的沟通。”
简少枚突然间把手机一放,站了起来:“蓝先生不在那里。”
蓝家兄长的眼皮一动。
大队长也锁着眉转过头来:“你说什么?”
“钱耀的私生女今年十六岁,是我的粉丝。刚才我去看她的日常,她在微博上抱怨今天他爸不让她去学校,还把她和她妈关在一间屋子里,不让上网也不让看电视,更不让跟朋友通信,无聊得很,只能在厕所里偷偷用手机。”
简少枚继续道:“于是我举办了一个互动抽奖活动,黑箱把她抽中了,假扮经纪人告诉她我正在某电台录音,她可以来取抽奖的礼物。她说她现在不在市内,还说她们等会儿要出国,现在哪里也不能去。”
“他们在哪里?” 大队长问。
简少枚道:“南边a城市的一家酒店。”
南边!
在场的人心里一惊。
“我猜,小货车是钱耀的声东击西。他让手下人,或者随便绑架了一个人,穿了蓝先生的衣服往东行驶,引着你们发现他的所在。这时候他悄悄带着蓝先生往南走,化名从其他的海关出国。”
大队长的脸色铁青:“这个老狐狸,耍得我们团团转。”
蓝家兄长的手指微抖。钱耀带着蓝明苏在南边,他们这群人却在东边瞎了眼似的部署,如果简少枚没有发现异常,钱耀不就顺利地出国了么?
那时候蓝明苏还能有命?
之所以要直升飞机,就是因为知道警方不会随意妥协。他们自以为拖延时间才能救蓝明苏的命,其实正是中了对方的计策,把蓝明苏推上断头台!
大队长重新坐下来:“让谈判专家继续跟他们在东边周旋,别让他们觉出事情有变,允许新闻记者现场报道动况。技术人员注意南部道路的状况,不要增加警力,也不要有任何大的举动,我暗中带着人往南追。”
简少枚穿上外套:“我也去。”
这话是和蓝家兄长一起说出来的,两人互看了一眼。
简少枚对这兄长的情况知道的不多,只晓得叫做蓝明寺,在外交部任职。他只觉得这兄长的目光里有点特别的意思,却也无暇考虑,跟着大队长下楼上了车。
两人坐在后座,蓝明寺翻着那女孩儿的微博。
头像照片里,一个年轻的女孩正在坐着直升飞机,身边有个男人,三十多岁,样子有点像钱耀的手下。蓝明寺翻着她的日常和照片,有和妈妈一起的照片,也有和钱耀的照片,是钱耀的女儿无疑。
任你本事再大,也管不住一个正在青春期的女儿,也料不到一件小事就能让你满盘皆输。
他对简少枚本来是有些迟疑的,年纪太小,不易定性,做事未必靠谱。现在他忽然间发觉,这看似很喜欢粘弟弟的简少枚,比他想象中要细致些。
前些年明苏恨不得像个和尚似的过日子,一辈子吃饭等死,这简少枚能把他的心结打开,功不可没。
弟弟如果没事,这年轻人只怕就要时常出现在视线里了。
蓝明寺看着距离自己五步之遥的藏獒。
钱耀家里这条狗,他以前见都没见过,现在从这角度看来,不叫不咬的,当真是威武可怖。钱耀对它也好,跑路也忘不了它,让它好好欣赏着自己的食物。
不错,它的食物就是自己。
想逃,这藏獒半分钟之内就会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正如钱耀所说:“卧底和叛徒,该当是给狗吃的。”
对于钱耀来说,看着蓝明苏被它生吞活剥,也许是最欣慰的事。
临时插起来的电视里,正播报着一条特别新闻。
“……警方正在进行抢救工作,黑色货车内的嫌疑人已经确定,海天对外贸易集团的总裁钱耀,人质为他的高级律师蓝明苏……”
蓝明苏的心沉下去。
果然,什么时候都该靠自己,靠别人是靠不住的。
活该了吧?警方已经中了钱耀的计策。
蓝明苏望着站在对面的巨型犬。一只能对付了五只狼的狗,他能有多少的胜算逃脱?
钱耀把电视关上了,笑了笑:“明苏,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不要怪我。”
“不怪。” 蓝明苏笑了笑,“只是我生性怕疼,希望钱总能动作快点。”
“那可不行啊,咱们组织里叛徒怎么死你知道么,尤其是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让我情何以堪?” 钱耀指指身边的房子,“你看这地方怎么样?”
一间无人知晓的公寓,刚开发不久,周围没有什么住户,就算是自己痛苦得声嘶力竭,也不会有人听得到。
“俗言道,狡兔三窟。明苏,我们干这行的,刚开始时就要准备好逃亡的路线。” 钱耀叹了一声,摸着藏獒的头,脸上露出些许阴狠的神色来,“只是我一直以为自己会功成身退,想不到会被你逼得到现在这种地步。”
蓝明苏像是没有听到似的不理会。
钱耀见他不吭声,笑着对藏獒说:“听说这小子一路上都在哼歌,他骨头硬,待会儿啃起来有嚼劲,你慢慢地咬,别断他的咽喉,让他轻轻醒醒地死。”
这话藏獒是听不懂的,蓝明苏却听得明白。
最可怕的并不是死的那一刹那,而是临死前的恐惧。钱耀想让他这最后几个小时都活在恐惧和煎熬里,就像是为了让牛肉更好吃,不能用刀杀,而要把牛活活地打死。
蓝明苏笑了笑:“钱总怎么带藏獒出国?它饱餐一顿后,也要给钱总弄死吧?” 说着又对藏獒道:“你主子对你也不怎么样,发现窃听器立了功,却还是要给人活活弄死。你跟了你主子多少年了,跟个儿子差不多了吧?”
钱耀的眸子里现出一道寒光,又立刻淡下去。
他忘记了,蓝明苏现在不是个温顺听话的傀儡,就算是死,也要让自己不舒服的。
钱耀看看手表:“还剩三个小时飞机就要起飞了,看样子也没人会追来了,明苏,你我今世的缘分就到此为止,明年这时候我想起我家狗的祭日时,也会想起被它吃得血肉模糊的你。”
说完他吹了个口哨。
藏獒站了起来。
蓝明苏遍体生寒,浑身的汗毛慢慢竖起。
说不怕那是胡说八道,他的双腿和双手都被绑在椅子上,动也不能动,现在无疑是坐以待毙。
“上!”
一声令下,巨大的身体飞了起来。蓝明苏额上出汗,心里叫着糟糕,身体本能地紧张晃动,坐着的椅子在一阵混乱中倒在地上。藏獒一击不中,转过身来又朝他扑过来。
巨大的身体压在他的身上,他脸色发青喘不过气来,心里什么槽也吐不出来,力气逐渐消失殆尽。
忽然间近处一声慑人的枪声,藏獒瞬间抬起头来,钱耀也像是一惊,立刻抬头望向窗外。周围的枪声同时响起,听起来不过是几十米开外,藏獒似也慌了,丢下蓝明苏四下里望。
钱耀狠狠地把蓝明苏拉起来,掏出枪指着他的太阳穴,高声怒喊道:“再敢有什么动静我就杀了他!”
枪声停止。
几个手下的人已经从外屋躲了进来,慌张道:“四处都是刑警,不知道什么时候追过来的!怎么办?”
钱耀像是疯了似的:“这些人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布置好了一切,乔装打扮来到这个地方,房子没写他的名字,开车的司机也雇了新人,连公路上的摄像头也拍不出什么疑点,那些人究竟是怎么查出来的!
不是中了计在瞎忙活么,怎么会突然出现!
外面有喇叭的声音道:“钱耀,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立刻释放人质,弃枪投降。”
他娘的!
钱耀怒得血脉贲张,冷笑着用枪顶着蓝明苏的头:“你做了什么?给他们留下了什么痕迹?”
蓝明苏不说话。
钱耀又是冷笑,许久。
他这次的笑却不是对着蓝明苏,像是灰心丧气,又像是自嘲,声音却渐渐恢复了冷静:“行啊,蓝明苏,你行啊。”
他冷淡地说道:“把话放出去,我要谈判。”
“钱耀要谈判。”
大队长一脸凝重地用望远镜看着对面楼上关押了蓝明苏的公寓,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电话,按下扩音键,面无表情地听着。
四周寂静无声,只听到手机里钱耀不慌不忙的声音。
“冯队长,神交已久,今天终于能说上话。”
“钱总是大忙人,不到今天这步,也不会有机会听到钱总的声音。”
“冯队长这话说的,冯队长听我在家里说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钱耀笑着道,“现在一招不慎,虎落平阳,我也不想多说什么,只不过这蓝明苏还在我手里,大队长想怎么办?”
“钱总想要什么?”
“我也不想跟你讨价还价,这么着吧,我的肚子也饿了,就想吃口家乡的小笼包。大队长找人给我买来,再给我送进来,我就暂时保证蓝明苏不死。”
大队长与紧锁眉头的蓝明寺互望一眼,说道:“钱总这要求倒是古怪。”
钱耀冷笑着:“就凭你的本事,能给我想要的东西?你是能免我死刑还是能把我放走?你也用不着跟我多说,冯队长的权利,也不过能给我买包小笼包。”
大队长低声吩咐:“去找附近能买到的小笼包。”
蓝明寺打了个手势,大队长又问道:“蓝律师有没有受伤?”
电话“啪”得一声挂断了。
简少枚的脸色泛出怒意的黑,一字不言。
一路追查过来,沿途货车极多,根本找不到痕迹,钱耀大概是用了新人开车,连路上的几百个摄像头也查不出什么。按油量计算,钱耀的车至少会中途加一次油,或者需要用洗手间,他们一个一个地找寻,终于寻到一丝蛛丝马迹。
一个加油站的小哥说:“来过一辆货车,有个长得很肥的下车上厕所,我隐约听到车里面似乎有什么轻轻撞击的声音。”
“什么声音?”
不是摩斯密码,也不是任何的讯号,大队长问了好久都不得要领。想来也不奇怪,钱耀的手下也不是泛泛之辈,发暗号难道他们能听不出来?
简少枚轻轻敲着:“是不是这个?”
“是!就是这样的声音差不多!” 小哥激动道。
简少枚的眸色变黯。那是自己新歌的拍子和节奏,只在微博上放了片段,唯有真正爱他的粉丝才会记得一清二楚。
他终于把蓝先生找到了。
以前无能,总不能为他做事。
今后他再不是那个什么都不会的毛头小子。
蓝先生是他的归宿,是他的前世今生,他用尽了力气也要护他安好。
“小笼包买到了。” 刑警把一个包装精致的饭盒放在桌上,热腾腾地冒着气,香味四溢。
大队长拨通了电话:“你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怎么送过去?”
钱耀笑着说:“大队长手下都是以一敌万的高手,我钱某人有些害怕,这么着吧,我看简少枚似乎也在?”
大队长看了他一眼:“他是个平民百姓。”
钱耀笑了笑:“让简少枚过来送饭,身上不许戴任何窃听装备,也不许带武器。否则我五分钟后开始把蓝明苏的手指砍下来喂狗。”
说完他把电话切断了。
简少枚道:“我去。”
“你不能去。钱耀现在不知道是什么心思,一个不小心把你们两个都杀了。”
蓝明寺锁着眉不说话。
简少枚说道:“钱耀现在言出必行,我不进去,蓝先生一定会受折磨。大队长不放我过去,将来蓝先生有什么意外,大队长心里过得去?”
大队长怒道:“我有上头的指示!”
上头的指示,无论在任何情况下,无论有多么糟糕,也不能危及简少枚的人身安全。
简少枚铁青了脸:“现在的情况特殊,大队长再重新请示一次!”
大队长忍着气不理他。现场的情况目前正直播给总部,上层高度重视蓝明苏的人身安全,有什么风吹草动一清二楚。
哪里需要什么请示,就算是依照规定,简少枚一个平民百姓也不可以涉险。
一个戴着耳机的工作人员道:“队长,总部来电。”
大队长有些意外地把话筒接过来,皱起眉,规规矩矩地应了几声,忽然间神色复杂地把电话扣了。
他向着周围的人低声吩咐:“准备让简少枚过去。”
简少枚微怔。
“你爸人正在总部,要求你进去给钱耀送小笼包。” 大队长低声说着,“你爸也真舍得。”
简少枚冷静下来,拿起桌上的饭盒。
父亲原来在那里。
父亲的性格他以前不懂,现在却不知不觉明白了点什么。父亲对他的期待,不是飞黄腾达,不是安稳无忧,而是比那要求更高的事。
如岳飞之于岳云,之所以教他骑射兵器,并不是要他保命、保平安。
钱在他的父亲眼里,根本无关紧要。之所以讨厌他学音乐,尤其是流行音乐,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儿子可以做更有意义的事。
比如说现在,救蓝明苏,能为一个人的生死赴汤蹈火。
这才是他的好儿子。
明明心里面那么关心,亲自去总部看他的一举一动,却不肯打一个电话,发一个短信。儿子的危险他岂有不担心,可是人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如今的事,便是任何一个血性男儿都不会逃避的。
他不能让父亲对他失望,他要活着把蓝明苏救出来。
“通信设备?” 工作人员请示。
简少枚立刻摇头:“一旦发现我和蓝先生都得死,全都依照钱耀的吩咐,什么都不戴。”
什么都不戴,那就是警方处在黑暗里,完全不清楚对面的情况了,就算有危机也难以解救及时。
大队长压低声音:“全部的人都注意对面的情况,一有不对立刻行动,简少枚进去15分钟后还不出来,或者没有发出任何的信号,马上冲进去。”
“是。”
一切准备就绪,简少枚不慌不忙地提着小笼包,往对面建筑物的公寓里走。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从头到尾把他的身体搜了一遍,将门一推。
门打开,简少枚的目光落在沙发上坐着的男人身上。一身肥肉,身上穿着质地极好的西装,嘴里叼着烟,微笑而望。
脚边蹲了一只巨型的藏獒,一动不动用死一样的目光看着他。
“哟,这不是我花钱捧红的小鲜肉?” 钱耀笑着道。
“小笼包在这里。” 简少枚冷静地说,“蓝先生呢?”
“啧,啧,谁说戏子无情?你看你这小白脸当的,为了金主真是赴汤蹈火,情意绵绵,情意绵绵啊。” 钱耀使了个眼色,“把蓝明苏带出来见见他的小情儿。”
简少枚的心跳骤然加快,只听见混乱的脚步声,两个男人驾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隔壁房间里走出来。脸色有些苍白憔悴,头发凌乱,腮上有一道淡红血丝,可是人至少还是活的,是完整的。
蓝明苏的目光与他的锁住,简少枚的喉头有些哽,攥着的指关节泛了白。
钱耀笑着道:“你的蓝先生身上一点伤都没有,怎么样,把小笼包给我吧。”
泛着热气的小笼包放在钱耀面前的饭桌上,简少枚的目光仍旧朝着蓝明苏的脸:“小笼包送到了,钱总打算什么时候放人?”
钱耀打开饭盒:“放人可以,那也得等我好好过把瘾。” 说着又自言自语:“只是自己吃饭无聊得紧,怎么也得有些娱乐节目吧?”
说着他笑望着简少枚和蓝明苏:“你们两个感情这么好,一定缠绵悱恻,不如上床给我看看吧?”
蓝明苏的目光一动。
简少枚咬紧牙关不说话。
钱耀作了个手势,两个男人的手一松,蓝明苏被他们往前一推。
简少枚几步上前把他扶住,紧紧抓着他的双手,轻声道:“蓝先生。”
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钱耀的要求又无耻至极,蓝明苏看着他没有出声,目光冰冷。
钱耀笑了笑:“别说你们两个没上过床。”
其中一个手下的枪指在简少枚的后脑:“钱总的话没听到么?”
简少枚捧住蓝明苏的脸。目光清澈,嘴唇微抖,看不出究竟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见到他的激动。简少枚明白自己在任何情况下都会对他有感觉,却也清楚蓝明苏死也不想在钱耀面前做那种事。
“蓝先生,你别怕。” 简少枚轻声安抚,“我们想办法。”
蓝明苏的目光有些发颤,紧握着他的手。
手心里有什么坚硬的东西,简少枚低头望着他,把那东西小心攥紧。
“婆婆妈妈的,不想上床是吧?” 钱耀拉下脸来,手一挥,两个手下同时把蓝明苏的肩膀往后拉,不容挣扎地将他挟持住。
“老子临死前想看场春、宫,都这么麻烦。” 钱耀擦擦嘴站起来,眸子里露出隐藏了许久的阴狠来,“你不想上他,也好,咱们换场戏。”
他一声口哨,藏獒闻声,即刻站了起来。
简少枚猛然一惊,顺势而起。钱耀掏出枪来指着简少枚的额头:“你别动。”
他走到简少枚的身后,枪口顶着简少枚的太阳穴:“喜欢你的蓝先生是吧?我给你看场好戏——我让你试试亲眼看着心爱的人被狗吃是什么滋味。”
简少枚的眼睛发红:“钱耀!”
他根本已经不想活着出去了,事到如今,已经是穷途末路。蹲在牢房里是生不如死,逃亡又逃不出去,他的年纪大了,狗一样地残喘着有什么意义?
还不如轰轰烈烈地死了,临死前带上几个垫背的!
蓝明苏和简少枚,一个都不能活着出去!
“喜欢当小白脸是吧?” 钱耀阴测测地笑着,用枪口划着简少枚的腮,“亲眼看着心爱的人死却无能为力,是什么滋味?”
他的手指放在口中,轻轻一吹,藏獒像是豹子一样跳了起来,朝着蓝明苏飞过去。
紧接着,钱耀的大腿不知怎的一阵剧痛,他叫了一声,持枪的手瞬间被人拿住,清楚地听到身体里“咔嚓”一声,手便像是折断地木头般不自然地垂了下来。
他像是做梦一样,四周全都如慢动作,只听见一声近在咫尺的枪声,藏獒痛苦地呜咽着,从空中跌落下来。
事情发生得太快,几个手下慌忙掏枪,却只听见简少枚低低地说道:“再动我就杀了他。”
太阳穴上发凉,被冷硬没有感情的金属抵着,钱耀这才发觉自己的头上已经插了一柄枪。
大腿上鲜血淋漓,地上有枚沾满了血的长钉。
混账,长钉是什么时候到他手里的?
简少枚推着他前行,走到蓝明苏的身边,用自己的身体护着他:“全都不许动,你们已经完了,垂死挣扎也没用。”
钱耀咬着牙怒喊:“不用管我,把他们都杀了!“
简少枚的声音阴冷:“钱耀想死,你们也要陪着他?你们家里有没有父母儿女?”
几个人举棋不定地举着枪,其中有个年轻的眼圈发红,手也颤了起来。
钱耀怒不可遏地骂道:“蠢材!混账!没用的东西!”
他疯了似的冲向那年轻的手下,夺过他手中的枪,转身朝着简少枚扫射。只射了一枪,只听到一声巨响,粘稠的液体沿着他的脸滴落下来。
他往后仰着倒在地上,额心一个鲜红的空洞,至后脑穿透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