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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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增将手里的披风递过去道:“将这披风穿上。”    昭然这才注意到王增的手里有件黑色的锦缎披风,他接过披风王增又道:“将头盖住,跟我来。”    他话说完便转身走了,昭然只得依言将披风盖住头,两人一路向北,最后王增停在了一处院前。    那院子中庭宽大,门外两名护卫把守,见了王增便弯腰行礼,连翘那边称呼王增为驸马爷,而这边却叫他小候爷,看来是驸马旧宅底的人,那这里便是驸马的落脚之处了。    昭然心想莫非此刻便要与他行苟且之事,这也未免太心急了一些……他是想着先攀附一下驸马好摆脱公主,可是没想到驸马竟如此地饥渴。    王增跨过了门坎,又回过头来浓黑的剑眉又微微蹙起:“怎么还不进来!”    昭然只得抬起进也跨进了门坎,他心里还在转着如何脱身的念头,可抬眼却愣在了当场,厅里闻之庚正坐在侧面。    “怎么哪里都能碰到这厮啊!”昭然简直要在心里呐喊。    闻之庚浅淡地瞥了他一眼:“形容猥琐,哪里有公主半分的尊贵!”    昭然在心里不禁怒骂闻之庚:“猥琐才是你爹爹,不猥琐怎生生出你这个心狠手辣的兔崽子?”    王增道:“即便如此也只好将就,难道真要以公主的玉体冒险不成!”    昭然心里暗想,等等,你们要让我的玉体冒险问过我同意没有。    闻之庚淡淡地道:“即然有佛子在,驸马怕什么?”    “即便是有佛子在,公主也不能冒险!”王增寸步不让。    闻之庚悠悠地道:“京里皇上为着妖眚出没的事寝食难安,贵妃娘娘数日之内连召了三次国师进宫,都为这事累倒了,好不容易有了点线索,到了附马府就断了……”    昭然见王增的脸色微有些不佳,闻之庚微微一笑,昭然觉得他这笑当得色若春花,心里明知闻之庚这人极是阴毒,忍不住还是在心里叫了声“好皮!”。    只听闻之庚悠悠地道:“附马府上清贵,不沾俗事,也可理解。”    “你能理解个屁!”昭然心里暗骂了一句,他当然不知道闻之庚明白惑不明白,纯属是跟他杠顶。    王增的脸色却变了变:“你我所言皆是公主的事情,与我家人何干?”    闻之庚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明人不说暗事,那闯宫的妖道李子龙虽然伏法,但他到底联络有多少大臣,又暗中谋划了什么都无人知,那李夫人是唯一的线索,却在见过公主一面之后就死了,未免实在蹊跷……”    昭然的面上不禁泛起黑色,他们肆无忌惮地当着他的面说各类秘闻,简直是当他已然死了。    王增眉头深锁,闻之庚又道:“锦衣卫已经将公主会亲临李府替故友抄一夜佛经的事暗自传扬了出去。李夫人最后一个见到的人即是公主,无论这隐藏在幕后的人是谁,无论李夫人与其有何关联,是不是真叫妖眚吃了,他们都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而附近容家庄恰巧有妖眚出没,佛子明面上会赶往容庄,实则会潜伏在公主的身边……如此上佳的机会,万一这平民胆怯露出马脚岂不前功尽弃。”    等等,佛子……难道是九如不成,想来能潜伏在公主身边的佛子年岁必定不大,他急急地道:“我去!”    王增与闻之庚齐齐地看看向了昭然,昭然做出义无反顾的样子:“小女无父无母,四处奔波,流离失所,幸得公主府上的收留,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点小女还是明白的。能为公主赴汤蹈火,小女不怕!”    寒光一闪,闻之庚手里的剑出鞘,驾在了昭然的皮肤上,昭然着实被他吓了一跳,闻之庚冷笑:“还说不怕?”    王增声音低沉地道:“闻百户,还请手下留情,这里暂时还是公主府!”    昭然在心里简直把闻之庚十八代之前的老祖都问候了个遍,眼望着闻之庚道:“受惊原是人之常情,官爷拿剑架在了小女的脖子上,小女要是不惊那岂不是不成人了。”他说着朝着闻之庚浅浅一笑。    闻之庚瞧了他半天,这才将剑缓缓离开了昭然的脖子,昭然心里长出了口气,蹲身万福道:“小女谢官爷不杀!”    “铿锵”闻之庚将手中的剑回鞘:“即是如此,那便好好准备吧!”说完他就拂袖而去。    王增瞧着他的背影,昭然忍不住补了闻之庚一刀:“这人必定不是什么好人,附马爷要当心。”王增转过头来,昭然连忙补了句:“若是好人,怎么会得罪公主这样的贵人,他连公主都敢得罪,必定是穷凶极恶之辈。”    “你这些话以后不要再说了,以免祸……”王增本来想叫昭然这些话不要说了,以免祸从口出,转念想昭然也未必有以后,因此转口道:“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他本不是什么柔和之人,但念在昭然方才着实解了附马府一劫,因此才开口以做补偿。    昭然的眼睛亮了起来:“什么心愿都可以?”    王增看见那双明亮的眼睛竟然不由自主脱口道:“自然可以。”    昭然板着手指头想了想,黄金百两,搞死闻之庚,弄张好皮,他数来数去最终开口说了个最靠谱的:“我要当一天的真公主!”    他有得选,当然巴不得是当一天皇子,只可惜披了张女人皮,也只好退而求其次。    王增瞧了他半天点了点头:“可以!”    ----    昭然坐在小佛座上,看着鲜花鲜果如流水般的端上来,不禁心花怒放,指使着连翘道:“去,拿个盘子每样给我取点上来!”    连翘低声道:“公主是端庄之人,不是贪嘴之辈。”    昭然诧异地道:“即然不吃,又为何要摆置那许多?外头天寒地冬,这鲜瓜果摘之可相当不宜。”    连翘语带骄傲地道:“外头岂有鲜果可摘,这是公主府自设的地笼暖房里结的果子,再用快马送到这里,旁得不说光暖房所用的琉璃便需一寸一金。”    昭然露齿一笑:“那才更要来尝尝,费了这许多功夫,送来的果子不吃光瞧,那多浪费。”    王增道:“给她取。”    连翘只得压着气,拿着盘子取了几只鲜果给昭然送去。    昭然顺手拿了只沙果放进嘴里啃了几口笑道:“果然甜,好吃!”    连翘暗自白了他一眼,昭然将公主府上的暖房水果吃了个够本,而然歪在小佛座跟连翘道:“过来帮我捶捶腿儿,我先睡会儿。”    “此刻正当午时,岂可坐无坐相,站无站相?”连翘又惊又怒,“更何况附马爷还在此!”    昭然诧异地道:“人乏了不就该睡吗?管日头做什么?附马爷……附马爷难道不是公主的相公吗?”    相公可不就是用来一起睡的吗?    王增咐咐道:“去给她捶!”    连翘自从升任公主身边的一等侍女以来,生平还没有受过这样的折辱,差不多将嘴里的银牙都咬碎了,对着昭然的腿一通狠敲。    昭然被她敲得龇起了牙:“你把我敲坏了,明晚可要公主自己去抄佛经了。”    连翘吓了一跳,手忍不住就放柔了,昭然眯着眼舒服地道:“这才对,这么沉不住气,你怎么升到本宫一等侍女的?”    他这会竟然自称起本宫来,这胆肥得可以,偏偏连翘把脸涨红了却不能说他半句,叫人看了简直不敢相信是公主跟前一等一等的红人,平日里极有气派的连翘姑娘。    王增若非碍于颜面,都有些想笑,一转头见昭然居然真睡了,他的脑袋搁在丝绣垫子上,嘴巴微张着,口水都流湿了下面丝垫,想起这可是公主最喜爱的一张苏绣垫,王增连忙起身转头走了出去,以免叫人瞧出表情过于怪异。    昭然倒不是故意放肆,他叫闻之庚连追了两个晚上都没睡,是真得累狠了,他一觉睡得个天翻地覆醒了,睁开腥松的问跟前的连翘:“是上晚膳的时候了?”    连翘脸带讥诮之色:“晚膳是晚膳,不过你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了。”    “这话怎么说?”    连翘悠悠地道:“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    昭然瞧不得连翘那股得意劲,“啊呀”了一声故作叹息地道:“可惜了,我还没宣附马伺寝呢?”    连翘的脸都变成了猪肝色,昭然这才满意地一转身,便瞧见了王增正站在门口,这下他心里真得“哦哟”叫了一声,心想这可真是有点尴尬了,连忙掉头:“都有些什么好吃的,快点都端上来吧。”    他吃得肚圆,这才施施然地去沐浴更衣,揽镜自照了一下,发现虽然披了如娘的皮,但隐隐还是有几分似容显。    怪不得闻之庚全然没有认出来,昭然心里暗道。    因为是去上灵,所以公主府今日给昭然备下的衣服是月牙色的寺绫,昭然穿着出来,少了几分公主的高贵,多了几分飘逸,远远瞧竟然难分轩轾,丝毫不逊皇家公主的风仪。    王增摆了下手,跟在昭然身后的侍女仆从便停下了脚步,明知今日是去送死的事情,当然真正公主近前的人一个也没有来。    夜色澄净,整个驿站悄然无声,只有廊下的气死风灯顺着夜风灯移影摇。    昭然不知王增何意,陪着走了一段路王增才道:“当年土木堡之变,先皇为瓦刺所擒,代宗篡权,先皇回归之后,我祖父帮助先皇复位,得以封候。祖父戎马一生,不知杀了多少敌将,晚年还能匡扶正主,我等晚辈是望尘莫及……”    昭然心中暗想,什么匡扶正主,这王府怕是受了先皇的忌惮,这才塞了个公主给他们。谁不知道娶了大明公主,再大勋贵也不能入朝为官,这王府是武候之府,王增又腰板挺直,人高马大,十层里有九过去是行伍出生,娶了公主往后可就成了洋枪上的蜡烛头,空有花样子了。    王增果然眼望远处,像似回想主上荣光,颇有遗憾之处。    昭然笑道:“这老候爷征战沙场,有征战沙场的荣耀,附马爷清贵就有清贵的尊荣。人生吗,就是自寻乐趣,别自讨没趣。”    王增转过头上下打量着昭然,半晌才问:“你不怕我?”    “驸马爷会把人吃得骨头都不剩吗?”昭然嘻嘻笑道,“若是不吃,我便不怕。”    ——大不了再换张皮。    王增哑然失笑,突然反手将昭然抵在旁边的长廊上在他耳旁压低了嗓音道:“那可说不定,有时我也会连人带骨都吞吃了的。”    昭然眼皮跳了跳,不知道王增此话是真是假,只听王增又道:“若是你能活着回来,我会想办法纳你为妾的。”    “夭寿哦,谁要当你的妾,老子还想三妻四妾呢。”昭然哭笑不得地心想。    王增说完这句话,这才直起了腰道:“护送公主去李府。”    后面一阵步履声,方才不见的侍女仆从才提着灯紧步追了上来。    王增如往常般在前头骑马而行,昭然坐在马车放才松了口气,车行到下院门口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足音的话,不禁欣起帘子瞧了瞧也就作罢了。    ----    一行车马到了李府,李墨已经在门前恭候。    他眉目俊朗,依稀年轻时也是一美男子,如今却已两鬓衰白,想他也是金榜题名的举子,却半生赋闲,人到中年妻子又是枉死,的确令人闻之唏嘘。    李墨上前恭身道:“檀宁参见公主,参见附马。”    昭然自是不用对答,自有王增下马将李墨搀扶了起来:“翰林万勿客套,家有新丧,还请节哀。”    他们两人在外寒喧,昭然再次掀起了车帘朝外瞧了瞧。    李府巷深,门楣上悬着白幔,屋檐下的灯烛透着白皮糊纸,洒在地上透着一丝冷光,远远这么望去,生似一副画。    颜色俱全,也惹尘埃,只是流光凝滞。    远远地,门厅内处有人动了下,便见一穿玄衣的书生从内厅里缓步而出,那画面便一下子活泛了开来。    昭然咧嘴一笑,果不其然正是九如那小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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