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刚才听见向南说那些话的时候就想不管不顾的撒泼顶撞, 谁知大树动作那般麻溜, 转身就一脚踢在她膝盖窝那里。
而后双手往背后一剪,自腰上取下绳子三两下就给绑了。
婆子瞪着眼张嘴就要吐痰叫骂,却没想大树扯下腰上压着的汗巾眼疾手快直接给她堵了嘴, 一口从喉咙里卡上来的老痰顿时就被堵在了老婆子嘴巴里吐不出来只得又咽了回去。
老头没提防这位看着温和的大人说问责就问责,又见自家老婆子被绑了, 顿时急得一脸哀求的又噗通往向南身边一跪,“大人这是唔......”
话还没说出一句, 老头也被大树麻利的塞了嘴又绑了。
“大人, 要不要我再去把另外的下人一起绑了?”
因为只有一条绳子,老头跟老婆子是用一根绳子绑的,此时看着真就成了那句话:“一条绳上的蚂蚱。”
向南看了看正房, 原本是想自己进去的, 可看看被吓得抱着自己大腿的阿泽,向南摸了摸阿泽的脑袋让大树进去看看, 有人的话就给绑了带出来, 一样把嘴堵好,免得吓着两个孩子。
最后叫向南无语的是,大树又从正房里绑了两个人出来,一男一女,应该是老头老婆子的儿子儿媳。
大树身上没绳子了, 直接扯了老头跟老婆子的裤腰带,在大树看来,反正这两人也跪着绑得动不了, 没了裤腰带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掉裤子。
“大人,我进去的时候这两人正在里面鬼鬼祟祟的藏东西。”
大树一手拎一个的将两人扔到老头老婆子身边,然后跟向南禀报里面的情况。
向南回头看了那一家四口一眼,摇着头带着赵悦他们这才进了正房。
大树直接将那两人藏的东西都找出来扔在地方。
正房比较大,里面是起居室,旁边还有一间耳房,外面是摆着床榻八仙桌的外房。
向南转了两圈也看明白了,这哪里是没空置太久无人打扫,分明是那一家下人仆居主位,将这县衙后院都当成自己的家了。
怪不得那老婆子那般生气,原来是觉得有人闯了自己的家,可不就要撵人么?
大山县县令两年前也被牵扯着下了大牢带走了,这两年皇上要补北肃郡各地的缺,一时半会儿没能给大山县补个县令。
这一空就空了两年,这两年大山县的公务都是由县丞代理的。
这不过是一窝下人就已经生出占据主子之位的心思,向南这才头疼起来,也不知那县丞会不会也生出旁的心思。
向南真不喜欢跟谁斗来斗去的,算了,若是此人真生了别的心思,到时候就直接去找付太守告一状将县丞换掉就行了,反正付太守前几天才说了有事就找他,不找白不找。
向南叫大树再去找找后衙后没有别的下人,最后找到了原本在后厨做午饭洗衣裳的两个婆子,这两人都是雇来干粗活的。
向南觉得这规定很没道理,且不说后衙本就有下人,身为下人不干活那拿来有什么用?平白占用了朝廷资源然后再来说人人平等不要压榨不要奴役?
这就跟现代你去公司领了工资却要求跟公司老总平起平坐享受同等待遇是一个样。
且这两年后衙不是没主子么,怎的还雇着粗使婆子?
伺候谁?伺候那几个奴籍的下人?
两个婆子被大树这样一个陌生男子找上,又板着脸喊到后院来,一进院子就瞧见那被绑着扔在一堆的四人,顿时吓得跟鹌鹑似的两人挤到一处。
向南放缓了嗓子先是问了两人一些问题,比如说怎么称呼,在这里干了多久了,家里有哪些人口,都在县衙里负责做什么活。
“这几个下人生了贼胆,竟是要赶本官走,自己占了这县衙后院做主子,你们是雇的人,又没有犯错,本官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发落两位,现在本官也没人可用,方婆婆刘婆婆,你们俩且帮着夫人将后院房间收拾出来,工钱另算。”
方婆子跟刘婆子对视一眼,战战兢兢的应了,眼见着向南跟大树两个男子没有跟上来,这才松了口气。
后赵悦又态度亲和的跟两人聊了几句,两人这才彻底放松下来,将那下人一家这两年所作所为说了一番,言谈间很是替赵悦他们气愤。
赵悦也不过是浅淡一笑未曾多言,这两个婆子只不过是觉得那四人本身只是奴籍,连她们这样的良民都比不上,偏偏还借着县衙仆人的身份舒舒服服的享受了两年的好日子。
现在那四人明显是翻不了身,这才一吐为快发泄心中愤慨罢了。
向南叫大树且将四人找个房间关起来,估摸着那些人应该是已经差不多到了,这才带着大树往前衙走。
这都什么事儿啊,原本还想着来后衙暂且将行囊放了稍稍歇一下脚,现在却是连茶水都没喝一口处理了污糟事又要去前面面对另一堆人。
向南心里越发觉得当官累,不过现在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了,希望接下来能顺利些,尽快理清了这些内务好正常工作。
现在向南是再也不头疼如何治理这片土地了。比起搞人际同僚关系,向南还是更喜欢去刨黄土玩泥巴。
向南带着大树刚出了后院月拱门,前面马长脸的马坡就喘着气迎面跑了过来,见到向南马坡顿时大喜,笑着躬身行礼,“大人,衙头衙役们都到了,文书大人也过来了。”
没说县丞,向南心里有了些猜测,只嗯了一声让马坡前面带路。
后衙跟前衙中间隔了一个小花园,过了小花园里的假山小水坑之后是一条走廊,走廊再过去就是前衙的一排公干房屋,中间是通往县衙大堂的。
向南早上知道今日能到大山县县城的时候就已经将崭新的官服换上了,此时一身红褐色官服,腰带是黑色的,圆领衣襟下绣了小巧的竹叶兰草做装点。
腰间坠了平安扣玉佩压衣角,衣摆下是白色祥云锦鲤,足下蹬黑面白底皂靴,头戴双耳半高顶乌沙帽,红色系绳在下颚处绑着。
虽然一身官服因为品级关系显得过于简单,可抵不住向南身姿修长,比之普通男子高出至少半个头,面容隽秀目中有神。
除了被一路背着到县衙的典文书章禀,便是那群衙役见了向南也是一愣,万万没想到新来的县令竟是如此俊俏的人。
还是五十多岁即将六十的章禀最先回过神来,颤颤巍巍往地上一跪,“属下章禀拜见大人。”
其他衙役自然是跟着跪了一地,除了络腮胡的衙头跟章禀一样自称“属下”,其他衙役都是自称“小的”。
虽然衙役也是吃公家饭的,可在朝廷官制中是没有任何品级的,算不得官,因此在官面前自然只能自称“小的”。
向南垂着眼皮子数了数人头,衙役八个,文书一名,衙头一名。
向南在颤颤巍巍一副垂垂老矣模样的章禀身上顿了顿,而后转开视线,转而细细打量衙头,国字脸眉眼端正,一脸络腮胡。
有一道伤疤从眼角往下消失在络腮胡中,估计此人蓄络腮胡也有遮掩刀疤的意思,能想着用络腮胡掩盖刀疤,想来应该不是以凶恶外表而自豪的恶人。
且看此人跪地依旧挺直的背脊,说不得还是去兵营里混过。
看来看去,向南觉得这群人里面居然只有一个人还算满意。
“县丞没来么?”
向南问的章禀,章禀愣了愣,有点迟钝的抬头看了向南一眼,似乎没想到向南问得这么直接。
那县丞当了两年的大山县一把手,现在突然要重新做回老二,自然心中不忿,先前还想撺掇着他们一起给新县令来个下马威。
可章禀不是傻的,他年纪都一大把了,眼看着这一辈子也就一个典文书走到头了,还去参合那些干啥?
衙头卫江是个说话办事一板一眼的,县令是大山县一把手,没道理做下属的还能去挑衅上司的,衙役们都被衙头管着,自然不敢自作主张跟衙头别啥苗头。
因此到头来却是只有县丞一个人咬牙死守,要跟县令搞事情。
不过就章禀想来,这县令年纪轻轻又是初来咋到的,一来就直愣愣的要跟县丞杠上还是太年轻气盛了,怎么说县丞也在此地经营快十来年了,正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何不暂且将此事轻轻揭过,等自己站稳了脚跟再秋后算账?
章禀心里摇了摇头,面上恭敬的禀了向南,“回大人,左县丞前几日偶感风寒,怕是还在家里养病。”
这借口是县丞自己找的,章禀只做不知道县丞的打算,只老实禀报。
向南点了点头,“县丞准备病多久?”
这问话又是叫章禀一愣,便是卫江也忍不住抬头看了向南一眼。
向南没等人回答,只点了人,“衙头何在?”
卫江自然连忙出列,“回大人,属下卫江在此。”
“你带几个人去代替本官看望一番县丞大人,记得叫上几名大夫一起过去,若是病重自当好生休养。”
卫江自然是板着脸应了,起身点了四人跟着自己出了衙门,直奔一条街外的县丞府中。
向南让剩下的几个人且先自我介绍一下,又让章禀拿了衙门里人员资料给他,一边看着一边随口问些话。
比如去年这边几月干旱,今年可有按时春耕。
县丞家里衙门不远,且大山县县城本就小,卫江去得快回来得也快,只板着脸跟向南原原本本的回禀了县丞的情况,“属下带人去县丞家中时县丞大人正与小妾饮酒作乐,不似久病的模样。不过县丞大人得知属下来意非说自己病重,属下无法,只得叫随性的三位大夫为县丞大人诊了脉,一位大夫说县丞大人身体虚弱需卧床休养,两位大夫说诊不出什么。”
那两位大夫自然不会真说得这么直白,只推说自己医术不精,让卫江另请高明,不过意思是这么个意思就成了。
向南了然的点头,“那就是县丞在装病为难本官了?唉,麻烦。”
向南是真觉得麻烦,脸上带着苦恼的表情从高悬明镜下的\木桌后踱步到下面,章禀暗想这县令怎的直接这般不按常理出牌,现在甚至还当着他们的面说麻烦。
难不成这位大人真是一点心机都不会?那以后岂不是要被县丞捏扁揉圆随意搓弄?
那作为驳了县丞意思的自己岂不是也要跟着糟糕?
向南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打小报告吧,懒得那么麻烦。
想通了之后,向南直接让章禀将账本整理了送来,“对了,后院那一家四口下人这两年一直以仆为主占据正房,今日本官过来还试图哄骗本官,这样的下人本官是万万不能用的,且将那四人发卖了,再找几个认得清自己身份肯干活会听话的下人来。”
卫江没想到后衙居然还有这种事,往日里因着没有县令,后衙都是空置的,谁也没去注意,此时闻言自然是干脆的应了。
那四人算是官奴,要惩治发卖也是走官府路子,至于买人,这个还有点难,不过大人身边显然没什么人,卫江只待一会儿去中人那里打声招呼,将现在手上的人领来给大人夫人亲自掌眼挑选一番即可。
向南没有随身管家,好在现在也就是个县令,家里没那么多事儿,只叫赵悦管着便是,对外的就让大树学着去应对。
毕竟向南是准备让大树出来正儿八经做点实事的,早日磨炼也好早日独当一面。
章禀没听见向南对县丞的后续处理,以为这是妥协了,心里又是叹息又是担忧,只是他那边还要整理一些东西。
衙门里账房也是他在兼职,这会儿向南要看账本,章禀还需要好生整理。
另外这两年县丞也动了些手脚,章禀拿不准现在是否要拿账本的事去讨好县丞,可先前驳了县丞的面子今日见了县令,就左县丞那小心眼的程度,怕是就算他替县丞做了假账也要被记恨的。
章禀左右为难向南自是不知道,从前衙再回后院,后院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赵悦将孩子哄睡了正摆放行李,见向南回来了,连忙笑着招呼暂且在前面伺候的李婆子上饭菜,“大人回来了,且先歇会儿用顿饭吧。”
向南左右看了看没人,伸头凑到赵悦嘴角亲了一口,“阿悦是在埋汰我么?还叫我大人。”
赵悦笑着推了向南一把,再赠了向南一个白眼,“你这是做什么,孩子还在呢,也不知注意着点。而且现在你确实是大人了,我在外人面前再像以前那样叫你就不合适了。”
阿泽坐在一边的凳子上左右看自己爹娘,然后跳下凳子拉着赵悦撅着嘴,“娘,我也要亲你。”
惹得赵悦又回头瞪了向南一眼。
“这不是在家里么,还叫什么大人。”
向南嘀咕了一声,又被媳妇儿瞪,只能讪讪然的摸了摸下巴有些发痒的胡茬子,弯腰伸手一把将阿泽抱了起来扔了两下,“个小屁孩儿,你娘是我媳妇儿,你要亲就去亲你未来媳妇儿,不许占我媳妇儿便宜。”
这不正经的话又惹得赵悦笑骂了一回。
正巧端着饭菜进来的李婆子见大人跟夫人小公子相处的模样,越发觉得这位大人性子好,心里也放松了不少。
只要大人性情好,以后她们在这里干活也轻松不少,且这位大人出手也挺大方的,下午说了打扫院子另算工钱,等打扫完夫人就给了银钱,叫李婆子跟刘婆子好生欢喜了半晌,晚上回家拿了额外的工钱,家里人定然是要高兴的。
向南吃饭的时候简单的将前面的情况跟赵悦说了一回,等吃完了饭就准备去书房给付太守写文书申请换一个能干活的县丞。
县丞身为二把手,真的能给县令分担不少公务,跟现代“副等于闲”不同,县丞主要处理一些杂事,让县令能更好的处理更重要的公务,具有很大的辅助作用。
向南以后的工作重点是发展民生,自然没那功夫继续跟一个县丞斗来斗去。
写好文书,向南叫大树将文书直接送去驿站,叫负责送信的驿使立马启程往郡城去,早一天解决就早一天正式干活,这中间几天向南就用来整顿内务了解大山县。
左县丞那里见向南这边没了动静,洋洋得意与此人定然是拿他没辙只能服输,只想着再晾他几天,再去县衙会会县令。
过了七八天,左县丞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整理好衣裳慢条斯理的往衙门去了,没想到一路走来却收获了当值衙役惊诧的眼神,然后左县丞居然直接被这两个衙役给拦在了大门外。
“左先生,您怕是不能进去。”
当值的马坡也是尴尬得很,可现在不拦不行啊,好好的二把手人家县令大人说撸就撸了,今儿那新县丞刚走马上任,这里左县丞又来了,若他真个放了人进去,怕是下一个被撸的就是他了。
虽然当衙役俸禄少得可怜,可好歹也是吃朝廷饭碗的,走出去也是一大堆人羡慕的,马坡还想要好好在向大人这里表现表现呢,自然是硬着头皮也将人给拦了。
左县丞吃惊得瞪圆了眼,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敢置信的问马坡,“你居然在拦我?我不适合进衙门?”
两年时间里左县丞在大山县发号施令惯了,万万没想到只是来了个新县令这群人就敢让他不许进衙门,岂有此理!
今日又是马坡跟李甘当值,两人之前在向大人面前露了丑,这会儿当值自然是努力打起精神半点不敢懈怠,李甘虽然胆小,可此时也只能跟马坡一样硬着头皮道,“左先生来得也正巧,大人原本还准备一会儿去找您,今日新县丞上任,还需要您亲自来衙门进行一些公务上的交接。”
李甘一说,马坡顿时眼睛一亮,连忙道,“是这个理儿,李甘,你且在这里等着,我现在就去跟大人禀报此事。”
李甘原是想自己去禀告的,结果没想到这马坡贼滑溜,直接说完就跑了,只留了他在这里面对“呆如木鸡”的前·左县丞。
左县丞听了李甘的话顿时犹如晴天被劈了一道雷僵在当下,等马坡跑远了左县丞才回过神,心里又气又急,拉着李甘的衣襟大呼小叫的质问,“你刚刚那个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新县丞上任?本官还在这里站着,哪里来的什么新县丞?!”
李甘没法,伸手努力挣扎着将自己衣襟给救了回来,此时便是再老实胆小的人也被左县丞折腾出了些火气。
李甘一把推开左县丞,而后晃了晃手上的长木棒,“左先生不要动手动脚的,这里可是衙门,不是谁都能发疯的地儿。向大人说了,既然你这位县丞干不了活,自然就要找一个能干活的县丞来为咱们大山县百姓做事。”
县衙大堂跟大门相距不远,马坡很快就小跑着回来了,笑着看了看李甘跟左县丞,“左先生,大人请你进去呢。”
左县丞闻言,连忙挺了挺胸口整理了一下衣襟,而后气呼呼的一副兴师问罪的摸样往里面去了。
马坡没跟进去,只伸着脖子往里面看,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付太守果然办事效率很高,向南这边才送出去信没几天,那边就直接任命了一名经验丰富性格也宽厚的县丞过来报道,今儿一大早向南还在吃早饭就听当值的衙役跑来禀报此事,顿时高兴得向南一口喝光了稀饭就去了前衙。
两边见了面又聊了几句,向南越发满意这位新来的宋县丞。
宋县丞经验丰富,性子也温和宽厚,对向南更是恭敬,向南高兴得直接将手上那些杂务交给了宋县丞,让他将这两年大山县气候降雨等情况资料整理一下。
又叫来章禀,吩咐他直接将整理好的账本交给宋县丞。
原本这几天还纠结着的章禀没想到这位新县令直接就换了个县丞,这会儿想起前几日向南念叨的那句“麻烦”,顿时冷汗就悄然浸湿了后背。
难不成当时大人说的麻烦就是指要重新换县丞麻烦?那若是自己做事让大人觉得麻烦了是不是也要把他给换了?
想到这里章禀是再不敢倚老卖老拖延公务了,麻溜的回文书房将整理好的账本交给了宋县丞,自己毕恭毕敬的陪着宋县丞,只等对方有哪里不清楚的就来问他。
向南还暗暗纳闷儿章禀不是年纪大了总爱抖啊抖的颤颤巍巍么?怎的这会儿腿脚突然就利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