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 要不是先前那车夫老汉说了车里坐着的是赵姑娘, 向南都没有那个自信能在一眼之间就认为眼前这人跟自家女神级别的阿悦联想到一个人身上。
那一片极致的白中几点极致的红,两腮抹红云,眼帘染朱砂。
估计是觉得原先的薄唇不够柔美, 因此涂口脂的时候愣是多涂了两圈硬生生弄出个丰润红唇,特别叫向南惊悚的是对方唇角还用口脂勾了个上翘的细长弧线......
向南感觉要是这车里环境再阴森一点带上点光怪陆离的绿紫兰光效, 此人在裂唇一笑唇角咧到耳根露出互相交错好似鳄鱼一般的利齿......
向南摇了摇头,拒绝继续想下去。
赵悦原本是想今日给自己未婚夫一个惊喜。
那日送走向南之后赵悦一个人去街上随意闲逛, 恰巧就看见了一家胭脂坊, 想着街上见到的那些女子化的妆,赵悦踌躇了一下之后到底还是抵不过想要为了呆子变美的心思,这才一脚踏了进去。
胭脂坊的那位女掌柜十分和善, 知道赵悦的打算之后拉着她好一番感慨, 而后主动帮她配了一套基础的东西。
比如说必须要用的胭脂水粉黛粉朱砂之类的,知道赵悦不会化妆, 还十分热情的表示可以教她。
赵悦耐心的学了两天, 今日到底怕自己水平有限化得不好吓到向南,因此想来想去还是去那家胭脂坊拜托女掌柜帮她化了一个最近最流行的桃红妆。
化完之后女掌柜拉着她的手直呼好看,就着铜镜赵悦看不清楚,且赵悦自小便是连裙装都没穿过,对于女子哪般模样才是美也没什么概念。
不过既然女掌柜说好看, 想来应该是不差的。
第一次化妆出门,赵悦还是有些不习惯,因此借了女掌柜的帷幕又租了马车, 这才等在了贡院之外想要让向南成为女掌柜之外第一个见到她妆容的男子。
向南被车夫领着过来的时候赵悦生出些紧张,竟是有种洞房花烛夜被接红盖头的感觉,然而之后发生的事......
赵悦抿唇垂眸,摸了摸腰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那柄短刀送给这呆子了,目前还放在客栈里呆子那书篓中。
向南也就是猝不及防这才吓了一跳,等确定这人是赵悦之后,向南这才松了口气,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被吓一跳的表现如何伤了人家女子的心,只一边爬起来一边抱怨,“阿悦你怎的突然化这样的妆容了,可吓坏我了。”
“你是不晓得,当初去夫子家见到李师妹画这这样的妆可是把我吓坏了,好好送了五条野猪肉出去硬是连午饭都没敢留下来吃。”
想起那五条野猪肉向南现在都还心疼着呢,那可是阿悦第一回见着他就送给他的,虽然事实上是送给他家而不是他一个人的。
不过阿悦可是说了,第一回见着他就起了那种嘿嘿嘿的心思,指不定那野猪肉跟粮食就是阿悦故意留下来给他吃的。
向南说着话一边凑近了几分,抬手伸出食指在赵悦脸上戳了一下,戳了一点微湿的白、粉末在指尖上凑到鼻子前闻了闻,“阿悦,这些东西对皮肤不好,听说用久了一张脸又干又粗糙的,还要长各种凹凸不平的东西,还有这嘴角的是朱砂吧?朱砂可是有毒的,不说沾进嘴里怎么办,便是皮肤长期接触也会慢性中毒。”
赵悦见向南也就一开始吓了一跳,之后也并没有嫌弃她的意思,反而一脸担忧的说起了这个,脸色这才稍稍放缓了。
不过毕竟这是她第一次为了一个男子化妆改变,得了向南这样的反应到底还是气闷,抬手轻拍了一下向南还要往她眼帘上摸的手,没好气的白了向南一眼,“怎么,这可是现在最流行的桃红妆,便是宫里的娘娘都这般化哩,就你不会欣赏!”
向南嘿嘿的笑,“那皇帝可真够可怜的,好像那宫里娘娘们伺候皇上的时候也不会卸妆,晚上那小风一吹纱帘一飘,转眼就瞅见脸白眼红嘴巴红的一张脸,宫里这两年能有皇子公主出来也是难为皇上了。”
赵悦被向南这逗趣的描述给说得好气又好笑,不过这么一打岔好歹心里那股子沮丧郁闷也消得差不多了。
反正她也嫌这妆容太复杂,化了之后脸上跟糊了几层泥巴糊糊似的僵得慌,还有为了配脸上妆容而特意换的裙装,穿了跟没穿裤子似的空空的,叫赵悦走个路都很是不自在,还束手束脚的想要上个马车都只能慢腾腾的踩着马蹬上来。
既然她家呆子不喜欢,正好以后她也不用化了,且想想外面的女子都以此番妆容为美,以后若是遇上有那看上了她家呆子的女子如此精心打扮了再来见呆子,那结果定然十分美妙。
想着许多有的没的,赵悦恢复了好心情,这才有心情关注起向南,“还敢调侃起圣上来,可见现在精神头还不错。下午的时候还下了大雨,你们考试有没有受影响?咱们现在先回客栈吧,一会儿你可得好好洗洗,一身的酸臭味儿老远,要是换个人早就嫌弃你了。”
向南自然讨巧卖乖一番,拉着赵悦好一番耍赖,“还是阿悦最疼我了,你是不知道,这三天我们每顿都是开水馒头馒头开水的,根本就没有别的吃食,一会儿回去了我要吃辣的咸的,嘴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
“淡出鸟了岂不是刚好开荤?放心吧今日我抽空去郊外猎了几只野鸡野兔,回头就去借了客栈的厨房给你做一顿好的,不过现在回去可不能立马吃,先喝点粥垫垫肚子。”
“对了,明日我有两位朋友要来客栈找我,不若留两只野味儿明天刚好招待他们?”
“这个天儿怕是放不住,我是已经卖了一半给客栈了,明天的话明日早上我早些起来再去一趟郊外便是。”
赵悦有衙门给的猎户牌,便是出了泽陂县也能打猎,只是进城的时候要多交几文钱的税罢了。
向南可舍不得赵悦专程早起出去狩猎,只让赵悦别去了,“反正他们也不是那等没吃过野味儿的人。”
为朋友两肋插刀,为了阿悦插朋友两刀,这事儿再正确不过了,且这也不是真插刀,就是怠慢一下而已。
赵悦好笑的拍了向南额头一巴掌,“阿南第一次要正经待客,可不能这般怠慢。别人吃过是别人的事,我们如何待客却是我们的问题了,虽然条件简陋了些,可也要让对方知道我们的态度。”
向南只点头表示受教了,那乖巧的样子叫赵悦喜欢得恨不得抱进怀里揉搓一番。
可到底外面还有驾车的车夫呢,马车之外还是人来人往的街上行人。
“怎的,现在挨得这么近,不怕我脸上这妆容可怕了?”
赵悦用自己这脸吓唬向南,向南可不怕,拉着赵悦的手不撒开,“只要这妆容之下的人是阿悦,便是更吓人我也不怕,不过我还是觉得阿悦原本的样子就够漂亮好看了。”
说到这里向南仔细看了看赵悦的眉毛,确定赵悦没有刮眉这才夸张的松了口气,“阿悦,真的,以后你可别相信外面那些人的眼光,我家阿悦不化妆最是好看。”
赵悦被打击到的心这才算是补全了。
正巧外面马车也到了客栈,向南体谅赵悦穿了裙子,连忙跳下马车然后站在马车下伸手扶着赵悦,就怕没穿惯裙子的阿悦不小心被裙子绊倒摔下来了。
正巧跟向南住一个客栈的几个读书人也到了客栈门口,见着向南这幅模样就知道那马车里要下来的定然是那无盐女。
“嘁,真是丑人多作怪!”
其中一个书生撇了撇嘴没好气的念叨,引得他身边的五六个书生跟着哈哈一阵笑。
虽然大家心里都担心考试结果如何,可到底经历了三天两夜的煎熬,好不容易考完了,心里多多少少有点想要找个事儿松快松快的意思。
原本几人就是约好了回房梳洗休息一番晚上去花船玩,这回刚巧遇见了大家私底下都几番嘲笑的对象,书生那一句话可谓是总结得十分精辟。
可不是么,分明一身穷酸相,平日里在客栈里吃吃喝喝却是毫不节省,便是那考具都是准备得妥妥帖帖的。
更有那无盐女,明明长相粗鄙丑陋,偏那书生将这无盐女当做宝贝似的看护着,叫人好生耻笑。
自己的话得了同伴的笑声,那书生自觉有了面子,遂拎着考篮干脆就站在马车旁等着看看这穷酸童生要如何扶着那无盐女“娇滴滴”下马车。
向南跟赵悦却一点不受这些人影响,赵悦掀开车帘一手拿着借来的帷幕一手搭在向南抬起的手掌心里,小心的注意着脚下,等到踏着马蹬站到了地上,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抬头朝向南露出个笑。
原本站在一边想要看“无盐女”的那几个书生却是纷纷看傻了眼,那穿着一身水蓝浅纱裙束蓝色腰带的美貌女子真是那“无盐女”?
眉如远黛青山一线,眼似含秋水之清潭,两颊蕴桃花之色,唇嫣红丰润,最是精妙的那两抹上勾的唇角,便是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也似噙着一抹温柔多情的笑。
倒是没想到用水粉掩盖了平日里不够白皙的肌肤,这丑女竟也能装扮出如此美貌?
向南只奇怪那几个叽叽喳喳跟枝头麻雀似的书生咋就突然跟被人掐了脖子似的不说话了,不过这几个人老是说阿悦的坏话,都不是什么好人,向南扭头朝冷着脸瞥了这些人一眼,而后扭头拉着赵悦进了客栈。
“这穷酸童生忒的有艳福了些,便是一个暖床丫鬟都能如此美貌。”
“看着这童生可没那家资买甚么丫鬟,怕不是大户人家的丫鬟私奔的......”
几个书生心里都不平静,各自有何种心思且不多提,只再没了多谈向南这两人的兴致,各自回房洗漱且不多说。
向南可不知道这些,回房就有小二提前打好的热水可以洗澡洗头发,好生的将自己洗刷了一番,向南终于把那身单层衣衫给换了下来。
终于觉得舒坦多了,然后向南又忙不迭的就去了赵悦的房间,盯着赵悦卸妆,就怕赵悦卸妆卸得不干净,伤了皮肤。
可惜他不会做卸妆油,大业朝好像也没有橄榄油这种东西吧。
想了想,向南还是跑到楼下去跟小二要了两截黄瓜,也就是现在所谓的胡瓜,然后跑回赵悦房间拔了赵悦送他的那柄短刀小心的将黄瓜切片。
不过这个是地黄瓜,就是中间籽很多的那种,向南也不确定这种黄瓜能不能用来贴脸。
好在总归能用,下回有机会就找了蜂蜜来给阿悦做面膜。可惜现在蜂蜜却是实实在在的奢侈物,等回了家去山上看看能不能找到蜜蜂蜂窝。
赵悦见向南忙前忙后的最后竟是拿了两截胡瓜跑上来站在八仙桌前面哆哆哆的切片,且那片还厚薄不分。
赵悦洗完了脸确定脸上没有那种僵硬感,这才松了口气站起身走到向南身边看了一阵,“阿南,你是想吃胡瓜吗?直接咬着吃就好了,何必还要这般切来切去的?”
看着切出来的胡瓜那惨不忍睹的样子,赵悦都觉得这胡瓜在向南手下定然是在哀嚎的。
向南切得有点累了,歇了一会儿扭头看了两眼赵悦的脸,觉得目前的黄瓜片还差几片,于是继续切,“这是胡瓜片,一会儿贴到脸上可以让皮肤得到恢复,好像是能补水还是美白啥的,我也记不得了,反正就是对皮肤好。”
赵悦双手抱胸沉默了一下,亲眼看见向南又切下一片半截手指节厚且左厚右薄的片,终于还是不忍心继续看下去,“阿南切的是片?”
“呃......”
这个时候向南选择沉默。一刻钟以后,赵悦躺在床上,脸上贴满了薄可见光的长条形黄瓜片,转着眼珠子去看坐在床边陪着她“敷面膜”的向南,“这样真的能让脸变白?”
向南连忙抬手将赵悦嘴唇下方因为说话而移动的黄瓜片给贴了回去。
“阿悦别说话,等一会儿黄瓜片贴到脸上了才是皮肤吸收胡瓜里水分的时候。”
最后黄瓜是被长条形状直接削的片,因为向南觉得七月的黄瓜籽有些老了,切圆形片的话只能一个个的把内芯给抠了。
赵悦想了想自己脸上贴着中间空着的胡瓜圈,摇头表示拒绝,然后直接削了外层的胡瓜肉问向南改个形状贴行不行。
赵悦也是这会儿才知道人的这一层皮子还要喝水,真是神奇,要喝水的话平时洗手洗脸洗澡的时候还喝不够?
向南在皮肤护理方面就是纯粹的门外汉,也就只能照着偶尔在网上晃眼一看看到过的那些零零碎碎的在赵悦面前装一装。
便是面膜也就晓得一个黄瓜片以及蜂蜜蛋清,这还是大学宿舍里六只单身狗里唯一一只在大二那年谈过半年恋爱的哥们儿随口念叨时记住的。
索性就这么两种就已经叫赵悦觉得挺新奇的了,赵悦也知道自己最让人诟病的就是肤色,虽然不能做到面色苍白,可好歹肤色要稍稍白皙一点才好,至少要跟她家的呆子一个色儿吧。
赵悦身上的皮肤也挺白的,主要还是常年在外风吹日晒又从来不打理,这才日复一日变成了小麦色。
来郡城之前赵悦从没想过要为了向南改变自己什么,反而抱着一种我什么样你也必须喜欢的心情,可以说是十分肆意霸道了,也就向南能受得住,反而还美滋滋的享受这样的相处。
可等真的陪着向南走出来了以后赵悦才发现,她自己是可以不畏人言,可向南却也要因为她而被人诟病。
现在向南还是普通童生,可若是以后向南真考了功名做了官呢?那时候会不会有更多的人会背地里说风凉话诋毁向南?
且到那时候她作为向南的夫人定然也是要出门交际的,这样一来,就不是什么都能随着她的心意来了。
赵悦不可能因此就劝向南放弃科考回家种地,虽然她也养得起他,甚至以后也能养起一大家子,可男人终究不可能像女子一般被养在家中。
换个思路来说,她又能否因此就放弃向南转身离开继续去过自己肆意洒脱到孤单寂寞的日子?
赵悦无疑是不愿意的,反正她赵悦上山能打虎下河能捉鳖,不过是这点小事,有什么难的?
向南并不知道赵悦心里发生了如何的变化,此时就陪着赵悦做黄瓜面膜,因着怕赵悦一个人无聊,向南就坐在一边嘀嘀咕咕的说起了这几天在考场里发生的事儿。
“第一天就有人因为笔杆断了闹事被叉了出去,还好当时我就按照你说的站在检查的门槛处就检查了一下考篮里的东西......”
“还有个第一天考经贴就作弊的,听说是将四书五经的句子抄写在了亵裤里侧,去出恭的时候翻了半天没找到要找的那几句,结果就被守在外面的巡考官抓了个正着,直接被取消了未来三届科考资格......”
听说那人还是个秀才,是为了取得明年乡试资格才来的,取消的三届科举考试资格相对应的就是三次乡试,也就是九年。
这还算是惩罚得比较轻的了,若是会试被发现作弊,那是要直接夺取功名贬为布衣,终生不得参加科举的。
不过说起来,好歹也是一名秀才,竟是连最简单的经贴都要作弊,也不知这两年私底下是如何荒废学业的。
“也不知这回能不能考上秀才,若是考上了明年我也不可能就下场参加乡试,要不然就我这水平,实在是......”
说到后面向南自己都摇头啧啧了了两声。
赵悦有心想说话,可眼珠子一转向南就像提前知道她要张嘴说话似的,连忙一脸紧张的盯着她脸上的黄瓜片叮嘱她不许说话,免得浪费了胡瓜。
赵悦瞪了向南一眼,只能直挺挺的继续躺着听向南一个人念叨。
“等明天过了咱们就准备回泽陂吧,反正该考的也考完了,结果如何也不是咱们能左右的,总归最后成绩是要发到苗大人那里,到时候我看着时间差不多再去问问苗大人就行了,考没考上也就一句话的功夫。”
考完之后也可能在这里等成绩公布,也可能回自己家等郡城这边将各考生成绩发回考生户籍所在地的县衙,由县衙教谕统一备案入档。
这就跟现代高考成绩可以用电话电脑查询也可以等学校成绩单是一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