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门亲事原本就是准备妥当了的, 加之赵悦跟向南两人又郎有情妾有意, 定亲之事自然是十分顺利。
刘媒婆嘴巴说个不停,哒哒哒的嗓门还大,便是在场只有寥寥九人也把这场面搞得热闹喜庆得紧, 中午就在赵悦这里吃一顿,这时候女方是要亲自下厨的, 有婆家人相看女子厨房手艺的意思。
当然,向刘氏对赵悦满意, 自然不会真就为难她, 自己也带着阿茶帮忙,要不然什么都要赵悦一个人做,那还不得累得慌。
到最后一群女人都挤到了赵悦家那间厨房里, 好在赵悦父亲当年建房子的时候也没分个什么作用, 就一个要求,宽敞结实, 因此即便是七个人挤在里面闹闹腾腾转来转去的忙活也不嫌拥挤。
赵悦家没有男丁, 向南现在也算是半个主人家了,招待起里正来倒也名正言顺。
虽然向南只是第二次来这里,可抵不住上回来的时候向南里里外外都看了个仔细,这会儿趁着向刘氏她们准备午饭的功夫,向南带着里正在外面随处转一转, 再说说话。
里正主要就是想打听一下县令大人请向南去做的事。
修葺堤坝这事儿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毕竟每年朝廷都要拨一笔或大或小的资金将全国各地水利工程都修葺一番,至于是真的每年修一次还是几年修一次, 这个就是地方官员想不想贪能不能贪敢不敢贪的事儿了。
里正听闻此事,皱着眉有些发愁,不过到底没多说什么,毕竟这是每个大业朝老百姓的义务,只是担心到底什么时候开工,若是恰巧碰上五月农事繁忙那会儿,怕是就要耽搁地里的庄稼了。
“放心吧,苗大人是个很好的人,定然不会选在农忙时节故意为难大家的。”
向南深信苗大人是个大好人。
里正面上自然是笑着赞同,心里却觉得向南果然还是以前那个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那些个当官的能有几个纯粹的好人?
即便是有那原本想要为民做主的好官,可真进了官场,还不得为了保全自己做越来越多不得不妥协的事?
好在里正是没说出来,不然向南肯定把他列为跟自己三观不和不适宜继续来往的人。
这里热热闹闹的吃了顿丰盛的,向南得了赵悦这边对于红绿书纸的回帖,这就算是文定了。
离开之前向南终于瞅准时机得以跟赵悦单独相处,两人一路走到了一处其他人看不见的林子里,向南这才掏出了一直藏在怀里的盒子。
“阿悦,这是我送你的定情之物,再等一段时间你嫁给我的时候就用它盘发可好?”
女子嫁为人妇,从此长发挽起,不可再像未婚女子那般披散随意的梳辫或披散一半头发。
向南有心为赵悦买一枚订婚戒指,可惜现在囊中实在羞涩得紧,只能暂且争取在成亲之日能够给赵悦戴上婚戒。
赵悦有些意外,不过不可否认,此时此刻是惊喜的,只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赵悦伸出手就着向南托着盒子的姿势将里面那支发簪拿了出来,细细打量一回就发现簪尾处竟是刻了两个字以及一个奇怪的符号。
向南涨红着脸解释,“这是我拜托店里师傅刻的你我两人的名,中间那个符号代表着爱。阿悦,我、我心悦你,以后我一定好好对你。”
向南到底说不出“我爱你”这样直白的话,便是涨红了脖子也只磕磕绊绊的说了这样委婉的话。
然而对向南来说过于委婉的话,对赵悦而言,却委实直白了些,听得赵悦也是面红耳赤,一双有神的黑眸此时也因为太过欣喜羞涩而生出些许水润柔情。
“哎呀这还有耳坠么?可是我还没打耳洞哩,大姨上次来的时候就说这回过来就帮我穿了耳洞。”
赵悦跟着父亲过的时候,因着赵悦能力比之男子还要强,她父亲虽然疼她,却也自然而然的就以对待儿子的态度与赵悦相处,自然是没想过要给女儿穿耳洞的。
等到赵悦自己一个人生活了,又没有遇见能让她甘心梳妆打扮的男子,自然一直就这般胡乱将就着过了,以至于都到了十九这般岁数,竟是连女子三岁就该有的耳洞都没有。
王刘氏上次过来发现了这个,这次特意带了一些需要的小工具准备给赵悦开了耳洞。
有古老的传言,说是女子不打耳洞,下辈子就将投身男儿。
“会很疼吗?”
“该是不会吧,大姨说会用米粒搓得耳垂麻木了一针扎过去就成事了。”
向南想象了一下,觉得自己心里都疼得怂了一下。
赵悦无意识的转移话题,两人说到别的上面去了,这才好受了些,总归不像之前那般紧张又羞窘,说个话都捋不清舌头。
两人又头挨头的躲在树后说了一会儿话,那边王刘氏的大嗓门就喊了起来,这是让他们回去了。
“阿悦要常常来山下找我才行。”
向南拉着赵悦的手晃了晃,赖着要赵悦答应。赵悦自然是满眼宠溺的点头应了。
“不过我这里也需得忙一阵,阿南在家好好温书,日子过得很快的。”
答是答应了,可赵悦也知道不可能真就隔三差五的就去找向南,若真是如此,耽搁了向南温书做学问,怕是向刘氏第一个就要对赵悦生出不满来。
赵悦要忙也是事实,春天过去之后,夏天跟秋天都是狩猎的最佳时节,她是在衙门那里挂了号的猎户,每年要上交的山林税不比种地的庄稼人少。
区别只在于庄稼户交的是粮食,而猎户交的是现银。
这段时间为了向南,赵悦都没怎么入深山打猎,只在外围猎些卖不了几个钱的野鸡野兔之类的。
且周围的这类野物也不能过度狩猎,否则以后这一片野物不够繁荣,饿肚子的还是赵悦这般的猎户。
向南跟赵悦的亲事就算是如此定下了,向刘氏回了家再三叮嘱向南别分心,认真温书,至于赵悦那里她会跟阿茶时不时的上山看一看的,好叫向南别太挂念。
这算是变相的阻拦向南跟赵悦太过频繁的见面,向南也知道读书科考是向刘氏心中的执念,也并不怪向刘氏如此,反而在知晓赵悦识字之后,开始跟赵悦写起了书信。
传递书信的人么?自然就是偶尔上山一趟的向刘氏或者阿茶。
为了不让向刘氏跟阿茶走太远的路,也是为了让向南安心,定亲后不久赵悦就暂时搬到了野猪岭山腰处住下。
猎户在绵延起伏的大山中自然不可能没有几个落脚处,当初遇见向南的那里就有一处赵悦偶尔落脚的木屋。
后来赵悦还时常想着,若是当初她不是恰好想要去那木屋拿一样当初落在屋里的东西,怕是也不能凑巧的遇见正被野猪追赶险些丢了小命的阿南。
若是当时她不在场,是不是杏花村里也就没了如今这个叫她牵肠挂肚的男子?
当初向南遇见野猪的地方原本就因为距离山脚不算太远,导致附件便是冬眠的毒蛇都不会在此处安家,这样一来向刘氏跟阿茶若是要上来,便是上山打柴的功夫就来了。
能跟赵悦离得更近,向南自然是高兴的,还追着向刘氏念叨了好久,拜托向刘氏能搁个一两天就上山看看,以免赵悦在山上一个人生个病受个伤都没人发现。
这一番念叨叫向刘氏很是头疼,以前还担忧儿子话太少以后不会跟人相处,现在才发现,话太多了也不见得好。
五月是个毒月,从四月结束一直到九月开始,这几个月在古代老百姓看来,都是不吉利的月份。
向刘氏跟阿茶送了五毒香囊给赵悦,赵悦回了一串的野味儿,向刘氏拎回来就三天两头的不是清炖就是红烧,吃得向南都想念青菜了。
偏偏向刘氏还不肯拿了去换粮食,说是这些都是赵悦拿来给他补身子的,一码归一码,这个肉必须得向南吃了才行。
如此一来,寄宿在向家的狗大倒是沾了光,每每阿茶做饭的时候都会在放盐之前就先给狗大盛一碗出来。
狗大吃饱喝足,拖着尾巴又懒洋洋的在院子里找了个向阳的角落一躺,舒舒坦坦的晒着太阳过它的养老生活,向刘氏见了都笑骂了几回,说是就没见过这么享福的狗。
五月里田里的秧苗也长得差不多了,先前向南做的那漂亮过头的苗床可是叫村里不少人视为笑谈打趣了向刘氏好几回,说是读书人就是不一样,便是种个庄稼都要种出花来。
谁知现在一看,全村的秧苗竟然还真就是向家的那块苗床上长得最好,因着播撒均匀,每一株秧苗都得到了成长空间,秧苗绿莹莹的长得还粗壮,一看就是好苗子。
大多数村民觉得这就是运气好,种庄稼的老把式周六爷却是十分认真的跑到向南他们那块苗床边站着看了许久,最后还跑来讨教了向南很多问题。
听向南说了阳光间距这些之后周六爷恍然大悟,发现自己种地几十年来遇见的一些问题也同样可以用这两样来解释。
比如山上胡乱生长的树,为何树密的地方树木枝桠朝上树干笔直?定然是为了能获得更多的阳光。
反之生长在开阔的地方的树木,则是枝桠松散,树干也十分肆意随便。
向南对种地还是挺有兴趣的,偷偷背着向刘氏趁机询问了周六爷好些种地的问题,还问了周六爷平时下种之类的到底是依靠什么来决定的。
周六爷没想到向南一个读书人居然对种地这般感兴趣,一来二去的谈了半晌,两人竟是犹如遇见了知己。
“可惜阿南你小子是要读书考功名的,要不然我肯定要亲手带着你跟我一块儿种地去。”
周六爷笑得露出一口大黄牙,脸上的皱纹开出一朵花来,显然是十分高兴的。
向南可不敢叫向刘氏听见周六爷说的这个话,等到向刘氏挽着篮子跟阿茶一起回来了,屋里两人只能遗憾的提前结束了谈话。
为了让向南更专心的读书,向刘氏这回是不让向南干活了,不过向南脾气倔,不去看阿悦就算了,五月末的插秧肯定是不能缺席。
这回向南知道提前做准备工作了,提前做了两根间距杆以及长长的麻绳,插秧的时候大家都是撅着屁股埋头在自家水田里随意发挥。
可就向家那水田,那秧苗插得是笔直笔直的,无论是横看竖看还是斜着看,每一株秧苗都在一条直线上。
有路过的村民笑哈哈的说向家童生又在地里种花了,周六爷看了却是转头找向南要了那间距杆的长度,自己也跑回家找了麻绳学着向南那样用间距杆比划了一行一行的距离,然后拉了麻绳,秧苗沿着绳子笔直的插了一溜。
周六爷家的儿子孙子儿媳不明白他为啥要跟向家那从来没种过庄稼的童生学,不过周六爷坚持,他那群孝顺的后辈也只能红着脸在村里人看笑话的目光中埋头默默插秧。
别说,这样种了一大片之后抬头一看,还真挺好看的,颇有种干出一场大事的满足感。
这会儿向刘氏已经是习惯了自家种地都种得比别人家漂亮好看这种情况了,便是被人打趣围观,向刘氏也能淡定从容的继续埋头插秧。
阿茶自然是哥哥娘亲都是对的,啥也不说埋头拔秧苗,那边哥哥跟娘亲两个人插秧,她一个人若是不努力的拔秧苗,却是要供应不上了。
到底向南也是个男子,身体也渐渐锻炼出来了,这回插秧多了个向南,再加上拉了麻绳扯了间距杆,秧苗种得没以前那般密集,有条不紊的这么插秧还真就一株一株不知不觉的就种下了许多,到最后一亩水田忙活了一天半就收工了。
若是以前,向刘氏跟阿茶不止要忙活田里的活,还要惦记着要按时回家给向南做饭,一亩水田两人累死累活的也需要三四天才能种完。
傍晚太阳即将沉入大山后的时候,向南终于从田里爬了起来一屁股坐在了田坎上,看着附近水田里的人还在埋头苦干,再看看自己家种得横竖斜都在一条线上的秧苗,向南觉得这一幕简直太赏心悦目了。
“瞅瞅,这还剩下这么多秧苗,咱们这秧苗种得会不会也太稀了?”
向刘氏看着簸箕里装着的两大簸箕壮实的秧苗,再看看在她眼里实在过于“稀稀拉拉”的秧苗,很是心疼,犹豫着该不该补上一些。
向南连忙给拦了,又劝又哄的这才将向刘氏给劝得不再想要去把秧苗插得更密集点,充分利用水田的没一点空隙。
开玩笑,若是真叫向刘氏这么干了,那向南何苦定间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