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底呆着并不舒服, 没高床没软枕,封姜见不得周尧受委屈, 心里盼着人快点来,可人来了吧, 他又有种淡淡的不爽。
没高床有软枕,可是有他啊,周尧可以睡在他身上,他来当高床,当软枕,还能把御厨的活顺手干了,伺候的二皇子舒舒服服。
这季节, 阳光正好, 没雨不湿,在外面露宿温度也合适,他和周尧干点什么不行,看星星看月亮都是个趣儿, 难得这么空闲享受, 着那么大急上去干什么?
一想到吴国里里外外的事,他就有头疼。
而且他还存着狼心,这几天身体不好,可口的小哭包在就在身边,偏只能占点小便宜,没办法吃。好不容易身体好了吧,不等实施, 这群人又来了……
怎么哪哪都是看不懂人眼色,不懂形势的货色?
晚两天能死么!
能死么!
别说凌天霸之流了,封姜看到自己人都嫌弃,比如方超,就得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周尧!”
可算见到真人了,凌天霸激动的不行,上来就想扑,虎目里似乎还含了泪。
这几日他是相当的不好过。
肖明没守好周尧,自责的不行,人都快长到悬崖上了,没做好任何准备就想往下跳,要不是兄弟们拦着,这会儿悬崖下肯定多了一具尸体。
宫里的梅笑笑天天掐着他的耳朵,威胁说如果周尧出事,她决不会嫁给他,要反悔。
再加上吴国皇宫里里外外的事,不动弹也不说话,还不让让人挪吴帝尸体的大佛信王,难得得瑟起来,带着个丑八怪疤脸男人到处蹿,精力旺盛的不行的长乐公主……
凌天霸觉得,真的,他活这么久,从来没操过这么多的心!
这讨厌的悬崖也是,就是个死坑,四外都没路通,想找人,只能从上面下来。悬崖那么高,那么陡,保护绳拴多长都会觉得短……
凌天霸的一颗心,又酸又苦,透透的,特别难受,特别需要安慰,特别需要兄弟的拥抱。
然而一只大手,顶住了他的胸膛。
封姜不但阻止了这个拥抱动作,还顺手勾着周尧,搂到了自己怀里。
周尧:……
凌天霸看着胸前多出来的手,一脸难以置信。
竟然有人敢挡他?
不知道他是谁吗!
心里的火气轰的上来,凌天霸举拳就朝封姜招呼了过去。
封姜面不改色,一手抱着周尧,只用另一只手,应对凌天霸。
拆,挡,阻,隔,反攻——
肌肉和肌肉碰撞出声,听的人牙疼,二人却丝毫不觉似的,刷刷刷应对了十几招!
周尧在近前,眼睛似乎都出现了重影,好快!
先停下来的,是凌天霸。
一是觉得自己双手对方单手有些不公平,而且自己二打一都没赢,有点没面子。二是吧……
他虎目愣愣的看着凌天霸,分岔的浓眉几乎皱成了毛团,这招式套路,好像很熟悉!
封姜哼了一声,手上比了个手势:“怎么,连我都认不出了?”
看到熟悉的手势,凌天霸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姜姜姜姜——姜老大!你是姜老大!”
“姜姜姜姜个屁,”封姜咧嘴嗤笑,“多年不见,你娃长本事了啊,还学会唱戏了?”
凌天霸这次虎目里真的掉泪了,单膝跪下,给封姜行礼:“姜老大!你来了怎么不找兄弟,还易容改装,狠心不认……兄弟哪做的不对,你说话指点,别这么打脸啊,兄弟受不住……”
想想之前经历,可把凌天霸委屈的不行。
“兄弟这些年受罪了啊,老大要是在,兄弟哪能这么惨……”
周尧:……
封姜朝他做了个嘴型,他便明白了。
这几日,封姜同他说过很多以前的事,踩过的盘子,遇到的奇事,救过的人。
这凌天霸,就是其中一个。
二人性格其实有类似的地方,都是桀骜霸道喜欢打架的人,不一样的是,凌天霸早早遇到了喜欢的姑娘,行为下意识收敛,封姜有个会调|教人的姑姑长辈,还被纵着惯着,越发狂傲,打下了更多地盘。
凌天霸虽然走匪路,但一直很顺,周围一直有人帮忙,心里其实很善良,有股与众不同的纯真。
封姜却不一样,小时候受过人情冷暖,性子也太激烈,差点把自己玩死,对外面人世极为敏感,警惕心太强。
再加上不一样的成长过程,成就了两个不一样的,匪气与痞气并存的老大。
早年,凌天霸被封姜救过,很服封姜的本事,认了老大。可惜封姜看出他善良,知他有牵挂,没拉他入蜀。
周尧见凌天霸真哭了,有些难看,故意眯眼,叹了口气:“我记得有人说过认我做老大,现在又多出个老大——凌天霸,你说说,我是谁?你想认他,还是跟着我?”
凌天霸眼泪立刻就止住了,眼珠子瞪着周尧,非常惊讶!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面对这种问题!
他们匪帮最讲规矩,说一不二,怎么可以有两个老大!
好歹是一帮之主,脑子是够用的,凌天霸眼珠一骨碌,立刻做了决定:“当然是你!我们上下都说好了的,跟着尧哥走,一辈子不变节!”
周尧:……
还变节,你们都是黄花大姑娘么?
封姜背着周尧,朝凌天霸甩来一个干的好的赞赏眼神。
凌天霸抹了把虚汗。
我滴个乖乖,总算顺利过关,说对了!
还是笑笑说的对,如果见两个人很恩爱,感情很好,想拉近乎套关系,讨好那个做人媳妇的就对了!
现在看看封姜小意殷勤的样子,再想想当年那个叱咤江湖的姜老大,凌天霸心中默默抚额。
周尧连封姜都能管,这问题还用想么!他也是蠢到家了!
看了看跟着来的人,除了凌天帮的人,还有几个脸生的,不认识,不过见他们都朝封姜行礼,所以应该是封姜的人?
封姜点了点头,挥手让他们散开,并没有介绍周尧。
当然,周尧也只是好奇这些人长什么样,都干什么,并没有特别想认识。
“肖明呢?”
周尧没看到肖明,但知道,这人肯定非常担心他。
凌天霸叹了口气:“他几天没睡,不吃不喝的守在上面,每回绳子一到,第一个跳出来试,结果坚持了这几天,好不容易能到了吧,他体力不支,晕过去了。”
“送去好好休息没?”
“没,还在悬崖上呢,他要醒了,第一眼没见着你,还发现自己被送走了,一准得疯。”
凌天霸一边说着话,一边引着路,带周尧往前走。
封姜听到这话,十分不舒服。
虽然肖明担心周尧是应该,没护好周尧就该罚,可这样就太过了!
周尧是他的人!
他的!
封姜默默揽住周尧的腰,二人靠的更近。
周尧很无奈:“我得往上爬。”
“哪用你动手?”封姜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男人抱着你上去。”
周尧耳根有点红。
凌天霸眼珠子溜着边,左看看右看看,装做自己没听到。
周尧最后还真是被封姜抱着爬上崖的。
悬崖太高,哪怕有绳梯吊下,以周尧的体力,估计爬不了多远,就会力竭掉下来,不是封姜,他也需要别人帮忙。
可有了封姜,气氛就……
反正踏上悬崖时,周尧脚有点软,脸显而易见的红。
可看到容姑娘,他的脸色立刻就恢复了。
容姑娘不会武,再担心封姜,也只能走到这悬崖附近,不能亲自下去看人。悬崖这么高,这么陡,看了几天,她整颗心提起来,担心不比别人少。
见到封姜的一瞬间,她眼圈就红了,噙着泪,拎着裙子往前走了几步,又生生止住,想接近又情怯的样子,特别惹人怜惜。
“郡王爷……”
她满心满眼都是封姜,情意绵绵,周尧与封姜挨的那么近,几乎被封姜抱在了怀里,她就像眼瞎了似的,没看到。
封姜敏感的感觉到怀里小哭包身体紧绷起来了,没理容姑娘,而是朝她身后的方超看过去。
方超先是比了个手势,示意事情顺利,才走过来横在容姑娘面前:“我说容姑娘,你也累了几日了,郡王爷已安全上来,这里哪哪都是男人,你再继续呆下去,是不是有点不大合适?”
容姑娘似乎这时才看到周尧,目光有些晦暗,咬了咬下唇:“可是郡王——”
周尧没理这摊子事,离开封姜,走向不远处睡着的肖明。
封姜给了方超一个‘你处理’的眼色,也跟着走了过去。
方超食指中指并在一起,往额角一划,做了个手势,同时嘴角扬起,笑的意味深长。
容姑娘看到这一幕,心里像吞了黄莲似的,苦的没法说。
方超:“怎么着,容姑娘,是需要我送你么?”
……
周尧看到肖明的样子,很是心疼。
悬崖边没什么条件,肖明昏睡过去,凌天帮帮众只是找了块木板过来,垫上衣服,给他当了床,被子么,也是大家脱下来的披风外套。
好在天气不错,阳光很暖,他这样睡也不会着凉。
可只不过几日未见,他就瘦了一圈,眼眶紧紧陷下去,眼底一片青黑。
不仅仅是累,大概还有精神上的折磨。
周尧第一次为自己的行为检讨。
虽然形势千变万化,他不可能什么都料的准,但应该有的提防谨慎之心,实在不应该少。他该多带点人,针对意外发生的应急性计划,也该做两个。
他已经不是上辈子那个孑然一身,无人牵挂的小质子,这世上,有人牵挂他,有人在意他,他不能再随波逐流,随意拼胆子拼命。
为了这些人,他也应该好好保护自己。
“他怎么样?”
周尧小声问凌天霸。
“找大夫看过,没事,就是缺觉,好好睡一觉,醒了再好好吃几顿饭,就全好了。”凌天霸一点也不在意,还安慰周尧,“我们这些江湖人都耐操,一点小事而已,不必担心。”
封姜见都老半天了,周尧还在关心那什么肖明,眼珠子一转,就捂着胸口叫唤:“唉哟——好疼——”
周尧惊的不得了,立刻回转身,凑近他身边,轻轻帮他揉胸:“不是好了么,怎么又疼了?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封姜武功高,落地时用了不少内力,人没性命危险,就是这胸骨好像一直不对,在底下时封姜就老嚷,非得他揉一揉才舒服,周尧都形成条件反射了。
封姜眯着眼,觉得只要周尧不走,那睡着的小子肯定还会拉走注意力,干脆做虚弱状:“不行,还是疼……”
“那就看大夫!”
周尧皱着眉:“我同你一起去!凌天霸,这里交给你善后,回头肖明醒了,叫他来找我——”
“好。”只要周尧没事,凌天霸就一点也不担心,现在知道封姜是自己人,还怕个什么劲?
不过,有件事他得说在前头。
“宫里头事多,笑笑那还等着你呢,你可得快点!”
周尧随口应了,回过头来才觉得不对,宫里事多?
梅笑笑现在不应该是跟着凌天霸成功跑出来,做凌天帮的帮主夫人了么,怎么还在宫里?
等找到大夫给封姜看伤,知道封姜装病,气的把封姜打了一顿回来,听到落崖以后的事后,方才明白过来。
吴帝死了!
信王疯了!
吴帝死的不能再死,尸体在皇宫密道里没挪动,眼看着都要臭了,信王却不知为何,一直守着,不让人动,他自己也不动,不吃不喝好几天,眼看就要跟过去了。
梅笑笑当时碰到,立刻改了主意,拉着凌天霸说不走了,要把吴国皇宫给拿下来,国势也一并拿下,交给他周尧!
她到底只是个姑娘家,曾经做过一段宠妃,脑子再好使,手段再厉害,也是做为凌天帮的帮主夫人来说,管一个国家还是不行,顶了这几天,已经顶不住了,周尧要再不回来,这计划她就没法进行,只能放弃了!
就凌天霸下悬崖救他这段时间,梅笑笑已经连发了好几道宫令,催他快点准备进宫,否则马上就要乱了……
凌天霸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笑笑心还是好的,但谁知道国事这么不好理……吴帝尸体搬不出来,别说宫里妃子,外面大臣们都压不住了。”
周尧立刻更衣,准备进宫。
听着凌天霸的话,他脑子里刷刷刷浮现一堆问题,顺便出来一堆应对方案,这其中,吴帝尸体,信王状态,以及吴帝唯一血脉长乐公主,是重中之重。
“长乐公主呢?没帮上忙?”
凌天霸就叹了气:“笑笑也打着这个主意,想请长乐公主帮点忙,可长乐公主好不容易找到情郎,到处玩还来不及,哪有太多时间管这个?笑笑帮过她,她便也帮笑笑站了两回台,表示支持,可是之后,就没人影了,想找都找不着。”
周尧收拾好自己,快步跟着凌天霸往外走,准备进宫:“长乐公主的情人,就是那个脸上有长长疤痕的男人?”
凌天霸还没回答,斜刺里就冲出一个人:“周尧!”
周尧转头去看,是睡觉刚醒的肖明。
虽然还是难掩疲累之色,比之之前,却是好看多了。
周尧长眉舒展,微笑温暖:“我没事,累你担心了。眼下情势紧急,我得赶紧进宫一趟,回来再看你好不好?”
肖明眼神忽闪,紧紧抿了唇。
“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周尧继续安慰他,“你去好好吃个饭,再睡一觉,我就回来了。”
他态度坚决,肖明想了想,并没有纠缠。
他没穿鞋,就这么赤着脚,送周尧到门外,盯着车影看了很久,方才转身回去。
……
车里,周尧继续问凌天霸之前的事:“长乐公主喜欢的人?”
“没错就是他!戴着半边面具,你可是见过?”
“嗯……”
凌天霸一拍大腿,眉梢眼角染着八卦的兴味:“要说这长乐公主也是奇怪,老是到处看美男,其实本身并不喜欢美男,倒是喜欢丑八怪!”
周尧看着车外的风景,若有所思。
这个话题过,他问起了另一个问题:“信王那边,可查出了什么?比如那个叫朝穆的人,是谁?”
“查了,当年很惊才绝艳的一个人,可不知为什么,记得的人很少,只有一些老人还有印象……”
凌天霸把打听到的消息细细的讲述给周尧听。
末了总结:“我听看到殿中混乱的人转述,感觉这信王同朝穆之间肯定有事,可查出来的消息里,并没有他们曾在一起的痕迹。”
他虎目圆眼,看向周尧的眼神十分认真:“但我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俩人肯定不寻常!”
周尧差点白他一眼,这还用说?
傻子都能看出来!
你那直觉,还是留着被梅笑笑哄吧。
马车停在宫门前。
凌天霸带着周尧下车,避着人,悄悄寻找护卫很少的地方,亮了腰牌,往里走。
跟做贼似的。
凌天霸解释:“这不是宫里快压不住了么?咱们得小心点……”
说着,他又问周尧:“你准备怎么办?要召大臣们议事么?还是先找公主过来,商量对策?我说真的,笑笑真的快顶不住了!”
“不急。”
周尧理理衣袖,露出一个灿烂浅笑:“在此之前,我要去见见信王。”
“见信王?”凌天霸不懂,“他不会出来帮你的,我们什么方法都用过了,他就是不挪窝!”
他寻思着,信王大概心理有什么创伤,弄死吴帝,自己也活够了。
周尧却认为,这一点是关键,必须攻破。
不管怎么说,吴国的人,需要看到吴帝的尸体。
没尸身,疑虑猜忌就多,怎样的方法都不会管用,形势稳不住。
他大步朝前走,步伐里有种征伐天下的傲气与从容:“总要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