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迷雾, 视野不清,山间除了诸多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陷阱机关让人猝不及防, 还有各种蛇虫鼠蚁出没……
方斗山地势气场许有什么特殊,这些蛇虫鼠蚁, 周身都带着毒。
老太监一身的伤,一半是躲避陷阱机关,另一半,是因为这些毒物。
他会武功,比一般人是要强一些,但比之高手,就差了一大截, 而且他老了, 体力不支,很多事,再想干,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宫里生存久了的人, 审时度势, 能屈能伸的本事学的极好,只要能活下去……
老太监看清楚眼下形势,不用封姜多威胁,当即做出了决定。
他必须从这个鬼地方走出去!
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封姜的能力,确实可以一用。
老太监眯了眼。
他这把年纪,事经的多, 心眼足,想用封姜,想靠着封姜,想达到最佳最合适的结果,也是要讲究方法的……
“你想知道的事,我都有答案。”
他眯眼看着封姜,竟单刀直入,直接亮山门了!
封姜却没有狂喜,相反,他目光一凛,更警惕了。
如果老太监各种推脱,被他吓狠了方才如此,他不意外,但这直接就说,一定有问题!这老太监肯定在琢磨着挖什么坑给他跳呢!
“好啊,这可是缘份,”封姜扛起刀,“你便说来听听,让我满意了——”
他眼角扫都没扫一下,随手一挥,薄利暗器飞出,正正射中朝老太监方向游走的连黑黄蛇七寸。
也不知道他怎么看到的。
“我就帮你——度过难关。”
他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
老太监眼皮垂下,看着脚边不远处蜷成一团,死的不能再死的蛇,心里缓缓呼了口气。
这封姜的确可靠,但也够厉害,他需得小心应对。
老太监沉吟片刻,抬头看向封姜,浑浊老眼里似有精光闪烁:“你可是想知道教养你长大的姑姑是谁?”
封姜眯了眼。
姑姑因伤失忆,身边留下的线索太少太少,隐隐约约想起一起事时,又因存很多疑问,并没有和他说,一切的一切,他的确很想知道。
这些年的资料收集与猜测,他从未往某个方向想去,因为太特别,太突兀,时间上也对不上,不大可能,但近期遇到的事,碰到的人——尤其打他主意的人,来自大周皇宫,再加上携有姑姑儿子信息的东西,是传国玉玺……
慢慢的,他开始有某种猜测怀疑。
但相比这个,他其实更想知道,容姑娘和老太监是谁的人。
是谁,掌握着这一切,知道他和姑姑的关系,猜度着他的心思,引导并想利用?
这个人想干什么?最终想要的又是什么?
是姑姑的朋友,还是仇人?
看容姑娘心思手法,种种行动中透出的迹象,很大可能是后者。
仇人……
去世这么久都不愿放过,这人也是阴狠到极致了。
一个瞬间,封姜心里绕出来诸多想法,但他并没有打断老太监的话,只侧着头,做洗耳恭听状:“你说了,我就知道了。”
老太监眸色暗沉,瞧不出封姜太多情绪,但他相信,只要说出这个,这人不可能再淡定。
“她便是大周先皇后,姜氏!”
封姜心脏狂跳。
还真是!
他相信老太监这话。老太监有心眼,想让他救,又不想让他知道太多,尤其事关所谓的机密。露一点不甚紧要的真相出来,不影响大局,还会引来他的信任……
已然很有心机了。
但封姜不会如老太监的意,他直接嗤笑一声:“张嘴就瞎说,你以为我会信?我姑姑是姜皇后,你怎么不说她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呢?”
老太监一愣,神色间有些恼怒,这跟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我姑姑虽气质优雅,懂的多,本事也高,但大周姜皇后死时,她可活着呢,这时间对不上!”
封姜眼睛阴戾,手一甩,暗器柳刃直直扎进了一旁树根,十数只拳头大的老鼠吱吱叫着仓皇跑出,毛发深黑,尖牙厉厉。
“啊——”
容姑娘吓的尖叫,但她已经不敢往封姜身边凑求庇护,她已经知道了封姜的冷情。
老太监也吓了一跳,这封姜,脾气也太大了!
老鼠太快,他避之不及,很快感受到了这小东西爬过脚面的感觉,瞬间头皮发麻。
还好老鼠受到惊吓,志在逃跑,无心咬人,他才没受什么伤。
老太监闭了闭眼:“我说的都是真的,时间对不上,是回为姜皇后死讯传出时,她根本就没死,葬入皇陵的那具尸体,只是她身边的丫鬟。”
封姜嗤笑了一声,没说话。
但看表情就知道,他还是不相信这话。
老太监叹了口气:“你只唤她为姑姑,并不知道她有多尊贵,多得人敬重。”
“大周皇室江河日下,又弄丢了传国玉玺,国势岌岌可危。北地经历几场大的战乱,国线几乎被破,先帝越发担忧,夙夜难眠,去请了大师卜卦箴言。大师语中表露,迎姜氏者为太子妃则可破局,许还能回归盛世,一统天下。”
“国内姓姜的人家不多,历史悠久,可能往前追溯年五六百年之远的,只有当时的姜皇后一家。世移事易,姜家家族凋零,不再有往日荣光,这一代只有一个女子,便是姜皇后。先帝大喜,为如今的大周帝娶了她为正妻。”
“姜皇后入宫,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大周帝,待她极好,可谓是嘘寒问暖,极为周到,夫妻和美……”
说到这里,老太监又叹了口气:“然世事难料,谁知道突厥人疯了,突然派了一支骑兵小队远途奇袭而来,宫内又发生了宫变……”
“姜皇后在出逃时遇到意外,人便失踪了。”
“待事件平息,皇家不能没个说法,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回姜皇后的情况,只能用一个死了的宫女替她装殓埋葬,皇家,便再也没了这个人。”
老太监似乎有些激动,执起袖子擦了擦眼角:“我们这群老不死的,当初都受过姜皇后恩典,不敢相忘,这些年来一直打听着她的消息,找到你,就是因为心中这份执念……姜皇后喜欢你,培养了你,你便是我们的主子……”
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老太监都把自己感动哭了,要不是腿上有伤,跪下来十分艰难,许他膝盖早弯了。
封姜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对这些话,一个字都不信。
姜皇后为什么会成为一国皇后,大周危局,卜卦迎后,这些都不是秘密,他当初查周尧的消息时,这些几乎是顺便就入了耳朵。
但夫妻和美,就算了。
真和美,哪来的宠妃朱贵妃?哪来的各种宫斗,朱贵妃仗着皇上各种嚣张?
娶了姜皇后大半年,传国玉玺仍然没找到,北境之危仍然在,无人可解,他得到的消息里,大周帝立刻开始摆冷脸,和姜皇后保持距离,哪有老太监说的这么深情厚谊?
还受过姜皇后恩典,不敢相忘……
是有仇不敢忘吧!
封姜一边琢磨,一边不着痕迹的留意着容姑娘表情。
容姑娘很聪明,很懂临场应变,但对比宫廷浸染的老太监,还是差了一截。
这样之前没对过的临时表演,容姑娘神色掩饰的再快,转变的瞬间,也是藏不住的。
封姜不禁对这老太监刮目相看。
为了活下去,这老头能说出这样的话,摆出这作态,身段低成这样,还真是厉害。
“儿子呢?”
封姜目光阴冷的看着老太监,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我听说,姜皇后有个儿子。”
老太监反应非常快,立刻点头:“没错,就是有个儿子!”
“突厥骑兵进攻,宫变发生时,姜皇后刚刚临盆,为了儿子,她不得不放弃恩爱已久的大周帝,带着儿子逃跑……母子二人双双失踪。”
老太监殷殷的看着封姜:“就是因为小主子,我们才更加想找到你,群策群力,恢复大周正统!”
封姜差点呵呵他一脸。
以为假话说的激动些,撕心裂肺些,就是真话了?
还有,双双失踪……
封姜对此非常有疑问。
他的姜姑姑,是个极睿智的女子,当时的所谓宫变,突厥骑兵,其实只是听着吓人,闹起来的水花并不大,以她的聪慧,肯定能料到这会是一场持续不太久的小战。
如此,出宫便是下策。
皇子只有在宫里,才能顺利上玉牒,才能正身份,皇后,也只有在宫里,才不会出现什么名节有失的狗血误会。她是个坚强的女子,哪怕遇到困难,她也不会害怕,她会积极解决。
所以当时最好的办法,是躲在皇宫。皇宫那么大,总有几处相对安全的,可以藏人的地方……
封姜不信老太监的话,可他又想不出,是什么样的事发生,才将一切引到了不好的结局。
“你名封姜……”老太监眼角微红,目光里满是殷切,“姜皇后把姓氏赐予你为名,就是把希冀放在了你身上……这些年不管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皇后半点消息,如今找到了你……定是皇后在天上保佑!”
老太监在这边激动的演,见封姜表情不如预期,再看看四周……危机四伏,咬咬牙,说的更多了。
不仅说姜皇后,他还说起了大周帝,皇宫里一些隐秘之事,只要与他的主子不冲突,他就都说了。
封姜还是没什么太大表情,容姑娘心里却翻江倒海,震惊的不行。
她以为……她知道很多,不想却只是皮毛。
老太监看似对她信任,实则并没有告诉她太多信息。
比如……封姜这个名字。
原来这个人叫封姜,并不是蜀地宁郡王么!
她只是知道封姜和自己主子似乎有仇,但没想到,是因为先皇后……
不管之前,还是现在,她安全与否,有没有受伤,会不会害怕,封姜一点也不关注,连个眼神都没给过。
容姑娘第一次无比清楚的认识到,这个男人,真的对她一点意思都没有。
不只没有,她甚至不能在他这里得到女人的半点优点。
他讨厌她,别说沾身,连她一点味道,他都不想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