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紧握住的那只手仿佛失去知觉, 沈彤全身血液上涌,几乎凭空生出一股眩晕感。
聂江澜托着她的手, 将她扶起来, 仍旧是笑:“马车在外面等着了, 上去吧。”
他从她的表情中读出她无声的应允。
她喜欢这些。
这个认知让他整个人都愉悦起来。
沈彤提着裙子,踏出门框后,终于才慢慢反应过来,自己其实是落进了聂江澜的陷阱里。
一开始拿鞋子,他顺口一问大家一般都穿什么码数, 她立刻着了他的道,用自己类比, 把自己的鞋码和盘托出。
然后选裙子, 他很自然地要了她鞋码对应的衣服码数, 然后激她,她就顺便换上了礼服。
换完衣服,他假意思考,让她坐上沙发,给她穿上那双——本就是给她选的高跟鞋,再顺理成章地做完一切。
而她在整个过程中,居然都惦记着那个真实的“辛德瑞拉”, 从而确定自己置身事外只是一个参考,而对这一切毫无察觉。
高手,真是高手。
正想完这一切,面前忽然冲出来一团很迷幻的东西——
那“东西”头顶一团乱蓬蓬的枯草, 脸上长满了绒毛,眼皮被画上颜色,整张脸只有四个字能形容——一塌糊涂。
说是个人吧,看脸不太像,说不是人吧,又有两只手两条腿。
聂江澜正从门外走出来,看到这团东西冲过来,皱了皱眉,把沈彤拉到身后:“……什么玩意儿?”
“江澜哥!是我啊江澜哥!”
那团东西张嘴了,是元欢的声音。
聂江澜有些不确定:“元欢?”
“是我!”那东西疯狂点头,“我就是……”
聂江澜:“是你……把元欢给吃了?”
元欢:“???????”
“好了,不开玩笑了,”聂江澜笑笑,伸手抓了一把他的头发,“这是什么?你怎么变这样了?”
“我的主题啊!”元欢崩溃,“《美女与野兽》,我是野兽!!”
聂江澜:“你的故事线是《美女与野兽》?那你的‘美女’呢?”
“还没找到,”元欢泄了气,“找到了,还要让她爱上我我才能变身,我哭了。”
元欢探头看向沈彤:“你怎么穿成这样啊?”
聂江澜率先开口:“我的故事线,我的辛德瑞拉公主。”
“哇!你们是《灰姑娘》!”元欢张大嘴,“我小时候超喜欢的一个故事!不过,不是说你的故事线没有女嘉宾的吗?”
聂江澜不置可否:“可不是,所以这不是嘉宾,是我求来的公主。”
元欢笑了:“行行行,你的公主,你的辛德瑞拉——看裙子这么好看,应该已经开始变身了吧,一过十二点美梦就要醒了噢,你们小心点。”
沈彤耸耸肩:“可不是,我们现在可以凑一个经典童话组合了。”
“那倒是,”元欢掰手指,“一路走来,大家的故事我也都看到了呢,任行哥和杨韶是《海的女儿》,康南哥的是《白雪公主》,魏北哥是《阿拉丁神灯》那个。”
“任行哥好惨,为了找自己的女主,在海里泡了俩钟头。”
“康南哥最幸福,《白雪公主》诶,最后吃了毒苹果被王子吻醒你们知道吧。他现在的日常,就是一直在催女主角宋流萤吃毒苹果。”
“魏北哥,魏北哥可能是之前卧底做的孽太多了,现在一直在满足叶晚小花旦的各种愿望。”
“对比下来,”元欢进行总结性发言,“你的最好诶,江澜哥。”
“我的最好?不一定吧,”聂江澜挑眉,抛了抛手上的打火机,“康南的《白雪公主》,还有吻戏。”
元欢忽然亢奋:“对的,我听康南哥说,这个还是你让给他的?!”
“是啊,”聂江澜揉揉头发,装作感叹,“唉,早知道不让了。”
沈彤:???
他回头看沈彤,忽而低笑一声。
///
舞会在晚上十点开始,所以沈彤暂时由马车护送回家。
车颠簸地行驶到一半的时候,沈彤察觉到什么不对了,掀开帘子的时候,果然发现车夫换了。
什么时候换的?
“等等,停一下,”沈彤咳嗽一声,“我们现在去哪里?”
前面的人不说话。
沈彤以为是没听到,敲了敲柱子,道:“您好,停一下吧,我想下来看看路。”
周围一片黑,要不是有摄影师跟着她,她真觉得自己要被拐卖了……
“您好……”
“闭嘴!”前面的人忽然开了口,恶狠狠的,“我让你说话了吗?”
又阴阳怪气笑一声:“呵,攀上枝头真以为自己要变凤凰了?”
沈彤被这突如其来的恶劣态度给惊了一惊,转念一想,像是明白了什么。
她继续询问,佐证自己的猜想:“你是……家里的佣人,是吗?”
“少用那种词称呼我,你是佣人,我才不是!”那人咬牙切齿,“大小姐和二小姐要是知道了,有你好果子吃!”
猜对了,这果然是家里面的佣人。
沈彤知道自己现在并不是“沈彤”,而是“辛德瑞拉”,那么,这人态度这么恶劣,也是因为她是辛德瑞拉。
辛德瑞拉在家里,是受尽欺辱的灰姑娘。
节目组找的这个群演倒还真不错,能接得了戏,反应速度和随机应变能力都很强。
沈彤问:“是大姐让你来的,还是二姐让你来的?”
“这不重要,”那人道,“重要的是,你今晚,并不需要出现在舞会上。”
……
……?
并不需要出现在舞会上?
那也就代表,按照节目参与者的角度来讲,她被节目组套路了。
站在故事里人物的角度来讲,她,沈·辛德瑞拉·彤,因为遭受这种待遇被姐姐们嫉妒,从而决定将她今晚抛弃在某个地方,好让她无法顺利赶回舞会。
“我明白了,这期节目组布置给我的任务,是让我靠自己的能力,在十点钟之前赶回舞会。”
沈彤看着镜头:“行吧,看看他们会把我送到哪儿去,实在不行我还可以跳车。”
不过跳车这事儿还是太危险了,不到紧急关头,不需要以自己的安全来搏一搏。
毕竟左右不过一个综艺节目,比起来的话,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
车子慢慢往前走,知道了节目组的想法之后,沈彤反而不紧张了。
囿于故事背景,她顶多被关在一个偏僻地方,只要不把她送上高处,一切都不是问题。
她靠在窗边小憩,等到醒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了。
车夫早已不见踪影。
她招呼摄像师:“我们下车。”
这是一个密林,地势十分复杂,各个地方都长得一样。
沈彤开始仔细分析了一下。
因为还在做综艺,所以她一边拿着树枝在泥土上写写画画,一边开口。
“我想想……之前分别,聂江澜说过,九点钟会来接我。”
“到时候九点一到,他看不见我的人影,我的‘家人’,也就是节目组请来的群演,会找尽各种办法搪塞他,估计会说我提前走了。但……出于对他智商的信任,和他前几期的超高iq表现,我们不妨假设……”
“他会知道我被困在这里。”
“节目组嘛,也不会太绝情,多少也会留一点线索下来,让聂江澜找到这个地方。但只是让他知道地方,不会让他知道具体的地点。”
仅靠自己出去是很难的,多一个人多一个力量,这个任务看似是个人战,实则是团体战。
沈彤眨眨眼,打算再赌一把。
“我再拼一次吧,”沈彤说,“我得做一个标志,让聂江澜知道我被关在哪里。”
“不然我一个人出去太难了,等我找到办法的时候舞会都结束了,辛德瑞拉的魔法也会消失。”
转钟时刻,辛德瑞拉的美梦会就此破碎——在还没来得及上演之前。
沈彤抬头,树枝在地上胡乱画着。
找个什么办法呢……
她咬唇思考,过了三分钟,看到不远处,隐约有一丝光亮。
此时天幕已经昏暗,那发光体便尤为明显,它们分散时只是细小微光,聚拢在一块儿的时候,却仿佛一团小小的火灯。
如果以这团小光灯作为讯号,聪明如聂江澜,应该很快就能发现吧。
因为常年待在这种大环境下,导致沈彤毫不怯场,对镜头更是熟悉无比。
她伸手,示意摄像机跟上。
“我们现在去捉萤火虫,挂一会儿就放生。”
萤火虫盘旋在低空,捉起来并不费力,她把手握成空心状,放在镜头下。
“这样捉的话,不容易伤害到它们。”
上午买奶茶的时候,顺道买了一罐布丁。
她看着手里用玻璃瓶装的布丁,想了想,决定把布丁吃完,用这个玻璃瓶来装萤火虫。
吃完布丁之后,她用随身携带的矿泉水冲洗了一下瓶子,就开始干正事儿了。
她往空中一揽,轻松捉到两只,放进瓶子里。
先抓到两只,后面就容易多了,其它的异性萤火虫会被慢慢吸引过来,不过多久,沈彤已经捉了十几只。
“差不多了,”她把瓶子放远看了看,“挺亮的。”
“盖子就不盖了,它们不爱动,隔一段时间不会快速飞走的。”
手边根本没有细线,沈彤想了想,把自己之前穿的帆布鞋的鞋带拆下来,系在瓶颈处。
一切卡得刚刚好。
摄像师被她的动作和反应能力惊到说不出话。
真不愧是聂江澜的御用摄影师,智商都跟他如出一辙。
沈彤提着线,看着手里的小光灯,思考怎么把它挂上高处,好让聂江澜看到。
她有些为难地看着面前的树干。
……真的要徒手上树吗?
正在她一筹莫展间,抬头时看到左侧低矮的城墙。
天无绝人之路,墙边有个小小的楼梯。
穿着礼服本来就不方便,更何况她还蹬着一双恨天高。
沈彤把高跟鞋脱在一边,赤着脚上去了。
走上城墙,她垫着脚,把“萤火虫光灯”系在了树枝高处。
系好之后,她还弹了弹玻璃瓶,做了个小小的祈祷:“拜托大家了,晚一点再飞出来吧。”
做完这些,沈彤就坐在墙上:“行了,现在等等吧,看聂江澜能不能找到我。”
等了五分钟,她嫌太过无聊,下去收拾自己刚刚忙起来拆开的东西。
鞋子装好,矿泉水盖好,垃圾收拾一下,听到鞋底压过枯枝碎叶的声音。
她回头去看,聂江澜胸膛起伏,轮廓身形和夜色融为一体。
沈彤看了眼表:“七分钟。”
聂江澜声音带喘:“什么?”
“我说你七分钟。”
“……”
“不止。”
他很快接话,带着一股笃定。
在他“你说的是哪方面七分钟”的眼神指使下,沈彤无奈地叹一口气:“我说的是找我的时间,你想成什么了?”
“我想的也是这个,”聂江澜“虚情假意”地看了看表,“应该是八分三秒。”
又顿了顿,转而叩问她:“你想成什么了?”
“……”
沈彤点点头,行,说不过他。
“你靠什么找到我的?”
“灯,”他指指高处的灯,“我一开始说要来,他们都不信,非说是我敏.感了。”
一开始看到这个灯,他就有股很强烈的直觉,直觉就是她给他的暗号。
沈彤笑出声:“没想到你猜对了,这真的是我挂的。”
“我当然知道是你挂的,”聂江澜轻嗤一声,“这点默契我们都没有?”
这独属于他们的一点点默契,可能任何人都不会知道。
单是想到这一点,他心里便有种难以言明的畅快。
只是……
聂江澜指了指光灯:“你真的徒手上树了?”
“……”
看来这个梗是过不去了。
沈彤点点头:“是的,徒手上树,飞檐走壁,凌波微步,我都会。”
他扶着腰,饶有兴致的模样:“再表演一个我看看。”
“……”
///
萤火虫放生,垃圾带走。
他们在晚上十点之前,终于顺利赶回舞会。
正厅内光怪陆离,觥筹交错,富丽堂皇的装饰像一座古堡,包裹起层层叠叠的浪漫与奇妙。
她跟着聂江澜走进舞池,沿路有人鞠躬打招呼。
场景布置得太过华丽,刺目的光线扰乱人的神思,沿路金碧辉煌,所有人的声音不太清楚,像是隔了层水雾响在耳边。
一时间,沈彤甚至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也许辛德瑞拉的美梦,就是这样的吧。
沈彤阖眼,食指揉了揉太阳穴。
再睁开眼的时候,那张好看得有些过分的脸,已经出现在她面前。
他换过了正式的西服,那股桀骜被正统的西服纽扣扣住,藏在深处。
可能是今晚的夜色太漫长,歌声太温柔,这人身上那股不经心的风流,和那一点点隆重交相结合,竟让人有些挪不开目光。
他眉眼带笑,鞠躬,伸出一只手来:“我的公主,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
被他揽着腰带进舞池,几度旋转间,眩晕感更甚。
她的手搭在他肩膀上,另一只手被他的掌心握着。
不知道是为什么,以往都游刃有余的男人,此刻手心,有一层薄薄的汗。
……他也会紧张吗?
他进她退,他退她进。
这种带着恰到好处距离感的周旋,让人有种心尖都在发痒的感觉。
她知道他一直在看着自己,所以没有抬头,只是盯着自己的足尖来回挪动。
聂江澜轻笑一声,低头,凑到她耳边:“地上是有面包还是有爱情,值得你看得那么认真?”
那灼热气流喷上皮肤,她松开手,乍然往后退了两步。
沈彤也不知道今晚的自己怎么回事,好像一只随时都在担惊受怕的兔子,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吓得她撒腿就想跑。
她抬起脸,那双杏眼波光盈盈,无辜,又生动。
聂江澜还是笑,正要开口,忽然间,有钟声响起了。
一下,两下,三下。
……
敲到第十下的时候,沈彤反应过来了。
这是辛德瑞拉的十二点啊!
故事分界线,美梦转醒的十二点。
伴随着第十二下钟声敲响,沈彤提起裙摆往外跑去。
童话里的女主角,十二点后魔法会自动消失。
那她身处现实,又会被怎么安排呢?
身后传来怒斥声:“就是她,给我捉住!”
沈彤回头,看到一群黑衣人。
——电光火石间,她知道了。
到了她的十二点,会召唤出一群要把她捉走的人。
还能躲在哪儿?
沈彤跑进长廊,正慌得大脑一片空白时,房间内忽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拉了进去。
“唔……”
她要挣扎,嘴巴被人捂住。
心脏剧烈弹跳的时候,她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聂江澜说:“别叫,是我。”
她回过神来,看着他,着急地跟他分享情报:“辛德瑞拉的十二点,魔法消失;我的十二点,是被人抓走。”
说完,她才发现自己太真情实感了。
沈彤又笑笑,平复下来,安慰自己道:“想想其实也没什么,这就是大家给我织的一个梦。过了这么久,也差不多该醒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沈彤捂住嘴,听着外面的动静。
聂江澜手越过她,死死抵住门把。
男人长睫微敛,嗓音沉稳又冷淡:“不会醒的。”
我给你的这个美梦,你永远不用担心会醒。
我会为你,保驾护航。
作者有话要说: 为顾予临心动;为沈熄折腰;为梁寓打call;为聂江澜发疯。
我本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