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罗昀天天守在海边等一个人。虽然过不去了,但遥遥远看,还是能看见人影的。只是那个人真的似乎已经忘情了一般,再也没出现过了。
每一天睡下,醒来,浑浑噩噩,只在眨眼之间。那般的不真实,却又痛得那么真实。
人来人往,都如泡影一般,虚幻缥缈。似乎连吃饭喝水等等琐事,都不存在了。
今日的集市似乎有些热闹。
“听说了吗?蓝将军和季将军他们,已经将反贼都赶出大秦了,好日子啊,又来喽。”
“都说蓝将军是妖孽,这看来,还是造福百姓的贵人啊。他一来,四国不乱,八荒蛮族又没法进我们中原闹事了,可终于太平了呢。打仗打了十多年,终于消停了。”
“是啊是啊,终于消停了。”
罗昀听着那些老妇人感叹,不由得嗤笑一声。
当初谁说他可以逆转局势的,如今看来,这江山万里的争斗,用不到他,也能圆满结束。蓝泽他们,能做得比他更好。
罗昀拎着酒坛子灌酒,烈酒入喉,似乎并没有借酒消愁能有的爽快感。他本来就不容易醉,倒是夏琼,酒量不怎么样,还非要一坛子一坛子干,到最后喝得亲娘都不认识。
就是亲娘都不认识的模样,被人上了还反过来安慰人。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儿了?
罗昀不太记得了,似乎很久了。那时候,他才刚十八岁。
现在呢,自己几岁了?有三十,还是四十了?都老糊涂了的样子,不成体统。
他笑着摇摇头,拎着酒坛子走了。北蛮靠近骊州,北蛮与八荒是近邻之地,自然这边道上过去不远就能到骊州了。
骊州他待了足足八年吧。
去了京都后,都忘记了这边了。
也许是因为有那个人,自己才将京都当成自己的家了。他本来,应该是骊州的人啊。
不知不觉间,他竟走回了骊州将军府。
将军府还是老样子,只是人都没了。
原本种下的小树,也已经勃勃生机,长成了参天大树。大树旁,还有被砍掉的木桩子,那木桩子,似乎比这棵大树还要轮廓大一些。
那是原本重在此处给人乘凉的大树,如今已经不在了。只剩下长成大树的小树。
罗昀走近了那棵树,突然有一种,想抱着树大哭的冲动。
小时候,冰雹落地,风雨如狂。他担忧这棵由自己种下的小树会经受不住风雨,便自己冒着大雨,替它打伞。
后来,父亲将他的伞给丢了,让他和小树一起淋雨。
“不经风雨,难以成才。你这般护着它,日后恐怕会被骄阳晒死,会被大雨淋倒。”
罗昀被雨淋到了,可小树没有。
那之后,罗昀再也没倒下过了。就算在雨中千锤百炼,被父王铁鞭伺候,也没倒下过。
他以前那么恨他的父王,可后来才知道,只有活成了父王那个样子,才能不受欺负,才能让人尊敬。
很多年以后的罗昀,活成了父王的样子,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胜在因为受过,知其疼痛,对待后辈的方式,比父王温柔了些。
只是玉面修罗的称号,可不是白来的。
父王性冷,他面冷。这分冷,学得入木三分,青出于蓝,让得皇帝都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父王终究是忠臣重恩,还需要听命。
而他罗昀,是荒草野林的猛兽群里,无任何活物能指使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