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轩想到那二人的往事,不由得嗤笑,道:“于清?他要不是跟你扯上了关系,应该连名气都没有吧?他怎么可能是第一?”
他的眼睛看向远方,一边跟夏琼说着,心绪却一边不知飘到了何处。漂浮不定,哪里安身?
江山之大,竟无处为家。
京都是家吗?可这里,为何有那么多的伤心事儿。
夏琼眼里不知有了些什么,逐渐朦胧。他笑道:“有些人不是没有本事,他只是谦虚成性罢了。我们这种人,被万人称颂,却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根本没那个本事去承受那么大的虚荣夸赞。”
季轩点点头,也笑道:“你说得对。在那些隐藏锋芒的真正强者眼中,我们就是可笑的跳梁小丑,台上戏子。跟花瓶物件似的,给人欣赏。”
他扬起下巴,抬眼看夏琼,道:“不过,我是一个不止做了花瓶的人。我还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季轩担得起这名头。”
夏琼低头不语,只在微笑。当真是年少轻狂!好让人羡慕的年纪。
季轩比他好。
输的人是他,杨玓。
烈日渐渐升至正空顶上,午时将近。旁的时候,午时三刻砍人。现在,用午时来毁灭一个王朝。
杨氏江山的天已经塌了,至于那个能撑起这片天的巨人,八成是等不到了。
夏琼如今还身处皇城,意味着他要同这宫殿一同倒下。他可以逃,但是不想逃,即使外面有罗昀。
就像蓝泽说的,就算这世上还有杨黎,他也活不下去了。
有时候撑起一个人活下去的,不仅仅只是一个牵挂,一个人。
就像人活着必须要吃饭一样。盯着一个人看,心快活了,可人不去找吃的,还是要饿死的。
北蛮军队带着叛军,正往皇城这边来。
皇城内军队支离破碎,人心不稳。而他们,因为新人的加入,更加势不可挡。光看那行路的阵伍,好似只要他们一步步走过来,就能将皇城踏平。
如雷般的脚步声,叫人有些恐惧。
身后的侍卫军,士气不振,绝不可能敌得过他们的。
拼得血流成河,同归于尽,也不过枉送性命。
夏琼望了望那些看着就知心如击鼓的侍卫军,转而对季轩道:“放他们走吧,赢不了的。”
“可没到最后一步……”
“那你觉得真要拼命,最后要死多少人?”夏琼目中赤红。
他绝非善类,却也不是绝情之人。
当年看着三十万起义军连同三城百姓都死于非命,此刻想起来,依旧触目惊心。死人时难免的,可若能避免,还是不死的好。
此战牵连虽无护城河一役,人命却也非小数目。又不是屈指可数的几人,那可是整整以万计数的人命啊。怎么能,说亡就亡了?
季轩语塞,他说不准,但那数目一定超过军队半数。
十六岁的他,手上就要沾满鲜血了吗?或许他敬佩的师父,比之更甚。
可杀人的事,又不是宰鸡宰鸭,终究是吓人的。
“好。”季轩目中湿润,“最后该死的人,只能是我们……侍卫军是无辜的。”
“你也不该死的,杨氏江山,亡的是杨氏。你带着他们走吧,我去寻杨黎。”
夏琼转身,走入荒凉的宫廷深处。
季轩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拿出了指挥侍卫军的兵符。
宫女内侍最为胆小怕事,早已经逃的没影儿了。后宫多的就是这些人,他们走了,自然就荒凉了。
战争来得很快,因为八荒一场瘟疫引发的动乱,因为杨黎立了男妃不成体统。一切看似莫名其妙,却又被人说得顺理成章。对与错,凭借人一张巧嘴,便能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乱世江河,人命本为草芥。
而夏琼,是那吹风吹又生的野草,生命不息不断。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也该连根拔起,除根斩断了。
他衣袂飘飘,一眼望去,却惨然异常。那个背影所行之处,从未有过如此凄凉的一幕。
家破人亡。
死后,何处为家?
他不是夏家的人。
他杀了亲生父亲杨钦。
死后,杨家和夏家,谁会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