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琼自郁夏死后,就不曾束发。因为他确切的感觉到,自己好像离“老”字,越来越近了。二十岁,是梳半束半披的样式。三十岁以后,满头发丝都要束起来了。
他总感觉这样就意味着,他和那些五六十岁岁的,半只脚已经被黄土埋了的人,也没有区别了。他已经不怕死了,可却突然害怕苍老。
那张脸同二十岁时一般,没有任何变化。可他的年龄,确实是长了八岁。八年,听起来很长,可他觉得,这日子就是眨眼之间罢了。他都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就已经过去了。
少年胡作非为,丧父后又浑浑噩噩。他这半辈子,大概都是白活了。
夏琼手里握着自己的一缕头发,目中忧伤。手一打开,那一缕就同其余的发丝一般,随风而飘。一头乌丝,未染一抹白。
它们似乎还是意气风发的样子。
夏琼也还风华正茂。
唯一让他觉得自己已经苍老的,只有那颗不安跳动的心罢了。
夏琼将手往下一垂,袖子里搁着的令牌忽然滑了出来,顺着陡峭的山壁,一路往下。前方,是万丈的悬崖。
夏琼不知怎么,竟鬼使神差的追着那东西去了。走到半路,忽然一滑。
“云珂!”罗昀正好赶来,见他要往下滚去,忙伸手拉了他一把。
夏琼吓了一个激灵,差点小命不保。从这儿落下来,可不是话本里的什么迷雾下还有活路,更不是落崖还能得奇遇了。下面,可是实实在在的硬邦邦的石堆。摔下去,就算摔不死,也得被这些石头给戳死。
令牌在夏琼被拉回去的一刹那,滑落了悬崖。
“你这是想不开,要寻死啊?”罗昀急得要骂人,语气很不好。
夏琼无端被冤枉,回道:“我才没有想不开要寻死呢。令牌掉了,我是要去截住它,你一来可就好了,抓不住了。”
明明方才已经是生死一瞬,眼睁睁的事实。要不是罗昀及时相救,夏琼早就一命呜呼了,这会儿,他竟有脸来怪责罗昀。
“那令牌有你的命重要?你好好活着,就凭你,怕是十个百个都能从京都里骗出来!你就为了那一个,要赔上自己的性命?”罗昀责问道。
夏琼听不得对方骂自己,特别是他还老老实实的记着罗昀是弟弟,更容不得了。忙回道:“我自己乐意赔上性命,关你屁事!”
“云珂!”罗昀吼道。
夏琼扭过脸去,一脸的不痛快,道:“你吼我也没用,你是你我是我,我喜欢做什么,不关你的事。”
夏琼推了一把罗昀。
罗昀往后踩了一个石头,脚下一滑,摔了下去。倒没摔到悬崖下去,只是后方有个头一般大的石头,罗昀一头就往石头上撞去了。
夏琼还没打算转脸回来,看着方才令牌落下去的地方生闷气。
“居然敢骂我,哼--这死娃娃胆子真养肥了。”暗自嘀咕了几句,又对罗昀道:“喂,你怎么不说话了,知道错了?”
夏琼转脸回来,看到了砸的满头是血的罗昀正捂着头坐在一旁吸着冷气。
“子皓。”夏琼慌了,一时间没留意,竟同以前一般唤了他的字。
这一声称呼过来,罗昀的眸子里似乎多了一丝奇异色彩,却似强忍着一般,没有冲动的立刻去揪着问。
夏琼过来一看,罗昀的脑袋还是不停的在流血。避免流血过多,夏琼只好忙四处转了一圈,找了一堆暂时救急的草药来碾碎给他敷上,一边着急的问:“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罗昀还在吸着冷气,连带着夏琼也咬紧了牙,似乎疼得是他一样绷紧了心。就连伤者,都没他的脸色那般看着灼心。罗昀倒是反常得很,根本不像是受了伤,平静得可怕。
也许是早已经习惯了吧。
罗昀抬眸来看了夏琼一眼,片刻后又眨眨眼,接着皱着眉垂下了眼睛。
夏琼一脸焦心,问:“你除了头还有哪里不舒服啊?把手给我,我给你把把脉。”
夏琼正要去点他的脉门,罗昀当即就缩回手,不让他碰。罗昀抬起迷茫的眸子,一脸严肃的问夏琼:“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