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安将放着顾家几件传家之物的黑匣子跟老头的牌位交给了吴大病,让他拿好, 并叮嘱他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待着, 不要靠近老宅。
吴大病郑重的把两样东西抱在手里,他走到一处角落里站着, 体内响起月牙清冷的声音。
“顾长安很信任你。”
吴大病抱着东西的手用力收紧。
“我对它们不感兴趣。”月牙说, “我要的是别的东西。”
吴大病紧张的说:“你不能伤害长安。”
月牙冷笑:“等你有能力驭我的时候, 再跟我提要求。”
吴大病不说话了, 他看着老宅方向抿紧嘴巴, 憨厚老实的脸上写满担忧。
月牙的的语气里透着清晰的厌恶, 还有不理解:“顾长安那个人既虚伪阴险, 又擅于算计,总是靠一张好|皮||囊|欺骗人, 值得你们一个个都为他着想?”
吴大病皱眉:“长安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月牙半响吐出两个字:“傻子。”
吴大病的目光坚定, 长安就是最好的人,会没事的。
地底下, 顾家老祖宗留下的封印四分五裂,一股黑气窜了出来, 眨眼间变得庞大, 成为一团黑雾, 如鬼魅般堆积在半空。
密室里灰尘满天,随时都会塌陷。
顾长安此时此刻的心情难以形容, 从记事起就在为这玩意儿活着,现在终于见着了真面目,竟然只是一团黑雾, 连个形体都没有。
仿佛发觉到顾长安的心思,黑雾恶意的变成了陆城,来了个完美的复制粘贴。
顾长安:“……”
陆城:“……”
陆启明打量大侄子的复制版本:“还真是一模一样。”
白严修跟施张看到这个情况,想到的是目前的形势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峻,顾家如果有加强封印的方法,也就不会有现在的事,可惜没有。
何吕吓坏了,想不到那儿去,他一脸卧槽:“这么吊!都不需要热个身吗?无敌了啊。”
陆启明嫌弃:“年轻人,你怎么这么吵?多跟你师弟学习学习。”
何吕无言以对。
顾长安手里的长剑激烈的颤||动了起来,下一刻就猛地从他手中挣脱出去,朝着“陆城”刺去。
那架势像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突然返老还童,变得亢奋不已。
陆启明的眼睛不易察觉的眯了眯。
顾陆两家的渊源挺深的,当初发现长安城的时候,找到了两把剑,是一对儿,命名为逐月弋阳,两家商量好了,一家一把。
当时阿城已经五六岁了,长安这小子还在他娘的肚子里,过一两个月就要出生了。
两家人很愉快的约定好了,如果是男孩,就是阿城的兄弟,是女孩的话,就是阿城的媳妇。
长安的名字是根据阿城的名字来取的。
两个孩子的缘分大概就是那时候开始的吧。
至于后来的事……与其说是人贪婪的本性作祟,不如说是天意。
好好的两家人就从此天各一方。
顾家估计是不想再记起当年的那些经历,就干脆一咬牙,一狠心,把逐月封印了起来。
因为逐月一出,弋阳必相随。
时隔多年,两家还是有了牵扯,而且是意想不到的牵扯。
陆启明看着空中的逐月剑,封印也该破除了吧。
顾长安也在看逐月剑,老头离世前将这剑转交给他保管,他不知道摸索了多少回,研究了多少回,始终都一动不动,敢情是在等今天。
“陆城”连声音都复制了过去,它一边跟逐月剑交锋,一边喊顾长安的名字,看过来的眼神和陆城平时看他如出一辙。
顾长安是亲眼目睹黑雾怎么幻化成陆城的样子,知道是假的,听到声音再结合眼前的那张脸,依旧产生了一两秒的恍惚,随之而来的是警惕,前不久还跟何吕信誓当当一定能识破,他可不想打自己的脸。
陆城伸出早就开始发抖的右手,掌心立刻浮现一把剑,很像一个见到心上人的小伙子,迫不及待的想要扑上去。
他握住剑柄劈了过去,凌厉恐怖的剑气划破气流,直接将黑雾一分为二。
这一幕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就是自己拿剑劈自己,挺惊悚的。
知情的陆启明白严修几人见了,也觉得有点发麻。
接下来的发展彻底刷新了他们的三观。
老妖太他妈贱了!
施张打的时候,黑雾变成何吕,他拿刀的手抖了抖,一刀砍到了墙上。
只能远程攻击,不能扛的何吕急得跳脚:“你怎么回事啊老张,砍啊!那是假的!假的!我才是真的,蠢不蠢啊你?”
施张神色复杂。
他抹把脸深深的呼吸,淡定点,谁让你喜欢上一个傻逼呢。
陆城跟白严修打的时候,黑雾变成顾长安的样子,前者根本下不去手,后者勉强能出招,但顶多就是平时的一半水平,超常发挥是不存在的。
陆启明在心里直摇头,年轻人就是年轻人,阅历少经验少,明明知道是假的还当真,应变能力太差了。
结果当他亮出他的,黑雾成了一个女人,眉眼间蕴着烟雨江南的气韵,一颦一笑让人为之心动。
陆启明一秒看痴。
“多年过去,人类竟然没有一点进步,还是这么愚蠢,自欺欺人。”
女人手脚一点点消失,变回一团黑雾,它刚嘲讽完就发狂的咆哮着朝一处方向冲去。
月牙一爪子抓了一缕黑雾就往嘴里塞,吃完就溜。
“……”
顾长安料到月牙来他家,是跟地底下这位有关,但他没料到对方是来吃它的,趁着他们跟它斗打斗的时候,自己偷偷摸摸的开吃,吃的过程中还一脸“真难吃”的表情。
真够可以的。
顾长安看逐月要追着老妖跑,他连忙大声喝道:“回来!”
没必要去追,本来就是把它放出来,计划只是有一点点变动,再一个就是时间提前了而已。
逐月在半空停顿一秒,转头飞到顾长安手里。
顾长安刚才只是情急之下喊出来的,没什么把握,他将剑握紧,心头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填满。
也许是感受到了顾家跟这把剑之间的羁绊。
逐月回来,弋阳也跟着回来了,它一直围绕着逐月飞,依依不舍。
这个画面有种说不出的震撼,主子是一对,剑也是一对,多深的缘分啊,这么特殊关照,一定是老天爷的亲儿子。
陆城突然拉住顾长安的手:“快走!”
白严修他们紧跟其后。
一行人出来的时候,老宅在他们面前轰然倒塌,尘土飞扬。
夜风一阵一阵袭来,烟雾渐渐散去,变成了一堆废墟。
大晚上的,邻居们纷纷从自己家里跑出来看情况,地震了吗?那怎么他们家都没事,只有顾家塌了?
四周没看到什么人影,他们惊魂未定的报警。
白母出来的急,鞋没穿,外套也没披,她恍恍惚惚被女儿跟老伴拉着往家走,快到家门口时她忽然大喊一声:“给长安打电话!”
结果怎么都打不通。
顾长安的手机在废墟里面,打得通才怪。
这会儿顾长安几人在山脚下。
陆启明不在,旧伤疤被揭开了,毫无预兆,还是疼的撕心裂肺,他找地儿疗伤去了,不缓缓不行,太糟心了。
顾长安问白严修要了一根烟,他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半搭着眼皮吞云吐雾:“都别这么看我,现在我挺轻松的,一身轻松。”
这话里的真假成分占了多少,只有顾长安自己清楚。
“老家伙比我预料的还要调皮,挺会玩。”
顾长安叼在嘴边的烟忽明忽灭,他扫了扫白严修,何吕,还有施张,说话时烟一抖一抖的,“各位,布阵的事就全指着你们了,兰檀见。”
话落,顾长安握住了陆城:“走了。”
触手的温度冰凉刺骨,陆城用力握紧。
去兰檀的最早一班火车是上午八点,现在是晚上九点四十多,还有十个小时。
顾长安不等了,他要连夜就走。
陆城没有意见。
走之前,顾长安还有个事要处理,他在老宅后面找到了吴大病,旁边还有个陌生少女,从气息看是月牙无疑。
月牙早年元气大伤,运气不错的在消失前等到了吴氏的嫡系,还是个心思单纯的傻大个,不用吹灰之力就成功跟他签了契约,寄存在他的身体里面。
直到今晚吃到一丁点千年老妖的妖力,滋补了一番才能化形。
化形后的月牙从雪白大猫变成一个雪白少女,从头到脚一身白,眉毛头发都是白的。
顾长安看着闪眼。
吴大病看到顾长安过来,他一下子就慌了神,结结巴巴起来:“长,长安,我,我不是有意……”
顾长安挺温和的说:“不用跟我解释,我知道你有苦衷。”
他平时经常以这副体贴善良的面孔欺骗人,但这次是真的,不是伪||装。
吴大病把黑匣子跟牌位递还给他,呐呐的说:“长安,对不起。”
“没事,不怨你。”顾长安让陆城替自己拿着牌位,他打开黑匣子,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给吴大病:“这是给你的。”
吴大病没有接。
顾长安笑着说:“拿着啊,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
吴大病接住,隔着信封摸了摸猜到是什么,他刷地抬起头,偏厚的嘴唇轻轻动了动:“长安……”
顾长安轻描淡写:“其实也没多少,别想多了。”
他摘下眼镜用衣角擦擦镜片:“还有封信,你找到落脚地后拆开看看。”
吴大病的声音哽咽:“长安,你要去哪儿?”
“还有事情没办完。”顾长安把眼睛架回鼻梁上面,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大病,我知道你也有你的事情要做,那就去做吧,你还不到二十岁,路会很长远。”
吴大病红了眼睛。
顾长安没跟月牙说一句话,懒得说。
月牙也没想跟他说什么,没什么好说的,道不同,不相为谋,跟陆家那位更是如此。
顾长安走了。
吴大病慢慢哭出声,哭的像个小孩,月牙不懂,有什么好哭的。
即便是生离死别,那也是命。
耳边压抑的哭声持续不止,夹杂着吸鼻子擤鼻涕的声音,月牙烦了:“他们5号会去兰檀。”
吴大病停止哭声:“兰檀?”
“嗯。”
月牙来这儿就是打的老妖的主意,算的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等他们打的差不多了,她再出手。
可惜他们没有打多久就停手了。
她怕错失良机,不得不冒着危险吞吃老妖的妖力,差点被对方吃掉。
月牙势在必得:“先找个地方住下来,5号我们也是兰檀,他们两败俱伤了,我就出来把老家伙吞掉,到时候我就能恢复了。”
吴大病欲要说话,月牙不给他机会。
“你是吴氏家族的人,顾家的一切都跟你无关。”
月牙下意识的舔||舔|爪子,|舔||完她想起来自己现在不是猫,她,“记住了,以后要跟你生死与共的人是我,不是顾长安,或者其他谁。”
吴大病心想,怎么会没有关系。
长安跟老爹都把他当一家人对待。
姥姥那晚说的话他也都记着,做人不能没有良心。
吴大病捏着信封,他要想想,自己有什么能帮到长安的,无论月牙怎么说都不要信,一定不要上她的当。
车在高速公路上前行着。
驾驶座上的人是陆城,顾长安坐他旁边。
出发前陆城提议让十二过来,长途车他不想开,会很疲劳。
顾长安什么也没说,只是侧头看了他一眼。
开车的就变成了陆城。
前面的车灯晃过顾长安的视野,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拿了陆城的手机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了,再有个二十分钟左右会到一个休息站,可以歇一。
陆城不出声,目不斜视的开着车。
顾长安问他:“困吗?”
陆城嗓音沙哑的说:“困。”
眼皮早就打起来了。
顾长安闻言坐起来些:“吃点东西还是听点音乐,或者抽口烟?”
陆城瞥他一眼:“你亲我一下。”
顾长安挑挑眉毛:“这法子能管用?”
陆城勾唇:“管用。”
顾长安半信半疑:“真的?”
陆城说:“真的。”
顾长安把脸凑过去:“那你先亲我,多亲几下,我困的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