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夜斗留在远野隐之里扫尾,回到东京之后, 偌大的铃木宅里依旧只有园子一个主人。
她心想那天事发突然, 说是同库洛姆一起吃饭,结果还是让小姑娘饿着肚子回家了, 闲着没事就端了盘点心去看她。
结果推门一看, 粉蓝色的大床中间, 睡了个神色安详的六道骸。
随着靛发少年若有所感的张开眼睛,铃木园子对上一张似笑非笑的俊脸,生无可恋的原地打了个哆嗦。
啊,噩梦做多了以后,真的好不喜欢面对这个人啊……
而更让人心塞的是,每当园子二半夜梦到自己被六道大猫咪一口吃了, 第二天早上一睡醒,六道骸先生本人保准怡然自得的坐在餐桌对面,笑眯眯的看着她喝着咖啡。
——这现实简直就是噩梦的延续!
之前六道骸看着她时, 充斥着仿佛看纪录片一样的好奇和探究,旁观意味非常之浓厚, 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的。
但突然从某一天开始, 六道骸看她的眼神, 让园子觉得自己从纪录片变成了喜剧片。
还是那种以悲剧做内核, 笑中带泪的高端喜剧片。
六道骸经常突然代替库洛姆出现,然后花费更多的时间盯着她看,中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偶尔还要忍俊不禁似的笑一笑, 一边笑还一边摇头。
最后少年以手撑额,用一种蜜汁怜爱的眼神一遍一遍的扫视她。
园子试着解析了一下那个目光的成分,总觉得自己的直觉可能出错了。
因为她看来看去,都觉得六道骸先生的神情和笑容只体现了一个中心思想——【看看我们家的这个傻姑娘啊,傻得还挺可爱呢】。
铃木小姐也是十分的费解了:她虽然时常犯傻,什么时候被这人看见过?
两天之后到了周末,拿着把三叉戟的库洛姆正准备练习近身格斗,然后被上门蹭饭的黑崎一护一拳撂倒了。
小姑娘出了一身的汗,坐在地上半天没站起来。
旁观的铃木园子直接愣在原地,也没想到战斗情势会如此的一边倒。
在她过去无数次的围观经验看来:但凡黑崎一护敢这么直来直往的挥拳开打,夜斗就能毫不留情的一脚踢他个趔趄。
然后还要踩着少年的后背,一边洋洋得意的大笑、一边往人家伤口上撒盐:【速度慢的跟蜗牛一样,力道再大也是没什么用的啦~】
搞得园子一直以为黑崎一护打架特别慢。
结果库洛姆更慢。
如此没有技术含量的一记直拳,她躲都没躲成就直接栽倒了。
面对着这个仿佛以大欺小的场景,黑音酱一脸尴尬的站在原地,额角的青筋噼里啪啦乱跳:“你这个样子,练近身格斗干什么?”
——还一上来就摆了个煞有介事的pose,搞得自己多专业多耐打似的!
库洛姆小小的舒了口气,摇头辩解:“我其实很强的呢。”
黑崎一护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
“骸大人的幻术很强大,格斗技巧也很高超,”她抿了抿嘴,没看黑崎一护,反而对不远处的园子认真的说:“但是我的身体素质太脆弱了,无法支撑骸大人的活动。”
“……那你还说自己强?”
“我的幻术确实很强。”
库洛姆的表情从头到尾都很平淡,理所当然的像是在复述绝对的真理:“但是精神所能承受的力量比起骸大人差远了,其实操纵感官是很简单的事情,但骸大人不只能让幻术实体化,还可以直接操控梦境的。”
话音一落,铃木园子小姐敏锐的抬起了头。
【操控梦境】
在铃木园子小姐的连环噩梦里,一般有三位主要角色:一是同病相怜神交已久的麻仓叶王,二是作为首席反派的六道大猫咪,最后一个、也是难得出现一次的,是观音菩萨一样救苦救难的朝利雨月先生。
人说梦是人潜意识的具现,在园子的梦里,戏份最多的要数长发及腰的麻仓叶王,尤其是“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的时候,园子能和这个美男子抱头痛哭哭一整宿。
现在想想,她根本没见过麻仓叶王,对这人的印象全来自与夜斗夸张的叙述,除了【长发及腰】是具体的,类似于【仙气飘飘】【惊才绝艳】这种形容词实在宽泛的可以。
既然如此,那么按照科学的解释,当园子在梦里构思出这么个人物时,他要么是一张没五官的空白脸,要么就该长成园子潜意识里认定的、最接近【仙气飘飘】这个标签的形象。
——虽然睡醒了梦就模糊了,但园子很确定,她梦里的麻仓叶王绝对是有脸的。
那么问题来了:在铃木园子记忆里,最仙气飘飘的形象是谁?
答:穿白衣服的敦贺莲。
最好是白狩衣,实在不行白西装也凑合。
铃木小姐情不自禁的啃起了手指甲,严肃的开始回忆:她每天晚上抱着哭到打嗝的那个大美人麻仓叶王,真的是穿白衣服的敦贺莲吗?
园子拿出手机查了查天王先生的资料。
官方数据敦贺莲有一米九,她自己还不到一米七,算上狩衣那个高高的帽子,敦贺莲版的麻仓叶王,最起码要比她高出去一头半……
想到这里,园子突然从摇椅上站起来原地蹦哒了两下,然后隔空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身高。
因为一连抱头痛哭过好几宿,她非常的确定:梦里那个【麻仓叶王】,只比她高一个头而已!
换句话说,那个形象撑死一米八。
——和六道骸一样高。
铃木园子觉得自己触摸到了真相女神轻薄的面纱。
这天半夜,铃木小姐再次出现在了熟悉的梦境中,神奇的是:不知道睡前碎碎念是不是真的起到了心理暗示的作用,她现在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于是园子一边感同身受一边悲从中来,十米之外的大美人麻仓叶王穿一身雪白的狩衣,以袖掩面慢慢回过脸来。
铃木小姐踩在虚幻的土地上,冷酷的看着美人转身,在心里默默的读秒。
一、二、三。
“嗷呜——”
美人被大猫咪吃了。
然后她面无表情的等着场景转换,穿着挺好看的翠绿色袍子转了个圈算是迎风招展过了,同样被大猫咪一口吞下了肚子。
然后场景在转,铃木园子就站在了一条暗沉却透彻的小河边,周围全是红莹莹的细蕊花,她情不自禁的畅想起了自己悲剧的未来,当即就想开哭。
三步开外脚步声慢慢传来,和她同病相怜的【麻仓叶王】按照惯例出现了。
不知道是习惯成自然还是潜意识的影响,一听这个熟悉的脚步声,梦境中的铃木园子小姐就不由自主的涌出了两泡眼泪,因为泪眼迷蒙,转过头来后,一时居然没能看清【麻仓叶王】的脸。
她使劲眨了眨眼皮,泪水划过脸颊的感觉真实的不行,眼见病友(同病相怜的朋友)满身血污站在不远处冲她张开双手,她习惯性的摆出了个可委屈的表情,重重吸了吸鼻子,小跑两步扑到他怀里,一边哭,一边把眼泪都擦进了熟悉的大白袖子里。
【麻仓叶王】的脾气可好,动作温和的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园子这下倒是想起来了:她睡醒以后的记忆有误差,她根本没和【麻仓叶王】抱头痛哭过。
梦里这个【麻仓叶王】,根本就没流过眼泪。
事实上,铃木园子的一生中没有特别值得伤心的事,虽然她会担心被自己的式神吃了,但铃木家天生危机感迟钝,没发生的事情她不会有什么真实感的,要伤心,也就伤心那么一小会儿。
园子痛心疾首的哭,哭的是【我可怜的病友你怎么那么惨啊——】这个主题。
她泪眼朦胧的一抬头,正对上一双红蓝相异的鸳鸯眼。
病友【麻仓叶王】虽然一头黑发,长得却是六道骸那张意大利人的洋脸。
此时四目相对,两个人同时愣住了。
铃木园子抽了抽鼻子,主要是被黑发白衣的六道骸帅到了。
六道骸还在给她顺头发,五指都卡在柔软的发尾,这一愣,主要是惊讶于她居然在梦境中保持了思维清醒。
不过也不算出乎预料。
穿的和阴阳师一样的幻术师无言的叹了口气,顿了许久的手指松了松,继续给她理头发,然后低头在铃木园子红彤彤的眼角轻轻吻了吻:总算不用看着你一个劲的为我流眼泪了。
事情的起因在于那个莫名其妙的血契。
六道骸因为好奇或是试探,刚入驻铃木宅时接连夜袭过园子好几回,他那是纯粹想找出点破绽而已,所以除了物理攻击,偶尔还有点精神攻击。
后来那两个笨蛋猎手中的一位回来常驻,他那双蓝眼睛,恨不得就直接长在铃木园子那屋的吊顶上,六道骸一旦有点多余的动作——包括临时从库洛姆转换出真身——都会立刻被一股渗人的杀气锁定住。
幻术师的精神世界广袤的如同大海,又飘忽不定的像是晨雾,但这股杀气凛冽的惊人,六道骸越是感觉敏锐,越是觉得精神世界针刺一样的危机感十足。
于是他想了想,改成了单纯的幻术试探,托两人间那道联结的福,进入这位小姐的梦境远比他想象中要轻松。
那一天,是铃木园子看完了科教频道的节目,第一次做了猫薄荷和猫的梦。
六道骸新奇的蹲在一边,嘴角抽搐的看完了一场猫科动物吸|毒|教育片,只觉得自己在这位小姐心目中的形象实在有点惨,不止惨,还非常的不威风。
第二天他再次踏进了铃木园子的梦境,并且报复性的对内容进行调整。
他让代表自己的那只大猫,把猫薄荷样的铃木小姐“啊呜”一口掉吞了。
按照他的原计划,这就是个小报复而已,报复完了大家两不相欠,心平气和的找个地方谈谈,难得梦中世界不怕有人打扰,他也不用担心那个蓝眼睛跟防贼一样突然跳出来给他一刀。
——弄的好像六道骸是个什么心存歹念的恶人,只要他一不注意,就会把猫薄荷小姐薅走一样。
结果铃木小姐不愧是可以莫名其妙就把他变成了式神的人,在被大猫吞掉时带来的一瞬间漆黑,明显激的她产生了不规则的精神波动。
也就是这么点精神上的小异常,让六道骸在几乎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就瞬间失去了对于梦境世界的操控权。
之后他的精神体就完全被对方的潜意识摆布了,回过神来时,已经麻溜的换了一身衣袖飘飘仙气十足的大长袍子。
猫薄荷还给他续了差不多二尺长的头发,并且全给漂成了黑色。
那种奇异的连接通道,在双方都主动出击过一次后变得非常的大方,然后就在完全不受他控制的情况下,瞬间通畅到了连记忆都不设防的地步。
这些记忆小电影的播放平台,就是他俩面前那条【黄泉津河】的水面。
六道骸断断续续看到的场景都挺简单,铃木园子这人从小到大都跟个蹦豆一样,小时候尤其脸圆,要不是下巴颏有个小尖,整张脸就是个软乎乎的白团子。
然后她今天喜欢上这个人了,明天又喜欢上那个人了,虽然唰唰唰的变心又失恋,但从来不觉得真的难过,高兴的时候抱着一箱甜甜圈去给小兰加油,最不高兴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置人于死地的想法。
——她就是小学那会儿锲而不舍的念叨过一阵子,希望有个叫工藤新一的人少年脱发变成个秃子。
别说置人于死地了,她的人生顺遂到连花心思说别人坏话的时间都欠奉,能想起的所有记忆,斟酌起来都是值得高兴的。
对此六道骸并不惊讶。
之前在医院遇见的时候他就预料到了——如果一个人一生中最恐惧的事情是吃素而已,那你确实不能指望她过的有多坎坷。
他就是突然有点犯困。
那种感觉非常非常的遥远,但还不算陌生。
在艾斯托拉涅欧并未对他做什么不可挽回的人体实验之前,从一间实验室转到另一间实验室,总需要走过一条短短的走廊。
实验室大部分建筑在地下,只有走廊尽头的一扇小天窗直直对着地上。
所以也只有那个角落,偶尔会有太阳照射进来。
对五岁的六道骸来说,从这个实验室转到那个实验室的短短五分钟时间里,如果运气好天晴的话,那么当他路过那个转角时,会有一道阳光落在他身上。
整整3.6秒。
六道骸觉得最干净的颜色是白色,所以他杀光了玷污这种白色的艾斯托拉涅欧,但因为那3.6秒的缘故,在他印象中,金色才是最温暖的颜色。
他之前不过是安静的待在黑暗里,兴致盎然的观察着一份纯白的人生,但此时此刻,这种平和感觉却闪着金灿灿的光芒,就好像突然回到了六岁时的某个瞬间——
——他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踏上实验室的走廊,当拐角的阳光将要轻轻扫到他肩膀的时候,那扇小小的天窗突然被灿烂的金色撑出了一个大洞,丰沛的阳光让他整个人都温暖了起来。
铃木小姐的回忆必然是幸福又温暖的,但她的回忆毕竟很短,唰唰唰的也就过去了,紧随其后的,是属于六道骸的回忆。
他安稳的幼年,实验室里的童年,露宿街头的少年,和设计黑|手|党相互残杀的职业生涯。
还有他曾经从六道轮回里经历过的那些可怕过去。
六道骸依旧没什么感觉。
他一个做幻术师的,精神世界坚如磐石,看别人还能有些触动,看自己简直全程无动于衷。
甚至与在看到自己暗无天日的童年时,幻术师先生饶有兴致的回忆了一下,自己那时候用废弃针管和纸盒做的小玩具。
虽然充满了血与泪,但是六道骸清楚的记得,当年他糊那些纸盒子的时候,心情确实挺放松,现在看看详细的记忆回放,他挺惊讶的发现自己当时居然还在哼歌。
六道骸本人有成熟之后再回首时、波澜不惊的愉悦感,却改变不了【一个小萝卜头满身是伤蜷在角落里、拿着废旧针管自己做玩具】的场景确实非常可怜的事实。
于是,几乎没有什么清醒意识的、梦境状态下的铃木小姐,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这一哭,豪迈的吓到了她的式神。
因为才重新看过回忆的缘故,六道骸很确定:除了一岁前,他基本就没这么肆无忌惮的嚎啕大哭过了。
哪怕是人体试验换眼睛,出现了轻微排异反应的时候。
铃木小姐的悲伤似乎是会随着时间堆积的,哭着哭着还打嗝,难受的厉害了,还会捏着衣服前襟嘟囔着心口疼。
因为她哭的太真情实感了,六道骸只剩下意识的拍拍,甚至没有余裕在想些类似于【被知道了秘密就杀人灭口吧】的事情。
反正她睡醒了之后也不会记得。
是的,六道骸在连接打通的第二天就发现了,铃木园子真的是个彻底靠本能行动的家伙,她完全没有想要去探索掌控自己梦境的意识。
所以就算她的精神世界有些异常——具体表现在她其实能固定住一部分场景,比如每天必须走一遍流程的猫咬人,比如她锲而不舍的把六道骸设定成一个穿白狩衣的黑长直——这个家伙还是和普通人一样,睡醒了就把梦里的事情忘了。
哪怕一刻钟前,睡梦世界的铃木小姐还双眼通红,对着六道骸自己都忘的差不多的情景泪流满面,一遍哭一边念叨着【你明明是个好孩子,怎么就这么倒霉啊】一类虽然招人生气、但是莫名可爱的话。
任凭六道骸一把一把的擦眼泪也不带停的,好像他那六世轮回加上倒霉催的这辈子,所有没被他当回事的经历,都值得她认认真真的心疼一回。
但一刻钟后闹钟响起,铃木小姐元气满满的起床,等她下楼吃早饭的时候遇到六道骸先生,那眼神动作瞬间紧绷一个加号。
【你这个家伙莫不是想害朕?】
这前后对比可以说是十分伤人了。
难得她也有主动探索自己梦境的一天啊……
想到这里,六道骸叹息着撩起大袖子又给园子抹了一把脸:“这下可好了。”
年少的阴阳师似笑非笑的勾起了嘴角,不知道是嘲讽还是感慨:“园子小姐这下有了意识,可快点克制下这开了闸的水坝吧,虽说衣服也是精神的具现,但是占满了眼泪果然还是膈应人的。”
铃木园子再次抽了抽鼻子:“我这哭的……怎么有点不受控制啊?”
六道骸动作顿了顿,知道这大概是记忆留下的共情反应,自己无意识间体会到她的某些感情,只觉得轻松愉悦又温暖,可惜轮到她体会自己的感情时,只剩下能把正常人逼到哭的黑暗和压抑了。
然而他不动声色的放下手,看着园子抽抽搭搭停不下来的可怜神态,十分自然的“切”了一声,可恶毒的推测说:“可能是因为铃木小姐你——”
“——稍微有点蠢吧?”
作者有话要说: 队友三号的攻略进度emmmmmmmmmm
共感不是单纯的看4d电影,稍微有点感同身受,大概20%吧,所以园子哭是精神本能,不过哭的方式是自带的,所以比较洒脱。
总觉得麻仓叶王这个形象已经被园子玩坏了,等好大人出来以后,读到她心里这些东西怕是要囧死……
最后惯例求个留言,诸君晚安啦,么么哒(づ ̄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