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成打断了杨氏母女俩的谈话。
杨氏转目看向苏成。
夜色朦胧之下,苏成一身利落的青衣,面容清俊,谈吐之间,彬彬有礼。
“苏成,真是劳烦你日日接送我家莺儿。”杨氏面色含笑,与苏成客气道。
杨氏这般客气,苏成越发有些腼腆,笑了笑,道:“婶子,您甭与我客气,长莺姑娘日日为酒楼操劳,接送她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这句话,杨氏听着很是受用。
她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显,盯着苏成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心中对他也是越发的肯定,问道:“苏成啊,你一个孩子常年在外打拼,可辛苦得很哟,你家里都还有些啥人呐?”
杨氏今晚的话有些多,态度也颇为热情,苏成看了她一眼,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搞不明白,杨氏问这些话的用意。
笑了笑,还是如实回道:“多谢婶子关心,苏成家里尚有老父,老母在,苏成上头有两个阿姐,前两年的时候,两个阿姐已经嫁人了。”
没有兄弟,倒是不存在争夺房屋,田地,这一点,杨氏甚是觉得满意。
她嫁到老卫家,兄弟太多,争完房子,再争土地,闹得鸡飞狗跳的,日子都过不安生,她这一辈子,就吃苦在这上头了。
之后,杨氏又问了苏成。问什么:家里父母的身体可还硬朗啊?
苏成也不嫌烦躁,杨氏问什么,便一一的如实回答了。
卫长莺见杨氏盘根究底的问,暗暗的瞟了苏成一眼,垂目,脸色略显有些尴尬,她轻轻拽了拽杨氏的手,略有羞涩道:“娘,你快甭问这么多了,瞧这天色都暗了,你若再问下去,苏成兄弟该要摸黑赶路了。”
卫长莺这么一提醒,杨氏才想着看了看四周,道:“哎哟,瞧我这张嘴,摆起龙门阵来,就收不住了。”
满面笑容的看着苏成,道:“苏成啊,婶子话有些多了,你可别见怪,天色已经不早了,你还是早些赶回去。”
杨氏话音落下,苏成脸色含笑点了点头。
“婶子,长莺姑娘,那我这便上车了。”说完,转身利落的爬上了车头,调转了马头,便赶着马车离开了十里村。
杨氏,卫长莺见苏成赶着马车走远之后,才一起回到了新宅院。
母女俩一脚刚踏进院门,杨氏就拽着卫长莺的手,道:“莺儿,咱们去你房间,娘有些话要有你私下说说。”
卫长莺轻轻点了一下头,任由杨氏拽着她往厢房走。
母女俩进了房间,杨氏顺手就将房门关严实了,点了蜡烛,拉着卫长莺坐下之后,杨氏才看着她,问道:“莺儿,你老老实实的告诉娘,你是不是喜欢那苏成。”
若不是蕖儿提及此事,以往,她倒是真没觉察此事。
听了蕖儿的话,今儿个晚上,她特意留意了一番,才发觉自个的大闺女在那苏成的面前,竟然显得有些娇羞,她是过来人,女儿家的那点小心思,她咋可能会不明白。
杨氏这话问得有些突然,卫长莺睁大双眼,只知道盯着她看。
卫长莺完全没想到,自个的娘会突然问她这些话,被这么一问,感觉自个的心思被摊在了台面上,毕竟是一个女儿家,被父母问到小心思,难免会觉得有些害羞。
不消片刻时间,当作杨氏的面,只见卫长莺的脸颊,噌的一下就红透了,娇羞的红晕一直蔓延到了耳根子。
卫长莺只觉得两边脸颊滚热,像被撂在火上烤一样,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狂跳,一时紧张,两只手板心都浸出虚汗了。
杨氏一眼就看出了卫长莺的紧张,满脸笑容,温言细语道:“莺儿,你甭紧张,你只管老老实实的告诉娘,娘不会责怪你的。”
“嗯,”卫长莺应了一声,那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整个人娇羞得不得了。
费良久,卫长莺稍微平了平心神,才鼓足勇气与杨氏道“娘,苏成兄弟是一个很好的人,待人谦和,做事勤快……。”
卫长莺说了一大堆话,说的全是苏成身上的优点,却还是不好意思说自己喜欢。
杨氏算是听出来了,果然正如蕖儿所料,莺儿对那苏成是有些意思。
“莺儿,你只告诉娘,你是不是喜欢苏成。”卫长莺不好意思直接说,杨氏便直接问。“你若是喜欢,就点一点头。”
卫长莺只觉得自己一个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两边脸颊灼烧得难受。
杨氏的话音落下,便见她点了点头,点完头,便垂着一颗脑袋,娇羞得不敢抬头看杨氏一眼,就那么静静的坐着。
经过刚才一番仔细的打量,杨氏对苏成那是一百个满意,此时见卫长莺点头,心里乐呵得不得了。
见卫长莺娇羞得垂下了脑袋,杨氏满面笑容道:“莺儿,再翻个砍,你就十七了,年纪不小了,是该找个婆家了,蕖儿也说那苏成不错,只要你心里欢喜,娘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娘……”杨氏的话在头顶上响起,卫长莺慢慢的抬起头,满面含羞的叫了杨氏一声,想着些什么,却又有些找不到话。
杨氏笑了笑,换了个话题,道:“忙了一天了,坐下好好歇歇,娘去给你打盆热水来。”说罢,杨氏便起身,徐步朝门口走去。
当天晚上,杨氏便将卫长莺的心思告诉了卫长蕖,让卫长蕖尽快去探探苏成的口风。
这么好的一个女婿,若是被别家姑娘抢去了,那多么可惜。
卫长蕖见杨氏心急,笑了笑,便爽口应承,说:明日便去趟醉香坊。
第二日,用过早膳,卫长蕖吩咐李安将一竹筐松木菌,还有几筐子蔬菜装车之后,便与素风,谷雨二人急匆匆往止水镇赶。
卫长蕖吩咐,先跑一趟卫记。马车一路狂奔,不多时便到了卫记大大门口。
六合门大大的敞开着,卫长蕖跳下马车,隔远就瞧见许秋生,六福,二牛,以及新来的两名伙计正在忙活着做事情。
许秋生听见门口有马嘶叫的声音,扭头朝门口一看,就见卫长蕖一身红衣飘飘的站在门前。
见着卫长蕖,许秋生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迈着粗步子笑呵呵就迎了出来。
“长蕖,你来呢。”看着卫长蕖,简单的打了声招呼。
卫长蕖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容,看了许秋生一眼,轻点了一下头。
“今日,我来止水镇办些事情,顺道将蔬菜送过来。”语气顿了顿,朝铺子中看了一眼,挑眉问道:“许叔,最近的生意如何。”
提起生意这档子事情,许秋生就乐得合不拢嘴了。
见他笑呵呵道:“长蕖,如今卫记的生意可是好得很哟,前阵子,叔还担心这菜价标得太贵了,不好卖,哪里曾想,这生意是一日比一日好。咱们卫记的蔬菜又新鲜,又稀罕,又不缺斤少两的,可受欢迎了,如今生意已经稳定了,长蕖大可不必再担心了。”
许秋生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那一脸乐得满是褶子,比卫长蕖这正儿八经的大东家还要高兴。
卫长蕖见他乐得合不拢嘴,也跟在笑了笑。
“许叔,这阵子真是辛苦你了。”
许秋生在卫长蕖面前,扰了扰手道:“有啥好辛苦的,重活,累活都是那几个年轻人在做,我这老头子就只负责算算账,可清闲得很呢。”
卫长蕖抿着唇,莞尔一笑,也不与许秋生在纠结,换言道:“许叔,让六福,二牛将车里的蔬菜卸下来吧。”
“好叻,瞧我这都光顾着与你说话了。”说话间,许秋生扭头就钻进了铺子,见了六福,二牛几人就大声道:“哎哟,你们几个愣头小子,咋没点眼力劲呢,东家都送货来了,去去,赶紧去将马车里的蔬菜都卸下来。”
卫长蕖跟着许秋生走进铺子,听见他说话的那大嗓门,不由得抿唇笑了笑。
许秋生一嗓子落下,六福,二牛几人赶紧放了手里的活儿,然后飞快跑去将马车里的蔬菜都卸下来。
之后,卫长蕖查阅了一下卫记的账目,叮嘱了许秋生一些事情,这才与素风,谷雨二人离开了卫记,赶着去醉香坊。
今日出门有些早,到醉香坊的时候,离午时还早得很。
此时间,日头刚越过山头,几缕温和光线斜着照在醉香坊的门前。
醉香坊门前,那卖早膳的摊子都还未撤下,卫长蕖撩帘子下车,就正见着于钱,苏成,阿贵三人在忙着照看生意。
卫长蕖见于钱正在埋头做一个煎饼果子,含着笑,几步走到他面前,打趣道:“于叔,你做煎饼果子可是越来越拿手了。”
听见是卫长蕖的声音,于钱,苏成,阿贵同时抬起头来。
于钱先开口啐道:“你这丫头,就喜欢拿叔打趣玩耍,叔这煎饼果子做得再好,那不也是你教的么。”
两人随便闲聊了几句,卫长蕖眼眸一转,两道视线落在苏成的身上,道:“苏成兄弟,你先将手里的活儿放下放,我有些事情要单独与你说。”
苏成颇有些意外,卫长蕖竟然有事情要单独与他说,神色略微惊讶,将手里的事情交给了阿贵,便跟着卫长蕖进了醉香坊。
万来福正在埋头做账,那算盘珠子拨得噼里啪啦的。
“来福叔,在做账呢。”打柜台前过路,卫长蕖随口与他打了声招呼。
卫长蕖的声音传入耳中,万来福停了手里的活计,猛然抬起头来盯着卫长蕖,道:“长蕖,你这丫头啥时候来的,不声不响的。”
“来福叔,我来了一会儿了,是你算账太认真了,没有注意到我。”卫长蕖含笑道。
想着苏成待会儿还要去十里村接卫长莺,时间有些紧,便与万来福随便说了两句话,就带着苏成上了二楼的雅间。
雅间里,卫长蕖与苏成面对面而坐。
她慢条斯理的倒了两杯茶水,将一杯放在了苏成的面前,自己端了一杯,轻轻的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挑眉看着苏成,直接切入主题问道:“苏成兄弟,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对长莺姐有些意思。”
苏成正伸手去端茶水,卫长蕖问得这般直接,害得他心神一颤,茶杯差点就跌了。
“卫姑娘,我……”苏成拿不定,卫长蕖为何这般问自己,说话的语气有些结巴。
吞吞吐吐的,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
卫长蕖挑着一双清明皓月的眼眸,两道平静的视线落在苏成的身上,瞧着他略显紧张的神色,笑道:“苏成兄弟,你不必紧张,只管实话实话就是。”
苏成紧紧捏着茶杯,只觉得此时,自己的手心在滚滚冒汗。
神色紧张的瞄了卫长蕖一眼,见卫长蕖神色依旧,才鼓足勇气道:“长莺姑娘很好,心地善良,善解人意,又能干……”
卫长蕖饮了半杯茶水,就只听见苏成说了些夸赞卫长莺的话。
虽然时间有些紧迫,但是说一会儿的时间还是有的,卫长蕖也不慌不急,待苏成慢慢的将话说完。
听苏成说了一大堆话,卫长蕖算是听了个大概。
苏成眼里看到的全是卫长莺的好,确然如她所预料,苏成对卫长莺真有几番心意。
苏成话落,卫长蕖轻轻放下手里的茶杯,挑眉看着他,依旧言简意赅的问道:“苏成兄弟,你只要告诉我,你是否喜欢长莺姐,喜欢就说喜欢,不喜欢就说不喜欢。”
她说话做事,素来是不太喜欢绕弯子。
卫长蕖的话,一字一句猛敲打在苏成的心头,苏成只觉得自己一颗心跳得飞快,两边脸颊也慢慢的灼热起来。
“喜……欢。”过了良久,苏成才十分艰难的吐出两个字。
卫长蕖勾唇一笑,喜欢就好,就怕你不喜欢。
如今卫长莺的名声都被那些长舌妇给传坏了,若是顺风顺水就此与苏成成就了一桩好事,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如若不然,依她现在的名声,想要找个合适的对象,恐怕是得下一番心思了。
一抹淡淡的笑容沉淀在嘴角,卫长蕖看着苏成,淡淡而道:“苏成兄弟,既然你对长莺姐有心,便择个时日,找个媒婆去十里村提亲。”
此时,苏成觉得口干舌燥,心里闷热,正在喝茶,一口茶水还未咽下喉,就被卫长蕖的一句话给呛到了。
猛然咳嗽了几声,才眼巴巴的盯着卫长蕖,略显尴尬道:“卫姑娘,我……我贸贸然找媒婆去提亲,未问过长莺姑娘的意思,长莺姑娘会应承吗?”语气顿了顿,说话间的神色突然落寞了几分,接着与卫长蕖道:“再说了,长莺姑娘可是卫姑娘你的堂姐,又是醉香坊的大厨,我一个小小的伙计怎么配得上长莺姑娘。”
一杯茶水见了底,卫长蕖握着白瓷茶杯,微微转动把玩着,那把玩茶杯的手法倒是有几分像凌璟。
不得不说,这人处久了,连着习性也相似了。
见苏成神色落寞的样子,卫长蕖淡淡道:“长莺姐也喜欢你,苏成兄弟,你只管找媒婆去十里村提亲,这桩婚事一定成。”
卫长蕖的话音落下,苏成猛然的将头扬高。
前一刻还落寞伤神,这一刻就见着他神采飞扬,眼神灼灼:“卫姑娘,你说的可是真的,不是骗我的,长莺姑娘真的喜欢我?”言语间,有些不敢置信。
“嗯。”卫长蕖不爱多说,点了点头。
卫长蕖与苏成谈完了事情,便去找万来福聊了一会儿,细细了解了一下醉香坊近来的营业情况,问了问果醋的事情,顺便结算了分利,以及松木菌的款子。
午时在醉香坊用了饭之后,才与素风,谷雨两妞回了十里村。
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回十里村,卫长蕖一脚刚迈步进花厅,挑眼就见着凌璟一袭月锦银袍,一派懒庸模样的靠坐在沙发椅之上,整个人该死的优雅。
江氏坐在凌璟的对面,卫长蕖刚进花厅,隔得有些远,隐隐约约听见两人好像在聊些什么。
凌璟听见有门口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不由得勾唇温润的笑了笑,好看的笑容沉淀在嘴角,那绝世出尘的五官,配上一抹温润的笑容,该死的炫目。
江氏在相未来的女婿,聊得十分投入,倒是真没发觉卫长蕖已经进了花厅。
卫长蕖走近一些,听见江氏与凌璟的谈话。
江氏问道:“凌公子,你家中都有哪些人?可有兄弟姐妹?”
璟爷心情很好道:“伯母,凌璟并无兄弟姐妹,府中只有双亲,无妻无妾。”
江氏很满意,又问道:“凌公子,敢问贵庚几何?”
璟爷依旧好心情道:“年十八,与蕖儿刚好匹配。”
江氏盯着凌璟,一时哑然……
她全然只看见璟爷芝兰玉树,绝世出尘,却不曾了解,璟爷耍起无赖来,那也是不想承让的,更是低估了璟爷对蕖儿的执念。
卫长蕖脚下一晃,差点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凌璟虽在与江氏说话,眼角的余光却是落在了卫长蕖的身上,见卫长蕖身子晃了晃,下一秒,一道白影从江氏面前一晃而过,江氏还没反应过来,这厢,璟爷就已经瞬移到了卫长蕖的面前。
一把将卫长蕖搀扶着,压着嗓子温声道:“怎么如此不小心。”
当着江氏的面,卫长蕖不好与凌璟拉拉扯扯。
白了凌璟一眼,拔开他的修长如玉的手,低沉道:“还好意思说,还不是因为你。”声音仅够两人听见。
凌璟垂着一双凤目,视线落在卫长蕖有几分娇嗔的巴掌脸上,自然是明白她说那句话意欲指何,不由得勾起唇角,心情极好的笑了笑。
随即,两人便走到江氏对面坐下。
江氏缓过神来,卫长蕖已经坐在了她的面前,“蕖儿,你啥时候回来的?”
卫长蕖盯着江氏,有些哭笑不得。心道:娘,你与璟爷聊得太投入了,连我什么时候走进花厅的,你都不知道。
“刚回来,娘,你刚才与凌璟聊些什么呢,聊得这般出神?”卫长蕖装作没听见,挑眼看着江氏,问道。
江氏盯着卫长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蕖儿啊,我就问了问凌公子家里的情况。”说完,害怕卫长蕖会生气,偷偷瞄了卫长蕖一眼。
“哦,”卫长蕖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慢慢的喝起来。
江氏见卫长蕖表情没太大的变化,这才松了一口气,又道:“蕖儿,今日凌公子带了夫子来,说是给羽儿选的夫子。”
卫长蕖抿了一口茶水,侧目盯着凌璟那张绝世出尘的脸,一时不语。
这件事情,当日,凌璟只是随便的提了提,卫长蕖还以为他并未放在心上,没想到打发了宋礼学,他还真弄了一个夫子来。
原本盘算着,再过一阵子就给长羽另外请一个夫子,如今看来,这茬事不用她操心了。
“多谢。”盯着凌璟看了良久,就从卫长蕖的嘴里蹦跶出了“多谢”两个字。
凌璟挑了挑眉,一双古墨色的眼眸,若夜黑繁星,灼灼耀眼,那深邃的眼底,仿佛是要将人给吸进去一样,对视良久,卫长蕖只觉得有些晃神,眨了一下眼睛,挫败的收回视线。
凌璟将卫长蕖脸上,眼神里一丝一毫的情绪都收入了眼底。
瞧着她晃神的样子,他很是满意,再次勾唇轻笑:“蕖儿何许与我见外。”
江氏看了凌璟一眼,两道视线最终落在了卫长蕖的身上,打量了卫长蕖许久,心道:看来蕖儿真是喜欢上了这位凌公子。
与卫长蕖说话间,凌璟对着一旁的中年男子使了个眼色。
那中年男子会意,几步走到凌璟的身边,先是恭恭敬敬的向凌璟揖了揖,然后才向卫长蕖,江氏问好:“小姐,夫人。”言语恭敬却不低眉作态。
刚才进花厅的时候,其实卫长蕖已经留意到了此人了,当时没准备在意,以为是凌璟山庄的管事。
“嗯,先生有礼。”卫长蕖起身,微微弯腰,客客气气的与那男子打了声招呼。
那男子见卫长蕖如此客气,心里有些惊骇到了。这姑娘如此得瑞亲王世子的厚待,没准将来就是世子妃,竟然对他这般厚待,可真真是折煞了他。
中年男子偷偷瞄了凌璟一眼,见凌璟面色无异,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卫长蕖挑眼,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中年男子几眼。
只见此中年男子,一身笔直的灰色长袍,两撇剑眉浓密,眉眼尽显刚正之色,眼神清明,不似那等迂腐的读书之人,留着山羊胡子,年纪大约四十来岁。
此人做长羽的夫子,卫长蕖甚是满意,不得不说,凌璟挑人的阳光,却是没得说的。
“先生,请坐。”卫长蕖含笑道。
卫长蕖打量中年男子的同时,中年男子却同样在暗暗的打量着卫长蕖。
见卫长蕖满容淡淡,嘴角含笑,言谈举止不矫揉造作,眉眼清秀,眼神清明若皓月,年岁不大,整个人却灼灼有神,这样的女子,着实是少见,确然比尚京那些大家闺秀有趣多了,难怪会令瑞亲王世子侧目相看。
卫长蕖请中年男子入座,中年男子看了凌璟一眼,神色略显有些局促,想来应该是知道璟爷的身份,觉得与璟爷平起平坐,有些不太合礼数。
一眼便看穿了中年男子的心思,卫长蕖莞尔一笑,淡淡道:“先生,你进了十里村,住进了农家宅院,就不必在拘这么多礼数了,且坐下喝杯热茶。”
见凌璟默不作声,中年男子才挑了一个座位,撩开膝前的袍子,倾身坐了下来。
江氏倒了一杯茶水,递到中年男子的面前,含笑问道:“敢问先生贵姓?”
中年男子看了江氏一眼,接过茶水,客气道:“在下姓贾,单名一个贺字,字致远。”
“原来是贾先生,”江氏念叨了一句,看着贾致远又道:“贾先生,小儿性子顽皮,以后就多劳您费心了。”
贾致远捋了捋一撮山羊胡,与江氏客气道:“夫人客气了,既然小公子是在下的学生,在下一定会尽心竭力的教导小公子。”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
这厢,卫长蕖见江氏与贾致远聊得正欢,转而看向凌璟,道:“凌璟,你真心很贼,给长羽安排夫子,借机讨好我娘。”
“嗯,蕖儿,你的见解很正确。”凌璟不否认,含笑道。
“不讨好丈母娘,又怎能将蕖儿你娶回家。”对着卫长蕖邪魅的笑了笑,挪动了一下身子,靠近卫长蕖一些,压着嗓子,低沉着声音道:“蕖儿,依现在情况看,未来丈母娘已经开始接受我了。”
因为靠得有些近,一股热气扑洒在卫长蕖的脸上,夹带着一股淡淡的冷梅香。
卫长蕖觉得脸颊微热,赶紧挪了挪身子,与凌璟拉开些距离,换个话题,问道:“凌璟,你老实告诉我,那贾致远是什么来头?”
凌璟早知道卫长蕖看人的目光一向很敏锐,便毫无隐瞒道:“前翰林院大学士,得罪了樊家,遭弹劾,被流放三千里,我一时心情好就顺手救了他,如今看来,当初倒是没有救错。”
卫长蕖听后,又赏了一记大白眼给璟爷。
璟爷将那一记白眼收入眼底,勾唇妖孽一笑,丝毫不放在心上,挑着一双绝美的凤目,绝世出尘的容颜映照在卫长蕖一双皓月清明的眼眸之中。
语峰一转,三百六十度犀利急转弯,道:“蕖儿,我饿了。”
卫长蕖瞬间哑然,着实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璟爷跳跃的思路。
饿了!现在刚到未时,还不到吃晚饭的时间,盯着璟爷那双漆黑如古墨的眼瞳,问道:“你,中午没用膳么?”
“嗯,”璟爷顺着话点了点头。
现在仔细一眼,确实见着璟爷一副饿蔫蔫的模样,卫长蕖表示有些无语了,瞪了凌璟一眼,道:“凌璟,你是有钱请不到厨子,还是作死自己找罪受,都这个时间了,还没吃午饭,不饿,不饿才怪事了。”
越往后说,不知不觉间,卫长蕖说话的语气就加重了几分。
凌璟眼神灼灼的盯着卫长蕖,不着调道:“蕖儿是心疼我了?”
“我心疼你大爷,饿死了活该。”卫长蕖没好气道。
卫长蕖低沉的话音入耳,虽然语气不甚好,话也不甚好听,凌璟却是非常好心情的笑了笑,然后盯着卫长蕖一张巴掌小脸,合情合理的解释道:“蕖儿,我想着要来见你,便可以吃到你亲手做的饭菜,所以便专程空着肚子而来,却不曾想,你出门办事了。”
听了凌璟一番话,卫长蕖只觉得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两人说话时,声音压得很低,江氏与贾致远在聊卫长羽的事情,并未太过注意两人。
想着凌璟还饿着肚子,卫长蕖出言打断江氏与贾致远的谈话,道:“娘,你先陪贾先生喝茶聊天,我去厨房给凌公子弄点东西吃。”
卫长蕖话音落下,江氏猛然挑眼看着凌璟,神色惊讶与卫长蕖道:“蕖儿,你说啥,凌公子还未用午膳么?”
不待卫长蕖回话,又问凌璟,“凌公子,你说你未用午膳,咋也不与我说说呢,我吩咐春桃,春禾两个丫头准备就是。”
人家大老远给长羽送夫子来,到现在还空着肚子,江氏心里着实有些过意不去。
凌璟看着江氏,但笑不语。
他能与江氏说,他故意空着肚子,就是为了让蕖儿亲自下厨吗?
卫长蕖与江氏打了声招呼,便准备出花厅,去厨房里帮凌璟弄吃的,她刚走到门口,侧头一看就见凌璟跟了上来。
“你来做什么?”瞟了凌璟一眼,随口问道。
“帮你。”勾唇一笑,惜字如金道。
“帮我?”卫长蕖重复了璟爷的话,挑眉问道:“璟爷,你会生火?会切菜?会洗菜?还是会和面团子?”
璟爷沉默了几秒钟,淡定道:“帮你吃。”说完,月色的锦袍飘飘自卫长蕖眼前而过,璟爷已经绕到了卫长蕖的身前。
卫长蕖愣了楞……
两人到了厨房,就见璟爷拉了一把椅子,舒舒服服的翘起一条腿,两边嘴角勾着,脸上始终挂着一抹绝顶好看的笑容,睁睁盯着某女揉面团子。
卫长蕖半眼都不瞟璟爷,只顾着使劲搓揉盆里的白面团子,一个猛劲儿的捏,拍,打,像是拿盆里的白面团子有仇一样,面团子揉好之后,又切面剂子,再拉面,就是不看璟爷。他大爷的说来帮忙,的确是来帮她吃的。
之后,卫长蕖又很苦逼的自己生了火,自己洗了菜,再煎了一个荷包蛋,忙活了三盏茶的功夫,一碗热腾腾的拉面总算是上桌了。
将热气腾腾的面碗搁在桌子上,卫长蕖挑着一双皓月清明的眼眸,两道视线落在凌璟的身上,居高临下道:“咯,拉面,吃吃看合不合口味。”
凌璟垂着一双绝美的凤目,视线落在面碗中,瞧着碗中根根均匀的面丝,再配上青菜与荷包蛋,看着倒是很有胃口。
修长的手臂抬起,一把抓住卫长蕖的手,轻轻一带,将她拉坐在自己身旁的椅子上,勾起唇角,温声道:“蕖儿,就在这里,陪着我吃。”
凌璟面对面盯着卫长蕖的一张巴掌小脸,谈吐之间,一道一道淡淡的冷梅香,喷洒在卫长蕖的脸上,轻轻吸气,那好闻的味道,浸入了肺腑之间。
“璟爷,你不觉得,你的要求有些多么?”卫长蕖将一只手肘搁在桌面上,单手支起下巴,盯着凌璟那张绝世出尘的脸,淡淡道。
“蕖儿觉得我要求多吗?我倒是并不觉得,我的要求一向很简单,看来是蕖儿你的耐心还不够好。”说完,便动作优雅的拿起竹筷,动作优雅的吃起面条来,根根均匀的面丝,爽滑入口,璟爷吃了几口甚是觉得喜欢。
尚京,窦府。
娉婷郡主窦清婉的闺苑内,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打砸声。
前阵子,这位娉婷郡主刚砸了一批珍贵的瓷器,这刚换了一批新的进来,没过多久又成了满地的碎片,不得不说,窦大将军府,可真是有钱得很。
此时,窦清婉的闺房中,碎瓷片一地,狼藉不堪。
颜容娇好,衣着华贵的窦清婉正靠坐在一张牡丹贵妃榻上,一袭云裳坠在大朵大朵的牡丹花之上,衬着窦清婉那张娇好的容颜,恰到好处,咋一看,还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
若不是她眉宇间那抹狠戾之色影响了她整张脸的美感,再咋一看,这位娉婷郡主,将军府的小姐,当今太后的侄孙女,还真是一位令人心动的名媛淑女。
窦清婉打砸了一阵,兴许是有些乏力了,便半靠在贵妃榻上歇息。
房中,十多名小丫鬟默不作声的低垂着头,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上一次,就是因为一个小丫鬟不小心惊扰了郡主,才被郡主下令给活活打死了。
涂着胭脂蔻丹的一只玉手轻轻的搭在贵妃榻上,窦清婉缓了缓神,玉臂撑着,慢慢将身子支起来一些。
她的贴身侍女芍药见了,赶紧上前搀扶了一把。
“郡主,您消消气,您千金贵躯,万不可能为了这些事情伤了身子,不然太后娘娘可要为您担心了。”
窦清婉不理会芍药的话,她将身子坐正了,芍药递了一碗参茶在她的手中。
“芍药,你来说说,外面那些人都是如何诋毁本郡主的?”窦清婉端着参茶碗,并未喝,而是挑着一双盼兮美目,眉间颇为狠戾的盯着芍药。
芍药听了窦清婉的问话,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的脚跟前,地上全是些碎瓷片,虽然芍药已经挑着干净的地面下跪了,但是还是有几枚细小的碎尖儿硬生生嵌进了她的皮肉之中。
顿时片刻间,只见她膝盖上浸红一片,几枚碎尖儿嵌进皮肉里,疼得她嘴角直颤抖,牙关咬得铁紧,额头都浸出了几滴冷汗珠子。
窦清婉垂目,面色平静的看了芍药一眼,动作缓慢,轻柔的将手里的参茶碗搁在一旁的雕花茶桌上。
“起来说话,本郡主又不是要吃了你,害怕成这样做什么?”冷声道。
芍药低垂着头,听见窦清婉的声音在头顶上冷冷的响起,不敢违命,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忍着锥心刺骨的痛,勉强站起身子。
这一起身,牵动着伤口,更是扯着痛,两只膝盖顿时像是被锯裂了一样,疼得芍药心里一抽一抽的。
大滴大滴的冷汗自额间滚落下来,落在衣襟之上,却是不敢吭一声。
“说,外面那些人都是如何诋毁本郡主的,一五一十的说,不准隐瞒半个字。”窦清婉再次冷声道。
芍药忍痛,低眉顺目的站在窦清婉的面前,心寒胆颤的瞄了窦清婉一碗,咬了咬牙,吞吞吐吐回道:“郡主,外人传言!传言,传言说,都说璟世子之所以不愿意娶郡主,是,是因为看上了一个,一个乡下野丫头,说郡主,郡主您不及,及不上那乡下野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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