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9、乡村天王(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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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时, 谢润秋才知道傀儡并非真人。

他看了谢约翰一眼, 目光重新在人群中巡视, 想要找到跟随谢约翰一起进门的金发保镖。

他根本没有把谢约翰放在眼里。谢约翰的所有修法都拜他所赐, 乳虎发威有什么可怕?无非抱着人的小腿嗷呜一口,小虎牙且不如狗厉害。目前最大的对手是隐藏了身份、手持至高海印的谢茂。

牵甲印确实敌不过卧屠印。然而, 至高海印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在至高海印分出胜负之前杀了谢茂, 无主的至高海印就会落入深海之央,哪里还顾得上和他的牵甲印打架?

这时候想要找到谢茂却不那么容易了。

刚才发生了两场打斗, 前有居白衣飞剑现世, 后有谢润秋险被暗算,围观群众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场中, 尤其是居白衣险杀谢润秋一幕, 惊动了所有人,一直放在谢茂身上的注视目光都回到了谢润秋身上。对谢润秋的心腹来说,任何事情都比不上谢润秋的安危重要。

趁着这一瞬间,谢茂已迅速解除了伪装,恢复黑发黑眼的华夏人模样,随意往人群中一站, 竟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今晚是谢宅的除夕宴,来赴宴的除了华府本地高管,还有许多原本在海外经营生意的成员,因各人负责的生意路线不同,谁也不可能认识所有人, 因此,彼此间对陌生人的警惕本身就比较少。

再加上谢茂化了妆,戴上帽子,施展一个混淆咒术,很多人自动就把他忽略掉了。

血缘间的感应丝毫没有用,谢润秋扫视几眼都没能发现谢茂的踪影,命令道:“清场。”

立刻就有保镖在门前划出六条单人通道,疏散人群的同时,一一核查身份。宾客之间无法彼此相识,保镖则不同。他们熟知今日过府的所有宾客名单和身份,照脸认人,绝不会错。

让人意外的是,现场几乎所有人都被清离之后,依然没有发现谢茂的踪影。

在谢润秋就有十多名称得上当世一流的修士,紧紧盯着四周的一举一动。不管谢茂是逆行离开,或是朝着四面八方的建筑躲闪,都逃不过这群人严密监视的双眼。谢润秋也听着院子里的风吹草动。

如此严密的监控之下,还有保镖盯着刚刚开启的摄像头,却都没有发现谢茂的下落。

“莫非……”谢濮指着坐在地上的傀儡。

傀儡栩栩如生,在谢濮指着他的时候,还眨了眨眼。

唬得谢濮提着室外凳上前猛砸:“我让你装神弄鬼!我——”

傀儡揪住凳子一跃而起,隔着凳子一连在谢濮胸口踹了十七八脚,反骂道:“我让你装神弄鬼,我让你装神弄鬼,我让你……”

谢濮被揍了个猝不及防,堂堂修士,竟然被生生踹断了肋骨,吐出血沫,呼吸艰难。

“你,你……”你居然是真的,不是假人。

见谢茂把谢濮踹得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居白衣立刻放出飞剑,抢救下快被踢断气的谢濮,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怕是断骨伤了肺,别说话,试试呼吸?”

谢濮呼吸已经不太好了,捂着自己的胸口,倒在居白衣怀里。

“快送二十一爷去医院。”居白衣把他推给保镖。

谢润秋身边高级修士并不少,平时深居简出,安然修行,主要负责保证谢润秋的安全。这时候自然倾巢而出,陆蒟子与杨守进、向晟三人合围,将傀儡困在方寸之间,背后还有苏勉、秦则个、端木向安等几个修士在旁掠阵。

明明有七八个人,为什么不一起上?这里面也有门道。修士各行其道,同门师兄弟都未必能结成道侣,可见在修法上多么地独。越是修为精深,越是自迷己道。这群修士都已经到了当世一流的境界,只信自己的道,对别人的“异见”毫无兴趣,彼此间虽是同僚,关系未必多好,也根本配合不了。

陆蒟子、杨守进、向晟三人平时走得比较近,三人合围不显得太繁杂,打起来不会乱套。

这要多塞两个人进去,不用对方下手,发招的同时可能就误伤友军了。

衣飞石一只手捂着胸口,伤口缓慢地愈合。

所有人都确认了傀儡就是谢茂,陆蒟子等三人纷纷交出杀手锏,试图将谢茂制服。

轰隆——

天穹之上,再次撕裂开一道雷电。

纯阳之力从天穹上倏地倾泻而下,照着谢润秋的顶门百会穴劈落。

在场所有修士都感觉到一种本能地颤栗,连正在打斗中的陆蒟子几人都纷纷放弃了围攻傀儡,转而各自拉扯开护身法宝、符咒,陆蒟子手持纯阳盘,打了个哆嗦:“……天劫。”

整整七道劫雷,照着谢润秋的脑门当头轰炸。

那是被谢茂所收服的那条劫龙。当初谢茂杀入中南府找太子“道歉”,被天道盯上,哐哐被砸了七道天雷,谢茂没有将天雷放回地下,一直收在体内循环,后来被他慢慢收服。

平常这条劫龙都老实地盘踞在电脑主机上,充当散热的风扇,现在被谢茂放了出来。

天威不可犯。

若是换了旁人,七道雷劫硬生生劈下,只怕早已魂飞魄散。

谢润秋却怒吼一声,将天上牵甲印唤来。扁平的大鱼呼啸而下,硬生生地扛住了雷劫。

没有人敢在雷劫发威的时候靠近谢润秋。衣飞石嗅见风中纯阳之气与海水的腥气交杂一起,他依然找不到谢茂身在何处,不过,这已经是最好的时机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阴阳笛灯倏地破空飞出,衣飞石在虚空中吹奏,指尖轻抹,一朵阴火飞向谢润秋。

与此同时。

傀儡如炮弹般冲出人群,扑向正在被雷劈的谢润秋,轰隆一声,触之即炸。

谢润秋看着抱住自己炸得只剩下一个脑袋的傀儡,吐出一口鲜血,嘿然笑道:“嘿嘿,我这个小儿子,倒是比大儿子聪明。雷劫,阴火,桃花瘴……”

他眼中多了一丝迷茫,伸手轻轻抚摸着傀儡仅剩脑袋的脸颊,仿佛看着最心爱的东西。

“以方……”

一道人影从屋檐之上,轻飘飘地落入雷火阵中。

所有修士都发出轻微的吸气声,如今天上雷劫未退,地上阴火围烧,傀儡炸开之后,整个雷火阵中都是能够惑人心神的桃花瘴,这么一个触之即死的险恶之地,陆蒟子、居白衣都远远地站着不愿靠近,居然有人敢这么轻飘飘地跃进去。

衣飞石也吃了一惊,悬于虚空的阴阳笛灯倏地持于手中,往前赶了一步。

踏着遍地阴火的谢茂微微摇头,示意他放心。

谢润秋半个脑袋都已经被劫雷劈开了,全仗着天上的牵甲印死死帮他抗住另一半雷劫。

牵甲印与剩下的三道劫雷正在僵持拉锯之中,胜券则掌握在谢茂手里。

——只要卧屠印呼啸而下,牵甲印绝对无法分心两顾,要么被卧屠印击溃,要么被雷劫击溃。

这世上能和谢茂一样将七道劫雷硬扛下来、藏在体内自成循环缓缓驯服的人,谢茂认为,可能只有见多识广的衣飞石。这无关修为高低,是眼界问题,对整个世界的体悟理解有差距。

谢润秋吞吃了无数人胎,以邪法吸纳无数先天之气,修为实际上比谢茂更加高深。说到底,谢茂才穿越到新古时代修行几年?哪有作弊的虚拟修行方法打底,也远不能与行邪法多年的谢润秋相比。

谢润秋唯一比谢茂棋差一招的是,他见识手段远不如穿越回来的谢茂。

桃花迷障之下,谢茂口含定神蜜糖,看着谢润秋陷入痴迷之中。

“以方,我不许你走。你是我的女人,一辈子都是我的。”谢润秋轻抚傀儡脸颊,喃喃细语。

谢茂停在谢润秋背后六尺距离,缓缓抽出桃木剑。

“先生小心!”衣飞石失声提醒。

谢润秋指尖飞出一道闪烁着道德金光的飞剑,一瞬间就刺透了谢茂的心脏。

谢茂轻轻抚摸着心口,鲜血如小箭一般,噗噗射出。他似乎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难以启齿地看着谢润秋,双眼变得迷离。

衣飞石反倒镇静了下来。

铠铠穿在谢茂的身上,绝不可能那么容易被刺破。必定有诈。

谢润秋捧住他的脸颊,就似老父初见久别的爱子,发出低沉的笑:“茂茂,我的小儿子,以方给我生的小儿子……”他低头亲吻谢茂的额头,一连两下,啵啵作响,“能把爸爸逼到这个地步,你比你哥哥有出息多了。如果你妈妈没有走,如果你养在爸爸身边,爸爸该多么地欣慰和器重你啊。”

谢茂低头看自己心口的伤,慢慢伸手捂住,看着谢润秋的眼中多了一丝哀求。

他似乎在乞求谢润秋:爸爸,救救我。

谢润秋轻轻揽着他的腰身,低头嗅着他身上的鲜血,突然凑上去,吸了一口血。

鲜血入口的瞬间,谢润秋脸色陡变!他狠狠推开谢茂,脸上露出一丝灰败的狰狞:“你!”

那个“谢茂”躺倒在地上,像是被扎破的气球,很快就扁了下去,只剩下衣物以及一包血袋。四面八方都没有谢茂的影子,谢润秋发出尖叫声:“你在哪儿?滚出来!”

与此同时,卧屠印呼啸而下。

牵甲印不得已与卧屠印纠缠对抗,雷劫再也无法被扛起。

巨大的雷光重新砸向谢润秋烂掉一半的脑袋,那一道雷光绚烂无比,刺得所有人都微微阖眼,唯有衣飞石看见灿烂的雷光之中,一道熟悉的身影自天穹坠落,仿佛一道利剑,直刺大地。

剑,分开了雷霆。

抢在雷劫之前,刺入了谢润秋的紫府之中。

巨大的虚影从谢润秋的躯壳中嘶吼着想要脱出,然而,定魂金钩霸道无比,死死将他钉牢。

谢茂方才从遍地雷光阴火中缓缓走了出来,满脸冷笑:“你想借雷劫飞升?不好意思,这几道劫雷都是我家养的,你吃了这么多人胎,还想历劫飞升?想得未免太美。”

这句话显然把谢润秋惹毛了,他的肉身已经被雷劫劈得稀烂,魂魄却无法离开。

寻常人肉身死亡之后,魂魄随即灰飞烟灭。谢润秋的情况完全不同。

他吃了太多的人胎,吞噬了太多无辜的小灵魂,这使得他的魂魄无比凝练厚实,以至于肉身被劈得七零八落之后,魂魄却依然没有死亡。

拜定魂金钩所赐,谢润秋魂魄不死却也不能离开破烂的尸骨,只能愤怒地咆哮。

“谢茂——”

“弑父大罪,你必遭天谴!”

牵甲印与卧屠印自动停战,牵甲印倏地飞向天外,朝着大洋深处陨落,卧屠印仿佛目送。

被谢润秋豢养的修士见牵甲印离开,皆知谢润秋绝不可能再翻盘——牵甲印回归深海,代表着旧主已经死亡。

谁都没想到不可一世的谢润秋会溃败得如此轻易,短短半个小时,一切尘埃落定。

谢茂层出不穷的手段也着实太过骇人。神乎其技的替身术,神出鬼没的隐身术,能够豢养劫雷,滋养阴火,释放桃花瘴……在场这么多高级修士目光炯炯地盯着,竟然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踪迹。

此等放在明处也让人防不胜防的暗杀手段,简直令人脊背发寒。

看着在阴火中摘下帽子,露出半张粉白小脸的谢茂,陆蒟子识时务地退了一步。

……谢家的人,是不是长得越漂亮越年轻越不好惹?

“我一直在琢磨一个问题。”谢茂走到谢润秋身前,看着他在虚空中嘶吼的魂魄,“在你的心目中,究竟什么最重要?我要怎样毁掉你心中最珍爱的东西,才能让你痛不欲生?”

陆蒟子又退了一步。可怕哦,所以你给老板下了桃花瘴,想要他堕入迷尘,寻找他心中的恐怖。

谢润秋发出冷笑声。

“你假装堕入迷尘,喊着我妈妈的名字。实际上是为了趁机偷袭我。”谢茂说。

“不,我这辈子最心爱的东西,就是徐以方,是你的妈妈。你毁了她,我就会痛不欲生。”谢润秋说这句话的时候恢复了冷静,口吻中带着嘲弄与戏谑。

“我一度认为,你这样的人,心中大约没有心爱与恐怖。若有一丝良善敬畏之心,你做不到这么无耻残忍的地步。所以,桃花瘴对你毫无用处。”谢茂说。

谢润秋不语。

“但,人活在世上,怎么可能半点欲念也没有呢?”

谢茂伸手握住插在谢润秋头顶的桃木剑,慢慢往上拔了一寸,“你还是中了桃花瘴。只不过,你害怕的东西,和我们大多数人都不一样——你害怕有欲望。你害怕有食欲,有性|欲,有爱欲,人类一切该有的欲望,你都害怕它们。所以,你故意斩了它们。”

“告诉我,你把它们藏在哪儿了?”谢茂低声问。

谢润秋沉默许久,才发出低沉的笑声:“你猜?”

与此同时。

京市,机场别墅。

谢约翰在沉睡中倏地睁开眼,痛苦地捂住自己的额头。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住在他隔壁的昆仑并未阖眼,正在窗前餐食云气,感觉到谢约翰灵魂深处痛苦的尖啸,身形一闪,穿墙而过,来到谢约翰的床边。

“守心曰定,守性曰安。心性如昆仑,三魂七魄皆安眠。”

昆仑低声念咒,指尖在谢约翰眉心轻点两次。

谢约翰非但没有安静下来,反而睁大眼睛盯着他,枯瘦的眼中露出挣扎痛苦的饿光。

昆仑与谢茂定有契约,然而,谢茂离开了华夏境内,冥冥中的交流就似隔了一层,不大好交流了。

想了一会儿之后,昆仑目光落在床头柜的手机上。

——契约联络是不大灵了,但是,现在可以打电话。

昆仑穿墙回到自己的房间,拿起手机拨通了谢茂的电话:“您好,主人。大公子现在的情况不大好。”

电话那边谢茂显然愣了片刻,即刻吩咐:【把电话给谢宗宝。不,开扬声器。】

“好的,您稍等。”

昆仑带着电话再次穿墙而过,打开扬声器,放在谢约翰身边,“主人,可以了。”

【谢宗宝,你听着。不要被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迷惑。这个世界上没有《哈利波特》,切片做魂器的事情不存在,你不是谢润秋的一段魂魄,你有完整的自己。昆仑就在你的旁边,你要相信他,让他把你脑袋里的东西撬出来——】

【我已经干掉谢润秋了,只差你脑子里的那点东西。把他弄出来,我们兄弟联手弄死他,彻底弄死他,你如果不能帮我,他残存在你脑子里,他会让你杀死我,你不想杀死我吧?】

谢约翰血红的眼眶中充满了愤怒与暴戾,听到谢茂的示弱时,他的呼吸变得深长。

电话那一头,谢茂毫不犹豫地撂出一句杀手锏:【哥?】

谢约翰瞬间流出泪来,望向昆仑:帮我,帮我!谁也不能伤害依叠!

居白衣上前一步,问道:“小少爷,昆仑印在您手中?”

谢茂看着他干净的双手,似笑非笑:“他最后放出的那一把飞剑,是你的吧?”

居白衣瞳孔一缩。

“我哥哥虽然不靠谱,不过,他从来不撒谎。他说,你这样的正经修士,跟在老头子身边能图些什么?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爱?”谢茂说话时,衣飞石已经悄悄走到了居白衣身后,封住了他的去路。

居白衣笑了笑,说:“说笑了。”

“修者都有天人感应。我猜,在我们第一次动手时,你就感觉到不祥。所以,你故意偷袭谢润秋,假装‘身在曹营心在汉’。他呢,”谢茂指了指已经被劈得稀巴烂的谢润秋,“他和你心意相通,给你圆场打了掩护,说你是被海印控制。”

“谢润秋只有一本《道德天书》,谁也不会想到他能御剑。更想不到,你和他关系如此亲密,甚至愿意把自己祭炼的一柄飞剑送给他,任凭他使用——”

“剑修的修为都在剑上。你把剑借给他,就是把修为给他。这种关系,呵呵。”

谢茂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和衣飞石都不曾亲密到如此地步。

剑修的剑,不仅仅代表着修为,很多时候还代表着关窍与性命。居白衣将飞剑给了谢润秋,一旦谢润秋御敌时导致飞剑毁损,居白衣也会随之元气大伤。且谢润秋与飞剑日夜随身,时间长了,很容易窥见居白衣的弱点与要害,他若想要反手伤害居白衣,轻易就能致命。

自从谢润秋故作桃花瘴中迷神,口中呼喊着徐以方的名字,将偷袭谢茂的那一道飞剑出鞘,居白衣就已经洗不脱与谢润秋的关系了。

“小少爷。”居白衣没有再狡辩,他停下脚步,“老板从来没有对不起你。”

“这说法挺有意思。”谢茂掏出摄灵图册,交给衣飞石,“他没有对不起我,我就不能对付他。要不你问问他,被他弄死的那些人——不说别的,就大厨房里那一堆三四五六七八个月就被催生出来的人胎,我的弟弟妹妹们,他们有没有对不起你的老板?你的老板为什么非要吃了他们?”

陆蒟子就不知道谢润秋吃人胎的事。

和衣飞石一样,他认为谢润秋吃的是“珍禽异兽”,这年月反派修士谁不吃几个得道妖族?闭上眼睛假装他们都是它们,反正化人之前,那些妖族不也就是禽兽不是?吃了大补啊!

陆蒟子看着眼馋,还暗示过谢润秋,是不是给咱们也分一点?果然三五个月就能吃上一顿。

谢润秋给他们吃的倒是真的得道妖族,毕竟吃人胎必须得吃自己的亲生骨肉,吃了别人的孩子,有胎毒不能与自身修法相融,反而得不偿失。

现在听说谢润秋吃人胎,他心中猛地一跳。虎毒尚且不食子,吃别人就算了,吃自己儿?

衣飞石已经翻开了摄灵图册。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翻得开生死册,也不是所有翻开生死册的人都能取出判官笔,能够翻开生死册取出判官笔的人,根据修为身份不同,取出的笔也完全不同。

衣飞石翻开生死册,轮回金光瞬间照耀方圆百里——

被谢润秋吃亲生骨肉这事儿镇住的几个修士都被拖回了注意力,还没来得及咂嘴,眼珠子差一点点就掉了下来。因为,衣飞石从生死册里,摸出了一支白骨御笔。

“阴天子……”陆蒟子彻底跪了。认识这么多年,我咋不知道jack少爷这么大来头呢?

谢茂让衣飞石展露身份并非为了震慑在场修士,谢润秋吞吃了太多婴孩魂魄,大部分都已经被他炼化,成为他自身的一部分,还有一小部分正处在消融的过程中,普通鬼修抢救不了,衣飞石能救。

衣飞石缓缓念咒,森森鬼气在刹那间贯通了整个天地。

谢茂下意识地捂了捂额头。

正在念咒的衣飞石不能停止,心中隐隐作痛。

剥离魂魄的修法与斩前尘之法,皆出自一脉,衣飞石使用时产生的鬼气也与斩前尘时十分类似,谢茂下意识地觉得不适,是残留在他体内的斩前尘后遗症太过猛烈。

随着古奥艰深的咒文轮回念动,谢润秋的魂魄开始膨胀,虚影越来越大。

居白衣很清楚后果。

一旦谢润秋吞噬的魂魄被彻底剥离,他的魂魄就会变得不再厚实,换句话说,他会变成普通人一样,躯壳死亡,魂魄也随之灰飞烟灭。

他飞出一道飞剑,刺向谢茂。

——衣飞石身份太特殊,手持生死簿,几乎处于不可战胜的状态。

谢茂信手拈来一根天地树枝,宛如剑鞘一般,把居白衣的飞剑没收。

指尖一弹,天地树枝飞出。

居白衣总共放了两道飞剑,一明一暗。明里的飞剑攻击谢茂,暗里的飞剑则刺向谢润秋。

居白衣是有着正统传承的修士,所以,他知道定魂金钩最不得已的解法——定魂金钩有一枚细微的金痕,随机藏在人的三百六十个窍穴之中,只要在魂魄死亡之前,找出这枚金痕将之剔除,魂魄就能脱体飞出。

他一直在寻找谢润秋身上的金痕,拜雷劫所致,谢润秋身上被炸得烂七八糟,反而方便他用肉眼查找。他也一直在找机会想要靠近谢润秋,帮谢润秋剔除这一枚金痕。然而,谢茂太警惕了。

天地树枝将居白衣两道飞剑都收了去!

随着衣飞石的咒文念诵,已经有七八个小灵魂从谢润秋体内飘了出来,围着谢茂打了几个转,还有胆子大的小婴孩,用细细的小手抚摸谢茂的脸庞,被谢茂不耐烦地拍开——

朕的脸也是你们随便摸的?快滚滚滚。

小灵魂源源不断地飘出,被衣飞石斩了前尘,送入轮回。

眼见谢润秋的魂魄越来越稀薄,居白衣不得已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剑,急切地冲了进去。

天地树枝猛地反戳回来,将居白衣钉在了地上。

“远程职业玩近战,你脑子真的不好了?”谢茂踢开他手边的短剑,“谢宗宝说你从不害人,平时还劝着谢润秋,替他打过圆场。所以,今天我不杀你。”

谢茂轻轻一道指风,碎了居白衣的玄池。

居白衣瞬间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把谢茂都惊住了。有这么痛么?

居白衣被天地树枝穿胸而过钉在地上都不曾吭一声,玄池破碎时却痛得浑身蜷曲惨叫连连,这只能说明,玄池破碎之痛,远远超过了肉身所能承受的极限。

谢茂不禁回头看了衣飞石一眼。

衣飞石的玄池在短时间内破了两次。若说第一次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无论如何也无法逃避,必然要承受,第二次呢?第二次是衣飞石自己的选择。在尝过了玄池破碎的痛苦之后,他选择再次摧破玄池。

那时候他是有多绝望无措,才会那么选择?谢茂心中生起一丝怅然。

“看看看看看——”

向晟扯着陆蒟子的袖子。

陆蒟子看着衣飞石目光呆滞:“不要让我看,我看够了。我明天就回山闭关……”

“神器东来,万国朝拜。真的出来了!快看!”向晟直接扭过陆蒟子的脑袋。

陆蒟子下巴都掉了:“这是怎么出来的?那条龙,华夏结界,怎么出来的?”

只见天边祥云飞逝,彩虹搭桥,一道绚烂的火光烧红了半天。

未曾修行的普通保镖则看着天满脸疑惑,什么神器东来?就是黑黢黢的天啊,哪有什么东西?这群先生都被打击疯了吗?正想着,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卧槽!

昆仑手中擒着一道黑影,上前施礼:“主人。欲魄带到。”

谢润秋一直都显得很冷静,不管是居白衣身份被拆穿被擒下,还是衣飞石取出生死册剥离他身上的魂魄,他都一言不发,冷眼旁观。直到昆仑带着这条黑影降临,他终于开始躁动:“谢茂,你和我,没有深仇大恨,不必做得这么决绝!我是你的爸爸,哪怕你百无禁忌,弑父之罪也会让你无法飞升……”

“这可不牢您费心。”谢茂看了拿到黑影一眼,额上盖了个戳,显然是昆仑的手笔。

如今谢润秋的魂魄齐全了,可以动手了。

“解了吧。”谢茂吩咐。

昆仑不是很理解。他故意封住了谢润秋的欲魄,直接处决就行了,为什么要解开封印?

不过,遵从命令是很简单的事。昆仑很少怀疑谢茂的决定。他将手一抹,黑影额上的朱砂记立刻消失无踪,重新变得躁动起来。

谢茂拎着这条欲魄狠狠砸进谢润秋的身体,甚至念了招魂咒,帮谢润秋魂魄合一。

谢润秋声音变得凄惶:“茂茂,儿子……”

“你就装吧。我知道你怕的不是这个。”

谢茂走近谢润秋的尸体,抽出刺在他紫府中的桃木剑,将现场所有人都点了一遍。

“你知道什么叫斩前尘吗?我会让所有人都失去对你的感觉。他们明明记得你,但是不记得对你的一切感情和情绪,不会敬畏你,不会尊重你……”谢茂指向地上惨叫的居白衣,“不会爱慕你。”

“你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将会风流云散。你努力蓄养的威严,将会一文不值。”

“当你死后,没有人记挂你,没有人念诵你。”

“你不会有墓碑。”

“你就像是……从未存在过。”

谢茂说完这句话,对衣飞石点了点头。

衣飞石翻开生死册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斩前尘是一种恩慈之法,用于送无法|轮回的鬼魂去投胎,在此之前,它每次使用时,得到的都是温暖的感激与崇拜。

曾经衣飞石认为他对谢茂使用斩前尘也是一种保全和恩慈,可是,他错了。

谢茂尝到斩前尘的苦楚,所以,他打算用斩前尘对谢润秋施以惩戒。

谢润秋害怕什么呢?他根本没有心爱之人,心爱之物,想要摧毁他,只能毁掉他一生之中最大的骄傲。他辛辛苦苦在美国打下的江山,他威风赫赫被人称呼为陛下,他希望所有人敬畏他,尊重他,他不需要子嗣,因为,他想要长生不老,永远坐拥自己拼搏来的一切。

谢茂将把他希望拥有的一切,统统摧毁掉。

没有长生不死,没有转世轮回,没有崇拜,没有尊敬,没有人再在乎你。

让你死前痛苦无比,就是我送给妈妈的新年礼物。

随着衣飞石念咒的深浅轮回,现场所有人看着谢润秋的眼神都变得漠然。

唯有在地上打滚的居白衣捂住脑袋,抗拒地摇头:“不,不!我不会忘掉老板,我不会……啊!”

衣飞石看着他痛苦的模样,白骨御笔轻轻写了个忘字,居白衣瞬间就不再抱着脑袋了,他继续捂着自己的胸口和肚子,发出痛苦的惨叫——那惨叫声越发的难听。当他忘记了对谢润秋的爱慕,为谢润秋所受的伤害就不再是忍耐的理由,这让他更加难以忍受。

谢茂一剑削去谢润秋半个魂魄,说:“再见。”

再也不见。

谢润秋彻底湮灭,魂飞魄散。

衣飞石看着两片魂魄在虚空中湮灭,缓缓合上生死册,目光仍在居白衣身上。

对其他人使用斩前尘,衣飞石并不觉得如何。可是,居白衣。他彻底斩去了居白衣对谢润秋的感情,就如同他当初对谢茂所做的一样。

他不认为留着居白衣对谢润秋的感觉比现在更好,但是,这种感觉很难言说。

就像他给谢茂做了一个坏的示范。

“赶得及回家吃早饭。”谢茂说。

衣飞石打起精神赔笑,看着满地狼藉,是得赶紧离开。

三枚至高海印在天上打得那么热闹,现在尘埃落定这么久了,再不走,美国当局也要赶来了。

离开之前,衣飞石再看了居白衣一眼。

他觉得自己对居白衣做了一件极其残忍的事。

——他第一次做这样残忍的事,对象竟然是他最崇敬心爱的君上。

作者有话要说:  老谢:这个人碎了玄池痛得在地上打滚连胸口的伤都忘了这么痛我对小衣太残忍了!

小衣:这个人被斩了前尘忘掉心爱的人我是不是对他太残忍了?唉,其实我做过最残忍的事是对先生使用了斩前尘我对先生太残忍了。

居白衣:……卧槽你们够了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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