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4、乡村天王(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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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飞石虽然不理解宿贞的想法, 不过, 他尊重宿贞的决定。

一直在旁听壁脚的徐以方偏心宿贞, 深怕衣飞石还要再劝, 为了即将轮回的容锦华闹得母子失和,岂非不美?她连忙端着谢茂剥好的柚子肉去打圆场。

“那咱们就不去了吧。贞贞, 你前天才说要吃金丝煨火腿,我早上才把高汤熬上……才说不在家过节, 浪费了我的汤,这可好了, 明儿咱们自己吃年夜饭, 我亲自给你做——”

“妈,”衣飞石想说, 您不去老宅, 我不劝您,但是,作为儿子我得去一趟,您别介意。

这话都没能说出口,宿贞已斩钉截铁地制止:“没得商量。”

听这口气隐约又有了发飙的迹象,衣飞石也是怕了她, 连忙解释:“您和爸爸之间的事,儿子无权置喙。儿子尊重您的选择。”

守在外边的容舜眼神霎时间就淡了下去。

宿贞态度如此强硬,容舜没有立场去劝,这关头甚至不大敢在宿贞跟前晃悠。

可衣飞石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努力,他心中期盼的一切都化作了泡影。

吃团圆饭, 不仅仅是容锦华的心愿,也是容舜的心愿。从小到大,容舜都羡慕有父有母的家庭,哪怕这个完满家庭中被疼爱的儿子不是他,他独自站在一边,多看一眼都觉得满心欢喜。

每到这时候,容舜就会愈加痛恨自己的存在。如果没有我,爸爸和妈妈就不会分手了。

童画担心地握住他的手:“舜哥。”

容舜回头看她。

怀孕让童画多了一丝柔润的神采,她的姿容从来都不算特别出色,可容舜只要看见她,总会觉得轻松开朗。他将手放在童画隆起的肚皮上,心想,我一定会做个好丈夫,好爸爸。

我总会有一个自己的家,有爸爸,妈妈和熊孩子的家。容舜默默地想。

“尝尝,甜。”谢茂端着另一盘剥好的柚子肉过来,顺手递给衣飞石。

谢茂既然在家中,所有人都得尊重他的意见。如今他亲自过来商量,基本就能一锤定音:“明儿我在家陪妈过年守岁。”他说话的时候,双眸温和地注视着宿贞,口中称呼的“妈”也是宿贞。

宿贞一发飙,衣飞石作为晚辈,很多事情都不好说。谢茂必须得出面解围。

他和衣飞石的态度一致。宿贞去不去老宅,谁也不能勉强,衣飞石肯定得去一趟。

不过,谢茂表示要留下来陪宿贞、徐以方,这是个临时决定,两位妈妈都挺意外。

近日谢茂和衣飞石又黏糊上了,二人同进同出,一时半刻也不愿分离,前两天分身乏术,二人必须分开去不同的地方吃请宴客,谢茂还很不情愿地嘀咕了几句。大年三十是阖家团聚的日子,谢茂居然肯和衣飞石分开过?

“哎,好。你留下呀,家里更热闹。”徐以方顿时更高兴了,她当然想和儿子一起过节。

宿贞多看了他一眼,拿起徐以方推过来的柚子吃了一口。

……什么破柚子,一点儿柚子味都没有,只剩下甜。

齁得慌。

议定明日家宴安排之后,家中要摆席,徐以方马上就忙碌了起来。

衣飞石和容舜、童画明天晚上都要去老宅吃年饭,徐以方想来想去,觉得年三十的,好歹大家也要吃顿团圆饭吧?于是决定家里明天中午团年,她叮嘱容舜和童画明天中午一定要来吃饭。

童画自然是满口答应。

见容舜犹豫着似要再求宿贞,童画赶忙起身,说:“时候也不早了,妈妈,阿姨,我们先回去。明天一早就过来,阿姨,我来帮你做炸醋肉。”

徐以方也看出容舜心不在焉,也不留他们,给童画打包好焖上的鸡丝燕窝,送他们出去。

宿贞跟了出来。

这让所有人都变得紧张,常燕飞笑嘻嘻地说:“我送他们就行了,外边冷。大姑你……”

童画尤其地紧张。宿贞身手好,脾气爆,上回就抽过容舜,容舜还对她极其忍让,半点不带仇恨,正经抽了也白抽。现在想起来童画都忍不住心疼。

“阿舜。”宿贞叫住他。

容舜把手提的保温盒给常燕飞,叮嘱童画:“你去车上等我,别冻着了。”

童画恨不得把容舜揣口袋里带上车,这会儿也只能点点头,眼睁睁地看着容舜跟着宿贞走向远处。

宿贞与容舜站在花园的小亭子前。宿贞说了几句话,容舜就低头,好像有眼泪掉下来。童画眼睛都瞪圆了,总觉得宿贞在欺负容舜,恶婆婆对我小仙子哥哥说什么可恶的话了!太过分了!

下一秒,她就看见宿贞伸手抱了抱容舜。

……咦咦咦?童画擦了擦眼睛,我隐形眼镜糊了吧?

徐以方扯谢茂的袖子,小声问:“茂茂,他们说什么?”

谢茂就算耳力好能听见那边的对话,这时候也不好公然转述。宿贞耳力也好,谢茂在这里学一遍,宿贞全都听见了——人家专门拉着容舜去旁边说话,就是不想被其他人听见。

不过,身边童画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谢茂想了想,还是简单解释了一句:“宿妈妈大概是说,不去老宅是她和容爸爸之间的事,和阿舜没有关系。她希望阿舜不要觉得难过。”

“贞贞刀子嘴变豆腐嘴了。”徐以方一拍手,替童画拉好外套拉链,“放心了,快去车上吧。”

……那您恐怕是没见过宿贞半夜找到容舜、强行抽血验亲子关系的凶狠样子。谢茂笑了笑,没有说当初的往事。那时候容舜被谢茂困在身边好长一段时间,就是怕宿贞一怒之下把容舜宰了。

如今宿贞脾气越来越温和,恐怕是真的将从前的一切都看淡了。

宿贞和容舜说了两句话就走了回来。

容舜在门前施礼告辞,眼角还有点湿润,扶着童画一起上了车。

宿贞则回了客厅,坐在壁炉前,继续用pad处理公务。

衣飞石见她镇日忙碌,年节都不得闲,陪在她身边守了一会儿,劝说:“妈。您是修士,若有闲暇,不如多顾及修行,费心庶务太浪费您天纵之资。”为了点钱这么忙,衣飞石觉得不划算。

宿贞听他叫妈就头疼,满以为他还不死心要纠缠,哪晓得儿子是心疼她太忙碌了。

这让宿贞心里舒坦了不少,放下电子笔,左右看了一眼,桌上放着保姆送来的水杯,盛着半杯水。

她伸出一根手指,向衣飞石示意了一下。

她的手指轻轻碰触玻璃杯壁,毫无阻滞地透了过去,被她碰到的清水却似一块果冻,凝固在她手指上。她就这么违反物理学地把一层水放在手指上,从玻璃杯里推出来,拿给衣飞石看。

一层液体的水宛如冰块般落在她的手里,任凭她拿捏。

展示完毕之后,宿贞又轻而易举地把一层水隔着杯壁推回去,使一切恢复原状。

“如果你所说的修行是这个,”宿贞指着那只玻璃杯,指她刚刚玩过的神乎其技,“雕虫小技。”

她拿起自己的pad,打开一个文件:“这是容氏旗下萌豆项目的最新助学计划。”

“接受萌豆助学的女童只要能够入学并获得五十个学分,年满十六岁之后,盛世教育集团会负责替她们安排高于当地平均薪酬水平的工作。”

“你从小在东部沿海的城市长大,可能不知道华夏内陆乡村的教育难处。政府和社会在教育产业上的投入都很大,最近十年经济大好,乡村中小学的校舍都修得非常漂亮,有篮球场,有塑胶跑道,还有图书室、电脑室。”

“这些都是用钱就能解决的问题。”

“还有很多钱不能解决的问题。学校有了,支教的老师有了,学生呢?”

“对许多乡村女童的家长来说,上学是个浪费时间、耽误功夫的事,女孩儿在家干活儿,十六七岁就跟着亲戚去城里打工,替家里赚七八年钱就能出嫁了。义务教学不需要学费,有营养午餐计划,社会上的助学工程还有各种捐赠……这些统统都阻止不了女童失学。”

“为了提升贫苦山村中的女童入学率,萌豆项目曾经给失学女童发放过奖励金。不考虑执行上的贪腐问题,每年一千块入学奖励金,从一年级发放到九年级,三年级以下的女童领取最多,年纪越大,劳力越强,失学率越高。也有一部分家长在骗取奖励金之后,依然留女童在家照看弟妹、做家务农活。”

“我担任盛世教育大总裁十多年时间,直到去年七月份,萌豆学分助学计划才正式尘埃落定。”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在宿贞的pad上写得很清楚,这个所谓萌豆学分助学计划的首席执行单位是盛世教育集团,联合执行单位则是盛世制造集团、盛世服务集团、盛世建筑集团……等等等等,几乎容氏旗下所有的产业集团都在联合执行单位的名录里。

换句话说,只要加入了萌豆助学计划的贫困户女童,只要家长保证她们受基础教育的权力,在她们十六岁之后,就能得到一份比普通人更有保障的工作,在容氏旗下的企业做工。

如果宿贞仅仅是容氏教育集团的总裁,她这个计划根本不可能实现。哪怕这是个双赢的计划。

如今各大工厂都面临着用工荒,定向培养蓝领是各大企业的战略计划,然而,宿贞这个计划的执行期太漫长了,前期投入巨大,跨集团合作也有沟通上的问题,做起来困难重重。

一直到她真正掌权之后,她才有可能完成萌豆助学这样的计划。

这仅仅是宿贞所经手的无数个项目中的一个。这是个完全公益的计划,还有许多完全利益的计划,也都涉及到了跨产业合作。

“我在尘世中修行。”宿贞说。

与谢茂相处终究有不可思议的好处。

谢茂给她一块能量原石,教给她虚拟修行之法,修行突飞猛进之后,宿贞的想法渐渐地变了。

曾经她最沉迷于阴阳五行之术,她自创的御敌道术堪称三百年来第一多第一猛,她热衷打遍天下无敌手……现在她可以轻描淡写地说,那不过是雕虫小技。

最开始宿贞在容氏争夺权力,是为了替儿子守住应得的一切,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修一人,成仙。

修万万人,封圣。

宿贞并不知道她已经踏上了另外一条路。她想求的自然也不是封圣。

只是手里握着容氏这么多资源,看着众生悲苦,心怀恻隐,忍不住就想努力去做自认为正确的事。她将这条路上所遇到的艰难、狡诈、险恶、辛苦,都视为修行。

以一己之善硬扛俗世之风雨摧折,可比抽出一道冰雪长鞭劈头盖脸打人有技术含量太多。

衣飞石心生感慨,无话可说。

另一边,正听徐以方絮叨的谢茂也不禁含笑,宿女士终于走上正道了。

就宿贞以前修那什么女人没咪咪男人没唧唧的道,原本就没什么意思,反正谢茂记忆中的修法不是那样的。对新古时代的修士来说,成仙很难,破碎虚空很难,他虚假记忆里那个世界就不同了,人人都可修真,破碎虚空不稀奇。

艰难的是封圣。

不过,我到底封圣没有?记忆里是没有。可记忆是假的。小衣是阴天子,我是他的“君上”,按道理说我应该是封圣了吧?圣号是什么呢?我因何封圣?谢茂歪在沙发上啃柚子肉,漫不经心地想。

徐以方正安排明天的年饭坐席,掰着手指数人头,突然问谢茂:“你哥哥呢?”

谢约翰依然被看管在京郊的四合院里,这事儿谢茂没有瞒着徐以方。

她是个善心人,如果谢约翰自己离开也罢了,现在他被谢茂扣着不放,谢润秋还派人来暗杀,这种同样来自于谢润秋的毫不容情地戕害,使她对谢约翰有了一丝同病相怜。

“茂茂,你拿个主意。如果他没什么问题,不妨叫他来家里吃饺子。”徐以方说。

——如果他有捣蛋害人的嫌疑,就不要叫来了。我就是想起来随口问一问。

谢茂是真的挺喜欢徐以方了。这个妈不白莲不圣母,善于检视自身,很懂得分寸。对于自己无法包揽的事情,非常尊重当事人的意见。有点小女生脾性,喜欢依赖儿子,谢茂也不介意被她依赖。

“我让应祥送他过来。刚好有点东西让他捎来。”谢茂说。他需要谢约翰的鲜血作替身。

徐以方看了看在收拾年货的保姆阿姨,小声问谢茂:“岳云也来吃饭吗?”

“原本让他守着大哥。既然大哥回来过年,他大约要回杭市?不回就跟咱们一起过吧。”谢茂觉得无所谓,反正不缺那一双筷子。

“也行。”徐以方数完了坐席人数,开开心心地看早就拟好的菜单去了。

当天夜里。

“我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衣飞石伏在谢茂怀里,低声说。

“你说容锦华?”谢茂懒洋洋地玩衣飞石的手指,越玩越觉得衣飞石的手好看,“他心目中的‘团圆饭’可不是跟父母儿子吃一吃那么简单。往日在老宅,他吃得少了吗?容家的老爷子、老太太恨不得他干脆住在老宅里,容舜不也经常去陪着?他就是想跟你和宿贞吃饭。”

“……”衣飞石想说的是谢约翰,他私心里很反对接谢约翰回家里来。

家里徐以方和石慧都毫无自保之力,谢约翰究竟什么想法,谁也无法肯定。

谢润秋就那么放心地派了谢彪出来杀谢约翰?半点后手也无?事后想起来,谢彪针对谢约翰的暗杀简直宛如一场闹剧,不止没达到任何目的,反而送了一堆人头。

万一谢约翰只是谢润秋计划中的一枚棋子,家中防备得再好,徐以方和石慧都是弱点。

不管伤了谁,后果都很难以承受。

谢茂玩着玩着就贴向了衣飞石的脑袋,嗅着刚刚清洗后的香气:“这都晚上十一点了。容舜回去也有两个小时了吧?他那边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不正常。”

我要怎么才能把话题从容锦华转到谢约翰身上?衣飞石正考虑这个问题,一直在拨弄他短发的谢茂已经不想再玩手指和头发了,一只手捉住他的衣襟,一只手掀开被子:“小衣……”

次日清晨,谢茂与衣飞石还没起床,岳云已经把谢约翰送来了家中。

童画也早早地赶来准备年饭。她是个孕妇,家里再忙也不会让她动手,徐以方给她搬了把凳子,端上燕窝苹果,让她在一旁监工——喜欢吃什么口味,指挥厨师做。天大地大,新媳妇最大。

见容舜没来,徐以方问她:“舜哥儿呢?”

童画比划了一个头变两个大的过程:“妈妈不回家吃饭,家里地震了。”

涉及容家内部,徐以方不好多问,连忙打住这个话题,又端了些做好的零食给童画挑选。

自从与徐以方同居之后,宿贞就再没有下过厨房,倘若在家里,早上起来了也是带着秘书和助理在办公室工作,只有谢茂和衣飞石来了,她才会早些下楼。大年三十都没例外。

没多久,童画和常燕飞就为凉拌秋葵是否应该加糖吵了起来。

童画坚持要加一点糖,这样才能提鲜。徐阿姨您评评理,凉菜哪有不搁糖的?

常燕飞坚持加糖的都是歪门邪道。你不是北方大妞吗?怎么吃饭跟南方人一样娘兮兮的,还加糖?加糖能吃吗?哼!

徐以方默默把秋葵分成三份,叮嘱抿嘴偷笑的厨师:“一份儿照童小姐的吩咐做,一份儿照常先生的吩咐做。”剩下一份,照着你自己的正常方法做。别理这两个幼稚鬼!

谢茂和衣飞石滚完床单过来时,大半冷盘凉菜都做好了,童画和常燕飞也已经恢复了友情,正在联手斗地主昆仑,常燕飞脸上贴满了条——童画表示脸上带妆,你跟我都是农民,输了全贴你脸上。

“石老师救我!”童画连忙求助。

谢茂卷起袖子进了厨房,审视还没做好的热菜:“我来做一个。”

衣飞石便笑一笑,坐在童画身边,教她出牌。

一大早出门买花的石慧拖着小车回来:“我回来啦!”

“欢迎回来!”

童画和常燕飞都很捧场。

石慧先去厨房找徐以方汇报,随后把小车里的鲜花抱出来,一一分拣插进花瓶,偶尔向徐以方请教怎么插更好看。

谢约翰一直远远地坐在廊厅里,看着屋内热闹温馨的忙碌气氛,问岳云:“真不考虑让我走?”

“我考虑有用?”岳云嚼着石慧刚给他带的蜜汁肉脯,“老板娘盯着你呢。”

他的老板是谢茂,老板娘可不就是衣飞石?谢约翰听了忍不住失笑,抬眼一看,正在教童画出牌的衣飞石果然时时刻刻盯着他。

“我后悔了。”谢约翰看着满屋子温馨的家庭气氛,“我不该来找茂茂。曾经有人和我说过,我们家老头子命很硬,百战不死,九转登真。这是比帝皇还尊贵的命格。”

岳云嗤之以鼻:“从没听说过有什么人的命是生下来就注定能登真成仙。修行本就是个不断改命的过程。命里注定三岁死,名籍仙册说不得就成了万年老妖怪。拿着八字去算道士的命格,有几个算得准的?”

“羲和说的。”

“你让羲和到我跟前再说一遍,我马上打得他叫‘欧巴饶命’。”岳云听不得羲和两个字。

“我是想说,老头子真的很不好惹,要不你带我去岳王庙过节?”谢约翰诚恳地说。

岳云睨他一眼,冷笑着说:“你知道我们岳王庙春节时有多少游客吗?今年电影大卖,游客只会更多。要不,我把你藏在西湖底下?不过你也要记住了,跟你爸爸打架的时候别把脑袋伸出来,吓到湖上坐船的游客多不好。”

正说着话,门外有汽车引擎的声音,没多久,大门打开,容舜提着礼盒进来。

谢约翰与岳云都皱了皱眉。

“容小子。”岳云跟容舜还算有些交情,起身拦住他,“刚去了什么地方?”

容舜似乎很惊讶他能看出来:“我去陵园给妈妈烧了香。”

大年三十去烧香?岳云略觉无语。

不过,现在年轻人不懂规矩,动不动就乱拜坟烧香,好歹也是一份心意。

过年了,人家去给亲妈烧个香,说得过去。只是容舜身上带着谢茂给的护符,居然也能沾上晦气,什么陵园这么脏?岳云打算有空去转一转。

岳云伸手在容舜肩膀拍了一下,泄下一团污秽。

除秽是很简单的功法,很多修士都能做到,难的是如何处理这些晦气。岳云毫不介意地将这团污秽吸入体内,转个圈再放出来就成了金光灿灿的清气。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钟。

谢约翰识货之人,叹为观止。果然是吸饱了信仰金光的上阶祀神,净化能力太强了。

岳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你这只手表……”

容舜道:“这是先父遗物。”

岳云秒懂。

屁的个先父遗物,容锦华就蹲在容舜佩戴的这只手表里!

他回头看了屋内一眼,低声告诫容舜说:“你小心被揍出去。”

——衣飞石是阴间天子,天下鬼修的祖宗,一眼就能看穿容锦华和容舜的把戏。

容舜垂眼不语。

容锦华与宿贞失和,他夹在其中十分为难。

不止衣飞石体谅他的处境,连宿贞都体谅他的处境,昨夜特意送他出门,单独安慰他。

唯有容锦华,差遣使用他的时候,没有半点顾忌。

用寄身的方式躲在容舜的手表里偷渡进来,是容锦华的主意。

容舜原本不愿意欺骗宿贞,容锦华在他跟前叹息,说,这是爸爸最后的心愿。

这一声叹息,让容舜一夜都没睡着。

一旦被宿贞拆穿,被揍出去是轻的,容舜与宿贞没有血缘关系,关系淡薄至极,很可能母子失和,从此陌路。容舜翻来覆去想了一夜,已经决定好,一定要拒绝容锦华,然而,血缘太可怕了。

当他站在容锦华的面前,看着容锦华期盼的双眼……说不出半个拒绝的字来。

那是爸爸啊。

爸爸求了我,我怎么去拒绝?

容舜终究还是红着眼睛,戴上了那只手表。

“剩下几张随便出吧。”衣飞石按住准备起身的童画,独自走到门口。

“老师……”

不等容舜问好,衣飞石钳住他的上臂,倏地摘下他的手表,朝门外掷出。

这动作一气呵成,容舜反应过来时,手表已经埋进了花坛里盛着的雪堆里,他错愕地看着衣飞石。

衣飞石对容锦华一向恭敬,哪怕只是面子上的尊敬,礼数从来不缺。容舜因自幼学武,传统礼仪学得比较多,已经算是高门公子中少见规矩谦卑的典范了,衣飞石对长辈时比容舜还慎重几分。

现在明知道手表里蹲着容锦华,衣飞石居然把手表扔出去了?扔的是爸爸!

“今天过年,你妻子也在,”衣飞石脸色严厉,“我替你瞒着先生和妈妈。”

言下之意,换个时间场合,容舜就必然要挨捶了。

说完这句话,衣飞石又回到客厅里,童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容舜还站在门口,拿起牌想站起,衣飞石已重新坐在她身边,叫她出牌:“叫地主。”

“哦。”童画见衣飞石神色间带了一丝严厉,竟不敢询问,硬着头皮继续打牌。

……我去看看我男朋友都不行哦?

门外。

容锦华从雪堆里飘出来,慢慢从魂体转为实体,满脸苦笑。

得,把儿子也得罪了。

分明没有肉身,容锦华还是深吸一口气才敢上前,在门前徘徊许久,不知道该不该敲门。

算了,还是等等吧。等他们吃着饭,我再敲门进去,蹭一杯酒。说不定贞儿吃得开心了,一高兴就让我坐了呢?容锦华想。

直到现在,容锦华都不相信宿贞会真的狠心拒绝自己最后的心愿。

所以他会逼着容舜偷渡他上桌。

在他的心目中,宿贞永远都是爱他的,他想方设法靠近宿贞,宿贞又岂会真的迁怒孩子?

无非夫妻间的一点儿小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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