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飞石这一觉睡得异常漫长, 直到次日傍晚才昏昏醒来。
谢茂始终抱着他, 就这么侧身躺了十五个小时。
衣飞石看着窗外的天色, 以为天还没亮, 内视玄池才发现某一小块区域已经彻底被岳云填补好,绝非三两个小时就能竟功。他才意识到自己睡了太久!
“先生一直陪着我?”衣飞石举手示意岳云稍停, 翻身爬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谢茂一直陪着他。
他昨夜闭眼睡去时谢茂就是这个姿势,睁开眼睛, 谢茂还是这么个抱着他护着他的姿势,好像他黑甜漫长的睡眠根本不存在。
衣飞石不习惯谢茂这么对他好。
哪怕在谢朝的时候, 也是他服侍谢茂的时候多, 彼此照顾的时候多。
这种时候,衣飞石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很想说, 您不必这么熬着——谢茂才辛苦抱着他一夜没动弹, 他就说不必要,就算他是舍不得谢茂,谢茂听了也绝不能舒坦吧?
“不喜欢我陪着?”谢茂满脸含笑,环着他一同起身,舒展胳膊时,久久未动的关节处嘎嘎作响。
若是私底下, 衣飞石肯定要说几句软话讨好谢茂。昨天才把谢茂吓红了眼眶,非但没有被问罪,反而被温柔地搂着睡了一天,谢茂姿态放得低下,衣飞石只有把自己放得更低才能心安。
然而, 岳云还在床边坐着,充当巨型电灯泡。
“臣自然……”衣飞石说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和谢朝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重叠在了一起,“喜欢。”
这让他恍惚间走进了一种很奇妙的状态,好像回到了谢朝,又好像悬在天外,面前的仿佛是君上,又仿佛是谢朝的陛下。接下来的一切,就变得很自然而然了。
他下床进了浴室,挤好牙膏。
谢茂原本也没打算洗漱,见他挤牙膏,很配合地跟了进去。
衣飞石就把浴室大门关上了。
岳·电灯泡·云:“……”我还真是多余哈?
浴室内。
衣飞石顺手打开台盆的水龙头。
谢茂拿起衣飞石挤了爱心牙膏的牙刷,刷了满嘴泡沫,等着衣飞石说话。
衣飞石搓了一条一次性毛巾,等着服侍谢茂漱口后擦嘴:“我知道先生见我受伤心痛。不过,这件事说到底是我思虑不周,若我行事前多考虑一分,不至于此。让先生伤心就是我错了,再让先生睡不好觉,我实在无地自容……”
谢茂吐出泡沫,听完了衣飞石的长篇大论,漱了口。
“在你心里,我就是君上,是吧?”
衣飞石沉默。
昨日之前,他可以理直气壮地承认是,在看见谢茂那双泛红的双眼之后,他说不出来了。
“你先想明白我到底是谁,我们再来谈这个问题。”
谢茂拿起衣飞石手里的毛巾,擦了擦嘴,又摔回了台盆上,“无地自容!”
他转身欲走又突然回过身来,将衣飞石摁在洗手台上,低头狠狠咬住衣飞石的嘴唇,熟练地亲吻。
衣飞石被他咬得有点懵,被动地承受,感觉到他将啃咬改为亲吻之后,才慢慢地给了回应。你来我往温存了一阵,谢茂顾忌着衣飞石刚刚醒来久未饮食,生生压住了那一点念想,抽身起来。
见谢茂依然为那句“无地自容”满心不爽,衣飞石拉住他,说:“就算是夫妻,”
“就算?”
“不是‘勉强算’夫妻。”衣飞石连忙解释,“‘纵然是’夫妻,先生若能替我疗伤,不眠不休陪着是应该。我因受伤不能自治,先生熬更守夜陪着对我伤势也没什么好处……”
明明很浪漫的事情,被衣飞石描述一番,听起来确实有点造作与愚蠢。
“我陪你不高兴?”谢茂再次问。
“……高兴。”
“你高兴,我也高兴,这不是好处?”
“……”坏处也很多啊,您胳膊都僵了,不难受?可是,衣飞石被谢茂瞪了一眼,顿时腰有点软,心有点虚,嘴上被咬过的地方还火辣辣的。
他到底不敢再顶嘴,只得默认了谢茂的“好处”说。
无论什么时候,陛下说的都对。
在酒店歇了两个晚上,家里打了几个电话来问怎么了,谢茂顺口说跟衣飞石出去玩两天。
家里两个妈妈都是手眼通天的角色,昆仑在酒店登记了房间,很快就被查到了,徐以方与宿贞都知道两个儿子在酒店里“玩”。
二人还很认真地反省了一下,最近是不是太打扰儿子们了?闹得他们居然要去外面开房间。
酒店住着着实不舒服也不方便,岳云带回的信仰金光用完小半之后,衣飞石精神好了许多,几人就收拾好回家里住。
刚回家,谢茂与衣飞石就收到了宿贞的“度蜜月大礼包”——京郊大三进带花园四合院一座。
据宿贞所说,这地方是刚装修好的。
隔壁还有一座修得漂漂亮亮的四合院,原本是宿贞送给童画的新婚礼物之一。
童画和容舜突然就要结婚,家里长辈都措手不及,再者,举办婚礼没拿结婚证,对女方显得不太有保证。宿贞虽是个新时代女性,可她当婆婆的时候,不能对儿媳妇也太“新时代”。
容舜亲妈死了,宿贞难得和婆婆宋老太太亲密一回,二人一起商量着给童画准备首饰、房产、股票。毕竟,做小姑娘和做容太太身份不一样,出席重要场合的时候,行头都要预备好。
容舜与童画嚷着要结婚,实则哪里那么容易?现在童画已经显怀,婚礼还在筹备中。
宿贞当初装修给童画的蜜月房时,顺便就多修葺了一套,原本也就是替衣飞石所准备。之所以没有即刻送出来,大概是宿贞还存着某一天儿子和谢茂分手,没准儿儿子也能娶个小姑娘回家的念头。
往日收到这种礼包,谢茂怎么也要当着衣飞石的面,故意大声致谢。
这回惦记着衣飞石玄池又坏了一次,正经没恢复好,他没什么心情。衣飞石和宿贞在屋内说话,他也没像以前一样紧紧地跟上去,一直坐在门口的廊厅抽烟。
——家里两位女士住着,都没有吸烟的坏习惯,谢茂很注意这一点,没在客厅里吸烟。
谢茂与衣飞石上午回来,说了两句话就回隔壁去了,午饭也没有同吃。
“茂茂吸了几支烟。”徐以方拿着烟灰缸,把里面的烟头给宿贞看,“他以前不吸烟的。”
两位妈妈刚相识时,各自都端着架子,见面都要穿得妥妥帖帖,妆容精致无暇,不肯有一丝失礼之处。现在一起住了这么久,关系好得与闺蜜无异,徐以方有时候去宿贞房间聊天看电视,说太晚了就直接在宿贞床上睡了,早已经是不洗头就能见面的关系。
端着烟灰缸给别人看当然很失礼,不过,徐以方和宿贞关系好,二人都不在乎这点。
“飞儿玄池又破了。”宿贞也很担心,“这才好了没两天。”
两个妈一碰头,得,破案了。肯定是飞儿修法又出毛病了,所以茂茂忧心忡忡。
“担心归担心,吸烟是什么好习惯呀,吸烟有用,世上可没有跳楼自杀的人了。”徐以方心疼地抱怨一句,又找宿贞讨主意,“贞儿,你可认识什么能帮忙的人么?若有门路,我让人去请。总不能看着茂茂和飞儿作难没法子。”
“你儿子如今是特事办的主任,整个华夏隐盟哪有他请不来的人?”
“……他觉得为难,那是真的没办法了吧。”宿贞轻叹一声。
接连几天,谢茂与衣飞石都在家里没出门,昆仑偶尔来取餐食,也都是岳云爱吃的韩餐。
临近农历新年,宿贞很忙碌。
除了公司里各样事务之外,容氏内部也已经分出了高下,宿贞作为容氏的实际掌权人,还要主持容氏族内各事。
影视小说里的霸道总裁都很清闲,除了天凉王破就是围着女主打转,活儿都丢给秘书助理干了——事实上,宿贞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幕僚团,两个不同班子的秘书室,还是忙得每天脚不着地。为了挤时间出来陪儿子,很多时候她回了卧室都不能休息,与秘书室随身连线,处理公务到半夜。
童画则常常来家里陪伴两位太太。说是陪伴,其实是补课。
宿贞订购的首饰、名表,陆陆续续送到家里,徐以方名义上是带童画看宿婆婆给她的礼物,实际上就是教她各个场合如何穿搭。还有京市圈内各种贵妇最新的消遣,如何玩,怎么玩。
徐以方说:“我在疗养院待了十多年,她们玩的什么,我也不会。咱们一起学。”
这几个月就常常有京市高官夫人在家中出入,陪伴徐以方和童画玩耍。徐以方说自己不会,难道还有人敢嘲笑她?到了新年前,谁家里都忙,徐以方也不好常常叫客人来家里陪着玩,童画却已经来习惯了,隔三差五就会拎着自己买的菜,做的小点心,到家里来找徐以方和宿贞。
若童画在家里,容舜与常燕飞下了班也会结伴来家里蹭饭,热热闹闹的景象,很让徐以方欣慰。
这日腊月二十二,容舜小两口与常燕飞都在。
宿贞在书房忙碌,徐以方则和孩子们商量明天过小年,邀请他们都来家里吃饭。
一家子正包饺子聊天呢,有人摁门铃,门卫汇报:“一位谢先生来访。”
容舜擦了手出去察看,最终把人领了进来:“太太,是……”
是谢约翰。
当初谢约翰冒昧上门要求见谢茂,被徐以方拦住,最终,谢约翰只留了一份礼物就离开。且他离开之前,告诉徐以方,以后大概不会再来。
谢茂把《道德天书》送到杭州岳王庙不是秘密,宿贞知道了,徐以方就会知道。
徐以方可不觉得谢约翰把《道德天书》送给谢茂是好意。她对谢约翰极其恼火,就知道这见面就哭诉的狡猾孩子心肝坏坏的!
可是,她如今见了谢约翰,却发不出脾气来。
原因很简单,和当初见过的那个英俊潇洒、高大洋气的谢约翰相比,眼前这个孩子都瘦得脱形了。
倘若不是患了重病绝症,绝对是吸毒了吧?徐以方继续包着饺子,说:“吃了没?”
谢约翰上前鞠躬施礼,说:“徐阿姨,我想见茂茂。”
“他这几天有事,我都没见着他。”徐以方一口拒绝。
不等谢约翰再说,她一直显得温和的表情生硬起来,直接地问:“你从前健康的时候我都不肯让你见他,现在你这样——你觉得我敢让你见他吗?”你健康活力生命质量很高的时候,我都不许你见我儿子,现在你看着病怏怏的快死掉了,我当然害怕你临死之前找我儿子垫背!
谢约翰低头就看见自己瘦得皮包骨的胳膊,他愣了愣,沉默片刻,说:“打扰了。”
“快中午了。”徐以方不肯让他见谢茂,对他却有些不忍,“吃了饺子再走吧?”
谢约翰背身考虑了一会儿,转身满脸笑容:“好啊。谢谢阿姨。”
他这个样子实在太像重病患者,童画还怀着孕,容舜十分紧张,就怕他洗了手也要过来帮忙包饺子——万一是传染病怎么办?童童还是孕妇呢!
哪晓得谢约翰并没有那么好的精力,很歉然地向徐以方说:“阿姨,我得稍坐一会儿。”
徐以方让常燕飞去陪他:“你这包的什么饺子,别捣乱了。去去去,陪茂茂他哥哥坐一会儿。”
宿贞不在,常燕飞就是在场唯一的修士。容舜目前完全是玄学界王语嫣第二,理论知识相当扎实丰厚,半点真元都没修出来,谢茂教他的山川咒术是死也学不会!让常燕飞去陪谢约翰,也是以防万一。
谢约翰左右看了一眼,连客厅都没有坐,直接到廊厅的小沙发上坐下了。
常燕飞跟过去作陪,保姆阿姨送来热茶和水果,谢约翰将头往后一靠,双眼微合,似是睡着了。
……我陪他坐?常燕飞见谢约翰满脸疲惫之色,整个人都瘦得跟骷髅似的,也不忍心打扰。让人独自睡着也不像样,他示意阿姨拿条毛毯来,给谢约翰盖上,谢约翰睁眼说了声谢谢,又眯了过去。
常燕飞就坐在一边陪他。一边陪一边玩手机游戏,还细心地游戏调成了静音模式。
包完了两屉饺子,徐以方擦了擦手,出来看了一眼。
远远地看着谢约翰仰头休息的模样,徐以方心中感慨。谢约翰坐的位置在廊厅的西边,并不是最方便的位置,普通人都不会选择坐那里。然而,那也是谢茂透气时最喜欢坐的位置。
连他们兄弟俩仰头休息的姿态,看上去都一模一样。
这天午饭时,谢茂与衣飞石依然没出现,厨房准备了岳云爱吃的炭烤韩牛与冷面,昆仑来取。
家里除了谢茂和衣飞石,没有人爱吃蒸饺,大家都爱吃水饺,喝饺子汤。徐以方想起谢约翰与谢茂共同选择的座位,试着蒸了一屉饺子,果然很受谢约翰欢迎,几乎全被他吃光了。
家里吃饺子都蘸醋,谢茂吃饺子要蘸甜辣酱,这是很典型的闽省吃法。谢约翰也一样。
容舜、常燕飞都跟着谢茂“出过差”,对谢茂的习惯比较熟悉,见状都忍不住感慨,兄弟就是兄弟,哪怕不同母,哪怕不生活在一起,很多选择的偏好都似刻在了骨子里。
吃完了饭,谢约翰客气地告辞:“谢谢阿姨,那我就先回去了。愿您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突然就来一句祝福,听上去特别突兀。徐以方见他瘦得实在太过分了,风吹就要倒,京市腊月天气也实在挺冷,问道:“你开车来的么?要不要司机送你回去?”
正说话时,谢茂从旁边的小道走了出来,说:“不用了。妈妈,我送他。”
——昆仑替岳云取餐时见了谢约翰,回去就向谢茂汇报了谢约翰来访的消息。
谢茂也不着急,陪着衣飞石吃了饭,二人聊了几句闲话,他才换了外套步行过来。如今岳云还在大快朵颐,下午依然安排他给衣飞石修复玄池,谢茂选择独自出门。
徐以方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她留谢约翰吃饭,是一时恻隐之心。任谁见了瘦成皮包骨的谢约翰都不会无动于衷。
可她绝不想这一丝恻隐之心变成了谢约翰接近儿子的隐患!
谢茂走到谢约翰身边,冲徐以方笑了笑。
一个年轻英俊,身形精悍,充满了自信与力量,一个瘦得气息奄奄,仿佛一把枯骨。
徐以方瞬间就明白了谢茂的意思:你怕他害我?我不弄死他就不错了。
关心则乱吧。茂茂这么大的本事,贞儿都要让他几分呢。徐以方突然就放心了。
谢约翰没有开车,也不让谢茂开车送。
二人沿着路散着步往机场走,谢约翰对谢茂显得很亲热,说了些小时候的事。
谢茂没有原身的记忆,很坦然地告诉他:“我不记得了。”
谢约翰对此很沮丧:“你怪我。”
“是,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我弟弟。村子里没有秘密。谁家埋了几个女儿,街上的哪个孩子是谁家不要了扔出来的,三姑六婆都知道。对门的伊姆你还记得吧?搭条板凳在房檐下,天天和闲得无聊的婆婆们说这家的闲话,那家的丑事——她最喜欢说我们家。”
“你那时候长得最白,最好看,整个村子里找不出比你更好看的小娃娃。女孩子都没你好看。”
“明明你感冒了就挂两条鼻涕,还喜欢在路上拉屎,可你就是最好看。像城里的孩子。”
谢茂脸都黑了。你才喜欢在路上出恭!滚你个蛋!
“我让你当我新娘子,是因为林老六他们想欺负你。你当了我的老婆,就是他们的大嫂……”
谢茂终于忍无可忍:“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呀。聊聊从前。”谢约翰见他生气了,却没和从前一样暴脾气跳起来飞踹一脚,心中越发感慨,“依叠,你真的长大了。”依叠是闽省方言,称呼比自己年纪小的男孩子。
寒冬腊月的天气,二人散着步走了快半个小时,居然走到了航站楼。
谢茂以为谢约翰是要搭乘飞机离开。
哪晓得谢约翰晃悠着进了航站楼里一间金拱门,站在自助点餐机前,来来回回的翻。
他这副吸毒鬼的模样吓到了不少人,金拱门的服务员都很迟疑。不提供服务显然是不行的,没有把客人往外撵的道理,可瘦成这个样子,万一喝一口可乐就猝死当场……摊上事啊!
谢茂耐着性子陪着他,谢约翰很遗憾地说:“没有了。”
“什么没有了?”
“猪柳蛋。”谢约翰露出怀念的神情,“你以前吃不惯炸鸡,走进开封菜的大门就觉得头晕,我就带你去吃麦记,现在叫金拱门了。你不吃鸡,我就给你买一个猪柳蛋套餐。你吃掉了自己的鸡翅,还要吃我的薯条……”
谢茂只能给他几个省略号。
最终,谢约翰还是点了两个汉堡套餐,和谢茂坐在靠窗的位置,边吃边聊。
他一直都在说谢茂完全没有记忆的糗事,实际上,兄弟二人相处的时间非常短。谢茂被徐老爷子送回闽省老家时,谢约翰已经被谢润秋接到了美国,只有在谢润秋的事业剧烈动荡的特殊时期,谢约翰才被送回国内住了一段时间,和谢茂原身有了短暂的相处。
原身和谢约翰真的关系好么?谢茂无法判断。
他之所以肯来见谢约翰,是因为衣飞石告诉他,谢约翰的命数变了。
根据生死簿记载,谢约翰原本应该在去年夏天,死于弑父不遂。可现在谢约翰还好端端地活着。
两杯可乐在金拱门消磨了整个下午,直到晚上七点钟,谢约翰看了看手表,谢茂以为他要摊牌了,哪晓得这货问:“该吃晚饭了。我去点,你吃什么?”
“……我不饿。”谢茂不想再吃汉堡包了。
谢约翰也不理他,又买了一堆汉堡辣翅薯条,还拎了几杯饮料过来,说是柜台推荐的新口味。
谢茂就看着他啃着汉堡包,翻来覆去地说从前的事。
一直到半夜十一点。
谢约翰似乎终于说累了,面前的餐盘也早已吃得干干净净。
他用最后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说:“时间不早了。回家吧,依叠。”
谢茂跟着他走出航站楼,谢约翰转身就走,连一声告别都没有。
“谢宗宝。”谢茂在背后喊他,“你真的没话跟我说?”
他举手挥了挥,没打算回头。
机场的路灯把他枯瘦的身形拉得很长,一直到他到路边,似要上一辆车——
谢茂将拉开的车门摁了回去。
“茂茂……”
“你可能不知道。”谢茂敲了敲车窗。
贴着防窥视玻璃纸的车窗滑了下来,露出特事办主食组成员炒面的那张脸:“主任。”
“走吧。”谢茂吩咐。
车很快就开走了。
看着谢约翰略带诧异的脸,谢茂说:“我升官很久了。虽然不怎么管事。”
谢约翰是真的不知道谢茂已经升任特事办主任,自从《道德天书》被谢茂藏到杭市岳王庙内,他就被愤怒的谢润秋召回了美国,昨天才被放出来。这种时候被放出来,并不是危险解除的信号。
谢润秋给了他一个近乎必死的任务。很难说谢润秋出于哪一种心理,谢约翰不大侥幸。
至于为什么来见谢茂……
临死之前,想来见见世上唯一的亲人,很奇怪吗?
“你知不知道特事办主任意味着什么?”谢茂突然问。
谢约翰一愣,旋即苦笑。
特事办主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只要是任何与非自然力量相关的事,谢茂都一定会有情报。
比如他以为自己上的是谢润秋安排的车,开车的司机却对谢茂言听计从,且尊称谢茂为“主任”。
——在京市地界上,谢约翰玩不过谢茂,谢润秋亦然。
因为,谢茂如今是特事办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