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呱呱厂区内不断闹鬼, 工人大批出走, 厂子已经到了破产的边缘。
李幸在连续几天联系不上容禹帝之后, 就意识到自己被坑了。容禹帝似乎早就知道顶呱呱会出事, 骗他回购股份之后,迅速抽身。可是, 你情我愿的买卖, 白纸黑字的协议, 李幸能到哪儿说理去?
李幸本身手里没多少钱, 几张卡里搜刮完了, 也才不到一千万。
在容禹帝的指点下, 他从民间借贷了八千万,这才把神牧集团所持有的顶呱呱股份全部购回。
闹鬼事件一出, 借给他钱的朋友也坐不住了, 纷纷问他情况, 宁愿不要利息, 只求把本金收回——这他娘亲的眼看要血本无归啊。
各处明里暗里催债的电话把李幸弄得特别紧张,年前才出了白豆蔻被分尸的旧案, 闹起鬼来更加人心浮躁, 全都在议论白豆蔻心有不甘恶鬼索命,李幸找了本地好几位传说中有本事的法师, 有正经住庙修行的和尚道士, 也有穿着唐装盘着串儿讲心灵鸡汤的算命风水师,人要不就是掉头就走,要不就是要了几十万法金开坛做法保证没问题了……照旧闹鬼。
李幸也不是真的蠢, 这种情况眼看捂不住了,就想着干脆把整个厂子盘出去,捞比钱“养老”。
顶呱呱销量一直不错,每年销售额能达到五个亿,利润额是很稳定的七千万左右,这样一个企业想要出售,愿意接手的并不少。李幸是出了名的二世祖,父兄都挂了,他无力经营要杀鸡取卵,业内都能理解。消息传出去之后,这才短短一个多月时间,就有七八波有意向的企业前来考察。
“都撞鬼了。无一例外。”吴悠说自己了解到的情况。
“隔壁红永食品的小老板,就超市里铺货很多的那个橄榄干、桃干,他们家正想多上几条线,听说启平镇有便宜捡就来了,很有诚意,就他们家最惨,小老板撞鬼吓得心脏病犯了,死在厂区里。”
“这情况谁还敢接顶呱呱的盘子?不说捡便宜,白送都怕沾晦气。”
“最开始小李总的报价是三个亿,业内估计,一亿二三能拿下来,顶呱呱有十多条自动生产线,厂房车间办公楼,再有这么大一块地皮,要没闹鬼这事儿,绝对是赚了。现在嘛,两千万都没人肯接,接了就得砸手里。”
吴悠把顶呱呱的一些机器设备图片打开,用pad给谢茂看,“要我有钱就买了,闹鬼也不怕。他是食品厂,前几年还上了几台进口的检测仪器,这几条全自动生产线,卖机器也划算……喏,看看这一水儿的钢结构车间,拆了卖废铁……”
谢茂对顶呱呱没什么兴趣,现在闹鬼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李幸也不存在贱卖公司的情况了。
“您要是收购了顶呱呱再解决闹鬼的问题,咱们这不是白赚这么大个厂么。”吴悠很遗憾。
谢茂笑道:“是呀,我怎么没想到。”
吴悠当然知道谢茂是开玩笑,这位大师脑子没有坑,一直很好用。大约就是不肯趁火打劫吧?
坑了李幸的是容禹帝,李幸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想卖厂,这又不是谢茂逼他的。若真的先收购了顶呱呱再解决问题,谁也不能说谢茂不厚道。可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厂区内的问题,甚至没和李幸打声招呼,也没有收李幸一分钱。
吴悠很遗憾刚刚成立的公司没能占到这么大的便宜,不过,她更欣赏这位谢老板了。
——跟着谢茂这样的老板,你只要不背叛他,永远都不用担心他会坑你,放弃你。人品定心丸。
闲聊了一番顶呱呱的八卦,吴悠吃了午饭,连午休都顾不上,开车去市里办事了。公司已经拿到了营业执照,她还要去银行开户,处理国地税的问题,万事开头难。
“她一个人是不是太辛苦了?”谢茂问衣飞石。
衣飞石正在处理制作翻译元件的材料,才吃过饭不大好打拳做剧烈运动,闻言也没抬头,一心二用:“馒头他们闲着也是闲着,叫他们帮着开车、拎包,随身保护也挺好。”
处理材料必须非常专注,衣飞石一边炮制材料,一边分神说话,两边分毫不乱,谢茂顿时就把吴悠忘光了,黏在衣飞石身边:“这块黄菁淬得完美,小衣,你会一心两意术了。”
“一心两意不大好听。”衣飞石熟练地将黄菁提炼出来,淬入三昧真火,“一心两用术。”
一心两用和一心两意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境界。用者,使也。意者,心也。很显然一心两意的境界比一心两用更高深。衣飞石不喜欢一心两意,谢茂也不和他犟,满眼笑意,老流氓嘴很甜么。
“先生,我始终没弄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在顶呱呱厂区里设置聚阴阵?他的目的是什么?”衣飞石正在修习一心两意术,一边处理材料,一边和谢茂说话,是他的练习方法。
谢茂正在弯腰拿手机,闻言靠在电视桌上,想了想,说:“曾经我认为设置聚阴阵的人,是在保安室与我们擦肩而过的小保安。你还记得她吧?”
“记得。她叫白小青,曾经在市一医院做护士。她很可能与白豆蔻相识。”衣飞石道。
是的,与老何相处多日的小保安,在普通人眼里是个年轻小伙子,实际上是个女人。她有着很独特的能力,能够篡改许多人的记忆,衣飞石在修习《拾鬼术》之前,也不能逃脱白小青的迷惑。在修习《拾鬼术》之后,一时不防之下,他还是着了白小青的道,正面相对都没发现小保安是个女人。
“聚阴阵的阵眼在王勇深埋白豆蔻头骨的地方,再有白小青现身,最开始我认为这一切都是她的手笔。不过,”谢茂打开微信,在群里发了个表情,“你也看见血河井的能量了。这不是人类能弄得出来的气势,现在我判断可能是地下有什么势力在重新划分地盘,白小青只是恰逢其会。”
谢茂和常燕飞拉了一个小群,里边成员都是常燕飞给他准备的“潜在客户”。
其中最活跃的成员就是侯玉涛了,这位被谢茂从狐妖手里抢救出来的富三代,天天都在帮谢茂打广告,把谢茂吹嘘得天上有地下无,其他二代三代看在面子上,也都纷纷表示要买点护身符什么的。
一星期时间过得很快。明天就是周二,谢茂要回京市给特事办的主食组讲课,顺便赚点外快。
“你看着时间,待会儿咱们回杭市,晚上和小慧吃顿饭。”家长还是得关心一下孩子的生活与课业,谢茂在这方面比撒手不管的衣飞石认真些。
确定小群里各位二代三代要的物品清单之后,谢茂在群里发了个ok的表情,撂下手机。
他从随身空间里掏出各种材料,当场现做,二十分钟就能做完,明天交货。
群里二代三代们出于面子要了些“护身符”,这么不赚钱的东西,谢茂必然不肯做。
他挑了些合适的玉石,也懒得做造型,就是很普通的玉片抛光,角上穿个洞,随后,以指尖虚空作符,淡淡的金光流入玉片之上,即成玉符。
搁往日衣飞石也看不懂这其中的玄妙。筑基入门后,他就时时刻刻感觉到谢茂举手抬足间透露的强大,现在懂得越多,看谢茂轻描淡写的动作越震惊——
谢茂所有看似轻松的操作,都建立在对道术极其高深精妙的理解与运用上。
所谓大道至繁至简,谁都知道化繁为简是最终的追求,可十八个步骤的仪式,你想压缩为一个步骤还能保证不荒腔走板,达成同样的目的,这件事是那么容易的吗?真正做得到的又有几人?
未修行之前,衣飞石只知道谢茂很强大,踏入修行之门之后,他才知道谢茂的强大何等不可逾越。
“就看呆了?”谢茂伸手在衣飞石额头上弹了一下,“看懂了吗?”
衣飞石摇头。看懂谢茂虚空制符的原理很简单,想要看懂谢茂究竟怎么做到的,非常艰难。
谢茂干脆踢开摆了满屋子的材料,在衣飞石身边坐下,开始爱心教学。
三分钟讲完,衣飞石秒懂。
然而,懂也没用,现阶段的衣飞石根本做不到。
谢茂假惺惺地哄他:“你这样聪明,再有三五年也就会了。”
在谢朝时,谢茂文不算顶尖,武艺稀烂,论资质实在称不上天之骄子。
衣飞石敬他心胸性情,爱他风流姿色,可从来没看上谢茂的文武才华——皇帝需要多顶尖的才华?文有内阁诸臣,武有衣家、孔家,天下英才皆为陛下所用,陛下只要擅用有才华的臣子就行了。
谢茂得意洋洋在修行上吊打衣飞石,有心炫耀,衣飞石觉得好笑,又很欢喜。
他喜欢这样的陛下。
陛下没有冠绝天下的才华时,他喜欢陛下。陛下有了吊打天下的修为,他也喜欢陛下。
二人挨在一起腻歪,衣飞石也不处理材料了,就看着谢茂做那几个玉符。谢茂故意放慢手速,一边讲一边做,全程教学。他固然是举重若轻,衣飞石听懂了各种运气行焏的原理,比他还要紧张,就怕一时不慎炸开个洞……把谢茂逗得不行。
正调笑低语时,吴悠打来了电话。
【老板,小李总听说您在启平镇,想和您面谈。谈出让顶呱呱的事。】
“你没告诉他,那地方已经不闹鬼了?”
【我告诉他了。他坚持要和您见面。】
“……我待会要回杭市,路上有几个小时。你看着安排。”天大地大,回家看孩子最大。
两个月不见,李幸憔悴了许多,脸颊深陷,面色蜡黄。
他有些拘谨地和谢茂打了招呼,看着衣飞石时,眼神微微一亮,带着期盼。
粢饭团开车,衣飞石坐在了副驾驶座。谢茂和李幸坐在后排谈事情。背后还跟着一辆车,炒面和吴悠都在车上——炒面要跟着回京市,吴悠则是跟着回杭市吃晚饭。能够出席家宴,是非常亲密的安排,哪怕只是吃一顿饭,吴悠宁可来回跑几个小时。
“您有什么事?距离高速入口还有十多分钟车程,您现在说,来得及。”谢茂开了个玩笑,“上了高速,再说点不合时宜的事情,被扔在高速上可不好拦车。”
“瞧你说的话,我是那没眼色的人么?”李幸丝毫不觉得冒犯,赔笑着说。
他初见谢茂时,居高临下颐指气使,所以被衣飞石暴打了一顿。现在对谢茂小心翼翼毕恭毕敬,看着很让人唏嘘——不过才短短两、三个月,人事全非。
李幸也没有客套,直接说了自己的底价:“我听说您打算在启平镇买地办厂,不瞒您说,我家的厂子正打算出让,只要三千万,马上签协议。”
“你那厂子我昨天去收拾了,以后也不会闹鬼了。你要心里过不去,二百万法金。”谢茂道。
李幸一手捏着手机,显得有些挣扎和紧张,沉默了片刻,才说:“明人不说暗话,谢大师,我请了不少高人来看,都他吗是骗子废物。今天我找到了盛天心大师,他给了我一个准话,咱们厂子里那东西,他不敢惹,以后也不会再来越省——”
“我爸死了,我是开心过,老头儿死了没人管我了,我哥对我也大方。可是,我哥也死了。”
李幸眼眶有点红,不是伤心,而是因为恐惧,“这地方邪门。”
“我收拾干净了。”谢茂不得不重申自己的业务水平。
车辆已经行驶到高速公路的入口,李幸很显然不会下车,他沉默着,直到车辆驶入高速路,他才憋出一句话来:“鬼收拾干净了,人呢?”
有这见识,不算蠢到家啊。谢茂点点头,没说话。
“容家卖了顶呱呱的股权,是因为他们觉得顶呱呱要破产了,他们直到顶呱呱要闹鬼。现在顶呱呱不闹鬼了,我……我怎么办?我敢继续好好经营顶呱呱吗?我敢不让顶呱呱破产吗?”李幸眼眶更红。
容锦城不至于在乎从李幸手里拿回来的八千万,如果这件事背后没有更复杂的内情,很可能就是容禹帝为了在父亲跟前表现做出的私下作为。
——如果是容锦城出手主导此事,李幸不想搀和更复杂的事情,必然要甩产业脱身。
——如果是容禹帝主导此事,李幸让顶呱呱起死回生,无疑会损坏容禹帝“聪明决断、挽回公司损失”的好名声,容禹帝必然要发怒。
不管主导出售顶呱呱股权的人是容锦城还是容禹帝,这父子俩都不是李幸能惹得起的。
闹鬼的时候,李幸烦恼的问题只有一个,就是如何解决闹鬼。现在谢茂把闹事的鬼魂摆平了,李幸静下心来慢慢梳理一遍,才发现这件事可怕的根本不是神神鬼鬼,而是资本与人心。
他敢得罪容家,得罪神牧集团吗?
不敢。
所以,他不干了。
“你真的想卖了顶呱呱?”
谢茂示意了坐在前排的衣飞石一下。不是想让石一飞替你求情说话?
李幸毫不犹豫地点头:“是。我真的想卖。我吃喝玩乐惯了,没什么雄心壮志,钱这东西是个王八蛋,有钱没命花,什么都白搭。”
谢茂也在评估这件事。他不喜欢趁火打劫,可是,李幸的处境确实不好。
如果容家长房没和容锦城关系那么恶劣,衣飞石还能替李幸说一句话。说到底,容家不可能把顶呱呱这种小企业看在眼里。问题是,现在宿贞、容舜还在和容锦城撕逼干仗,衣飞石替李幸求情,直接就是把李幸往火坑里推。
把顶呱呱转让给谢茂,是李幸目前最好的选择。
——卖别人,势力小的,不敢得罪容家。能够和容家分庭抗礼的,看不起顶呱呱这种小产业。
除非有对家故意和容家别苗头,才会受够顶呱呱。那不还是跟容家作对吗?李幸要有这胆子,不至于求到谢茂这里来。
毕竟谢茂能够收拾鬼神,李幸把厂子转给谢茂很符合逻辑。
谢茂并不想占李幸太多便宜,毕竟上位者习惯了,不是商人思维。不过,就李幸目前这处境,他要是给得太多了,反而会让人觉得奇怪。
“协议两千万。”谢茂缓缓地说,盘算着目前手里的资金,“剩下一千万,我私下分批转给你。”
“另外,我再给你0.5%原始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