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
空楠的喊声在身后, 静静张了张口, 亚洲小姐微笑的嘴角忽然裂开,裂到耳根。
从嘴开始,她的整张面孔翻上去, 喉管深处托起探出一只加特林枪管, 镭射绿线瞄准静静的眉心。
“请在十秒内报上身份证号!”
“刘、刘大侠, 怎么办啊!”静静还记得不能离开这里, 她缩着脖子左右躲, 手去包里掏枪, 镭射线却一直瞄准她眉心。
“请在十秒内报上身份证号!”
刘斩龙明显没想到这个, 从楼影里赶忙往这跑。
空楠上前两步,伸手要拽她:“你左右横跳干啥!”
静静说:“我、我觉得能躲开!”
刘斩龙虽然在担心, 却忍不住发出一串嘻嘻哈哈的嘲笑。
“请在五秒内报上身份证号!”
“你还笑!”
“对不起对不起,不过小姐你应该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样。”
“请在三秒内报上身份证号!”
空楠咬牙切齿:“刘斩龙!”
“空楠你别上来!和航格你两人退远点,咱们都没这个世界的id!”
“项姐你赶紧放下小姑娘下来吧!”航格大声说。
刘斩龙喊道:“不行那样她还是会被追踪!”
空楠崩溃地说:“这他妈什么傻屌世界!”
刘斩龙也崩溃似地说:“对吧!我也觉得!”
“启动!启动!”
“启——”
“370112 24080612 1321。”
怀中的女孩忽然伸手一把抓住加特林管, 枪眼顶在自己头上, 上身挺直,满遮住了亚洲小姐的视器。
“……”
“……”
“身份核准, 畦田析。”
加特林缩了回去, 亚洲小姐裂开的口角溶回, 变回那个甜美的微笑。
“欢迎回来,畦田小姐,爸爸妈妈还有三十秒五下楼接你。”
“嗯。”
女孩儿无神的双眼盯着远处,脸却向着亚洲小姐。她看不见, 于是只能尽力挺高,挡住耳边的声源。
她软软地说:“姐姐,我刚才一直没想起来身份证号,对不起。”
静静能感觉到自己抱着女孩儿的双臂在打颤,想必女孩儿也能感觉到。
她长长地吸了口气,慢慢叹出去,把头抵在女孩儿后背的衣服上,棉麻布迅速吸收了她额上的汗。
“没关系。”
静静放开握住的枪,努力对她笑:“谢谢你啦小公主。”
小姑娘嘟囔:“我才不是小公主……。”
她努力挡住亚洲小姐的视线,后者则一动不动,开始播放儿童音乐。
【他是勤劳的大蜜蜂,他忙忙碌碌为家园。
我是美丽的小花朵,我张开花瓣去奉献。
我们高昂五星红旗,我们赞颂他伟大诗篇。
他是勤劳的大蜜蜂,我是他的小花朵。
他是勤劳的大蜜蜂,我张开花瓣去奉献。
啦啦啦,啦啦啦,大蜜蜂,小花朵。
啦啦啦,啦啦啦,大蜜蜂——】
歌曲中断了。
亚洲小姐退到里面,真正的畦田夫妇小跑着出现。
看到小女孩,畦田夫人哭了,畦田先生说了句什么日语,静静没听懂。畦田夫人朝女孩儿伸出手,女孩儿似乎有点抗拒,但还是被她抱到了怀里。
从丈夫手里接过一个白色的金属圆点,畦田夫人把它放到女孩儿太阳穴上,按了按。圆点亮起来,女孩儿的双瞳中陷入一片浅色,如同患了白内障。
“谢谢你,我女儿一晚上没有回来,我们都很担心她。”
夫人向静静道谢,她伸出手递给她一张薄片,质感像手机膜。
“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不知道价值,静静不敢推辞也不敢收,不过客套了一下,她还是收下了。
畦田夫人微笑着打量静静,又打量站在楼梯下的航格和空楠,目光很礼貌,并不让人感到冒犯。
她温和地问:“您三位是住在第3鼓楼区的新资产阶级吗?”
“啊……”
静静回头看了眼空楠,后者耸耸肩,静静知道那是个“你随便胡诌”的耸肩。她又看了眼藏在阴影里,冒出半个头的刘斩龙,刘斩龙发现她的视线,嗖一下藏了回去。
……好的吧。
静静扭回头。
“不是的,我们就是普通工薪族。”她挠挠头,撒了个非常烂的谎:“我们碰巧捡到您的女儿,她应该是迷路了。”
畦田夫人捂着嘴轻轻笑:“您说笑,工薪族怎么会穿得起三位身上这几套呢。”
她朝静静靠近,极为自然地、一点儿不让人反感地拉起她的手,温和地低声说:“您三位是不是第2皇城根区出来玩的?哦,您放心,我们都是前资产者,不会去告状的。”
“啊……唔。”
静静根本听不懂她在说啥,也下意识不想听懂,含混地应付了几声,她看到畦田夫人脸上现出“果然”的样子。
看了眼表,静静随手指指女孩儿,“她怎么……”
她以为畦田夫人给女孩儿装上的是义眼,结果女孩从刚才起就一直没有说话,她似乎陷在其他的什么里了。
“析析啊。”畦田夫人摸摸小姑娘,“析析的眼睛是天生的,不过她很聪明,足够弥补这个缺陷。”
她误会了静静的意思,继续说:“我和我先生都是归元主义,所以不想给她装科技产物,天生的就挺好,我们一样爱她。”话落她回头看了眼畦田先生,微笑着握住他的手。
“自然最好了,我们永远跟着党走。”
静静:“……”
你在说啥玩意儿。
又被畦田夫人拉着聊了两句,静静好不容易在话语间隙找到机会,她赶紧提出要告辞。畦田夫人似乎被丈夫的日本习惯同化,不断请留,在客套地又扯了半分钟皮之后,静静终于被放开了。
麻溜离开纳米高楼,三人过街去对面大楼阴影里把刘斩龙【啵】的揪出来,拖着好一顿踹。
刘斩龙大哭着倒在地下,可怜兮兮地抱着静静的小腿。
“刘斩龙!”静静生气地又踢了他一下。
“嗷!小姐们……小姐们,你们真的太不疼爱我了……”
“疼爱你个屁。”
空楠看泥巴一样蔑视他,航格站在一边,不动手,也不敢出声。
“我就来了一个小时!”静静弯着腰,竖起一根手指在他面前,“一个小时!如果不是运气好,我已经死掉两次了。你到底能不能靠谱一点!”
刘斩龙挑了下眉,笑嘻嘻地说:“真老风格,你们还在用‘靠谱’——哎哟!”
静静打了下他的头。
“我错了我错了,小姐,原谅我嘛。”
他皱着脸求饶。
静静气鼓鼓地抬起身子,“不原谅你还能怎么办,反正我马上就要走了。”
刘斩龙一骨碌站起来,亮面大衣上的烂菜叶湿沥青滚落,半点痕迹也没留下。他有点可惜,又有点欣喜地搓着手说:“这么快就走啊,那走之前不买点儿特产带回去吗?我这有——”
“你有的我都有。”静静死鱼眼打断他。
“……没有的我们终将也会有。”空楠接过她的话,语气却微妙沉重。
“……”
刘斩龙怔了一下,忽然拉扯嘴角,不再开玩笑。
“那走吧。”他把手揣进口袋,耸耸肩,“我送你们回去。”
天已经大亮了,时间跳到六点半。
北京是个早醒的城市,尘土,悬浮离子公交,一切都早醒,无人驾驶从六点便开始拥堵,高楼晾衣服,地面卖早菜。
人流逐渐多起来,没有哪里没有人,连废旧的筒子楼里都有交易在进行。
刘斩龙带着静静在窄巷胡同间穿行,引他们到一条长街的入市口,静静抬头去看,大楼鲸喷般吐出彩字,艳红的三里屯闪烁在上方。
“啊。”她无意识地说,“这是我第一次来的那个小吃街。”
刘斩龙笑嘻嘻地说:“对。”
说着他走进长街,片刻,他在两个大店面间找到一扇夹缝中的铁门,从怀里掏出把钥匙,插进去打开。门后是一串向上的楼梯。
“走吧。”
他一歪头。
静静率先走进去,三人鱼贯而入,刘斩龙从里面带上了门。
里面的楼梯只有十二级,像单元楼里的一个拐廊,上到顶有个水泥平台,正对着一个开着的旧电梯,里面有股臭鱼味。
上了电梯,刘斩龙直接按了最高层,电梯喀拉喀拉地运转起来。静静又看了眼表,他们只有十三分钟了。
空楠微微屏息,皱着眉问:“要多久能到楼顶?”
刘斩龙说:“很快。”
于是这个很快,就快了五分钟。
电梯在天台上打开时,空楠看上去都快吐了,静静摸着她的背把她拉出来。
天台上微风吹来,空楠找了一处盘腿坐下,呼吸了一会才好,航格担心地也坐在她边上。看她好多了,静静于是不再挂心,起身四处转了转。
天台很大,最左侧的铁楼梯边晒着两床被褥。刘斩龙在天台边缘坐下,腿垂下去,看着远方。静静转了一圈走到他身边,想了想,也慢慢坐下,腿垂下去,看着远方。
过了一小会,空楠也过来坐下,
作者有话要说: 航格也过来了。
四个人八条腿,晃晃悠悠的垂在晨风里。
这栋建龄130年的老楼,在2408年清晨七点零三分,于天台上接纳了三个300年前的前纪元人,和一个48岁,为了钱更换了一切活下来的新纪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