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宫, 见到了沈顺和, 沈云琛恭敬地行了一礼,便跪在地上,等候沈顺和开口。
“起来吧。坐下。”沈顺和道。
沈云琛谢了恩, 在下首坐下。
沈顺和问:“今天的事, 长福跟你说了?”
沈云琛道:“回父皇,长福公公已经跟儿臣说了。”
言毕, 他没有多话,依旧闭嘴。
这么多年, 他还是摸不准沈顺和的性格,在来的路上,他左思右想, 也猜不透沈顺和为何召他入宫。
这件事,与他确实没有丝毫干系。
沈平玉和那个采意的事, 他也是头一次知晓。
难不成, 沈顺和又在怀疑他?
正在沈云琛暗想之际,沈顺和又开口了:“前些天, 沈知远那个孽障私藏龙袍, 被朕勒令回去面壁思过了。今儿个老三又这么不成器,身为一个皇子却管不住自己, 强抢民女的事都做得出来,身为一个丈夫也管不住妻子,竟让妻子越过他处理了皇孙。而你二哥,已经死了。你五哥, 就从没见过他有心政事的担当。朕这么多儿子,到头来也就你和老四还稍好些。”
沈云琛神色一凛,竟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沈顺和沉眸看着他,语气淡淡的辨不清情绪:“你呢,怕也是个不成器的,一心只扑在你家那个皇子妃身上了,为了她,你忤逆过朕多少回了?如果上次你答应了与西庆公主的联姻,有了西庆的助力,别说朕身下的位子了,西庆的位子也未可期。”
沈云琛不知他为何又提起这茬,心念一转,便从座位上起身,朝沈顺和行了一礼:“儿臣只愿效忠大昱、效忠父皇。”
沈顺和温声道:“你就不想要朕身下的位子?”
沈云琛立时回道:“九五之尊的权力谁不想要,但是儿臣是儿又是臣,一切以父皇为尊,父皇将这位子给了谁,儿臣就向谁俯首称臣,绝无二心。”
沈顺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当真是如此,朕也就放心了。”
沈云琛瞳孔骤然一缩,眉宇间浮生厌恶与痛苦……他是在暗示自己,不要肖想皇位,谨守臣子的本分?
“你回去吧。”半晌,他敛了笑意,淡淡吩咐。
沈云琛应了一声,从正清殿退了出去。
他回去之后,沈顺和吩咐在外候着的长福:“陪朕去一趟红萼宫吧。”
“是。”长福恭谨地应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今日是皇上和李妃娘娘初见的日子,李妃娘娘仙逝后的每一年的今日,皇上都会去红萼宫怀念李妃娘娘,却吩咐宫人不许传出去。
沈顺和来到红萼宫,将所有人都留在了外面,独自进去了。
红萼宫的摆设自李妃仙逝后就没动过,仿佛留存着她存在过的踪迹似的。
沈顺和一件一件地看过去,静静的房间内,他开始说话,仿佛在对逝去的李妃说话,也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因为你的缘故,朕对他很苛刻,很坏。朕总是防备着他,厌恶着他。可是,朕又终究舍不得对他太狠,就如同对你。”
“其实他真的很优秀,很适合作为继承人,但朕偏放不下这个心结。”
“兰儿,你看到因为你的缘故所造成的结果,你后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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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琛回府之后,不出意料地看到顾时欢还没睡。
顾时欢才不会承认她担心得睡不着呢,只说自己睡了一觉半途醒来了。
见沈云琛安然无恙地回来,那一腔担心便化为一腔好奇了,她骨碌碌地从床上爬起来,一边给沈云琛换寝衣,一边问:“父皇召你入宫到底是干什么呢?”
房间里烧着地龙并不冷,沈云琛还是怕她着凉了,换上寝衣后便一把抱起她往床边走:“没什么,只是派长福公公给我讲了个故事。”
“什么故事?”顾时欢睁大了好奇的双眼。
沈云琛把她放入被窝,自己也上了床,用锦被将两人一裹,被窝下亲密无间地头抵着头拥抱着,才跟她说起今日祭天前来告御状的女子。
顾时欢安安静静地听完,道:“从瑕表妹的事开始我就知道,这个三皇子管不住下.半.身,迟早还得惹出祸端来。”
她气道:“这个吃了不认的混账,先前是瑕表妹,现在又是另一个无辜姑娘遭殃……”
沈云琛也想起了被祸害的庄瑕,叹气。
顾时欢揪着他胸前的衣襟,恨恨道:“虽说绝子汤是席昭儿灌的,但是最大的责任还是在沈平玉。那个采意姑娘本来不属意于他,他就不该强人所难,更不该奸.污她!也就是仗着自己是三皇子,而对方是平头百姓,才敢如此撒野了。还有,他明知道席昭儿不能容忍,那么就该一开始就先说服席昭儿,若是席昭儿应允了,他再去追求采意姑娘,采意姑娘答应了再纳她进门,这样也勉强算美事一桩,但是他呢,在采意姑娘那边仗势欺人,在席昭儿这边藏着瞒着,一点担当也没有,简直人渣败类!”
沈云琛点头附和:“你说得没错。”
顾时欢又道:“我倒不觉得席昭儿不能容人是善妒,女子都只专情一个,男人却可以三妻四妾处处风流,这原本就不公平,她心有不满挣扎反抗也是正常。只是……她太过心狠恶毒了,真正犯错的是她男人沈平玉,她却只对付比自己更弱小、更无辜的女人,真是令人心寒——对了,席昭儿动用私刑堕杀了皇孙,竟没受一点惩罚?我看沈平玉倒是挺怕她的,父皇也不责罚她?”
“如你所言,这件事最大的责任还在于沈平玉。”沈云琛解释道,“席昭儿的父亲是九卿之首的太常,虽然是个主管掌宗庙事的虚职,但是席家世代主司此职,在朝中的人脉与威望可不是虚的。况且父皇知晓此事时,皇孙已经被堕杀了,父皇也犯不着为了一个并不能确认为皇家血统的皇孙去责罚太常的女儿、正儿八经的三皇子妃。”
顾时欢咬唇,问道:“那采意姑娘果真被处死了么?”
沈云琛知道她肯定因为那可怜的姑娘难过了,摸了摸她的头,低声:“嗯,我去的时候父皇已经下旨了。”
顾时欢黯然:“采意姑娘才是最无辜的啊,要不是被沈平玉强要了,又被席昭儿堕杀孩子,又怎么会拼着一死告到他面前呢,他怎么能……”
沈云琛道:“采意姑娘怀着孩子或许可保一命,孩子既没了,以父皇的性子,是不可能放过她的。这到底是一桩丑事,斩草除根才能永远掩埋,对父皇来说,只是一句话的事罢了。”
顾时欢不由得为采意感到心酸,说起来她上次与项梨的事更损皇家颜面,但是有沈云琛为她撑腰,一力保她,她毫发无伤地便走过了那次波折,而无权又无势的采意姑娘偏生遇上的又是个渣滓……
她不禁嘟哝:“孩子已经没了,不就是斩草除根了么。”
沈云琛也知道她在说气话了,遂拢紧了她:“别想这些了,睡吧。”
顾时欢在他怀里翻滚:“等一下,你还没跟我说父皇召你进宫干什么呢,就只是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告诉你?”
沈云琛眼眸一深:“自从上次废黜沈如宣之后,太子之位空悬。沈知远又因私藏龙袍被父皇猜忌,命其闭门思过,按照长幼尊卑之序,最有可能被立为太子的人便是沈平玉,而沈平玉却在此时被捅出风流债,以父皇多疑的性子,恐怕不认为这是巧合,那么嫌疑就落在了我们剩下几个人身上了。”
顾时欢蹙起了眉头,心里顿时感到厌恶极了:“所以他直接问你了?”
“没有。”沈云琛摇头,“只是言语之间多有试探,而后便放我回来了。”
顾时欢气得鼓起了脸:“那他有没有去找别的沈世涟和五哥?如果他只怀疑你一个人,那就太不公平了!”
沈云琛又怎知沈顺和有没有找别人,不过见顾时欢气鼓鼓的样子,总是不忍她再生气下去的,于是故意哄骗她:“都找了,我跟五哥通过气,他也被父皇传唤了。至于沈世涟,五哥说祭天的时候父皇就私下找过他了,五哥亲眼所见。”
顾时欢这才稍微气消:“那你说会是谁干的?这么算的话,那必定是沈世涟背后撺掇的,他排序为四,沈平玉下边就是他,而且他本来就不是个好人。”
沈云琛哭笑不得:“或许真是巧合也说不准,采意姑娘已经死了,还能查出什么来。倒是——你真没怀疑过我?”
“我总觉得你不屑于这么做。”顾时欢唇瓣勾了一下,伸手去拧他的脸,“把无辜的姑娘卷进战争里击倒对手,未免有些太不君子了。况且,我也不觉得仅凭这件事,沈平玉就失去了争夺皇位的资格。”
沈云琛赞赏地看着她,其实她一直很聪明。
“我说得对吗?”顾时欢从他怀里仰起头,直溜溜地看着他。
“一点没错。仅凭这点风流债,父皇至多对他厌恶几日,倒还不至于就此放弃他。所以我便是知道这宗事,也不会多下功夫。”沈云琛亲了亲她明亮的眼睛,“这些天,我在做更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