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徐徐拂过江面, 雏雁为啜饮江水飞至岸边, 又倏忽为少年郎惊去。日光带着倦意懒懒的洒落一江波光,天朗气清, 风平浪静。
似乎这里离战场很远。
杨修却并不喜欢这种让人昏昏欲睡的宁静。裹挟在乱世的人,见过的弱肉强食、成王败寇实在是太多了, 遂有人决意弃绝人间事,身从赤松游。可在杨修看来,与其自欺欺人独避风雨, 到不如迎难而上, 辅佐明主平定乱世, 扬名立万,名垂青史, 方才不枉此一生。
然与曹营大多数人不同,杨修心中的明主,不是曹操,而是曹植。
曹操固是当世豪雄, 这一点纵使是曹操的敌人也不得不承认。但于杨修眼中,从小斗鸡走狗起家的曹操, 可成乱世雄,却难为盛世主,尤其是像衣无纹绣,饰无珠玉这种诏令,哪里像是个坐拥天下之人该有的气度,简直是小家子气。而曹操平日里那举手投足, 更是让出身名门的他频频蹙眉。当然,他不是孔融,看不惯归看不惯,他可不会将心思宣之于口,平白失了曹操的器重。他现在要做的,是忍耐,是等待,直到曹植被选定为嗣子,然后登上帝位,开创一代盛世。
想到这里,他不由心潮澎湃。他转头看向曹植。日光洒落,身形初长成的少年面容粲然,风神潇洒,傲然有凌霄之姿,通体是一派广大光明之意象,不见分毫萎靡低哀之色。
虽然因为年岁尚轻而常怀妇人之仁,但杨修坚信,生来就有高绝凡俗之气的曹植,必将继曹操之后,重现孝武之盛世。而他,也将位极人臣,名垂千古。
为了这毕生的志向,有些人,注定该死。
“德祖怎这般看着植?”
目送归鸿离于天际,曹植低回头,正对上杨修灼灼的目光,不由好奇问道。
杨修忙藏起不禁意间流露出的情绪。曹植还是太小了,不懂得政治斗争,自古只有你死我活,没有兄友弟恭。所以,现在很多事必须由他代曹植来做决定。
曹植本是随口一问,见杨修不答,也并不在意,又谈起他事:
“江东正面进攻大营已有多时,现在还不见有兵来袭……看来,那封密简起到作用了。”
“若真的是为了护佑嫡长,主公大可明言,将那五千人直接调给曹丕,又何必多此一举送这密令。所以,这简只可能是留给敌方的陷阱。”见一切果如自己预料的那般发展,志得意满的杨修不由又将先前的推论重复了一遍,“江东周瑜也是天下所称的俊杰,却也难逃‘自作聪明’四字。如果他不多疑主攻西渡口,仅有这五千人,我们恐怕真的不可能守住。”
“父亲与郭祭酒商量布下的计谋,不会有问题的。”虽说如此,曹植却还是因为心头隐隐的不安蹙起眉。为了压下这奇怪的感觉,他急忙向杨修求证道:“二哥那边有一万五千人,就算孙策骁勇,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乱子。德祖,你说是吧。”
出乎曹植意料的是,杨修没有认同他,反而摇了摇头,脸上竟还隐约有了笑意:
“不一定。子建可还记得,二公子那边,也有一道密简?”
“德祖的意思是……”
“不,修只是猜测。”
曹植简中所写的是为护佑嫡长调五千兵卒予曹丕,那曹丕的密简中,会不会是换汤不换药的内容?
若真是如此,那调出大营的一万兵卒,现在又在哪里?
倘若兵不见了,那将,还可能躺在帐中养病吗?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杨修越想越觉得疑点颇多,对自己的推断也愈发肯定,以至于连曹植还站在他身边也忘了。等他回过神,正见曹植匆忙转身要离开,深知曹植性格的他瞬间猜到曹植的打算,暗道不好,连忙追上去抓住曹植的手腕:
“子建要去哪里?”
“植只是回……”
“如果是要去救二公子,植建议你再慎重些。”杨修声音中透着不和时节的寒凉,“这里仅有五千人,就算你全带走也无济于事。更遑论按东西渡口之间的距离,曹丕若真有危险,等你赶到,恐怕也为时晚矣。”
正欲甩开杨修的手的曹植动作一顿,显然是将杨修的话听了进去。他只得踌躇道:“可万一二哥真的出了危险……”
“那样,主公的意思不就很明确了吗?”杨修盯着曹植的双眼,声音愈发语重心长,“如果真如你我猜测的那样,子建,万不要辜负你父亲的良苦用心。”
也万不要辜负,接下来我为你所做的一切。
成王败寇,只要结果是好的,究竟是谁的意思,什么意思,都不重要了。
安抚着曹植回帐中静待消息后,杨修独自一人走入一普通的营帐。未及,一人一骑悄然离开大营,除了笑容愈发高深莫测的杨修,再无人知晓他的来路与归途。
一人一骑的到来,譬如水入沸油。
“东渡口告急?”正与贾诩在沙盘上模拟战场以指挥前线的郭嘉,看着这气喘吁吁冲入帐中的士兵,目含不解,“二公子那里有一万兵马,且皆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就算有人来袭,也不必如此惊慌吧。”
话音刚落,一前线士卒跑入帐中:
“报!周瑜派出十艘突冒,意图攻我左翼!”
贾诩将沙盘上的等比例制得小木船向左侧推了些许,头也不抬下命令道:“楼船不必动,用三五艘走舸从两侧用弓箭袭击江东突冒,不必击退,但扰敌耳。”
“是!”
等士卒领命离开,郭嘉才将注意力又移回这跑来报信的士兵。因为前后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一心惦念着曹丕安危的士兵早已急得满头大汗,见郭嘉转回头,连忙急声继续道:“二公子已成功率五千人为诱饵,吸引孙策偷袭东渡口。但孙策善战,诚难久困,希望郭祭酒立即下令,派兵急速赶往东渡口,救援二公子,擒杀孙策!”
“五千人?诱饵?孙策?这都是怎么回事?嘉真是越听越糊涂了。”哪知郭嘉根本没有士卒预料中因为他的话紧张起来,反而双目中疑惑更浓,“罢了,就是孙策偷袭东渡口,二公子难以应对,派你回营求援对吗?”
跪在地上的士兵愣了一下,紧接着急忙飞快点头,也不管他原本的话经郭嘉一说,全然变了味道。
“但江东这回来势汹汹,想要从军中调出兵力营救……”郭嘉双眉微皱,“此事需要主公的命令,你稍安勿躁,嘉这就去请示主公。”
“可再耽搁些时间……”
士兵话没说完,郭嘉已经走出了大帐。偌大的帐中除了这名士兵,仅剩下贾诩一个人,这士兵本还想向他人求援,然看了眼始终注意力都仅在沙盘上的贾诩,瞬间歇了心思,只能强忍住心头的不安,等郭嘉拿回曹操的命令。
未几,郭嘉快步回到帐中,却并未带回这名士兵想要的好消息:
“现在全军几乎都被派到在战场上对抗周瑜水军的进攻,为保大营安全,一兵一卒都不能调走。但如果东渡口失守,我军将腹背受敌,亦将危矣。所以主公的意思是,希望二公子拼力死守东渡口,直到周瑜退兵。”
“可……可……”
跪在地上的士兵又怒又惊,结巴了半天竟再说不出来一个字。不给援兵就罢了,竟还要让二公子死守?!渡口那里仅有五千人,且粮草辎重皆未备足,面对的敌人又是万夫不当之勇的孙策……死守?二公子能拿什么守?!
这士兵是从曹丕第一次上战场时就跟在曹丕身边的人,所以曹丕才会将回营传信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现在,他听到郭嘉口中近乎笑话的荒谬之语,差一点就要一跃而起,开口怒骂驳斥。
可就在此时,他看到郭嘉双目中一闪而过的寒光。
久经沙场,多次死里逃生,几乎是从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他,竟觉得心口一滞,半响,才意识到这是恐惧的滋味。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竟仅凭目中转瞬即逝的锋芒,就令他胆颤心惊。
“主公命令就是如此,你还不赶快回去传令?!”
一声低呵,这士兵才回过神,连忙领命跑出了营帐。
此时,帐中又仅剩贾诩与郭嘉二人。
“诩现在知道,为什么你极力促成荀攸亲莅战场了。临阵制策以保万全?不,你是认为,诩与荀攸不同,无论你做什么,诩都会视若无睹。”
“难道嘉猜错了?”郭嘉反问,“贾老狐狸改了性子,喜欢趟浑水了?”
自始至终,贾诩头都未曾抬起过。倘若不是帐中仅有他们两人,只会当贾诩是在自言自语:“诩早就什么浑水都趟不动了,只求万世太平,享享含饴弄孙的清福。倒是你,始终趟在浑水里,还乐此不疲。”
他将沙盘上江东的几艘突冒移到箭雨下,正如不远处真正的战场,正在发生的一幕。
“现在你没有?蛸保护,万事小心。这天底下想让你死的人,太多了。”
郭嘉一怔,良久,方才无奈叹道:“嘉有时候觉得,你真的太可怕了,可怕到都快让嘉对你起杀心了。可你明明窥透了嘉所有的秘密,还愿费力不讨好的劝嘉万事小心……
能得你这老狐狸三分眷顾,看来,嘉的人缘其实也没那么差呢,对吧?”
贾诩终于抬起头,对上郭嘉的笑颜,眸中闪过些许无奈。
“你记住就好。”
“嘛,即便最糟糕的情况,嘉也不会离开大营,所以想趁此机会下手,只会是不自量力。再说了,除了文和,还有几个人能猜到与嘉寸步不离的?蛸不在呢?不过文和放心,嘉会万事小心,长命百岁的。”
郭嘉话音刚落,垂下的帐帘突然被一把掀开。来者面色低沉,气势汹汹,一看就来者不善。
是夏侯br>
“郭祭酒,子桓遣人告急,为何不立刻发兵救援?”
“看来,那名士兵没有听嘉的话直接回去传令啊……二公子身边有这样的人,真不知是说他忠诚还是责他不时军法。”郭嘉自言自语版轻叹了声,而后才抬头看向夏侯跋暮罱环1?侵鞴?拿?睿?蜗嘈胖鞴?杂心彼悖??曰骨虢??园参鹪辍!?br>
“好,既然郭祭酒坚持说是孟德的命令,那??饩腿デ鬃晕拭系拢 毖园眨?暮??怪苯幼?砭妥摺?br>
郭嘉急忙追上去拦。
“夏侯换峤銎疽桓鍪勘?推鹨尚摹!奔众嫉纳?衾洳欢〉南炱稹?br>
郭嘉微顿了下追赶的脚步,显然将贾诩的话听了进去。
“文和,接下来战场上的事,有劳你了。”
夏侯??俏淙耍?词故茄俺w呗匪俣榷技?欤??渭负跏怯镁u?Σ趴翱案?希?恢劣诒凰Φ妹挥啊k??暮??砩暇鸵?褰?手校暗溃?br>
“仲康,拦住夏侯将军!”
许褚本如往日一般守在曹操帐前,陡然见这阵仗,不免满面诧异,但还是如郭嘉所喊上前阻拦。郭嘉见夏侯??w挪剑?闹猩园玻?獠欧怕?私挪剑跤醯耐?时咦呷ァ?br>
“仲康,让开!”夏侯??魃?馈?br>
“仲康,不许让!”郭嘉亦呵道。
“夏侯将军,郭祭酒,你们这……让我怎么办。”此刻许褚让也不是,不让也不是,真是进退维谷。不过,好在他还记得曹操之前的命令,所以权衡了一下,还是先对夏侯??溃骸跋暮罱鞴?辛睿??斯?谰疲?魏稳瞬坏萌肽凇!?br>
“这命令,是孟德亲口下的,还是郭祭酒代传的?”
“这……”许褚一时语塞。的确,这条命令同样是郭嘉代传的。但依照他所了解的曹操与郭嘉的关系,郭嘉实在不存在任何假传命令的可能。
“夏侯将军,”此时,郭嘉也已经走到帐旁,拦在夏侯??砬埃?熬?剿倒??鞴?耐芳脖匦刖惭?拍苡兴?米?=??胫鞴?橥?值埽?嵌嗄甑纳?乐?唬?吻虢鞴?硖遄畔耄?灰?宥?惺隆!?br>
“郭祭酒,”不知是不是郭嘉的话起了作用,夏侯??樟诵┬磉瓦捅迫说钠?疲?皇浅磷琶嫔?19殴?危?懊系卵?〔患?匀艘逊且涣饺眨?诮袢罩?埃??稍?骋晒?悖俊?br>
“嘉知将军心有疑惑,但现在情况非常,嘉无法为将军解惑,只请将军相信主公,相信嘉。”
“但今日,子桓危在旦夕,你却说孟德连一兵一卒都不肯派去救援。你说,??Φ比绾涡拍悖啃胖鞴??泻λ?那咨??樱浚 ?br>
“非是不肯派,而是不能派。”郭嘉回道,“除了在此处守营的几千人,其余将士都已在战场与江东交战,如何能有余兵救援?”
夏侯??叛裕?恐猩湎蚬?蔚暮?飧?酰骸肮?谰剖前??被瓶谛《??穑浚∥揖?勘?胫鄞??慷技副队诮退阒荑だ词菩谛冢?蹩赡芰?盖?硕汲榈鞑怀隼矗炕故撬担??谰剖枪室饪浯笳绞疲?俅?系碌拿?睿?馔己λ雷踊福浚 ?br>
“夏侯将军,嘉已经说过,当下局势,非是嘉三言两语可以讲清楚的。嘉只请将军细细想想那士兵与将军所说,可否有夸大的可能?在那之后,又是否有人与将军说了什么,让将军不加思考就来质问嘉?局势紧迫,将军万要冷静,莫被他人借刀杀人。”
“依郭祭酒的意思,是想说子桓故意派人回营求援无事生事,还是想说跟随??錾?胨蓝嗄甑母苯?幕池喜猓俊?br>
“那嘉再问将军。将军与主公是自小的兄弟,自然与主公心意相通。请将军扪心自问,今日若是主公处在将军的位置上,可会相信嘉?!”
直视着郭嘉的双眸,夏侯??湫σ簧??蛔忠痪渫鲁錾巳酥?铮?br>
“??踔??系虏皇潜灰陨?轮髦?剿??!?br>
见话说到这一步,为防矛盾进一步激化,许褚不得不前来劝和:“郭祭酒,夏侯将军只因为主公和二公子关心则乱,你别放在心上。但夏侯将军所说也对,既然只要确认一下帐中情况,矛盾就都能解开,不如……”
“不行!”郭嘉厉声拒绝,“嘉不容主公的安危有一丝闪失!”
“来人!拦住郭祭酒。”夏侯??闹械肽钭挪茇o参#?傥弈托谋还?魏脑谡饫铩k?苯尤们妆卫?揭慌裕??罂聪蚧沟苍谒?媲暗男眈摇?br>
“许仲康!”郭嘉体弱,哪里是兵士的对手,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许褚。
然而这一次,在沉默了几秒之后,许褚却侧开身,为夏侯??贸隽寺贰?br>
突然,大帐中传来声音。
“元让。”
夏侯??挪矫偷枚僮 k淙桓糇耪柿保?贸觯?馐遣懿俚纳?簟?br>
“孟德,你的身体……”
“孤身体尚安,但军医说不能轻易吹风,所以无暇见你们。”
“可子桓现在身处险境,你……”
“军中诸事孤已托给郭先生,一切听他指派便是。”
此话一出,夏侯??裆?俦洌?亢?忠斓目聪蛐眈矣牍?危酥校?纫怨?蔚谋砬樽钍俏19睿?剖强扌Σ坏谩?br>
夏侯赝罚?绦?驼手卸曰埃骸懊系拢?耸率鹿刈踊敢约叭康陌参#??匦氲泵嫖誓悖 ?br>
“不……”
一个“不可”还未说完,夏侯??丫?话呀?柿毕瓶?h缓螅??豢吹揭痪?酱虬绲哪凶诱驹谡手校?媛毒?诺目醋潘??坪醪10戳系剿?够嵬蝗淮橙搿?br>
除此人外,大帐之中,空空如也。
黑云压城,战马嘶鸣,城墙已成血墙。
在曹操的前方,是依长江而建的雄伟之城。此城,墙厚粮足,然守备不足,所以在不必担忧时间的时候,想要攻下并非难事。
可惜,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主公。”?蛸卫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在曹操身后,“已截杀城中派出的送信人马十七骑,可确保绝无一漏网之鱼。”
“继续严密防守各道路,绝不能让城中有任何机会送信去江陵与夏口。”
“属下领命。”
?蛸离开后,曹操将目光重新转回战场。此时,己方将士已冲过箭雨,来到城墙下,搭上了云梯。然这不过是攻城的第一步,云梯刚搭上城墙,无数滚石就被从城楼上扔下,有的士兵被砸的满脸鲜血,有的直接脑浆迸裂,摔地而亡。但这样的惨状并不能吓到任何人,后面的士兵立刻顶替上前方死者的位置,甚至速度比前者更快。在前仆后继的攻势下,终于,有士兵登上了城墙。激动之余,他不顾满头鲜血,直接举刀和守军厮杀到一起。
然未过多久,他的尸体就被扔下城楼。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曹操,轻叹口气。
攻城者勇猛,守城者亦非懦夫,血肉相搏,你死我活,这场战争,恐怕还要持续很久。
被强行拉到帐子中的一刻,郭嘉不无乐观的想,亏得他人缘不错,才没有在那么大的谎言被戳穿后被就地正法。只是被关在帐中,倒也不算太坏的结果。
但紧接着,他就不可抑制的想起当时苍术在帐中的表现,愈发觉得头痛。苍术身为?蛸,而且是他唯一留下以应不时之需的?蛸,竟然能在最简单的称呼问题上出现破绽,实在是让人太失望了。
也不知夏侯将军会如何处置他……罢了,肯定不至于到丧命的地步。而其他的,就当是代嘉施以的惩罚吧。
轻叹口气,郭嘉向帐外走去。果不其然,刚走到门口,就被士卒拦住。
“夏侯将军有令,请郭祭酒安静呆在帐内。”
“嘉不是想出去。”郭嘉道,“就是想问一下,二公子可回营中了?”
收在门口的两个士兵对视了一眼,似乎是在权衡是否要回答郭嘉的问题。最后,或许是因为郭嘉平日中的积威,其中一人还是开口道:“还未有二公子的消息。”
“这样啊……算是个好消息了。”
以孙策之锐,攻破只有五千人的渡口绝非难事。既然到现在还没有消息,那就说明,应当是赶上了。
和士兵随口道了声谢,郭嘉回到帐中,在榻上躺下,回想起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曹操不在营中这件事,想要隐瞒本并不简单。毕竟就算曹操病得再重,也没有除了郭嘉以外谁都见不了的道理。而能真的隐瞒这么久,一是因为代传命令的人是郭嘉:众人虽然不解,但犹可因为以曹操与郭嘉的关系,相信曹操下这样的命令是别有打算;二则是因为虽然曹操卧床无法见旁人,但仍有手书用作传令。当然,现在想必众人也已经猜到,那些“毫无疑问是曹操笔迹”的文书,每一封都出自郭嘉之手。
主将不在,必会动摇军心,所以郭嘉本希望这个消息能瞒到真正的胜利到来之时。却没想到,竟然会在夏侯??抢锍隽宋侍狻h绻?桥匀嘶骋桑??紊锌梢云窘杌??钏?兆欤??倍韵蟊涑勺孕【透?娌懿俚南暮娑韵暮??诰?械耐?斡镁u?Γ?仓站咳缦衷谡獍悖?藜糜谑隆?br>
可这仍旧很奇怪。因为论交情,他与夏侯??游唇欢瘢?暮??静挥Ω没岫运?尚闹链恕?br>
“夏侯换峤銎疽桓鍪勘?推鹨尚摹!?br>
“郭祭酒是想说子桓故意派人回营求援无事生事还是想说跟随??錾?胨蓝嗄甑母苯?幕池喜猓俊?br>
问题果然出在那个副将身上。
不可能是江东的细作。为了这次一举得胜,他甚至连平日里负责保护他安全的两名?蛸都派出去执行任务。如果这副将是江东的人,他不可能在今天之前,没有察觉到任何问题。
但除了江东,大战在即,还有谁想挑拨事端?其目的又是……
不知为何,郭嘉越是细想,越觉得有些不安。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每当他出于本能觉得不安时,鲜有可能是幻觉,而是真的有什么事情,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且往往是致命之事。
这时,帐外传来对话声。接着,一个相貌平平的士兵走入帐中,在他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他先将食盒放到案上,然后对郭嘉抱拳道:
“奉夏侯将命令,来给郭祭酒送饭。”
不严刑拷打逼问他主公的下落,反而来给他送饭?除了对主公,夏侯将军何曾这么体贴了?
郭嘉坐起身,目含疑色的看着这个士兵将饭菜放到案上。一盘菜,一碗饭,平平无奇,一看就让人没什么食欲。而在那之后,士兵竟又从盒中拿出了一壶酒和一个杯子,放到饭菜的旁边。
“你不会要告诉嘉,这壶酒也是夏侯将军让你给嘉送来的吧。”
“夏侯将军说,虽然现在真相不明,但先前对郭祭酒说的话确实失当。正好前些天军中大宴还余有美酒,所以特遣我送来这壶酒向郭祭酒赔罪。”
郭嘉垂下眸子,沉默了几秒,而后道:
“……夏侯将军还真是有心了,放着吧。”
“是。”
士兵将东西都摆放好后,转身向帐外走去。可他刚走了几步,却突然回过头,一双眸子射向还倚在榻上,没有任何举动的郭嘉。
“怎了?”
“郭祭酒,菜是热的,酒也温过,还请郭祭酒尽早用食,免得伤身。”
“你对嘉倒是很关心啊。”郭嘉轻声回道,声音一如既往的带着清浅的笑意,“好了,你退下吧,嘉一会儿就用,不会让它们凉了的。”
士兵俯身又行一礼,继而转回身向帐外走去。然这一次,没走几步,他竟又回过身。
“在下还是亲眼看着郭祭酒饮下那壶酒才可放心!”
他将食盒往地上一放,猛地抓起案上那壶酒冲到郭嘉面前。郭嘉还未来得及出声,就已经被此人用膝盖猛顶到腹部,瞬间痛的连呼喊声都发不出来。接着,此人一把捏住郭嘉的喉咙,趁着郭嘉本能的想要张嘴呼吸时,将酒全数灌入郭嘉口中。
酒液一半洒在郭嘉衣衫的前襟,其余则尽数被郭嘉喝下。见酒壶空了,他才去力松开手,看着郭嘉瘫倒在榻上。只见郭嘉捂住腹部,身体慢慢蜷缩起来,面色也越来越苍白,唇角隐约已能见到暗红色的血迹。可他能发出的呻吟声实在是太小了,根本无法让守在外面的士卒听见。
这名士兵见目的已经达到,忙按计划拉着郭嘉后领将郭嘉拖到案后,让郭嘉爬到案上,又将酒杯塞到郭嘉手中。做完这些,他将放在一旁已经空了的食盒拿起,神色如常的掀开帐帘,走出大帐。
他小声对守在帐门外的两名士卒说道:
“郭祭酒似乎心情不好,无事就不要进去打搅他了。刚才我就被他骂了,唉。”
“怪不得你这么久才出来,真是辛苦了。”一名士兵同情的拍拍他的肩,“放心吧,夏侯将军有令,除了送饭的人,谁也不许任何见郭祭酒,我们不会擅自进去的。”
“是这样啊。”他垂着头,唇角挑起一个诡异的笑容,“那我就放心了。”
说完,他提着饭盒向远方走去,再不见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