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吃了一惊, 倒不是为沈斐的实力,是他的话, ‘没有毒,你算什么东西?’
这话看似普通,却一针见血。
“你知道我的身份?”
“鬼谷三代弟子百寒子。”沈斐目光冷然, “当年你为了争鬼谷继承权,夺秘籍,取药蛊,还险些杀了你师傅千草子。”
他摇头,“听说你也是天资卓越之辈, 为何要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丧尽天良?”百寒子冷笑,“你残害手足就不叫丧尽天良?”
“先帝戮父屠兄,我杀他是替天行道。”
“千草子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我伤她就不叫替天行道?”
沈斐还是摇头, “一码归一码,你师傅即便再坏,依旧教你养你, 你便是这般回报她?和白眼狼有甚么区别?”
“别说得自己多高尚一样,你知道什么?什么都不知道便妄加猜测!”
百寒子短剑一竖,朝沈斐刺去。
沈斐摇头, “你杀不了我。”
俩人交谈的功夫已经交手不下百余招, 越是战到后来,差距越是明显,沈斐说的没错, 若是不用毒,他杀不了这人。
百寒子手里突然多了几根银针,方射出去,便被沈斐打落,长剑破开他的防御,将短剑挑飞,百寒子手摸在腰间,正要掏出什么,一把剑直直横在他面前。
四周骤然一静,沈斐稳稳立着。
“没有伤及无辜,说明你良心未泯,明知不敌,却依旧以剑论之,尚算君子。”他将剑收起来,“你走吧。”
百寒子吃惊的瞧着他,半响笑了,“这可是杀我的好时机,你确定不动手?”
沈斐摇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百寒子可不是君子,当真说走就走,头也不回,很快隐入黑暗里消失不见。
沈斐回身,对着草丛说道,“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那草丛耸动,一个人钻了出来,“公子,你怎么知道我没走?”
沈斐瞥了他一眼,“你是不敢走。”
若他当真走了,百寒子会以为他是回去报信,怎么可能留他。
马夫嗨嗨一笑,“我没读过书,旁的不晓得,只知道公子保了我,我又怎么能在公子受袭时逃跑?若真的干出了这种事,和那百寒子便是一丘之貂,也成了忘恩负义之辈。”
沈斐点头,“我这辈子最讨厌背叛,若你当真跑了,用不着旁人动手,我自己便结果了你。”
马夫额间冒出冷汗,庆幸自己选择留下来,否则这会儿怕是已经身首异处。
“公子。”他不解,“方才你明明占了上风,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
沈斐目光落在远处,瞳里含了冷意,“我何尝不想杀他,杀不了而已。”
百寒子被他说了一通,憋着气,明知道他是激将法,道他没有毒,便什么都不是,还是上了当,选择以剑术与他对拼。
这是在生命没有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一旦他的生命受到威胁,哪还管这么多,下毒耍阴,到时候吃亏的人只会是他。
有些玩毒的人,将毒藏在血液里,藏在嘴里,无需动手,吹口气的功夫人便会倒下。
朝曦确实给了他些解药,不一定对症,且他来此是为了瞧一瞧皇上的师傅,朝廷一品大官太保,若是硬要斗下去,伤了自个儿是一回事,今日的目的落空也是一回事,白跑一趟,不划算。
“百寒子曾经也是一代天骄,没有伤及无辜,说明心气高,懒得动手,如此心高气傲,这一战输给我,定是不服,下回还会找我论剑,倒比他藏在暗处好对付多。”若真的光明正大找他比剑,不下毒,此人不足为惧。
还有一点沈斐没说。
他现在不是一个人,容不得自个儿有什么危险,那一剑他若是没止住,搞不好真能杀了百寒子,不过百寒子临死前也有足够的时间反扑,对他下毒,叫他痛不欲生,死在这里都有可能。
他死了,朝曦怎么办?
答应了下半辈子陪她,怎么能食言?
“还是公子想的周全,小人望尘莫及。”马夫拍马屁。
“行了。”沈斐收回视线,上了马车,“去将其他人叫起来,继续赶路。”
马夫连忙点头。
其他人只是晕了过去,并没有死,马夫花了些功夫一一弄醒,不多时马车又继续行了起来,入夜后赶到太保府。
太保是皇上的武师,沈斐虽然肩负着太师之责,按理来说要教元浱文和武,奈何他偷懒,只教了文,武这方面全靠太保。
太保教完,他有空便考查一番,没空便置之不理。
因着去了凤凰山个把月,皇上缺了许多课程,最近正在狂补,占去了皇上大把的时间,以至于皇上只有一两个时辰练武,还是在晚上和清晨,平时是没有机会的。
也因此与太保见面的次数少,并不代表关系不好,太保受袭,同朝为官,又都是皇上的师傅,于情于理他都要过来看看,聊表心意。
没有声张,偷偷走了小门,大理寺的人已经候在周围,新继任的少卿瞧见他带头行了一礼。
沈斐摆手,“起来吧,太保人怎么样?”
“凶手武艺高强,又擅使毒,太保大人受了伤,倒不严重,就是那毒着实有些诡异。”李安生实话实说道。
他与朝曦相识时已经考了会试,只差殿试,本以为得罪了摄政王,殿试没指望。
谁料出了些事情,摄政王离京,殿试变成了六部与小皇帝张罗,叫他投个巧,当了回探花郎。
新人前几年基本不受重视,只能去翰林院做个闲职,等熟悉了过程之后才会被委以重任,不过又沾了摄政王的光。
摄政王一走,带走了许多官员,朝廷大缺人才,也顾不上那么多,当即将他拉去大理寺,摸索着办案。
如此好运气该是用光,也就在大理寺抄抄笔录,审问个犯人之类的,谁知又出了意外。
摄政王曾经进他的家门,彻夜谈事情的消息不知怎么地传扬了出去。
这一传不得了,不小心传到小皇帝耳朵里,小皇帝对摄政王极是信任,只以为他是摄政王培养的人才,干脆果断的将他提拔上来,空降当了大理寺少卿。
这几乎是没有先例的,要知道从他中了探花郎,到走马上任大理寺少卿,不过几个月而已,虽然他确实学习很快,没用多长时间上手,可以称得上一代天骄,天生适合吃这碗饭,不过要是没有摄政王这张虎皮,任他再厉害,也跳不出朝廷的深坑来。
这迂腐陈旧的规矩延续了百年,千年,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可以说他的一路高升都与摄政王息息相关。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其实人家也有脾气,先给你个下马威,但是一听说是摄政王的人,立马配合,叫他一路行来几乎没遇到困难。
太后的人为难他,小皇帝便会维护他,到了后来几乎与太后三天小吵,五天大吵,闹的太后对他罢手。
他的日子更加好过。
起初还有些担心,摄政王回来后查到他稀里糊涂扯了虎皮,会不会大怒?
已经做好了被人穿小鞋,排挤的准备,没成想竟连半点动静都没有。
许多官员还以为摄政王回来,他腰板可以挺直,比原来更加——巴结他,倒叫他发起愁来。
毕竟人家不在还好说,平时也打不着交际,突然回来,还活生生站在他面前,听他说了半天,表面看着平静似水,还不知心里怎么想。
如果说原来忘了他,或是压根没记起他,现在也该认出了吧?
他就是那个在京城收留朝曦,并且教朝曦识字念书的李安生。
“什么毒?”沈斐漠然问道。
“暂时还不清楚,倒是仵作说有可能是玉寒草,服下之后人会觉得体寒,最终活活冻死。”
沈斐蹙眉,“好解吗?”
李安生摇头,“此毒特殊,一般人还真解不了,我倒是认识一个……”
“她不会解。”沈斐一口回绝。
李安生愣了愣。
他还没说是谁,摄政王已经晓得,看来是认出了他,没发作罢了。
“你若还当她是朋友,便将她忘了,不要提关于她的一丝一毫。”沈斐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抬脚进了里间。
太保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胸口中了一剑,已经包扎完整,人却没醒,还隐约发着抖。
一摸身上,发现凉的似冰。
“再去宫里请几个太医过来。”沈斐来时带了太医,奈何被百寒子杀害。
百寒子的目的本来就是杀他,留了太医在身边,被救了怎么办?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股脑全杀了,只留下昏睡的侍卫。
“另外张榜寻觅良医,谁若是能医好太保,本王做主,赏千两黄金。”沈斐坐在床边,低声吩咐他带来的侍卫办事。
那几人得了任务,单膝跪地,行了一礼后离开,屋里瞬间清静下来,掉跟针都能听见回声的程度。
李安生站在他身后,刻意压制住呼吸,多瞧了他一眼,心中不甚明了,明明有朝曦在,离的近,医术还好,为什么不用?偏偏要专门去请太医?还要多此一举去街上寻觅良医?
想不通啊想不通,这位把持朝政的摄政王心思难猜。
和他同样想不通的还有朝曦和小皇帝,沈斐要进宫找太医,肯定要经过小皇帝的同意。
小皇帝知道了,等同于朝曦知道。
朝曦很纳闷,“沈斐为什么不干脆叫我过去?”
十分不解,“还特意叮嘱我不准去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