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都要小心一点。”景仲王靠在门上, “也不要轻敌,老夫可是听说太后手底下有不少能人异士, 万一刚好哪个克你,你就倒霉吧你。”
朝曦哈哈大笑,“放心吧, 我不会轻敌的,最近几天就待在府上,哪都不去。”
景仲王轻轻‘嗯’了一声,“如此正好。”
他不知着了什么魔,突然扬声高喊, “你个不知好歹的小丫头片子,不来拉倒,老夫也懒得劝你了,这回真的走了。”
???
朝曦不解, “说话就说话,喊这么大声做甚?”
“隔墙有耳啊傻丫头。”景仲王的音量恢复,“我走了, 有事就到书苑找我。”
朝曦点头,后意识到隔着一扇门,景仲王看不到, 便道, “不送。”
门外响起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远,打开门, 发现景仲王已经不见。
连他都特意跑来一趟,告诉朝曦有危险,那八成是有危险。
朝曦倚在门框上,睡意全无。
大总管告诉她有危险,太后会对付她,景仲王也这么说,方才匆匆一观,觉得四周好像不太一样,静得可怕,一点声音都没有,明显暗中有人藏着。
在宁王府随意隐藏的人能有谁?无非是沈斐的暗卫,特意找来保护她,说明沈斐也觉得她有危险。
朝曦原来不觉得有啥,该吃吃,该喝喝,被他们一搞,不由自主紧张起来,为自己的小命担忧。
看来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吧。
正好葵水来了,本来就不太想出去,在家陪平安玩玩,缠着水月姐姐教她绣花,跟厨房的婆子学厨艺,有那么多事可以做,做甚要出去?
小命要紧,还没找到师傅,完成师祖对她的期望,朝曦很珍惜自个儿。
她有这个想法,偏偏小皇帝不肯,又将大总管叫了过来,跟前几次一样,小皇帝的蛐蛐又不见了。
朝曦瞧了瞧天色,不见的可真巧,正好是沈斐要回来的时候不见。
大概是吸取了昨天的教训,沈斐一整天都在皇宫里教他念书,搞得他没空玩,这回学聪明了,等沈斐快出宫的时候叫她,只要沈斐一走,等于一座大山挪开,他便可以自由自在的玩了。
朝曦还有一种不太好的猜想,大总管被太后收买,故意将她弄进宫。
不不,进宫后肯定是安全的,因为太后正在找机会跟小皇帝示好,如果她在皇宫内出事,动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太后的意思,到时候太后与小皇帝的关系非但好不了,还有可能决裂。
所以要动手,肯定是在路上。
朝曦去和回来的时候小心点便是。
跟前几次一样,让大总管等等,她换身衣裳,其实是想趁机将自己的银针带上,毒和解药各备了些,匕首也带了一把,藏在袖子里,准备就绪后才跟着大总管出门。
坐的是马车,一路上倒是平静,没出事,也许是因为被沈斐的暗卫保护着吧,再加上来皇宫的路热闹非凡,到处都是人,太后没办法对她下手。
也或者是想等她出宫的时候再对付她,总之不能放松警惕。
因为与摄政王和景仲王关系匪浅,出了事,他俩肯定跑不了,几乎代表了他俩,就算为了他俩也不可能动手,所以小皇帝很放心她,直接让大总管带进养心殿,连身都没搜,倒是方便了朝曦,保障了自己的安全。
她进宫时已经是酉时,昨天沈斐便是这个时辰带她出的宫,今儿怕是自个儿回去了,根本不晓得她在这个点进宫。
刚来时还有些紧张,直到见到小皇帝,小皇帝一脸兴奋,“今天皇叔不在,你带我骑马吧!”
果然,是他自个儿的主意。
为了骑马特意避开沈斐。
昨天完全是机缘巧合,与沈斐生了气,恰好被朝曦碰到,带他溜了一圈,平时肯定是不行的,尤其是在沈斐的眼皮子底下,所以必须要等沈斐出宫,否则他玩不了。
朝曦叹息,很想告诉他,她葵水来了,不方便,不过小皇帝这么开心,她也不好扫兴,还是带他溜了几圈,溜到马儿跑不动为止。
沈斐回来的路上瞧见一辆十分眼熟的马车,细瞧又不像,驾车的人也很陌生,应该是看错了。
他收回帘子,叫人加快行程,回府后第一件事便是问,“朝曦呢?可有出去?”
镜花接过他解下来的披风,道:“今儿皇上跟前的大总管来过一趟,将人接走了。”
沈斐本来懒洋洋的身子一震,“什么时候?”
“刚走没多久。”镜花加了一句,“公子现在追,应该还能追上。”
沈斐摇摇头,“来不及了。”
方才他俩碰面的时候已经离皇宫很近,那辆马车想必就是他府上的,因为接人的是大总管,所以人也换成了大总管的人,以至于他没认出来。
皇宫酉时下钥,现在进宫也只会被关在宫门外,除非有什么紧急情况。
如今四下安宁,哪有什么紧急情况?
“公子,朝曦姑娘有危险?”镜花问。
沈斐没有细说,“只要她不离开皇上身边,不会有危险。”
除非来接她的人不是皇上的大总管,是太后找人假扮的,将朝曦引去旁的地方,欲意杀害。
也不用担心,朝曦有功夫傍身,她也不傻,打不过还跑不过?
“镜花,你确定当时来的是皇上身边的大总管?”
镜花点头,“当时还与我聊了几句,我料想不对,哪有傍晚进宫的,便多嘴问了问,大总管说皇上特意让他赶在公子离宫的那会儿功夫去接朝曦姑娘,好与公子错开时间,如此皇上才能与朝曦姑娘玩个痛快。”
她与大总管是同乡,互相照料着,原来她帮大总管说过话,大总管对她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本来叮嘱她不要告诉任何人的,但是公子问,她只好实话实说。
“他真这么说?”沈斐蹙眉。
“当真。”镜花很肯定道。
“暗卫回来了吗?”沈斐又问。
“回来了,说是朝曦姑娘已经安全进了皇宫。”镜花道,“公子,你说太后会不会在皇宫里等着朝曦姑娘?”
沈斐摆手,“不会,除非她傻了。”
把朝曦引进宫里动手,这不是告诉别人,是她杀得人吗?
“朝曦在宫里也好,比在外面安全。”
这事可能就是个巧合,太后不可能将朝曦引进宫里,敢不敢杀朝曦还是一回事。
那个女人一向优柔寡断,定还在犹豫,若她当真杀了朝曦,确实可以一举两得,既让皇上收心,朝曦无法‘吹耳旁风’,也能给他一个致命打击。
可惜对她来说同样是致命打击,朝曦是他的人,他决不会伤害半分,死了肯定是太后所为。
太后为什么要杀朝曦?
因为跟皇上走得太近,几乎可以说是因皇上而死,皇上一定会记恨太后一辈子。
只这一条便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瞻前顾后,心胸狭窄,成不了大气候。
朝曦的心思很单纯,没刻意留在小皇帝身边,倒是小皇帝一直缠她缠得很紧,连上茅房也要叫她在门外候着,时不时喊她一声,确定她在外面才安心。
“你这胆子也太小了。”朝曦抱胸,“平时我不在,你怎么过来的?”
小皇帝有些尴尬,“我原来不这样的,就是最近,老是做噩梦,不敢一个人睡。”
他倒是诚实,实话实说道,“你陪我睡好不好?”
他俩逮蛐蛐,喂蛐蛐,逗蛐蛐,吃点心,下棋,一直玩到亥时。
已经是深夜,该睡觉了。
朝曦打个哈欠,“宫门都下钥了,我也出不去,不陪你还能怎么办?”
小皇帝这个兔崽子比沈斐还能熬,不敢睡就一直不睡,明明已经困的几乎睁不开眼,他就是不睡。
眼看着已经撑不住,谁料出了回恭又精精神神的缠着朝曦给他讲故事,大殿里所有的蜡烛都要点上,不让人吹。
窗户尽数关上,燃了三个火盆,将屋里烤得热乎乎的,偏干燥才敢安心躺在床上。
门外还要有人候着,大总管就躺在隔壁,这明显不合规矩,不过小皇帝害怕,也没办法,只能这么熬着,第二天还要精精神神的伺候小皇帝,也是难为了他。
今天很幸运,有朝曦顶了他的班,替他照顾着小皇帝。
越是到睡觉时间,小皇帝越是害怕,死撑着也不睡,他不睡,朝曦也没办法睡,偏偏肚子里又没有墨水,只得给他讲自己小时候的故事。
“那孩子长大后,随着师傅出了谷……然后……嗯……”
“然后怎么了?”小皇帝刚上了个茅房,现在人还没睡意。
“然后……”
“怎么了?”小皇帝抬头看他,“朝侍卫,你是不是睡着了?”
朝曦被他摇醒,还不承认,“胡说,我哪里睡着了?我精神着呢。”
小皇帝不信,“你刚刚眼睛都眯上了。”
“我那是闭目养神。”朝曦继续讲,“然后她找到了一个人间仙境,还捡了一只熊,和一条蛇,一只猴子,一个男人,她可爱捡东西了,什么都往家里捡,只不过留下来陪她的只有熊和男人。”
“蛇这个王八蛋以为她是坏人,每天上门咬她,猴子老烦了,往她屋顶上扔东西,男人……男人……”
“男人怎么了?”小皇帝追问。
“男人……”朝曦意识模糊,脑子糊成一片,半响才道,“……好看。”
砰!
她一头栽进小皇帝的被子里,小皇帝怕冷,盖了两床,下面铺了两床,床上软软的,朝曦整个人陷进去,一点不想出来。
小皇帝想叫醒他,又有点不忍心。
“朝侍卫已经陪我很久了,不好再打扰他。”
他想了想挤进朝曦怀里,又拉来被子,裹在俩人身上,正要跟着睡去,熟悉的笛声再度传来。
那笛声悠长,忽远忽近,诡异异常,每次听到笛声,他都会想起不好的回忆。
他的父皇死于非命,一脸血的看着他,还有他的皇后,一个劲的说她冤枉,想让他帮她报仇。
杀了宁王,杀了宁王,这句话就像魔咒似的,不断在他脑海里出现,他好害怕,他不想杀人。
皇叔是好人,他不要杀皇叔,可他好怕,好怕父皇和皇后会来找他。
怎么办?怎么办?
元浱捂住耳朵,不想听那笛声,可那笛声就像咒语似的,穿过他的掌心,直达他的脑海,他不想听也要听。
好怕啊!好怕啊!
父皇和皇后会来找他!
他们说不杀了宁王就带他走。
他不想死。
怎么办?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
还带着睡意的声音沙哑好听,宛如救命草,登时掩盖了幽幽传来的笛声,不断敲打在元浱心里。
元浱睁开眼,瞧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
朝曦面色凝重。
“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
这是一首不太合时宜的诗,讲了情情爱爱,思念愁肠的故事。
是镜花姐姐总爱念的一首,念多了,朝曦不小心记了下来,否则凭她的学问,应付这种事怕是只能嗯嗯哈哈唱一首惨绝人寰的小曲了。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就怕吓着小皇帝。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
没有学问就是没有学问,来来回回就这么一句,还好她的目的很简单,主要在打断那笛声。
这可不是简单的笛声,有催眠引魂的功效,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江湖上出现一个魔头,吹一曲魔曲,但凡听到的人无一例外,疯的疯,傻的傻,自相残杀的自相残杀。
显然这人还不想让小皇帝疯傻,他用的曲子很柔绵,一点一点摧毁小皇帝的心,让他为他所用。
难怪小皇帝这么怕睡觉,别说是睡着的时候,就是醒着的时候,他都没办法克服那笛声,可想而知睡着后那笛声入耳,对他的影响有多大。
有人在暗中搞鬼!
“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
朝曦陡然掐了小皇帝一把,小皇帝迷离的眼神回来了一部分,“跟我一起念。”
小皇帝呆呆的跟着她念,眼睛里尽是恐惧。
朝曦有些心疼,念的声音又大了些,只要她的节奏不被那笛声打断,小皇帝迟早会回神,只是拖得越晚,小皇帝受到的影响越大。
“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
朝曦念的急了些。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
她一字一句,不断重复这首诗,不断打断外面的笛音,破坏那笛音的效果,这样还不行,到隔壁将大总管踢醒,让他过来,念诗给小皇帝听。
大总管不知道为什么,倒是兢兢业业念了起来,一首接着一首,都不带重样,有心想问他为什么要念诗,朝曦已经猫着身子,瞧瞧打开窗户跑了出去。
旁人听不出那笛声在何处,只觉得奇怪,这笛声怎么忽远忽近,忽左忽右,朝曦听得真切,这人一定是利用了假山,或是干脆待在水池子旁,才能吹出这种效果,空洞,带着回音。
白天小皇帝带朝曦到处逛过,院里何处有水池假山朝曦也知道,直奔那边过去,果然瞧见一道黑影坐在水池边,手里拿着白玉笛子吹。
好家伙,胆子真大,这可是皇宫,当四周的侍卫都是摆设吗?
朝曦瞧了瞧旁边的侍卫,发现因为离的太近,也被笛声迷惑,昏昏欲睡,不太能管事。
这里没受影响的大概只有她一个,倒是屋里好一些,离的远,又关了门窗,有隔音,效果不强,大总管一把年纪,又无儿无女,孑然一身无牵挂,受的影响很小很小,大概以为就做了一场噩梦,自个儿能调节,小皇帝就惨了,被吓成这副模样。
小皇帝对她不错,没看见倒也罢了,看见了不能当没看见,怎么都要为他报仇。
朝曦五指间多了几根银针,在月光下闪着光,嗖的一声飞了出去。
笛声戈然而止,随后是金银碰撞的声音,那人居然用笛子扫去了她的银针,是个高手。
朝曦袖中的匕首滑落在掌心,借力一跃,笔直捅了过去,那人又用笛子挡住,他这笛子不是玉,倒像是骨头,结实异常,又接连挡了朝曦好几剑,依旧完好无损。
水边就是假山,贴的很近,以至于陆地很少,俩人在狭窄的地方打斗,连个站得地方都没有。
都是单脚,另一只没地搁,在空中你来我往的纠缠,不知何时反绕在一起,谁也不让谁。
“你是谁?”朝曦质问。
那人不说话,玉笛从她脖间敲去,被朝曦用匕首挡住。
退下谁都奈何不得谁,俩人开始手上较量,朝曦的点穴法派上用场,在这么近的距离下非常好得逞,不过片刻便将一根银针刺入他身体里。
那人吃痛,砰的一掌打来,正中朝曦肩膀,朝曦很少挨揍,疼的腿一松,俩人分开。
她只稍稍花了些功夫站定而已,再抬头那人已不见,朝曦不死心,穷追不舍,她一掌没有白挨,在那人身上沾了药粉,那人急于逃跑没有发现,药粉哗啦啦掉在地上,几乎相当于活脱脱的引路人。
朝曦跟着药粉一路翻墙越楼,追到一半断了线索,那药包被黑衣人随手丢在地上。
该死,让他跑了!
朝曦捂着肩膀,疼的有些不正常,衣服掀开才发现里面黑了一片,朝曦倒抽一口凉气。
“好毒!”
她居然还没发现,刚刚活动了那么久,毒已经顺着肩膀侵入五脏六腑。
还好带了药。
朝曦吃下解百毒的丸子,发现效果不大,又捏碎一颗敷在肩膀上,还是黑乎乎一片。
她干脆将一小瓶尽数倒进嘴里,这才缓了口气。
想翻墙回去,发现手脚无力,只能依着墙慢慢走,不知是这里的动静被发现,还是怎么地,她听到了很多脚步声,还有人打着灯笼走来走去。
怕被发现,朝曦隐在黑暗里,头越来越晕,迷迷糊糊似乎感觉有人站在她面前。
“小拖油瓶?”
烦人,你才是小拖油瓶!
等等,叫她小拖油瓶的只有一个人,她师傅!
“小拖油瓶长大了,变成大拖油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