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赵安玥起来的时候, 发现顾淮景还躺在她身边。
记忆中, 对赵安玥来说,这貌似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在大祁的时候, 顾淮景要上早朝, 要处理公务, 每日都起得很早。难得休沐的时候, 顾淮景也是必然早起练武的。
赵安玥向来躺到想起再起,每日都比顾淮景晚。这种早上醒来,身边还躺着顾淮景的事情,让赵安玥觉得很稀奇。
顾淮景靠在床头,手里拿着本书,翻过一页, 感觉到赵安玥的动静, 低下头看了她一眼:“醒了?”
赵安玥嗯了一声,心情莫名很好,她伸了个懒腰,然后偏过头问他:“棕蹄和小黄猫呢?”
顾淮景一边看着书,一边道:“我让属下牵到农家去了,等此战胜利, 自然会接回。”
赵安玥点点头:“那什么时候能胜?你真的不管吗?”
顾淮景微微一笑:“不管,有他们足以。”
既然顾淮景都这么说了, 赵安玥也不担心了,她打了哈欠,伸手, 无意识的撒娇:“拉我起来,我饿了,要用早膳。”
顾淮景将书放下,掀开被子下床,将赵安玥小心地扶了起来,然后唤来了四条鱼进屋伺候。
赵安玥用过早膳后,刘大夫准时来为她把脉。
顾淮景就坐在一旁。
刘大夫收了手,笑道:“娘娘一切安好。”
顾淮景点头,给赵安玥倒了杯温水。赵安玥体内有百灵丸护着,如果这样都不安好,那才真的是有问题了。
赵安玥下意识喝了口温水,淡淡的,没有任何味道。
她皱着秀气的眉,嫌弃的把水杯放下,视线下意识扫向了刘大夫。
电闪火光之间,她突然想起了自己还在昏睡的父皇。
昨日太过开心,她看到顾淮景都忘记了药王谷的事情了。
赵安玥:“顾淮景,你认识药王谷的人吗?”
闻言,刘大夫花白的胡子微微颤动了一下。
顾淮景看了刘大夫一眼,刘大夫低垂下眉眼,恭敬的扶了扶身:“皇上,宴帝体内有胎中带来的寒意,前些日子性命垂危。我给宴帝施了睡灵针,依我之见,宴帝最好是去药王谷药泉中养着。在去药王谷之前,得需要些药王谷药材维持点时日。”
这件事情,顾青在信里提到过,顾淮景微微点头。
赵安玥见刘大夫说完之后,补充道:“还有我母后的腿,是不是也需要药泉泡着?”
刘大夫道了声是。
赵安玥转向顾淮景:“你能想办法联系上药王谷的人吗?”
顾淮景拿起赵安玥悄悄推过来的温水,拿在手心,浅浅抿了一口:“可以,我会让药王谷送药材过来。”
赵安玥眼睛一亮。她有种直觉,就知道顾淮景肯定和药王谷有关系。
她道:“还有你得先问问药王谷,我父皇母后什么时候可以去泡药泉。”
“随时可以。”顾淮景神色淡淡的,“药王谷是我的人。”
赵安玥震惊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上上下下看着顾淮景,然后觉得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她点点下巴:“那就好。”
顾淮景看向赵安玥,眼里带了点深意:“你父皇母后前往药王谷的话,大宴呢?”
赵安玥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在她拿到顾淮景给的香囊后,她就知道了一些事情。
顾淮景是在明知故问。
她觑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霸气道:“不是还有我吗?”
顾淮景眼里掺了点笑意,摇了摇头。
刘大夫走后不久,便有朝臣来求见赵安玥,说是有个地方需要赵安玥来拿主意。
赵安玥躺在贵妃椅上,在庭院中晒太阳,听到通报后挥了挥手,拍拍身旁坐着的顾淮景:“我爬不起来了,你去见,你拿主意吧。”
顾淮景正在给赵安玥剥龙眼,闻言顿了一下:“刚刚不是说有你吗?”
赵安玥用小汤勺舀个剥好的龙眼,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模糊:“我是知人善用。”
学他的,他身为大祁皇帝,却把大祁朝事交给了杨卫礼,自己来了大宴。
来了大宴后,也不管战事,扔给了顾青张树玉他们。
那她把大宴朝事扔给他,也是合乎情理的呀。
顾淮景摇摇头,起身见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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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件小事,顾淮景听完后吩咐了几句,那人便退下了。
而宫外,顾青、张树玉、宴城军将领、大内侍卫首领却在热火朝天的商议战事。
宴城军将领问道:“顾大人,你跟在皇上身边多年,你可知道皇上惯用什么战术?”
顾青和张树玉几乎没有犹豫,异口同声道:“杀主帅!”
说完之后,张树玉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是十分讨厌顾淮景的,可是不知为何,居然真的就和这些顾淮景的人在这商议了起来。
而且他研究过顾淮景所有战役,对顾淮景非常熟悉。
大内侍卫首领叹气道:“可是皇上说过要生擒齐謝,不能杀。”
张树玉道:“为何他说不能杀就不能杀?”
三人纷纷看向张树玉,顾青道:“张将军,我知道你对皇上心里不服气,但是劝你听我之言,和皇上作对,对你不利。齐謝是反贼,生擒齐謝可安民心,泄民愤,稳朝局。这些我相信张将军也心中有数。”
张树玉抿了抿唇,半晌道:“那就用离间之计。”
顾青眼睛一亮,他和张树玉相视一眼,不谋而合。
大内侍卫首领微微皱眉:“怎么离间?”
张树玉道:“齐家军混杂了历城军、青城军,还有各城池兵马,甚至也有土匪。”
顾青接上:“齐家军成分复杂,齐謝虽然极力整合,但到底难以短时间内把这些不同来源的士兵都拧在一起。而且齐家军中,还有各城主。”
其他两人一点就透:“这些城主有些似乎还有私怨!”
“没错。”张树玉道,“齐謝老贼还招揽了土匪,可这些土匪平日坏事做尽,其他士兵心中定然有异样,只是不敢言明。”
他看向其他三人:“如果你们知道,主帅曾经弃子不顾,自己逃亡,你们还敢追随吗?”
顾青温和的笑了:“你这倒是提醒我一件事情,这齐謝夫人,女儿,还有齐永达尚在牢狱之中,我们总得安排他们见上一面吧?”
张树玉微微皱眉:“齐謝并不会为此投降。”
“是。”顾青一笑,“所以,我得先亲自去见见齐謝妻女。说不定有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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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齐家军重整旗鼓,再次准备往宴城城门冲去。
齐謝出战之前已在军中说了一番大义之言,声情并茂,鼓动了不知多少士兵的心。
齐謝亲自压阵,他穿着最坚固的盔甲,前后左右被亲兵守得密不透风,避免自己被人从城门高处击杀。
他看向不远处的宴城城门。
数百年的城门,坚如磐石,但经历这段时间炮.火的洗礼,表面看上去已是残败不堪。
只要再坚持几天,他便能破了这城门,重新建立起一个新的大宴!
可哪想,宴城城门上突然间传来女子哭哭啼啼的声音,而且似乎有些耳熟。
齐謝震动,连忙仰头看去。
只见城门之上,齐夫人,齐永达,齐家的两个女儿被宴城军压上了高高的城门,站在了城墙边上。
每个人身后站着一位士兵,手中剑抵在人质脖子前。
齐夫人和两个女儿害怕的哭了出来,泪眼朦胧的朝下方齐謝看去,喊道。
“相爷,救我!”
“父亲!救我!”
“父亲,女儿害怕!”
“……”
唯独齐永达颓废的站着,没有出口求饶,眼里一片麻木。
他知道齐謝会怎么选择。
齐謝握手成拳,皱纹密布的脸上泛起冰冷之色。
对于这个局面,他早有准备,甚至说辞都已经在心中掂量数日了。
他闭上眼睛,沉声道:“我齐家代代忠臣,为大宴鞠躬尽瘁!如今大宴落入毒妇之手,身为齐家后人,我齐謝虽年事已高,但也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今日,毒妇爪牙将我齐謝妻女儿子押于城墙,以她们性命逼我投降!我心中悲痛难忍,但——”
他顿了一下,浑浊的眼中落下一颗泪。他提高音量:“如今十万齐家军性命皆系于我身,千万大宴子民在等我,我齐謝无法因为私心私情,为了救我妻女,置他们于不顾!齐謝以国为重!哪怕之后有抛妻弃子之名,死后惨入地狱轮回,但今日之举,我齐謝痛而不悔!”
齐謝一言,大义凛然!
齐家军众人陷入震动之中,纷纷看向齐謝,心中涌起佩服与崇拜之情。
试问如今,有谁能为了大义而不顾妻女?!
齐謝闭上眼睛,挥了挥手,老泪纵横:“若让我妻女死于贼人之手,不如死在我手下。”
后头弓箭手立马听命,瞄准齐謝妻女,箭矢直直朝城墙上的齐謝妻女而去!
上头瞬间动了,刚刚还抵在齐謝妻女脖前的剑纷纷朝飞来的箭矢打去!
齐謝妻子吓得脸色煞白,不可置信的看着下方远处的齐謝。
张树玉在城门前,放高音量道:“齐相如此果决,还真是令张某刮目相看。不过也对,当日你携历城军弃子而逃的时候,我应该就想到今日局面才对。”
齐謝妻子看向张树玉,想起昨日他们所言,她还不信!
可没想到,齐謝居然真的如此歹毒!
她是陪了他几十年的妻子,她身边的三个孩子,更是两人骨血。但齐謝却这般说杀就杀!
那顾青的话瞬间在齐夫人脑海中回荡:“齐夫人,我们愿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明日城墙之上,你若让我们满意,你的家族、女儿、儿子兴许都能活下来。这就看齐夫人你自己的了。”
齐夫人咬着牙。齐謝为了皇位,已经不顾她们性命。那她为了保命,又何必再为齐謝隐瞒!
齐夫人高声道:“齐謝!你这完全是一派胡言!我真该早早就看透你,没想到你如此黑心黑肺!居然为了皇位,杀妻灭子!”
因为愤怒,齐夫人的声音带着滔天怒火,听得人毛发都要竖起。
齐謝大慌。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宴城军非但不杀他妻女,居然还救了他妻女!
齐謝忙道:“夫人!你可是被贼人灌了什么迷药汤!”
“我呸!我看我是被你灌了迷药汤!”齐夫人吐了口痰,“诸位齐家军,听我一句劝,我侍奉齐謝数十年,勤勤恳恳,孝敬公婆,为他养儿育女。可他今日却为了权势想要我死,然后在我死后享福!我今日局面,便是你们日后局面。齐謝冠冕堂皇,嘴上说的好听,说是为了大宴?可他只是为了想要登上皇位!”
齐夫人胸口剧烈起伏,一怒之下,什么都说了:“你们可知道,谢伶,伶贵妃所怀之子并不是宴帝的,而是我那死去的长子永腾的孩子!这事是齐謝一手谋划,他还想着待伶贵妃产下我齐家之子,然后杀宴帝,推幼子上位,自己当摄政王!”
“不仅如此!先太子当年坠马而亡,也是齐謝一手设计!先太子天资卓越,齐謝怕先太子上位之后自己无法左右,便害了先太子,然后扶了体弱多病的宴帝上位!”
齐謝大怒:“你这恶妇完全是满口胡言!你知道你自己在乱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齐夫人道,“你为了皇位连妻子都要杀,我如今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吗?我活到这个岁数,本就没几年好活了,但是永达他们还年轻!你居然如此狠心!虎毒尚且不食子,可你呢!”
齐夫人之言,让张树玉都觉得心下震惊。
谢伶腹中胎儿不是宴帝的他还可以理解,可没想到先太子之死居然也是齐謝所为!!
当年先天子天资卓越,百姓爱戴,可万万没想到天妒英才,年纪轻轻就坠马而亡。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宴城百姓那几日更是日日沉溺于哀痛之中。
可没想到,那根本就不是意外!
宴城军和齐家军中都不免一阵哗然。
有几个书生偷偷藏在角落,听到这番话,心中更是震惊。
他们赶紧跑了回去,将这些消息传了出去。
顾青站在一侧,见此和张树玉对视了一眼。
张树玉沉默半晌,才道:“我实在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等事情,我敬佩齐夫人能在此时说出真相。大宴朝廷会念你今日之举,免你子女性命,就当你将功赎罪。”
他看向下方静止般的两方兵马,对齐家军缓缓道:“你们都是我大宴之民,被齐謝蛊惑,才参与造反。只要你们投降,大宴会免你们之过,不予追究。但若你们执迷不悟,还要跟随齐謝行这造反之举,就不要怪我方士兵冷血无情。”
“你们可得想明白了,今日诸位都听到了齐夫人之言。日后就算齐謝成功登帝,他会放过你们吗?让人保守秘密最好的方法便是灭口,这点我相信连妻女都可亲手杀之的齐謝,定然能够做到。”
齐謝握紧了双拳,他看了看目露惊疑之色的齐家军,知道今日不宜再战。
而且他生怕齐夫人再抖出什么,连忙撤兵了。
齐家军一个个左右四顾,犹豫着和齐謝退回了营帐。
齐謝也知今日危害,撤兵之后,立马老泪纵横、声情并茂的说他被诬蔑,妄想继续迷惑齐家军,获得同情。
可到底,齐夫人之言实在太令人震惊。
齐家军眼里半信半疑,今日齐夫人和张树玉所言,在齐家军心中生了根,发了芽。
齐謝也知道此事没有那么容易挽回,他让亲兵密切关注军中士兵,一有异动和异言立马控制住。
夜晚,齐謝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今日发生的实在超乎他的想象,这样下去,形势对他极为不利。
他是否还要攻打宴城?倒不如带着十万兵马,选一处易守难攻之地,占地为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以下小天使的投喂,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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